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像是來勸服公主嗎?」宇文浩雲雙目清朗,坦蕩君子。
面有疑色的鳳迎晞不確定他是否欲擒故縱。「那你向我保證,你不是奉皇命而來,遣送我回宮。」
朗目一揚,微閃幽光。「皇上尚不知你離宮一事,何來聖意。」
一听父皇還不知道她溜出宮,她松了口氣。「那你干麼陰魂不散的跟著我,你沒別的地方好去呀!」
危機一解除,她又端出公主的架子,頤指氣使地編派別人的不是。
「此言差矣!微臣到處賞景,附庸風雅一番,哪知公主也是同道中人,與臣共賞這秋水長天共一色的美景。」綠草無邊,綿延接碧空。
「少用風月俗事打發我。你在這里干什麼,老實給本宮交代個一清二楚。」她最討厭被吊胃口,不干不脆地瞎猜他人的用意。
幾乎文武百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鳳華公主有多受寵,只要她一句話,逆臣可成忠臣,小卒能變大官。
但鮮少人知曉她在宮中遭到孤立,沒一個人是真心待她,他們表面上對她奉承有加,捧若天人,私底下耳語不斷,數落她種種是非。
所以她不得不偽裝起來,借著胡鬧、調皮搗蛋來讓人轉移注意力,看不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其實她很寂寞的,圍在她身邊的人越多,她越空虛,不時要提防著誰對她生了妒心,欲對她不利。
「公主不信微臣純粹是陶冶心性,為一方遼闊天地而來?」沉悶的宮中待久了,他也想放松放松。
她嗤之以鼻,「別人或許會相信你這番鬼話,可我還不了解你嗎,以你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風,不可能毫無目的地出現此地。」
他視聖命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怎麼可能丟下督促太子功課的重責,獨自出游。
在別人眼前,他也許是坦然無偽的君子,可在她看來,無疑是小人一個,口里說的是孔孟,但奸險行徑一如曹丕,拿著長劍逼人七步成詩。
宇文浩雲眸底快速地閃過激賞,但表面上仍平靜無波。「微臣真是受寵若驚,能得公主如此看重,實感愧疚,未能教出公主的好品性。」
她果然聰慧過人,一眼便看穿他的性情,可惜身在皇宮內院,抹滅了她的才智,明珠光華難揚,只能隱隱漾芒。
「可以停止打馬虎眼了,快說明來意,否則本公主先治你個不敬之罪。」蔑視皇族,其罪不輕。
他似笑非笑地揚唇,「公主若想掩人耳目扮成尋常百姓,最好別動不動把‘本公主’兩字掛在嘴邊,否則就算微臣無意揭發,可難保有心人告密。」
「你——」可惡,他為什麼總想得比她周到,令她無從反駁?
鳳迎晞此時的心情是矛盾的,對他中肯的建議十分感激,但又不甘心他面面俱到的考慮周詳,好似她一無是處般,只能靠他的提點才稍有長進。
「還有,男子的嗓音略低,不可有女子嬌氣,你這身打扮雖稱頭,可仍顯得嬌弱,尤其是你小女人的嬌嗔模樣……」實在嬌妍難藏。
眼神微帶著無奈的宇文浩雲在心里暗嘆,要不是有他一路派人暗中保護著,憑她們主僕三人,豈能安然無恙的出城。
嬌生慣養的公主不明世道險惡,她看到的是歌舞升平,哪知藏污納垢的暗處潛藏了多少伺機而動的眼,等著張口吞咬。
「你說夠了沒,盡挑本公……本公子的毛病,既然你不是餃命而來,那麼就慢慢欣賞你的風花雪月,本公子沒那閑工夫和你話別。」真拗口,舌頭快打結了。
不想被逮回宮的鳳迎晞是名副其實的急性子,一瞧宇文浩雲並無動靜,她心喜之余趕緊和侍女使使眼神,打算先溜了再說。
誰曉得他會不會出爾反爾,先讓她放下戒心,然後拖延時間,暗中通報內侍,讓她空歡喜一場,羽翼未豐便先折翅。
爆里的人最擅長表里不一過日子,連和她走得最近的太子也常常誑她,好報她多年前誤潑他一身蜂蜜的舊怨。
