七年後台灣
華達國際集團的總裁辦公室里,孫斯淵神態冷峻看著站在桌前的秘書,但心里的激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而原因出在秘書手上那張寫著「谷欣羽」三個字的紙,這個名字,像強盜般強佔他身分證上配偶欄的位置已達七年!
「她要見我?」
「是。」
他伸手將那張像是從某處隨意撕下的字條放在長長的檜木桌上,午後陽光正好偏移,照亮了紙張,讓「谷欣羽」三字更為刺眼!
就像當年那場午夜婚禮,刺目的燈火映亮了教堂的鏡面,照射出他帶著憤怒火花的黑眸。
在婚後的第五日,他隱瞞已婚身分,說服父母,讓他轉學至歐洲完成大學、研究所學業,再回到台灣接掌家族企業,在這不算短的七年,他跟谷欣羽僅有短短的幾次交集,而霍東維則難能可貴的展現他的誠信,黑旋幫的確不曾再出現干涉他的人生,給了他足夠的自由。
認真算算,谷欣羽與他也失聯有四年,為何在此刻再次出現?
他深邃的目光移到桌面右上角的一本國際財經雜志,該雜志的封面人物就是他,內頁則巨細靡遺的報導他的學經歷、卓越的工作能力、超級無敵的女人緣……當然,還有未婚,名列鑽石級的單身漢,所以,是這一點惹得她不快,上門質問?!
他抿緊了唇,將雜志轉了面,「讓她進來吧!」
「是。」態度嚴謹的秘書暗暗的松了口氣,轉身步出。
當辦公室門再度打開時,谷欣羽走了進來,一看到他,即開口打招呼,「好久不見了。」
她出落得更標致了!孫斯淵心想。
一襲簡單的白色洋裝,素淨著一張吹彈可破的美麗臉龐,一雙清澈而溫暖的眼眸,微揚的笑意—
以這樣的神態出現,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畢竟這七年,他努力的當一個「逃夫」,讓兩人的交集達到時間最短、次數最少,就算她再怎麼單純遲鈍,也都能感受到他對她的厭惡不耐,所以,後四年,她沒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面對他的打量,她暗暗的深吸口氣。
四年不見,他變得不多,輪廓俊雅依舊,但眼神變化極大,冷沉而剽悍,身上散發的尊貴氣息、眉宇間的倨傲,皆因為他自小就是天之驕子,在商場上的精明干練、無往不利,更是反映在那雙自信滿滿的黑眸中。
他仍然那麼吸引人,她幾乎要忘了呼吸,一顆早已跳得七葷八素的心髒強烈的撞擊著胸口,原以為遺忘的思念,在此時急涌而上充塞著心房。
原來,她竟是如此的想念著他!
但又如何?笨欣羽,別忘了你今天來的目的,不是來談相思,而是來斷相思的!
「坐吧。」
相較于她的情緒翻涌,孫斯淵的神情平淡,他從皮椅上起身,走到一旁的真皮沙發上,示意她坐下。
「謝謝。」她姿態優雅的落坐,環顧這間寬敞豪華的辦公室,目光再回到孫斯淵身上,再不著痕跡的移到他修長的手指上,沒有婚戒。
注意到她一溜而過的眼神,他的目光也移到她的左手,沒有婚戒。
「很訝異我會來找你?」她問。
「我今天的行事歷全滿,開門見山的說吧。」
她莞爾一笑,「在我們結婚後,寥寥無幾的見面里,‘開門見山’就取代了‘你好嗎’。」
他冷眼打量著她。她不一樣了,過去,只會尷尬的說著「我想你,我只是想見你」的小女孩,如今居然能以調皮的語調回應。
這是在黑旋幫歷練而來的?
黑旋幫是北美、加拿大最大的華裔黑幫,他們大都吸收ABC或移民到美加的華裔,從事一些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意,像是在美、加各地開中國餐館、賭場、古董買賣,但實際上,這些據點卻是黑旋幫內從事毒品、贓物交易的場所。
另外,幫忙喬一些政商糾紛、暴力討債,只要報酬值得,再難搞定的「業務」,黑旋幫都有興趣承攬。
這兩年,听聞黑旋幫的觸角已延伸到台灣、日本,所以,在他完成學業回到台灣後,除了減少到美、加出差外,在台灣的社交場合上若是遇到黑旋幫的人,也會先行離開,近一年,更是會先行過濾有無該幫的人出席,來決定是否由其它經理級代表出席。
雖是密婚,但他仍要將跟谷欣羽婚姻關系曝光的機率降到最低。
何況一遇到他們,就會讓他聯想到當年被迫娶妻一事,那對他截至目前的完美人生來說,是最大的羞辱!
他還是省話一哥,她說完後,他也沒吭上一句。谷欣羽在心中嘀咕。
「這麼多年沒見,你這一趟來就是為了跟我大眼瞪小眼?」他不客氣的催促。
「沒事就不能來嗎?」她漂亮的明眸閃過一道自嘲的光芒,「也對,不過,我不是來埋怨這幾年被丈夫棄如敝屣的深閨怨,也不是來一哭二鬧、尋死覓活的,我是來做正確的事。」
他蹙眉,「正確的事?」
「正確的事。」
「正確的事?」
她噗哧一笑,「我們有四年不見,沒想到,你變得像鸚鵡了。」
他居然被她調侃了!
