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延香是景陽縣縣令之女,但同時也是宇文浩雲同門學藝的師妹,兩人交情不深,也少有來往,僅有同門之誼。
為官者少有不貪的,尤其是油水甚豐的景陽縣,而且是越貪越多,貪得無厭,最後罔顧人命,收賄誤判,錯殺一名孝子。
因為此事,縣令的罪行被忠義之士越級上告,兩江總督大怒,下令徹查。
听聞此事的傅延香連夜下山,問明實情,為救貪瀆的父親,她快馬加鞭趕往宰相府邸,向剛成為公主伴讀的大師兄求助。
若非宇文浩雲的大力引薦,罪臣之女怎麼可能到公主身旁服侍,更遑論是一國之君的掌中寶。
他們交換的條件便是他想辦法令縣令減輕刑罰,能不牽連無辜就盡量避免,傅延香則必須同意保護公主安危,以侍女身份保護她。
這便是欠下人情的由來。
所以說,傻氣忠厚的小兔若是他用心收買的明棋,那麼心思神秘的傅延香便是他周密安排的暗棋,用意是確保鳳華公主沒有因自己愛變裝的小搗蛋而玩掉小命。
畢竟深宮內院會發生什麼憾事無人可預料,身為男子的他無法時時刻刻伴隨其左右相護著,若有個萬一,叫他如何承受得起。
痴戀一名女娃十年已經夠荒謬了,如今還要為她的將來預作打算,擔心若是皇恩不再時,她會落入他人的算計中,成為另一個含恨而終的宮中冤魂。
成為太子太傅本不在他的計劃中,不過為了心中那只小粉蝶,他會竭盡所能將太子推向帝位,讓鳳華公主榮寵一生,無後顧之憂。
「頭……我的頭……好痛……」一聲申吟發自蜜色唇瓣。
「知道貪杯的後果了吧!人當量力而為,不該逞一時之能,以為真能千杯不醉,酒是穿腸毒藥,淺嘗即可,多飲傷身……」要讓她學一次教訓,她才知放縱後的苦果該由誰來嘗。
「停停停……你……你不要再說教了,我頭好疼。」天吶!被他一念,她的頭疼得快裂開了。
貝起唇,宇文浩雲失笑地扶起她嬌軟的身子。「把這碗醒酒湯喝了,你會舒服一些。」
「醒酒湯?」望著黑稠湯汁,她面色比先前更綠了些。
「它只是看起來很苦,喝下去……」他故意頓了下,將碗湊近她嘴邊。「更苦。」
「什……什麼?哇!好苦、好苦……我的舌頭都麻了。」這是什麼鬼東西,想害死她嗎?
苦到直皺眉的鳳迎晞呼著氣,想把口中的苦味呼出去,她眼眶泛淚,盈盈閃著楚楚可憐。
「先苦後甘。」她向來沒吃過苦,怕是一番新體會吧!
在一陣清朗的笑聲中,一顆甘甜的糖球滑入舌間,化去滿口苦澀。「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待會等她頭不疼了,看她如何回報他。
愛記恨的鳳迎晞無法忘卻醒酒湯入喉的苦澀,那簡直比放了三天的餿水更令人作嘔,可他卻壞心地趁她四肢無力時灌她一大口苦湯,甚至嘲笑她的自作自受,她听見他在笑……
咦!那是宇文浩雲的笑聲嗎?該不會房中有其他男子吧!
心存狐疑的鳳迎晞睜開水亮大眼,像是難以置信地盯著男人唇瓣揚起的弧度,錯愕不已的一瞧再瞧,甚至以手揉眼。
「眼楮已經揉得像兔子了,不要再揉了,無論你看到什麼都是真的。」她心里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全無遮掩。
真的?那她不是作夢了,言行舉止仿佛禮儀典範的他居然也會笑,一口白牙燦燦生輝。
顯然嚇得不輕的鳳迎晞有些怔忡,表情呆滯地望著她以為不苟言笑的太傅,心中打了個大問號。這真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會不會有人冒充,或是他根本有個容貌相似的孿生兄弟?
