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確不會倒轉,卻是治愈傷口的最佳良藥。
後來,楚震至少花了整整一年,像個瘋子似的到處尋找自己曾經結婚的軌跡。
無奈除了戶政登記查無紀錄外,當初結婚時宴客的餐廳也毫無線索,連錄影都沒有他和她的影子,到最後,他不得不放棄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他之外,真的沒人記得他舉言恩希曾相遇、相知、相戀,甚至結婚!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句話,成了他生命中最大的笑話。
一身傲骨的他憤憤不平、又恨又氣,但這種種負面的情緒,最後也都只得咬牙咽下,否則他就快變成他人眼中的瘋子,要被栘送到精神病院了。
不過他也因此頓悟,既然舊有的記憶讓老天爺惡作劇,像用橡皮擦般擦掉了,那麼,他就創造新的回憶,讓自己已然分崩離析的世界再度完整。
他要再來一次!他就不信老天爺那麼閑,會再惡整他第二次!
只可惜,在「某人」眼中他似乎已成了神經病,後來更為了躲開他這個窮追不舍的瘋子,跑到歐洲去讀高中跟大學。
但是事在人為,不論上天開了他一個什麼樣的大玩笑,他很清楚自己這一輩子只要言恩希這個老婆,而且,他也誓言絕不再有讓她逃開第二次的機會。
只是……第一次追求她時,一開始雖然也吃了不少閉門羹,但過程還算容易,畢竟她太單純,他又是情場上的常勝軍,沒多久便將佳人手到擒來。
可對她的第二次追求,卻沒有一回生、二回熟,反而因為一開始他單方面執拗的強調她是他妻子,被她當成神經病,害他一連追求了整整五年,小妮子仍不願意答應交往。
幸好這幾年來,貓捉老鼠的游戲他也玩出心得了,謀定而後動的精明睿智加上行動力,她哪里逃得了他天羅地網的包圍?
此刻,在台北市忠孝東路的街角咖啡屋內,才從國外完成大學學業回到台灣的言恩希,跟小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本該悠閑的喝咖啡、聊是非,但她就是無法放輕松,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一雙美麗眸子更是骨碌碌地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在座無虛席的咖啡屋內轉了一圈。
沒辦法,誰教這幾年來她只要到某個新地方,楚震總會突然出現跟她打招呼,雖然已被嚇了數十回,心髒多少變強了,但她還是很討厭這種被熊熊嚇到的感覺。
不過,小朱倒覺得眼前的好友有點不一樣了。
餅去見面,恩希通常會戴著墨鏡、帽子和口罩,雖然長得一點也不輸線上的大明星,但把自己搞得像個被狗仔偷拍的名人,在她看來也是很瞎。
然而現在,墨鏡、帽子和口罩已不復見,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張經過五年歲月洗禮更加標致動人的差麗容顏,表情看來也好像有些不同,不知是緊張還是……
期待?
「你不再偽裝,是不怕楚震了,還是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覺得楚震不會知道你回台灣來?」
言恩希端起微涼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坦承道︰「是有點不怕了,只是仍然不喜歡他突然出現,難免還是會被嚇到。」
小朱噗哧一笑,「也是啦,你像只小老鼠在歐洲、美洲甚至到非洲、大洋洲四處流竄時.他都還能像只會魔法的飛天神貓從你身邊冒出來,真的是太神奇了!只不過……」神情匆地充滿夢幻,「只要一想到他曾經說過的——‘我的愛情掉在你那里,不找你要找誰?’天啊,我就覺得好浪漫。霸道的口吻配上深情的眼眸,他簡直是迷死人不償命!」
「是很迷人沒錯,但是他有前科耶,曾像個瘋子說我是他老婆。」言恩希愛看書,相對的也比較理智。
「也對。」小朱眼里的夢幻泡泡馬上破掉,卻很快又浮現傾慕之光,「可他是因愛而瘋啊!他如果花心,咱們就別理他,偏偏這些年來,成了名人的他沒有一則花邊新聞上報,對你真是死忠到一個不行耶,一朵桃花也不開!」
他沒桃花,她的桃花不也全被他給打爛了!言恩希忍不住在心中嘆息,很聰明的將這話留在肚子里,因為經過五年後,她確信小朱的心也有往楚震靠攏些,轉而佩服,甚至想幫他追到她。
但……楚震對她還需要追求嗎?
