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頭上沒長花,你看再多回也是一樣。」五歲的小男童,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回首一嗔目,她輕哼一聲。「我什麼時候同意陪你們父子三人逛動物園,你綁架我。」
要不是不忍心小孩子失望,她早一走了之,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我解救你。」他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可眼楮明顯寫著兩個字——愉快。
「一時的,我母親不會輕易放過我。」她會不斷追問,用她認定的價值觀來評判雙眼所見。
只要一想到日後不平靜的,董知秋的心情如秋天的晚風,一陣寒過一陣,無法放晴。
他看著她沮喪的苦著臉,眼中沒有同情。「不用理會。」
她听出他話中之意,略微埋怨地橫睇一眼。「我不是你,擺不出生人回避的冰山臉孔。」
瞧,他們的身邊多麼淨空,沒人敢靠近三公尺以內,神情漠然的他不管往哪兒一站,大人馬上把小孩子抱走,離他們遠遠的。
不過不是他長相可怖,以目前公認的審美觀來看,他雖稱不上帥哥的行列,臉型過于方正,濃眉大眼,但是不算難看,屬于耐看型男人,越和他相處越發覺他又個人的味道,獨特得讓人想入非非。
其實有不少女人偷偷地回頭看他,品頭論足地說起他的外型,她不經意地听見其中一人喜滋滋地指著他的臀部,直呼好性感。
若非礙于他帶著「老婆」、小孩出游,應該會有人主動搭訕,沖著他不俗的外國人臉孔而甘願獻身,追求短暫激情。
「沒有人可以替另一個人過日子,說不並不難。」只要意志夠堅定。
「那是你沒見過我母親的毅力,她要把人逼瘋比探囊取物還簡單。」可惜她沒選擇父母的權利,一出生就注定枷鎖加身。
董知秋愛她的家人,但也為她們的冥頑固執而無能為力,太多的寵愛是無形的負荷,她也曾被壓得喘不過氣,想遠遠逃開這個家。
她做了。
在十五歲那年,她念了重視人格發展的深淵高中,而非母親期盼的貴族學校,她在她的怨責中撐過三年,直到升上大學。
也因為有當初的堅持,她才能結識那幫好朋友,開啟不一樣的視野,讓自己明了到一件事,她並不孤獨,真正交心的朋友永遠在身邊。
昂斯特灰藍色眸子中揚起一抹詭光。「歡迎你到我家避難。」
她心動了下,但是……「你在害我還是幫我,這根本是自掘墳墓的陷阱,我媽會直接把我放在火上烤。」
可愛區的動物有長耳兔、黑天鵝、梅花鹿、斑馬等十數種,它們在圍起的區域里或走或躺,或是互相搔癢,供人們取景拍照。
可是男孩子總是比較頑皮,不喜歡太過溫馴的動物。沒一刻安分的伊恩和格雷亢奮地拍著鐵欄桿,把老虎獅子當成豢養的小貓小狽,不斷地發出奇怪聲音想和猛獸一起玩。
無知養大他們的膽子,渾然不知獸口一張,小命就沒了。
所以跟在身後的大人就辛苦了,時時刻刻都得吊著心,提防他們害死自己。
「對了,我和你兒子真的長得很像嗎?」為什麼見過她幼時的長輩都異口同聲,毫無猶疑。
董知秋還小時,她的母親因工作的緣故常把她帶到公司,因此她在上初中以前,「彩衣服飾」等于是她的游戲間,她待在那里的時間多過家里。
除非是新進員工,否則年資超過二十年的老職員,大都帶過她。
「見仁見智。」他不給予答案,任由她在心底生疑、猜測。
得不到滿意的答復,她該弦易轍地問道︰「你跟你妻子是怎麼認識的?」
「鄰居。」他眼神冷柔,感覺沒那麼冷漠。
「你當時也是廚師?」她旁敲側擊,想解心中的疑慮。
有根刺哽在喉頭,任誰也會不舒服,不拔不快。
「不。」
「不?」怎麼又走入胡同,繞進死巷?