「誰叫我,是公主醒了嗎?」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兔匆匆忙忙地推開門扉,手中端著熬煮入味的甜粥。
「是公子。」頭疼稍緩的鳳迎晞撫著額側,有氣無力地喝止老教不會的侍女。
「是,公子,我替你送早膳來了。」小兔十分恭敬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沒讀什麼書的她對有學問的人一向敬畏有加,在她最尊敬的宇文太傅面前,她有模有樣的守規矩,少了平日的躁急。
不過人的本性改不了,她有心當個受人贊揚的好姑娘,可傻里傻氣的眼珠老往兩人身上溜,沒法子安份。
她滿腦子想的是讓人臉紅的畫面,有些不確定是否如傅延香所言,她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令人敬重的宇文太傅夜闖公主香閨……
呃!是夢嗎?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呀!為何小香叫她回房睡飽點,不要說夢話?
「先擱著吧!等晞兒喝完醒酒湯,再服侍她用膳。」粥熱湯舌,等涼了些好入口。
「是,太傅……宇文公子。」小兔在一記冷然瞪視下,慌忙地改口。
宇文浩雲短暫停留在萬安縣,不單單是訪友這般單純,他是為了調查某件事而來,好友魯子胥正好提供落腳處,得以借住數日。
但那事若屬實,牽連甚廣,危及社稷百姓,若不加以阻止,將動搖柄本。
他現在唯一憂心的是如何讓公主置身事外,不要瞠渾水,讓他為她的安危疲于奔命。
「等一等,你說那碗苦得要命的湯汁……不喝、不喝,你別想我再喝一口。」
之前入口的苦味讓她抵死不從。
「乖,別任性,喝了對你有幫助。」他輕哄著,語氣有別于以往的淡漠。
「你真的是宇文浩雲嗎?不是別人冒充的。」鳳迎晞問出心底的疑惑,仍無法把眼前和顏悅色的男人和少年老成的古板太傅聯想在一起。
「再不喝可要頭疼一整天,到時別鬧其脾氣,吵得大家不得安寧。」在宮外不由得她胡來,畢竟她的身份還需要隱瞞。
「疼就疼唄!反正我就是不要喝,它好苦……咦!你怎麼把它喝了?」不苦嗎?
嚇了一跳的鳳迎晞睜大眼,莫非他是想嘗看看到底有多苦?想他了解她所言非虛後就不會再逼她喝了吧?她頓時覺得他沒有那麼討人厭了,還能講講理,看來她以前錯怪他了。
才這麼想著,她的盈盈美目倏地睜得更大了,因為含著湯汁的宇文浩雲並未咽下,他突然頭一低,靠近她唇瓣——
啐!好苦好苦,他居然敢這麼對她?
一口喂畢,又是一口,鳳迎晞根本毫無開口的機會,那苦澀的滋味尚未從口中清除,含藥的嘴又覆了上來,將藥汁哺吮入喉。
她惱極,氣得滿臉通紅,心口有絲遭到輕薄的委屈,卻又有難以言喻的異樣感受,好像有什麼變了,讓她羞怯不已。
「我陪你一起苦就不苦了。」她的唇柔軟似桃瓣,一不小心就上癮了。
宇文浩雲的眼瞳深幽難測,浮動著讓人粉頰發燙的笑意。
「你怎麼可以……對我無禮?」她說不出斥責話,只覺得心跳很快。
「晞兒不是視禮教于無物,一心要擺月兌禮法的約束嗎?」他語氣輕柔,俯視她酡紅雙頰。
「可,可是你也不能隨便……輕薄我,男女授受不親。」她在干什麼,為什麼不推開他?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得她聞到他呼出的氣息。
「可你這回扮的是男子。」他笑著又在她唇上一啄,活似偷香的登徒子。
「宇文浩雲你……你有龍陽之癖!」是他出了問題,還是她有毛病,為何為何他比在宮中有趣多了,而且……他笑起來好好看。
一看到他臉上淡淡的笑紋,鳳迎晞莫名感到一陣燥熱,心中羞意漸深,竟膽怯地不敢直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
「除非你是男兒身。」他又笑了,似乎有些刻意地揚起正直不阿的眉。