狂傲不羈的他根本早就以她的男朋友自居,她每到一個新地方,他就像在她身上裝了雷達似的,不超過三、五天一定找到她,然後再花個一星期出現在她鄰居、朋友面前,讓他們知道她已名花有主,宣布她死會……
小朱見好友又是一臉莫可奈何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在想楚震,不禁偷笑。
只是,可能連好友自己都沒發覺,楚震早已融入了她這五年來的生活,她不只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會「期待」他的出現。可惜因為太早被楚震纏上,所以好友才不識愛情滋味,這也是情有可原啦。
「嘿,說起來你也真狠,像楚震那麼意氣風發的優秀男人,就因為你當了五年和尚,你真的不好好模模自己的心,搞清楚到底對他動心了沒嗎?別再讓他等下去了。」
小朱長得圓潤可愛,加上讀的又是美容美發,很會打扮,男友也交過不少,當然很清楚大多用下半身思考的雄性動物,在性方面的需求有多強。
「什麼和尚?」言恩希很單純。
「就是禁欲的意思啊!拜托,他一看就不是性無能好不好?」小朱傾身靠近好友,低聲的說。
原來……言恩希听懂了,粉臉也漲紅了。她也相信楚震絕不是性無能,因為這幾年來他們其實有多次獨處的機會,曾有幾次他也想偷香,若不是她閃得快,應該早被他吃干抹淨了——
畢竟每次他要由國外回台灣時,兩人在機場依國際禮儀擁抱說再見,她老是感覺得到他肌肉緊繃,還有某個地方不受控制地出現亢奮的情形……
而楚震大概真的把她視為最親密的伴侶吧,竟然總要她幫忙掩護——
「一個男人對自己深愛的女人感到渴望是正常的。」他是這麼解釋的。
也許吧,其實她大學四年都在國外,那里的環境性觀念開放,不僅廁所或教室內會出現「四腳獸」、宿舍里有人公開放,夜晚時,校園草地還有人玩疊疊樂在翻滾,也曾在停車場內看到車震……雖然她沒性經驗,不過看到、听到的,真的夠多了。
偏偏也是拜楚震之賜,她的桃花被斬光,以至于初吻到現在都沒有發生過,更甭提是這種「轉大人」的大事。
「恩希。」小朱看她又神游了,連忙在她面前揮揮手,把她的魂叫回來,一臉認真的問︰「我問你哦,對楚震,你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沒有嗎……言恩希在心中反問自己,手不自覺地撫模額頭。那里有一道淺到不能再淺的淡淡疤痕,是一次車禍意外的紀念品!!
那是三年前在英國,一個下著大雪的冬夜,她剛從大學校園離開,卻刻意的沒有直接回到租屋處。
因為,楚震再一次出現在她生命里了。
一如過往,他租了一個最接近她住處的地方,看著她去上課、等待她下課,偶爾還會到校園里接她,原因仍是要讓她身邊的人知道她已名花有主。
「你男朋友看來好優秀,又帥又溫柔。」
這是她的朋友們對他普遍的評價。
「他其實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一個朋友。」她總是忍不住的要反駁。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然後,他就會用一雙溫柔的黑眸看向她,笑著反問。
通常,她都被問得語塞。
「好吧。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結果楚震總這麼自問自答,只是在她朋友面前,他還是以她男朋友自居。
捫心自問,她還是有點兒怕他,這也是明明大雪紛飛,她卻仍在住家附近打轉不想回去的原因。
不可諱言的,她很佩服楚震的鍥而不舍,壞就壞在她的個性一向帶了點逆來順受與被動,反正這兩年他雖追她追得勤,卻也不致太過激狂、不曾傷害過她,而世界這麼大,她又不能說有她在的地方他就不能來,所以……也就這麼隨便他了。
小朱曾說過她這個性叫爛好人,不懂得拒絕,也舍不得傷害人。像高三那年穿女僕裝義賣面包的事,明明就氣得要命,但為了小朋友,她還是妥協了。
楚震的事也是如此,她明白自己同樣不忍傷害他,因為他是那麼努力對她好、那麼用心要愛她。可以想見,此刻的他八成又等在她的住處門口,買了她最愛的中國面食等著和她共度晚餐……
罷想到這里,一聲尖銳的煞車聲倏地響起,她眨了一下眼,看到前方一輛轎車為了避開一名突然跑過街道的兒童緊急煞車轉彎,接著車子竟失控的直直朝她撞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急轉方向盤想避開它,但卻來不及——
砰的一聲,來車與她的車對撞,而她的車還被推撞到路樹下,安全氣囊爆開,她的額頭也狠狠撞向玻璃,下一秒,劇痛傳來,她昏厥過去……
再醒來時,她人已在醫院里,坐在病床前的人是楚震。
「還好嗎?」見她輕輕的點頭,他才松了口氣,「醫生說你命大,再加上開的是千萬好車,所以幾個安全氣囊都炸開,車子也被擠壓得變形了,你卻只有額頭受傷。」
她試著在病床上坐起來,他立即起身,溫柔的扶起她,在她背後塞了顆枕頭。
她抬起手輕踫自己受傷的額頭,眉頭馬上一皺,「好痛。」
「傷口不小,但你不用擔心,我已要求最好的醫生來做傷口處置,以後那個疤也會幾乎看不見。」
楚震說得很冷靜,但她卻發現他模著她臉的手微微顫抖……他很害怕嗎?