「大學講師。」一門枯燥乏味的課程。
「什麼大學講師,是你還是她……等等,你在大學教課?」她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仿佛白犀牛的角開出一朵牡丹花。
「你很意外?」他冷勾嘴角,似乎她的詫異取悅了他,他終于有些許的表情變化。
「你在哪一所大學教學?」她問。
他說了個不陌生的校名,正是她當初申請的學校。
「你……你教過我?」她訥訥地問出口。
「教過。」勤奮上進的學生,沉迷于書中。
「那……」她不想再問下去,但是……沒有解答的謎團更令人心亂如麻。「你認識我?」
「認識。」她是第一個敢直視他冰藍眸子的女人,甚至把他當成飼主。
「我和你……呃……我們之間有沒有可能……發展……」師生戀?
問得越多,董知秋的心越亂,她覺得自己在走一條危險的單軌吊橋,隨時有粉身碎骨之虞。
堅毅的下巴一抬,厚薄適中的唇低聲輕喃,「犯規,花栗鼠女郎。」
「不許你叫我花栗鼠女郎,我才不是……啊!小心!」
她板起臉,才想提出抗議,追逐中的兩兄弟像是受到什麼鼓舞,飛快地朝小嘴微噘的女人撞去,力道之重出乎想象。
董知秋輕盈的身體被撞飛了,她驚慌地高呼一聲,以為會重重落地。
誰知那正是某人的陰謀,以眼神唆使兒子使壞,結實有力的雙臂一張,順勢接住飛進懷里的嬌軟身軀,手臂倏地勒緊,不讓她逃月兌。
「英雄都該得到一個吻。」一說完,他低頭吻住愕然芳唇。
昂斯特主動的索吻,見狀的伊恩、格雷不但不訝異,還大聲地鼓掌歡呼,要求他們再來一吻,要拍照留念。
當然不依的董知秋雙頰泛紅,使勁地想推開得寸進尺的男人,臉皮薄的她不像外國人那麼開放,有些事還是得矜持。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他的吻技高超,吻得她七葷八素,差點忘了自己是誰,腿軟地必須攀附著他的手臂才能站直,不過她並未完全迷失,猶記得他有個摯愛的妻子。
「你、你不可以再吻傲……」她氣喘吁吁地阻止他再度俯下的唇。
「你欠我的。」他毫無愧色地吸吮她蔥白縴指,含吮舌忝咬,目光從灼熱地讓人全身發軟。
「我……我沒有……」突然間,她非常恐慌。
不是怕他,而是害怕守不住自己的心,愛上別人的丈夫。
灰藍色眸中迸射出她招架不住的熱焰。「你忘了我,忘了過去,忘了曾經承諾過的事,你忘了給我一個希望,讓我再不著邊際的深海獨自掙扎。」
「不要說了,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放開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什麼都不曉得,不要再逼她。
董知秋無力地揮臂,臉色蒼白得幾無血色,一顆一顆的冷汗濕了直順黑發。
「爹地,阿姨好像很難過,你不要再凶她了。」她看起來好可憐。
「叛徒。」昂斯特冷冷揚唇,視線不曾離開懷中的女人。
他太恨她了,恨到他想要她跟他一樣的痛,嘗嘗被遺忘的滋味。
「我的頭……好痛……」像是爆開來似的,後腦的舊傷口一直脹大……
「怎麼了,你哪個地方痛?」終究是不忍心,他手指輕柔地揉著她手心捧覆的位置。
驀地,千年不化的冰塊表情揪愀然一變,指月復下凸起是疤讓他雙眼微眯,緊抿唇瓣,沒法看透的心正一片片剝落,化為深沉的陰暗。
這傷一定很嚴重,她如何承受得住。
「昂……昂……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不是……不要怪我……」她有好深的歉意,卻不知該向誰說。
分不清是夢或是幻,每回一犯頭痛,她腦海中就會出現破碎的畫面,凌亂雜沓,湊不完整。
「別再說了,我原諒你,當是是愛上你的代價。」他近乎耳語地低訴,在她唇上落下一個溫柔深吻。
昂斯特緊握冰冷小手,沒發現她眼角淚影浮動,心里想著是自己的嚴苛,把自個兒的傷痛當成武器,傷害他唯一深愛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