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興沖沖地說︰「過完年,店就可以開張了。」
「什麼……哦,很好。」紀淑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看她人瘦了一圈,滿臉憔悴,小三關切地問︰「你在想什麼?」
「小三,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一聲沉重的嘆息,紀淑芬雙手合十懇求。
「十個忙都行。」這是他們相識以來,小三第一次看到她表情那麼痛苦。
「幫我跟蹤我老板。」紀淑芬從柏金包里拿出手機,上面有白雲威的照片。
帥哥最合小三的胃口,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小三反而還想請她幫忙替他牽紅線。不過小三的直覺向來神準,雖然說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但整個人卻像一鍋大雜燴,這不是她的格調,她故意打扮得俗氣艷麗,肯定有什麼目的!
她似乎跟她老板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某種關系;她委屈自己到那種身上流著汗臭味的搬家工人攪和在同一間辦公室,顯然也是為了她老板……算了,小三認清事實,她嘴巴雖然不說,但她的身心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愛意。
愛情的味道,小三一聞就聞得出來。「你想知道他什麼?」
「不是他,我是想知道他妹妹的下落。」紀淑芬咬著唇喃喃。
小三越想越覺得可疑。「那你為何不直截了當地去向他要她的住址?」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找他妹妹,繼而認出我。」紀淑芬有苦難言。
「愁眉苦臉實在不像你!」小三突然伸出雙指,把她的嘴角強力往上拉。
「我的嘴快被扯裂了!」
兩個人打鬧起來,毫不在意別桌客人異樣的眼光。
「請兩位不要大聲喧嘩!」穿著筆挺西裝的經理來到桌旁,小聲要求他們節制。
紀淑芬變本加厲,調情似地摟著小三。「我們高興,你想怎麼樣?」
「這里是公眾場所……」經理有些惱怒,但臉上維持著紳士風度。
「有哪條法律規定,在公眾場所不能談情說愛?」紀淑芬反詰。
就在經理悻悻然離開之際,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她。
在進入這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以前,隔著落地窗玻璃,白雲威觀察她至少有五分鐘之久,當時他和謝依玲正好路過,她和小三就坐在窗邊。
他原本是打算請謝依玲去喝便宜的泡沫紅茶,但他的雙腳卻不听使喚地走了進來;一走進來,他就後悔莫及——一杯要一百五十塊的飲料,向來被他視為搶劫。
為什麼他會那麼在乎她跟誰談戀愛?
他很快地厘清思緒。他瞧不起她,既然已經有要好的男朋友,在公司還不斷地勾引小伍和小洪,而最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明知道她是劈腿族,他卻仍然感到心痛……
「真是好巧!」謝依玲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紀淑芬佯裝自若地說︰「請坐,這里剛好還有兩個空位。」
「我們可不想做電燈泡!」白雲威拉著謝依玲,作勢要走。
「你們誤……」小三急著想解釋,但一只大象腿在桌下踢他的腳。
「他是要我們別做電燈泡。」紀淑芬緊握著牛排刀,恨不得大開殺戒。
「我跟雲威目前只是好朋友而已。」謝依玲言下之意,將來會大有進展。
「兩位,請跟我來。」不識趣的經理見顧客上門,自然而然地過來帶位子。
白雲威急著要離開。「我們只是來跟朋友打聲招呼,馬上就走。」
「替他們安排最好的位子,帳單放我這。」紀淑芬有意羞辱他。
「我又不是沒錢,用不著你雞婆!」白雲威惱羞成怒地咆哮。
紀淑芬挑釁地瞪眼。「我好心請客,你擺什麼臭臉!」
「臉臭總比你錢臭好!」白雲威齜牙咧嘴。
經理深怕影響生意地說︰「拜托兩位,要吵架請到外面。」
「小三,我們走。」紀淑芬挽著小三的手臂,故意和他互別苗頭。
「要去哪里?」小三覺得她這麼做,無異是拿石頭砸自己的大象腿。
「去沒有人打擾我們的地方。」紀淑芬負氣地扔下三千塊,轉身欲走。
「小姐!太多了!」經理攔住她的去路,擔心她事後去清基會告他貪財。
紀淑芬惡毒地說︰「剩下的錢,當是給你買安眠藥吃。」意思是叫他去死。
兩人不發一語地走出餐廳,離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散散步正好可以排放怒氣。
才走沒幾步,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但她絕對不會在小三面前落淚,她不想讓他看出來她有多愛那個窮小子。
他對她乏善可陳,她卻愛得無法自拔,她向來嘲笑愛情使人盲目,她怎麼能承認她已經變成瞎子?!
