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恩浩蕩(上) 第六章

一道人影閃進祁府的後門,暗自慶幸下人聰慧,果然替他留了一條路,接著他左顧右看,確定沒有異狀,心里踏實了點,人也敢挺起胸膛走路了。

「二少爺,你想上哪兒去呀?」一道輕柔的聲音突地從男子腳下傳來。

迸人有雲︰守株待兔。記取老人家的智慧總沒錯,她忙里偷閑逮了個空,就為了這只將近十天未回巢的兔子。

祁天歡聞聲往下看,嚇得倒退一大步,「嚇!紫……紫衣,妳蹲在後門做什麼?」嚇……嚇死了,他三魂七魄掉了一大半,尤其是她還不叫他的名字,恭恭敬敬的一聲「二少爺」,代表他玩完了……

「揀菜呀!你沒瞧見命苦的丫鬟在準備晚膳的菜肴。」她邊說邊捶肩,一副不勝辛勞的模樣。一只竹編菜籃,不滿一把捉的豌豆苗,去頭去尾還去女敕葉,只剩一根根看起來被摧殘得很慘的根睫,宛如在宣告某人過于放蕩的下場。

冷抽了一口氣的祁天歡是未打雷,先縮頭,心虛地笑得嘴角僵硬,接過菜籃幫忙提著,臂彎掛著圓木板凳,好生狼狽地跟著不及他下巴高的丫鬟。

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當起小廝,大氣不敢吭一聲,小心翼翼地陪不是,這看來有幾分可笑。

但是祁府里來來往往的下人都不以為意,畢竟對他們而言,祁二少爺要是膽敢「犯上」,那才是一大奇聞,同樣的情景已經不只一次,見多也就習慣了。

「呃!紫衣,听說我大哥回府了。」走了一小段路,祁天歡先下手為強,想找些安全的話題,趁機拖延挨罰的時辰。

「是呀!二少爺的『听說』可遲了好些時日,大少爺十分掛念你。」真不簡單,躺在花娘床上,他還有心思听別人說些什麼。

「是嗎?那我先去找大哥聊聊,兩年多不見了,我們應該會聊很久……」祁天歡一臉見兄心喜,迫不及待秉燭長談的樣子。

「等一下。」素手一抬,拉住汗濕的後領,似笑非笑的風紫衣力氣是不大,可祁天歡也沒敢動,垂頭喪氣地轉回身,兩眼低視一雙大黑鞋。

「咱們也該談一談了,譬如『梨花院』這筆帳如何?」她拿出一迭欠款單,張張都有他親筆簽上的大名。

他吶吶的笑著,試圖以笑顏緩和氣氛,「呃!那個……呵……我忘了帶銀子嘛!就先欠著,等下個月月銀發下來再補齊。」

「可惜你下個月沒月銀了。」她也學他笑,但笑起來卻是寒氣逼人。

「什麼?!」

「是啊,不只是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總之你六個月內的月銀全扣光了,你真是好大的氣魄呀!」一口氣揮霍上千兩銀子。

心一驚,他慌亂地直問。「紫衣,我沒用那麼多吧?總有剩下一些零花……」

一笑。「二少爺。」

「嗯!」他听得心驚,冷汗直冒。再笑。「你要不要自己數一數,看看這里有幾張你不看數字就簽下的風流帳?」一壺酒五十兩,他喝的是瓊漿還是玉露,再好的女兒紅也不過十兩一壇,而青樓的酒能有三兩就算極品了。

「我……我喝多了……」哎呀,這些花娘好不夠意思,真當他是肥羊宰沒關系,但害他現在被老虎抓了,實在說不過去。

「是聞多了脂粉香,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兒在你耳畔一呼氣,你這身硬骨頭就軟了,人家說什麼你只會傻呼呼的應好。」她,又笑了。

三笑之後,空有男兒身的祁天歡真的腿軟了,他知道接下來將是慘無人道的酷刑,而他別說要笑了,恐怕連哭也哭不出來。

丙然,風紫衣不笑了,眼一沉,面一冷,手叉腰際成茶壺狀,指著他鼻頭開罵,「二少爺好大器呀!睡女人睡到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銀子不夠還用欠的,祁家有幾座金山銀山,你有本事挖出來讓我瞧瞧,到時候你想玩幾個女人我就替你納幾個小妾,反正祁府大得很,蓋幾間青樓綽綽有余……」

