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有好幾年不曾如此憤怒過,長久以來,他一直很努力地克制火爆的脾氣,當初他還在讀高中時,就因為易怒而惹來不少的麻煩,打架滋事有如家常便飯,後來是母親猝逝,在天上保佑他,讓他痛改前非,才幸免牢獄之災。
他並不是死愛錢的小器鬼,而是因為肩上有著沉重的壓力,才會使得他對錢斤斤計較。
但是,此刻在他胸口,有股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知道是她在搞鬼,因為他有請朋友打過電話,結果卻被罵笨蛋……一個按捺不住,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雖然他從來沒打過女人,但現在卻很想把她吊起來,毒打一頓。
看著她一臉毫無畏懼的表情,他簡直氣到快吐血了。
這個女人比約瑟芬更可惡!
他不懂,他跟她無冤無仇,她干麼要惡整他?她是來為她兄弟報仇的嗎?
「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粗!」小伍和小洪去工作,唯一在公司的老張趕緊出面打圓場。
「讓他打,我好去醫院拿驗傷單。」紀淑芬只是表面逞強,其實胃已經嚇得抽搐起來。
「淑芬,你就別再刺激他了。」老張搖了搖頭,連他都想教訓她。
白雲威忿忿地松開手。「你想要敲詐我?門兒都沒有!」
紀淑芬嗤鼻地說︰「生意不好,拿員工出氣,可恥!」
「明明是你把生意推掉。」白雲威一副勝券在握的自負模樣。
紀淑芬不打自招地說︰「我是拒絕了一、兩個客戶,但那也是因為他們出言不遜。」
白雲威雙眸盛滿驚愕。「你真厲害,知道我手中握有錄音帶,搶著坦白。」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蟲,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找人刺探我?」紀淑芬是猜到的。
「你為什麼要陷害我?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白雲威厲聲質問。
「冤枉啊!老板大人!我是忠心耿耿的。」紀淑芬呼天喊地。
白雲威面無表情地決定道︰「別再演戲,你已經被開除了。」
「無緣無故開除員工,有違勞基法。」紀淑芬反咬他一口。
「你……」白雲威指著她,彷佛想用手槍槍斃她。
「電話響了,財神爺上門了。」幸好電話鈴聲及時救了她一命。
紀淑芬以摻了蜂蜜似的甜美嗓音和客戶撒嬌,簡直像在0204上班的情郎。
才掛上電話,緊接著又來一通電話,她再次如法炮制,輕輕松松就談成了兩筆生意。
從表面看,她很專心的撒嬌,其實她的大腦激蕩洶涌。
那個混蛋,居然找人刺探她,還錄音存證?!玩陰的一向是她的專利,既然他敢這麼做,那她就要比他更陰險惡毒!
揚起一側的嘴角,原本應該是笑容的表情卻帶著一絲冰冷。
以後接電話,她會更小心,只要一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她就用現在的語氣和態度回應;如果是一般正常電話,她就故態復萌,罵對方是撥錯電話號碼的笨蛋!斷絕他的生意,是她不變的決心。
拿著兩張訂單,仿佛桌上有只蟑螂在爬,使力地用訂單壓死它。
「你可以笑了吧?老板大人!」紀淑芬強迫自己面帶可愛的微笑。
白雲威雙臂環在胸前,以審判的目光打量她。「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不要墓地,我打算死後火葬。」紀淑芬有意玩同音不同字的小把戲。
「你的企圖是什麼?」白雲威的聲音緊繃得像鋼琴上的弦。
紀淑芬聳了聳肩。「很抱歉,我不會畫氣象圖。」
白雲威直截了當地說︰「你越是五四三,越顯得你居心不良。」
紀淑芬一個傾身。「老板大人,你想太多了,難怪你有白頭發!」
一陣頭皮刺痛迫使白雲威咬緊牙根,拳頭擊向桌面。「你干什麼?」
「幫老板大人拔白頭發!」在紀淑芬縴縴手指中掐著三黑一白的戰利品。
「欺侮我,你很快樂,對不對?」白雲威表情陰沉得嚇人。
「我是看中公司的名稱才來應征的。」紀淑芬不承認也不否認。
白雲威信誓旦旦地表明道︰「總有一天,我會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有尾巴的不是女人。」紀淑芬以四兩撥千斤的口吻,反過來嘲諷他。
白雲威起身走向外面。「咱們走著瞧!」他現在需要一根煙,吐出滿腔的怨氣。
坐在位子上的老張,看起來像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其實他是以旁觀者清的角度,讓自己置身于火線之外,才能看清楚這場戰爭。
嚴格來說,引燃導火線的是淑芬,可是這個頂著爆炸頭的女孩,怎麼會跟老板有深仇大恨?