看來,她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她眼眶微紅,一顆心也因為領悟到這點而悸動起來。「我只有額頭受傷,不想——」
「還不能出院,得觀察你有沒有腦震蕩。」他明白她在想什麼,立即打斷她的話。
這個男人,總是能輕易洞悉她的想法,為她做出妥善的安排,就連車子——她原本租用的只是日系車,也是他堅持替她改辦千萬名車,說是在安全上較有保障。
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出事的?」她問。
「我在你住處樓下等很久,打你手機沒人接,打到學校的警衛室也說學校里已沒有學生留置,心中就莫名不安起來。不久,听到附近有警車跟救護車的鳴笛聲,我就直覺跑過去……」楚震說不下去了,當時以為失去她的害怕難以言喻,他真的嚇壞了。「是我的錯,我沒有好好保護你。」
她听到他的哽咽了嗎?這個男人竟自責到哽咽……她眼眶熱熱的,鼻頭、心里都發酸了,在這一刻,她發覺自己再也無法拒絕這個男人。
後來留在醫院觀察的那幾天,他天天陪著她,她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他,闔上眼楮前最後一個看到的人,還是他。在異鄉受傷住院的日子,她沒感到孤獨、害怕,反而有滿滿的溫暖,那種被盡心呵護、寵愛的戚覺,至今回想起來,她仍然難忘……
從那一次之後,每每見到他,她的心便會悸動,但也莫名感到害怕。在她的心里,甚至有個奇怪的聲音要她遠離他,不然她就會受到重重的傷害,從此變得不快
樂、不幸福……
然而,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她的心牆也逐年倒塌,卻始終有一塊角落冥頑不靈地防衛著,令她不敢接受他的感情。
那是什麼原因呢?她曾想過,會不會是他在她十八歲那年,像瘋子般找老婆的行徑嚇到了她,而她也不想當某人的替身,所以才一直死守著自己的心?
可是她也很清楚,如今想抗拒他,對她而言似乎愈來愈困難了。
「我們不談他了好不好?不是要談工作?」言恩希轉移話題。
她剛大學畢業歸國,剛好小朱這幾年替人做造型做累了,也想轉換工作跑道,兩人便相約一起找工作。
「對,有朋友媚兒給我這則征人廣告,我一看就覺得超適合你的。」小朱興致勃勃地將梁力仁強力推薦的飯店征人廣告拿到桌上。
由于梁力仁是楚震的超級好朋友,怕言恩希會想太多,所以兩人說好了不讓她知道這層關系。何況這是一家近兩年來做出口碑的新飯店,生意好得搶搶滾,要多征幾個重要干部、公關、職員及服務生,也是很正常的。
正當她們低頭靠在一起,盯著那則征人廣告一邊小聲討論時,一個吸引咖啡屋內客人跟服務生目光的挺拔身影正朝她們接近中,沉穩的步伐一直到在桌旁站定。
「言恩希。」
一听見熟悉的低沉嗓音,她跟小朱的反應很一致,先是瞪大了眼眸看著彼此,接著才緩緩抬頭。一見到一張熟到不能再熟的英俊容顏,兩人同時倒抽了口涼氣,驚嚇一聲地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
丙然,楚震這個像背後靈似的大帥哥又出現了!
小朱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又看看他,再瞧瞧表情復雜的好友——
可憐啊,恩希身上真的被裝了衛星定位系統吧,不然楚震怎麼就是找得到她?
明知好友正同情的看著自己,言恩希卻沒法子回望,因為她的視線又被眼前的男人給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