但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笑容燦爛又迷人,過去在他眼中,不過是個狗仗人勢的千金大小姐,此刻,像是有了不一樣的靈魂。
「其實,就是欠你的,要還給你而已,免得又把你拖下水,就不應該了!」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也難怪孫斯淵濃眉又揪緊,她吐了一口長氣,說明白,「我是來找你離婚的,請你安排,然後,我會很干脆的簽字。」
黑眸驀地一眯,「你在說什麼?」
「你應該是要問為什麼吧?」她刻意以調皮的語調回答,但其中的無奈,只有她自己清楚,「我有可能被人包養,而為了不造成你的困擾,決定結束我們的婚姻關系。」
他簡直難以置信,也有一股無明火涌上胸口。他還是看錯她了!
看來備受呵護的她仍然跟過去一樣的無法無天,想怎樣就怎樣,讓男人包養的事可以這麼大剌剌的談。
她不經意掃到牆壁上方的時鐘,陡地起身,「我待會還有工作要做,請你聯絡好律師後,打這個電話給我,我會來簽字的。」她傾身拿了桌上的筆及便條紙,寫上一組號碼後,將紙張遞給他。
他接過手,看了眼,思索一會後,欲言又止。
「再見。」她轉身往門口走去。
「等等!」他還是喊住了她,看著她又轉過身來,他坦言心中的疑惑,「依霍爺的權勢,絕對有能力辦妥離婚文件,差人讓我簽名即可,並不需要你這名備受呵護的大小姐親自出馬,何況,」他停頓一下,口氣變得更為嚴峻,「我一點也不認為霍爺會允許你被男人包養,當然,還有工作。」
意思是她別有陰謀嘍?唉,她要真有就好了!
她咽下梗在喉間的酸澀。這幾年,她經歷許多事,連大學也沒讀完,孫斯淵應該都在狀況外,所以,才會對她離婚的動機有所質疑,但是,兩人名存實亡的婚姻就要結束,她沒打算讓他知道太多。
「當年我對你所做的事,對你來說,肯定是一種羞辱。」
他眼神一凜,沒料到她會這麼說。那件婚事,包括她在內,在他的認知里,就是一場鬧劇、一種羞辱!
默認?她苦笑,「也難怪你隨即轉學,再也不跟我聯絡,就算我找到你,你都像看到什麼病毒,避之唯恐不及,對此,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這個道歉是真心的?他仍有疑問。
「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可以怪我,但請不要怪霍爺爺—」
一說到最寵愛她的長輩,她的喉頭就像梗了什麼,差點說不下去,但這幾年,她學會堅強了!
孫斯淵在跟她的幾次短短會面中,曾經听她提及她的父母都是黑旋幫的人,後來在一次幫派爭地盤時,為了救被埋伏的霍東維而死,所以,為了回報救命之恩,霍東維將當時年僅三歲的谷欣羽安排到加拿大生活。
不讓她參與幫派里的大小事,是不想她看到殘酷的人性、丑陋的權利斗爭,也是尊重她父母的遺願,給她一個最平靜、單純的平凡人生。
但也因為被保護得太好,不知人間疾苦,為所欲為!這是他截至目前為止,一直對她持有的觀感。
因為他繃著一張臉,不說話,她反而急了。
「你怪他嗎?就我所知,跟我結婚後,你還是有跟別的女人交往,外界根本沒人知道你結婚了,所以,這樁婚姻對你的約束力是零啊,那麼,就別恨霍爺爺了,他的出發點只是為了寵我。」
「我恨不恨他、怨不怨他,有什麼差別?」她的反應,他覺得可笑。
「有,因為,現在的他需要祝福,我不敢要你送上祝福,但至少別怨他了。」勉強的擠出微笑,說了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她向他行個禮,「我真的得走了,我等你的電話。」
他抿緊薄唇,看著她再次的轉身離開。
她究竟所為何來?辦離婚是要逼他正視他們的婚姻關系,來個欲擒故縱?還是她根本另有心儀的男人,所以,寧願委屈自己被人包養?
說到底,什麼工作跟祝福的話,他听來都沒有半點說服力,黑旋幫還沒解散呢,哪需要她一個被霍東維捧在手掌心的寶貝出來工作?
***
但谷欣羽的確在工作,地點還是在電視台的攝影棚。
在狹小擁擠且悶熱的休息室里,她端坐著,目視正前方的鏡子,看著化妝師快速的替她畫上精致的眼妝,發型師則將她的頭發束成馬尾,而且力道極大,繃得她兩鬢發疼,圓圓的大眼楮都快被拉成鳳眼了,然後,再將厚重的頭盔戴在她頭上,接著她起身,讓工作人員將已穿上古軍裝的她再套上鎧甲。
老天爺,這間用來讓小咖、臨演化妝更衣的休息室已經又熱、又悶,這全副武裝,更是讓她熱得頻頻冒汗。
「冷氣壞了嗎?這里簡直熱得像火爐,欣羽,你先出去了,不然,你熱昏了,導演會抓狂的!」
化妝師也是滿身汗。這出古裝偶像劇,女主角太嬌女敕、太難搞,原本應該在戶外拍攝,但她嫌熱又不願咬血包,龜毛到一個不行,讓這一場殺青戲不得不找臨時演員來代替。
不過,看著往門口走去的臨演,她的古裝扮相實在很優,粉雕玉琢的面容,女扮男裝,帶著過人英氣,舉手投足間,還有一股天生的優雅氣質,要說她是第一女主角,絕對也沒人會質疑。
「太可惜了,她當女主角也不為過。」化妝師忍不住開了口。
「她當臨演是玩票,也怕被家人認出來,她說她的家人覺得演藝圈很復雜,嚴禁她接觸。」另一名工作人員解釋。
化妝師蹙眉,「導演看到這樣具有明星氣質的,不是都會去游說?」
「沒機會啊,她本人都拒絕了,怎麼見她父母,又怎麼游說?」工作人員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她在臨演圈已經很出名了,有多部電影,不管是在線知名導演的作品,還是古裝情色電影都有找她試鏡,但都被她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