李媽也真是的,自己找到新工作,卻扔下一顆不定時炸彈給公司!
他不是不知道李媽不滿老板,但她也不想想看,五十多歲的人,國語到現在還不會說,一接到操國語口音的電話,就像雞同鴨講一般,每次都把電話直接轉到他們的手機上。
而且李媽還喜歡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听收音機炒股票,賠錢就埋怨公司風水不好。
想當年,李媽欠地下錢莊三十萬,利滾利變成三百萬,最後是因為那個放高利貸的頭兒認識老板,看在過去曾是拜把兄弟的分上,答應李嫣只要償還本金就好;想不到李媽不知感恩圖報,債務還清,事情過去,就當放屁似的全都忘光光。
「淑芬,你干麼要惹老板生氣?」老張按捺不住地問。
「我沒有,是他懷疑我,不信任我。」紀淑芬打死不認錯。
老張語重心長地說︰「不管你跟老板有什麼過節,請不要連累我。」
「老張,我知道你要養家,我怎麼忍心傷害你?」紀淑芬一臉的無邪。
「我老婆住院,我很需要醫藥費。」老張原來不打算說,但現在不說不行。
「我借你,你需要多少錢?」紀淑芬有些不好意思,看來她真的是傷及無辜。
老張不領情地說︰「我寧可自己賺。」說完也走到門外,他也一樣需要抽煙解悶。
「怎麼有台咖啡機?」一走進公司,小伍眼楮一亮。
「不喝咖啡,我沒精神工作。」紀淑芬又伸懶腰又打呵欠。
「我听說昨天老板差點動手打你!」小伍同情地看著她的臉。
紀淑芬一臉船過水無痕的表情。「誤會一場,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真是鎮靜!」小伍咋了咋舌,心中想著,自己最好還是跟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紀淑芬走向咖啡機,回頭露出拉攏的笑容。「小伍,要不要來杯咖啡?」
「我喝不慣洋玩意兒,我自備了熱茶。」小伍敬謝不敏,深怕她對他有意思。
喝咖啡,不是喝冰的就是喝熱的,沒有人喜歡喝冷咖啡,而她買咖啡機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口福著想,沒有討好其他人的意思。這四天,每次她從一百公尺外的西雅圖買咖啡回來,喝不到三口,煙沒了,冷掉了,味道變了,難以入口。
反正她有錢,與其求那個混蛋買咖啡機,不如她自己買,對她而言,這點小錢簡直有如九牛一毛。
聞著香醇的咖啡味,她的戰斗指數立刻大增!
說實話,那個混蛋和小時候差了十萬八千里,小時候的他像只小老虎,現在卻成了病貓;嘴巴變笨,冷靜變陰沉,一點樂趣也沒有,無聊死了。
眼一瞟,大老遠就看到他邊走邊吃白饅頭,真令人懷念。這個窮小子從小就窮,長大還是窮,人還沒進門,身上散發出來的窮酸味就飄進她的咖啡里……她噘著嘴,快速地把窮酸味吹散,正要愜意地啜口咖啡,一聲怒吼響起。
「是誰干的好事?」白雲威手指著角落的咖啡機,眼楮瞪著她。
「我!」要比眼楮大就來比,紀淑芬用力地瞠開眼皮,眼珠子又圓又亮。
「下班後,把它帶走。」白雲威毫不留情地命令,口氣大得如刮台風。
紀淑芬輕啜了口咖啡,不疾不徐地頂撞道︰「我喝我的熱咖啡,關你屁事?」
「你用到我的電。」白雲威手一伸,拔掉電線,隨手亂扔。
「電費我付。」人窮器量小,紀淑芬藐視地眯著眼。
「你佔用我的辦公室。」白雲威雞蛋里挑骨頭。
「租金我分一半。」紀淑芬施舍當大方。
這個混蛋,終于開始反擊了!她樂于接下他的挑戰書。
听听他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在錢上面打轉,她真是可憐他。
微不足道的窮小子,拿什麼跟她這種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爭強斗狠?光是把存折里一半的錢換成五十元硬幣,就足以將他活埋!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他大概會含笑九泉吧?!能死在錢下,肯定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心願。
好好笑哦,窮小子的悲哀。
看著她的嘴角像用了瞬間膠,黏了一個令人看了就生氣的微笑,他終于明白,她開口閉口全是錢,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炫耀自己有錢,瞧不起他窮!