難怪他會對她無動于衷,原來他喜歡肉肉的女人……
胖沒什麼不好,冬天當被子、夏天當水床,有了胖女朋友,在上和在下都能如魚得水,對男人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體位,光是想到這,她的腳下仿佛四分五裂一般,整個人搖搖欲墜。
這種搖晃,連帶影響到小三一陣暈眩。
看到前方正好有坨狗屎,小三趕緊扶正她,免得摔了個狗吃屎。「你還好吧?」
「最近睡不飽。」紀淑芬牛頭不對馬嘴地解釋。
「他們只是朋友而已。」小三了然于心。
「他們是什麼,關我屁事!」紀淑芬比死鴨子還嘴硬。
「那個女的不是你對手,你大可放心。」小三擅長安撫。
紀淑芬避重就輕地說︰「不是‘對腳’,我的大象腿向來所向披靡。」
「他會走進來,完全是因為誤會你跟我在談戀愛。」小三語重心長。
「他是聞到我的臭屁,他最喜歡當跟屁蟲。」紀淑芬需要時間思考他的話。
小三如釋重負地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促狹。「我怎麼不知道你放屁?」
「你那麼想聞,現在站到我身後去。」紀淑芬作勢從嘴里發出屁聲。
「饒了我吧!」兩人笑成一團,沒注意到背後確實有跟屁蟲……
「哈啾!」小洪擰了團衛生紙。
「我有三支雨傘。」紀淑芬拿出友露安。
「謝謝,姊姊越來越善良了。」小洪投以感激的一笑。
「你這是恭維我?還是諷刺我?」擺明是暗指她以前是惡女。
「恭維,戀愛中的女人果然美麗又大方。」小洪語帶揶揄的口吻。
紀漵芬不滿地嘲諷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咱們老板大人是個大嘴巴!」
「戀愛是好事,讓大家分享你的快樂,有何不可?」白雲威迅速地反擊。
又杠上了!這是她最不想見到,但卻無法避免的情況,每天至少發生兩,三回。
她知道他會如此尖酸,完全是因為他在吃醋!昨晚輾轉反側,小三的話在她腦中一直揮之不去。
小三說得沒錯,他簡直像條橡皮筋,只要她輕輕一踫,他整個人就彈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妒意。
她當小洪是弟弟、小伍是朋友,他卻不以為然,而且老是扭曲她,說句實話,這不就是他在乎她最好的證明?不過她不但不覺得高興,反倒感到困擾。
她該怎麼做,才能改善他對她的態度?