哼!那個毛沒長齊的鳳承焰真的把膽子養大了,等她哪天回宮了,一定在他床上放一窩蟾蜍,讓他嚇得滾下床,不敢再小覷她這個鬼見愁皇姐。
「慢著。」
那聲慢,听得鳳迎晞心驚,粉色小臉不快地一沉。「你又想干什麼,想阻礙本公子的路嗎?」
「非也,臣……浩雲有意到南方一游,正巧與公子同路,不妨一道而行吧!」
他說得中規中炬,好像一切依禮而行。
「哪那麼剛好,你是不是想就近監視我?」她就知道不能太早安心,他根本在兜著圈子,誘她上鉤。
宇文浩雲一抬手,馬上有人收走茶具。「巧合罷了,勿作多想。」
「在你身上哪有巧合,你給本公主……咳!咳!是本公子說說,你到底為什麼事出城。」任何事一扯到宇文浩雲就絕對不簡單。
雖說他是她和太子的傳道授業的老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父皇對他的倚重,不僅將皇朝中最具份量的龍子鳳女交由他教導,甚至一教數年不曾有過替換,深受皇恩信任。
若是傳聞無誤,他必是宇文相爺辭官養老所培養的新血,下一任宰相人選,那麼他更應該陪著太子,輔佐他成為新君,而非無所事事的四處閑逛。
疑惑的鳳迎晞在心里想著,對他的話大打折扣,並未全盤接收。
「公子的疑心病甚重,這是天性使然呢!還是因人而異?」太過聰穎,對他接下來的事並無益處。
眼眸深處多了一抹深思,宇文浩雲看著皎潔明月的玉顏,心中有絲掙扎和不願,但是……
人似河中萍,浮沉任由它。
「你……你太可恨了,老捉我語病,你愛跟便跟,我就不信你能玩出什麼花樣。」她賭氣的說,一張可人的瓜子臉鼓得漲漲的。
他眼含疼寵的笑意,但臉上仍是一成不變的肅穆。「浩雲備妥了馬車,請公子上車。」
「什麼,你連馬車也準備好了?」她大驚失色,感到輸人一籌。
鳳迎晞的沮喪一點也不影響少根筋的侍女,一旁的小兔十分開心的高喊著,「太好了,有馬車耶!我們不用累個半死,走斷兩條腿……噢!誰打我?」太準了,剛好是公主扇子打下的位置。
「飯多吃,話少說。」小心禍從口出。
「香……延香,你為什麼打我?」她泛淚光,一副備受凌虐的委屈模樣。
懶得和蠢人多談一句的傅延香先將三人行囊往馬車放,面色清冷的立于車旁,等侯主子移駕。
沒人理會的小兔不曉得自己說錯什麼,只好有樣學樣地挨著傅延香,當個盡責的侍女。
「公子大可不必猜測浩雲的用心,這些年來,浩雲的心始終忠于君、忠于國、忠于社稷百姓,不曾動搖。」也忠于你。這句話他放在心底,未曾出口。
「就怕你太忠心,把我給賣了,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宮中的流言。」她忿忿不休,有些不滿他接受聖上的指婚。
宇文浩雲故作不解的問道︰「是何流言?」
「你還裝傻,就是我和你……呃……那個……你……哼!本公子不說了。」她氣得臉微紅,拍開他欲攙扶她上馬車的手。
畢竟是臉薄的女子,哪說得出口羞人的終身大事,鳳迎晞惱怒地氣悶在心,圓瞪的眼珠又大又亮,不甘心他竟像無事人般一語帶過。
為什麼他無動于衷,只有她一個人苦惱不已,難道他真想娶個公主回相府供著,好保他仕途一帆風順,高居相位,代代位極人臣?
「小心絆腳……」
宇文浩雲的警告來遲一步,怒氣沖沖的公主沒瞧見馬車內多鋪了一層厚重暖墊,不小心絆了下,整個身子頓時往前一撲。
倏地,一道風似的身影輕盈掠過,以為會跌疼的她落入一堵寬厚胸膛中,瞬間暖意緊緊包覆著她。
「宇、宇文浩雲你……你快給本公主放手!」他靠得好近,近得她好不自在。
誰知宇文浩雲不僅不放開,反而眼露深意地將嬌貴人兒拉入懷中。「為免暴露身份,我建議延香她們最好也做男子打扮,另外,從今日起你得改口喊我宇文大哥。」
「我不……」
「這是你當年允諾的第二件事,凡事必須听從我的意思,不可擅自行動。」
「什麼?」這根本是吃定她了嘛!
有口難言的鳳迎晞瞪大了眼,悔不當初,沒想到一時的糊涂,竟平白送給宇文浩雲制住她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