窮是他的弱點沒錯,但是他有骨氣,這是她低估他的地方;他會讓她知道,錢不代表一切,更何況,她自己也不是完美無瑕。
他老早就注意到,除了爆炸頭,她那兩只腿粗得連相撲力士都無法雙手環繞,比神木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應該是她的弱點……他等待著機會,在最適當的時候,一舉擊潰她。
「我看了礙眼。」白雲威神不知鬼不覺地設下陷阱。
「你可以把眼楮閉上,或是把眼珠挖出來。」紀淑芬指出。
白雲威一手舉起咖啡機。「你不帶走,就別怪我把它砸爛。」
紀淑芬手指卷了一綹爆炸的發絲。「你砸,我有人證,要你賠錢。」
「威脅得好,那我就放到門口,如果被偷走,算你活該。」白雲威大步地走到門口。
「做老板的心胸狹隘,永遠都發不了財。」紀淑芬冷嘲熱諷,以為命中要害。
「我天生窮命,跟你無關。」咖啡機被放在門外,把發財機會讓給收破爛的。
「有,我會幸災樂禍。」紀淑芬鼓鼓掌,笑容可掬,眼眸卻透著寒光。
白雲威悠然自得地坐回位子。「你盡量大聲笑,大象腿。」
一股羞惱的緋紅竄上紀淑芬的臉頰。「你說我什麼?」
「說實話,你有一雙我見過最粗的腿。」白雲威刻薄地指出。
「腿粗走路不怕摔跤,不怕骨折,頂好的。」紀淑芬自得其樂似的。
白雲威揶揄地說︰「看來你以後只能去動物園,尋找愛象的老公。」
「你只能到非洲,找沒飯吃的黑人當你老婆,窮小子。」紀淑芬反擊回去。
「黑人是世上身材比例最完美的種族,娶來當老婆不錯。」白雲威一臉「性」福。
就在他們唇槍舌劍之際,門口停了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對方見機不可失,趕緊把咖啡機抱上車,然後快速地開溜。
除了他們兩個,小伍、小洪和老張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基于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
誰要是蹬這渾水,誰就會倒大楣,這是他們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不過,第一次看到老板發威,言辭犀利,辯才無礙,堪稱是男人之光!若不是不想自找麻煩,他們三人還真想大聲高呼——老板萬歲!男人萬歲!
反正今明兩天沒工作,今晚就買些沖天炮到淡水河邊,好好慶祝一下。
正當他們三人在計劃美好的夜晚時,一聲尖叫打斷了他們在幻境神游。
只見紀淑芬沖到門外張望,又沖了回來,目光朝他們掃射。「我的咖啡機呢?」
「不知道。」他們三人異口同聲,臉上還附帶著「莫宰羊」的表情。
「老天有眼,真的被偷走了。」白雲威仰著頭,感謝上蒼。
「都是你害我的,賠我一台咖啡機來。」紀淑芬氣急敗壞。
白雲威和顏悅色地說︰「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做小偷?」
「要不是你把咖啡機拿去放在門口,它也不會被偷走。」紀淑芬怒聲譴責。
「你腿那麼粗,早點去把咖啡機抱進來,不就沒事了?」白雲威仍是無動于衷。
紀淑芬老實地說︰「腿粗不代表手粗,事實上,我手無縛雞之力。」
「你都敢拔老虎胡須了,還有什麼事難得了你?」白雲威反詰道。
「你給我記住!窮小子!」紀淑芬像只臭蟲似的發狂,又跳又叫。
「忘不了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有大象腿的女人!」白雲威豪邁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