她看得很清楚,在他們兩人之間,有一個布滿地雷的恐怖地帶,不要說踩錯一步,就連說錯一句話,光是吹出去的口氣,都有可能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
她決定委曲求全,向他解釋也好、求饒也行,只要他肯接受她,甚至承認他是愛她的……
「他只是好朋友而已。」紀淑芬像個在神前告解的修女,實話實說。
「大庭廣眾下模來模去,這不太像好朋友而已。」白雲威指出,
「我跟他向來如此,你未免太大驚小敝了!」紀淑芬強調。
「在餐廳是這樣,那在房里呢?」白雲威意有所指。
紀淑芬逼不得已地吐實,「他是姊妹,你滿意了吧!」
「同性戀也有尾巴!」白雲威根本听不進去,無理取鬧地挑釁。
「他的尾巴,是來戳你這種男人用的!」紀淑芬發火了,理智全失。
大部分的男異性戀視男同性戀為男人中的敗類,尤其是服兵役的時候,只要發現部隊中有此特殊癖好者,上至長官下至小兵,不分晝夜地以操死男同性戀為他們的樂趣,所以這句話對正常男人來說,無疑是非常大的羞辱。
老張趕緊拿出自備的耳塞,以圖耳根清靜;小洪則是火速地沖進廁所,隔了一扇門,至少能降低噪音;唯獨小伍做人太憨直,什麼準備也沒有,置身在槍林彈雨中,只能禱告,戰爭快點結束,早日重見天下太平。
白雲威下顎緊繃,咬著牙齒發出格格的響聲。「你有膽就再說一遍!」
「一遍就夠清楚了!」紀淑芬雖然表情是桀騖不馴,但心里卻懊悔不已。
白雲威冷哼一聲。「好男不跟女斗。」她不敢說第二逼,顯然是認輸的表現。
「換個話題,說說你的女朋友。」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她很好,肉肉的,但腿卻很‘細’。」白雲威加重最後一個字。
紀淑芬帶刺地說︰「你喜歡電線桿,看來你上輩子是狗!」
老張看不下去,打圓場地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
「我先唱首歌……」白雲威把手一卷,仿佛拿了支麥克風,清了清喉嚨,又朝手吹了口氣,仿佛在吹掉惹人厭的灰塵,然後引吭高歌。「大象,大象,你的大腿怎麼那麼粗,媽媽說大腿粗才是漂亮!」
在幼稚園時,她曾被這首歌傷得體完無膚,但現在已經不會了。
這就像出水痘一樣,只要冒過一次,終生就不怕感染第二次的機會。
為了應付這首歌,她早有準備,可以說是擠破腦袋,嘔心瀝血想出來的大作。
要比歌聲,紀淑芬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讓所有人甘拜下風。「我也有一首自創的歌曲……」她學著他以手當麥克風,所有動作如出一轍,然後以她特有的雞貓子叫聲唱道︰「小狽,小狽,你的尾巴怎麼那麼短,媽媽說尾巴短真是可憐!」
白雲威掏了掏快被震裂的耳膜。「大象腿!好好看門!」
紀淑芬不甘示弱地說︰「短尾狗!快快滾出去!」
一間公司,最重要的就是和氣生財,這兩個人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
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不曉得公司興亡,人人有責,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
小伍畢竟是個旁觀者,他很快就想通,他們兩個不是因為討厭對方,而是因為喜歡對方才斗嘴。
追根究柢,最近的導火線就是他和小洪,她只要對誰好,老板就火冒三丈,把她視為招蜂引蝶的放蕩女;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他很了解老板會這麼想的苦衷。
一個有骨氣的窮小子,這一生最怕愛上富家女,偏偏老板就是愛上了,為了讓自己斷念,所以干脆拒她于千里之外。
淑芬也真是的,明明有顆聰明過人的腦袋,卻有一張沖動的嘴巴,她太容易被激怒,才會犯下口無遮攔的錯誤。
他不是沒看見每次吵完架,她就一臉後悔莫及的表情;早知如此,她就應該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尤其是那可怕的歌喉。
「淑芬,下次麻煩你別再唱歌!」小伍好言相勸。
「你干麼不叫他別唱歌?」紀淑芬勃怒。
「他的歌聲比你好听。」小伍指出。
紀淑芬把大象腿抬到桌上。「你的頭有沒有比石頭硬?」
「當我沒說。」看來她還在氣頭上,小伍決定明哲保身為要。
「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處處維護他?」紀淑芬越想越嘔。
「我是想幫你,你不夠溫柔,」小伍毫不猶豫,眼中透出一絲同情。
紀淑芬陰沉了臉。「他對我那麼惡毒,我干麼要對他溫柔?」
小伍直截了當地說︰「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溫柔的女人。」
「誰稀罕他喜歡!」這句話如針刺進她心,印象中曾經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你稀罕,你別想否認,我看得很清楚。」小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紀淑芬用力地反扭他的手。「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喜歡他?」
「心眼。」她的反應擺明就是「見羞轉生氣」,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