祁天歡的汗越流越多,人也越縮越小,半聲都不敢應。「當然啦!先決條件是你沒死于花柳病,說來你祁二少爺的品味也奇怪,想想,一雙玉臂千人枕,一口朱唇萬人嘗,誰曉得上一個客人是殺豬的阿旺,還是城南長滿疙瘩的流膿財,你抱過的女人別人也抱過,你親過的女人別人也親過,你確定沒喝到朱老爺的口水?」

臉色倏地發白,他捂著喉口吐出一大攤酸水,面色驚懼地直抖咚嗦,腦子里出現的畫面是一頭過重的豬強壓海棠,背後的膿包有碗口大。

從沒想過這事兒的祁二少是全身發冷,作嘔的反胃感讓他跌坐在地,這次是真的嚇到了,慘白的面容不見一絲血色,渾然不知有道順長身影走近,就停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老樹下。

「二少爺不用擔心,紫衣已請人看好風水,幫你挑了塊視野極佳的墓地,等你不幸英年早逝後,我會在墳上栽滿花,讓你日日夜夜與美麗的花兒作伴。」省得他老念著丹桂清雅、石榴艷美,左擁瓊花右抱白蓮,要什麼她給什麼,她是最護主的丫鬟了。

「……不……不要呀!」祁天歡慘叫一聲,連忙抱住她的大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紫衣,妳不要再說了……」

不氣也不惱的風紫衣拍拍他的頭,像個慈母般,只是說出來的話並不是如此。「不要怕,人死了就毫無知覺,就算蟲子咬你、蛆爬滿你全身,肚破月復裂流出腸子,你也感覺不到痛,因為你已經死了。」

「哇!紫衣,饒過我這回,我真的要修身養性,再也不涉足花街柳巷,我不要死啦!」他哇哇大叫,像極了不懂事的孩子。

「真的?」

「真的,真的,絕無虛言!」他點頭如搗蒜,驚懼地展開雙臂想抱住她。

他的舉動並無涉及男女情愛,只是單純地想找個人來驅走所受的驚嚇,對他而言,紫衣就是祁家人。

不過,他這次,甚至以後都沒有機會再踫到她了,打直的手臂才一舉高,人就如同破布女圭女圭,整個被扯飛十步遠,還差點跌落植滿新荷的深湖。

撞得兩眼冒金星、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祁天歡忽地被抓住手臂提高身子,正對上一雙黑得深幽的厲眸,他昏頭的以為得救了,欣喜地咧開嘴。

「大哥,你終于回來了。」咦……好像不太對勁?在他腳離地的瞬間,後知後覺的祁天歡終于發現情況有異,這大哥怎麼舉著他?

「天歡,沒人告訴你男女授受不親嗎?」教弟不嚴,兄之惰,以後他會「好好地」教導他何謂行之有禮。

「呃!大哥,你要不要先放我下來,腳不著地的感覺很不踏實。」尤其對方的手勁似乎重了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下次再讓我瞧見你抱府里任何一個丫鬟,別怪我當場打斷你的腿。」尤其是不能抱他的丫鬟,不然就是親弟,他也會當場讓他當個名副其實的廢人。

「我哪有抱……」兩道凌厲的目光一射,他氣弱地失去聲音。

「大少爺,我想二少爺得到教訓了,你可以把手松開,勒死親弟有損你的名聲。」看夠了戲,風紫衣才出聲勸阻。

其實,祁天歡是浪蕩了些,但本性跟祁天喜一樣,都是天真良善之人,她也知道,他去青樓,大多是陪清倌們吟詩彈琴、跟朋友喝酒聊天,累了睡花娘的閨房,倒不一定真會有什麼,那些個欠條,想也知道是他半推半就簽下的。加上他頗有才華,一篇百來字的文章,他瞧過一遍便能瑯瑯上口,再多瞧一眼,倒背如流不成問題,這些賦詩作曲的功力頗有名氣,不少名妓花娘愛慕他,只是總不若家里其它兄妹有出息,才會壞了名聲。

「妳替他求情?」祁天昊話中似有不豫,冷冽的黑瞳轉向拍著衣服皺褶的丫鬟,又回頭瞪了親兄弟一眼。

「我是替你著想,算了,要是你想殺人償命也無妨,我已經買下一大片墳地,不愁多躺幾人,要是你有需要,兄弟比鄰也不寂寞。」

「那妳最好造口大棺,我缺個人陪葬。」神色陰鷥的祁天昊重重地甩開手中的重量,未聞墜地的痛呼聲,他眼里只看得見她,微惱她出言偏袒天歡。

其實他也明白,她對天歡並無男女之情,這些年來都是像家人一般的關心,但這些天她避他避得緊,兩人幾乎無一刻的獨處,叫他越來越氣悶,不免急了。

他對她有情,她卻總是迥避,好像這兩年多一別,兩人過往的親近皆消散,重回主子丫鬟生疏的關系。

……他不懂,原以為像之前一樣,回來後多花點時間安撫她便成,這次她卻連安撫的機會都沒給。

秀眉一擰,她避開他的眼神,「我曉得大少爺看我不順眼,可是不必表現得這麼傷人。」

「我什麼時候看妳不順眼?」他瞇起眼,神色駭人,這丫頭居然再次逃開他的探問!