她開始不懂他了,他說的話好像藏有某種深意。
聰明如她,隱約知道是什麼,但又不想去深究,讓它埋在土里,不去挖掘。
可宇文浩雲不容許她逃避,硬要將他的身影印入她翦水雙瞳,在她的心里佔據最重要的位置,不容他人竊據。
「雖然你出身皇室,但我早已把你當成要一起攜手共度白首的伴侶,你是我此生唯一認定的女人,你呢?」他要的不是皇上的賜婚,而是她的真心相許。
婚事是真,他強求來的。
同樣的,他付出的代價也不輕,父子前後受朝廷重用,蔚為美談,但背後的蜚短流長也不少,他所承擔的責任非常人所能相像。
君俱臣功高震主,臣畏君誅殺功臣。
宰相的為難在于做得好,受百姓愛戴,君王會感到威脅,可若做不好,眾生怨聲載道,皇上又豈能繼續任用他。
不能太過,也不能無所作為,如何拿捏考驗著他的智慧,若能選擇他寧可從商,會自在許多。
「你……你喝醉了嗎?不要胡言亂語。」他把她的心全給攪亂了。
宇文浩雲撫著她細女敕的粉頰,笑容明朗。「你讓我不飲也醉。」
「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我覺得好奇怪……」還有一點害怕。
「你不是喜歡我對你笑,不愛看我板著臉說教的模樣?」他說出她酒後真言。
「你怎麼知道……」她驀地臉一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糊里糊涂的被他套出話。
他朗笑出聲,眉宇間含著對她的寵愛。「我說過酒會亂性,酒量不好的人最好少飲,你該懂得我的含意吧!」
鳳迎晞先是一怔,繼而了悟地「啊」了一聲。「昨兒個夜里是你照顧我,不是我的侍女?」
她一臉懊惱地努力回想昨夜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唯恐說出不得體、引人取笑的話。
為什麼偏偏是他?若是小他三歲的焰弟,她還可以硬跟他拗,耍賴使潑地要他當做沒這回事,唉!
「想通了,看來你也清醒了。」醒酒湯的效用發揮了。
「我……」她嘟著嘴,有些不服氣。「你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
下次她多找幾個酒量好的人,灌醉他,讓他說出所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鳳迎晞盤算著,想找宇文浩雲的弱點。
殊不知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她。
「我從沒說過我是君子。」那是世人的刻板印象,他只是未曾糾正罷了。
一說完,他又難掩心底的渴望,身一俯,吻上艷如紅果的丹唇,輕狂的吮吸刺探,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
此刻的他滿足于眼前的「收獲」,之前所有艱辛刻苦的付出全都值得了,她是他心里那抹跳動的虹影。
戀上她,不後悔。
即便被皇上笑稱童養夫也心甘情願。
什麼沉悶的老古板,他根本是火在灶里——悶騷!表里不一的讓人以為是一只不吭氣的悶葫蘆。
她被騙得好慘呀!從小到大十余年的相處,竟看不出他是只笑面虎,難怪她三番兩次設陷阱想整他,卻沒一次成功,反而老讓太子成了替死鬼。
尤其是他露齒一笑的模樣,好像練了什麼絕世奇功,能讓人因而面紅燥熱,全身酥軟……
不行、不行,不能讓妖孽迷惑,他根本是父皇派來治她的,不但將她吃得死死的,現在還攪亂她心房,不肯罷休,甚至是……她驀地粉頰紅似晚霞。
不準自己多想臉紅的情景,鳳迎晞輕拍雙頰,好從羞人的燥熱中清醒。
她煩得不得了,現在只想著要怎麼才能躲開那人的糾纏。
不過她躲的不是剛在侍女面前吻了她,然後又笑得她渾身酥軟的宇文浩雲,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