祁天歡不會看人臉色,連忙在一旁點頭作證。「大哥肯定是看紫衣不順眼,對了,大哥上次不就是趁紫衣生病的時候出游,當時紫衣病了月余沒好,還得管理商鋪,病又拖了好久,偏偏你沒如期回來……」

「你閉嘴。」風紫衣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他別再提往事。

當時是她傻,真以為祁天昊待她是不同的,但在她生病的時候,他仍堅持要跟金靈靈出游便說明了,他不過當她是妹妹,現在也只是說些曖昧的話逗逗她,只是為了要恢復以前的關系罷了。

可她見了他就沒法自在,跟他吵不起來的時候,就只好避著他。

「紫衣……」祁天昊眉頭蹙緊,他不知道她當時的病拖了這麼久……

不等他問清楚,祁天歡又徑自插了嘴,「大哥,你不能這樣,紫衣雖然凶了一點,沒有青樓姑娘的嬌羞柔媚,可畢竟是自家人,還是要多關心她。」

「天歡你……」像是故意不讓祁天昊說話似的,風紫衣掄起拳頭扣了祁天歡的腦袋瓜一下,「你說誰凶了一點?你向老天借了膽嗎?我等一下就讓你知道我有多『嬌羞』!」

聞言,祁天歡哪肯乖乖被打,連忙跑開了,風紫衣也不甘示弱,從後就追上,這一打一鬧,祁天昊想問什麼也無從問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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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準之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此刻他額上青筋快要爆裂,齜牙咧嘴,兩團火球幾乎要從眼底蹦出,那火,可將人燒成焦土。

接連數日,他總是起一大早打理門面,整肅儀容,儀表堂堂地展現男子瀟灑風采,滿懷信心的準備喜迎佳人歡顏,欲訴情衷。

可誰知佳人看到他卻像見到鬼似的,身側的丫鬟更像接到指令般立即關門上閂,他就是隔著門想說上兩句,都會听她開口閉口的「紫衣說」,內容不用想也知道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無論他好說歹說,她都只相信那個風紫衣。這是他頭一回慘敗,別說一奪芳心了,他僅能匆匆一眼充當一日慰藉。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振作,絕不能輕易被擊倒,一個風紫衣算什麼,他不信他會斗不過她,他可是祁家大少的摯友,到時大舅子都搞定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啊!

今日再度出師不利,兵敗如山倒的金準之氣急敗壞地沖進書房,面色鐵青地尋求支援。

「天昊,你不能再袖手旁觀,枉顧自家妹子一生的幸福,像我這般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良夫佳婿打哪找,你不為己也要為小喜兒著想。」

好一會沒听到回應,金準之的火氣更大,「喂!我說的話你到底听進去了沒?你家那個丫鬟實在是太過分了,壞人姻緣不說,還不時踩我痛腳兩下。」

不為所動的偉岸男子全神貫注,銳利雙目緊鎖平攤桌面的一張老舊牛皮,上面斑剝的字跡模糊不清,似河似山的圖形已看不出原貌,隱約可見這是時日已久的「山水畫」。而他聚精會神地以指描繪圖上的紋路,順著河川入山,蟲咬的痕跡斷了山口處,像井又像洞的圓石堆下被打上了「×」記號……

「……夠了吧!你到底在看什麼寶?眼皮掀都不掀一下。」氣極的金準之遷怒于好友,沒管他到底在看什麼,一把搶過就要擲往地上踩。

「準之!」祁天昊倏地出手,快如閃電地攫住並高舉他手臂,使其動彈不得。

「嘖!終于肯看我一眼,我當你石化了。」

「放下。」祁天昊抬眸一瞪。

「不放就不放,除非你盡快替我想個辦法,不然我就撕爛它。」

「準之,你看看你拿的是什麼。」暗嘆一口氣,怎麼他身邊盡是一些做事沖動的家伙?

「有什麼好看的……」不會是要騙他松手的詭計吧,不就是在看畫嗎?就是些山山水水……咦——這是……這是……驀地,他睜大眼,震驚地肩骨微微顫動。

看他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祁天昊連忙警告,「小心捧著,全天下就這張圖了。」聞言,面上一驚的金準之二話不說的輕手放下圖,並細細撫平皺痕,大氣都不敢喘地屏住氣息,戰戰兢兢的乖乖站在一旁。嚇死他了,他剛剛拿的就是這張?真不敢想象它如果毀在自己手里,祁天昊會怎麼玩死他。

「你……你怎麼不收好?嚇死我了。」他咽了咽唾液,背脊一陣戰栗。

他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還不算之前好幾次出外尋找的時間,就是為了找它,還因此誤了歸期。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我正在研究圖。」思及此,祁天昊的神色十分凝重。

可惜,他回府後,不管怎麼研究都看不出這圖里畫的地方,這真是紅月皇朝的土地?

聞言,金準之也難得一臉嚴肅,「緊迫?對方有消息了嗎?」

「嗯,他們最近動作頻頻,時常化名來往朱雀城,想必是想找出這張圖的下落,或是來探地形的,不管怎樣,我們的動作都得加快,偏偏……我還是看不出所以然……」他實在不得不擔心,如果被對方搶先一步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有沒有想過,這事要是沒辦好,泄了一點消息,會給祁府招來禍事?」金準之難掩擔心神情。

以往,他認為這是好友的家務事,祁天昊能處理好就好,但現在,他頭一個擔憂的是過于純真、毫無防人之心的小喜兒。

「我知道。」祁天昊微微隆起眉心。「所以這事我只讓你知道,你可別說漏嘴,連靈靈都別說。」

這些年,雖說金靈靈經常跟著他們四處跑,但他只讓她以為他們玩心重,四處搜羅珍品寶物,沒說其實他們找的是一張地圖。

通常他回府後仍會持續跟金準之交流情報,由于金準之隨性貪玩,這會要不是天喜在府中,這家伙肯定也不會住進祁府,寧可在外風流,所以以往都讓金靈靈負責轉交信件,加上很多情報由女子詢問較不可疑,他們才會讓她跟著。

「這還用說,她是我親妹子,我不會讓她惹上麻煩。」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幸福,不然真出了什麼事,靈靈也會有危險。

不過天下有守得住的秘密嗎?就算他們口風再緊,總有伺機而動的人在暗處等著,要是讓他們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麻煩就大了。「你知道利害關系就好,我們還是越快找出藏寶地點越好,早一步移走……」以絕後患。

「等等,你說我們是什麼意思?」金準之眼皮一跳,驚聲打斷他的話。

眼眸一挑,祁天昊冷冷瞧他一眼,「你想置身事外?」

哀著額,他申吟地以足勾過木椅落坐。「當初只說讓我幫你找圖,沒想到你現在居然想害死我,這算什麼兄弟?」

「少來,有熱鬧不湊違反你的本性,我若沒算你一份,你大概會怨我到死吧!」他這才是為兄弟著想的典範,避免他無聊死。

「你……」怒眸一抬,金準之惱極地瞪了他兩眼。「真是我的八拜之交。」一說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一掃惱意,滿臉無奈又不甘心地橫了好友一眼。

「謝金大少抬舉,我知道你這是感激我的意思。」

「天昊,你是我見過最陰險的小人,拉人下水還要別人心存感激。」他認了,誰要他就是無法安分,哪兒有新鮮事就往哪兒鑽。

「你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一想起擱在心頭多年的人兒,嚴峻的面容不自覺放柔。只可惜……她還是避他避得緊啊!

「誰呀?」金準之一臉疑惑,英雄所見略同,他應該跟那人結交一下。

祁天昊輕揚唇瓣,眼神愉悅。「紫衣。」

「喔,紫衣……什麼,是那個目中無人的丫鬟?」他訝異的睜大眼,表情極為錯愕,他竟然跟仇人所見略同!

「她不是……」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見人推門走進書房,他動作極快的卷起地圖,大手一揮便往暗櫃里放,迅速流暢、神色自然。

原先急匆匆走進書房的風紫衣放緩腳步,臉色沉了沉。

雖然他動作很快,但她還是看見了,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這次回來,他又多了什麼秘密不能讓她知道?

「怎麼了?」祁天昊面色一斂,裝模作樣的拿起一旁的賬本,佯裝正在核對。

金準之看氣氛有些緊張,這次倒是很識相的先行告退,他可不想象上次一樣,里外不是人。等他闔上門,她才緩緩道出,「宮里來了消息,天樂……不,是貴妃娘娘有孕在身,龍顏大喜,恩準她回祁府小住數日。」

「天樂有喜了?」乍聞喜訊,祁天昊臉上並無喜色,倒是反常地目光深沉。

對他的反應,她有些疑惑卻沒問出口,繼續道︰「宮里傳話要我們做好準備,不得怠慢,幾日內娘娘就會抵達。」

迎回出嫁的女兒和愛寵的妃子大有不同,前者是自家人的熱鬧,煮幾道好菜閑話家常,百無禁忌笑鬧打趣,別有一番趣意。

而身為貴妃娘娘,皇家嬌人兒,起居飲食一點也馬虎不得,排場要大,僕婢跪迎,所有用的、吃的都要頂級,稍有疏忽,其罪不小。

尤其是懷有龍種的妃子,更是嬌貴萬分,畢竟當今聖上子嗣甚少,若是一舉誕下龍子,地位將高不可言,懸虛的後位也等于坐實了一半。

「有提及隨行的共有幾人嗎?」祁天昊表情甚為嚴肅。

他很擔心,對方會趁著天樂回府,府里人多又熱鬧的時候找麻煩,到時他防不勝防……天樂怎會選擇有孕的時候離開皇宮?實在太胡鬧了!「這倒沒有,只是快馬一匹先捎來訊息,剛接到消息我就來通知少爺了。」

「去查清楚,那些人來的時候,盯緊他們,等天樂回府之後,能自己來的,別讓外人插手。」

「有什麼不對嗎?」瞧他頗為凝重的神色,心口一揪的風紫衣忍不住問。

「紫衣,妳知道宮廷里的嬪妃有多少人嗎?妳知道有多少人無所不用其極想坐上後座嗎?」祁天昊的臉上寫滿無奈。

如果不是皇上下朱雀城作客的時候,讓直率的天樂所吸引,他又剛好不在城里,要不,他斷不可能把自家妹子往龍潭虎穴里送。

先不說天樂在後宮得為了爭寵費盡心機,就連他們也跟著受影響,一言一行都讓眾人檢視著,一旦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會被放大看待,甚至可能影響天樂在宮里的評價跟處境,實在難為。

所幸,皇上是真心喜歡天樂,天樂進宮這兩年,不僅一下升至貴妃,還得到皇上專寵,只有這點叫他欣慰,但也因此他更擔心現在有了身孕的妹妹,會為祁府跟她自己帶來危險。

「我懂了。」她點點頭。他一說,她就懂了,帝王家的飯碗更難捧。

這幾年她忙著祁府大小事,偶爾接到天樂的家書,信中也盡是寫些歡樂事、新鮮事,她倒忘了,天樂在宮中就算受寵,也可能遭遇很多危險跟委屈。

想起從小苞她一起長大的大小姐,明明比她大又愛黏著她的天樂小姐……她突然有點感慨,她能為她做的,實在太少了。

「妳懂了就好,所以幫我多注意她身邊的人,畢竟我這大哥是個男人,不可能時時跟在天樂身邊,就麻煩妳了。」

「嗯,天樂的事我會親自打點,不讓她受傷的。」風紫衣突然一頓,水燦的眸子睨了眼書桌下的方櫃,委婉的問出口,「大少爺還有其它吩咐嗎?」

他表情一松,「別讓自己累著了,妳的身子骨可比小姐嬌貴。」

她點點頭,當是應答了,只是心中有些沉。

丙然,他不願意對她說……看她不說話,他抬手曲指敲了她腦袋瓜一記,取笑道︰「怎麼,不習慣我對妳好?我記得我一直以來對妳都很好啊。」揉了揉頭,以前兩人嬉笑玩鬧的記憶又回來了,消散了些她心里的沉重,「有嗎?你明明還笑過我的哭聲像青蛙。」

「哭聲像青蛙……」他悶聲一笑,想起小時候有一回為了安慰弄丟鞋子而哭泣的她,嘴笨的他竟如此月兌口而出,安撫不成反被她追著打。

「你還笑!」

「咳!我不是在取笑妳︰……丫頭,妳那什麼表情?說到過分妳才是個中高手,我不過取笑妳哭聲像青蛙,妳可是直接在我床上放蛇,要不是我……」

一提起幼時做過的惡作劇,抿唇的風紫衣神色一柔,噗啡笑出聲,氣氛緩和了不少。

可雖然她臉上笑著,心里壓著的事卻又往更深層的地方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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