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兒子要娶的女人?」
用「女人」這詞做強調,在某方面具有輕蔑的意味,說話者蔑視女性。
眼前的老人便是如此,一雙銳利的眼似在評估她有多少份量,夠不夠資格成為易家的一份子,絕不允許濫竽充數。
眼露精光的他可見一絲殘忍心性,雖然他隱藏得極佳,幾乎教人無從察覺,可那毫無笑意的凜然面容里,仍透著六親不認的殘佞。
不過以他的外觀來看,絕對看不出他已近耳順之年,長期以燕窩、人參等高級品養生,讓他看起來有如五十出頭的健壯中年男子,絲毫不見老態。
除了兩鬢發絲微微泛白外。
「她是我即將結婚的對象,請你在語氣上尊重她。」面對痛恨的男人,易勛的神情比往日更冷上幾分。
「哼,我問的是她不是你,她是啞巴嗎?不會自己回答。」
他擺出長輩的架式,高高在上,不許晚輩質疑他的權威。
易祖霖要的是絕對的掌控權。
「她沒見過你難免會緊張,你又何必刁難她?」他十足十的表現出保護姿態,不讓未婚妻受半絲委屈。
「刁難?」他笑聲濃重地厲喝,「想進我易家門可沒那麼簡單,沒點本事制得住我刁鑽的兒子嗎?」
「她不需要制住我,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她只要當我的妻子就足夠了。」
他的手悄悄一伸,握住柔女敕手心,輕按。
易祖霖看了眼他細微的動作,目光閃了閃。「停止代她發言,我要听見她的聲音。」
「你……」
若非是計劃中的一部份,不得不為,易勛一點也不想讓自己的女人和這個男人見面,毒蛇的牙永遠淬著毒,等著咬一口路過的人。
「勛,別把我當入虎口的小綿羊嘛!人家很高興能成為你的妻子,拜見長輩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擔心個什麼勁,他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岳筱曦眨動著美麗的長睫,笑得好似一朵盛開的白玫瑰,惹人憐惜。
「你不知道他是哪一種人。」他刻意壓低聲量,但在場的人都听見他說了什麼。
「你很沒禮貌耶!他是你父親,你怎麼可以當他的面說他的不是,太不孝了。」她一臉不贊同地搖著頭,星眸漾著異樣的光彩。
「小曦……」不要玩得太過火了,你只是來亮亮相而已。易勛略帶警告地沉下嗓音。
哼!她又不是布景,只能起陪襯作用。「爸!一直沒來見你是我的不對,這家伙……呃,勛老是藏著我,說我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怕我言語不當冒犯了你。」
「岳筱曦——」你敢喊他……那個字,你真當我死了嗎?
易勛的惱意明顯可見,黑眸深處跳動著想掐死她的熊熊火光。若非必要,作作戲取信生父,他絕無可能喊出過于親昵的稱呼,「父親」兩個字已經是他的極限。
打從母親過世那年,在他心中已視自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易祖霖不過是強佔便宜的野心份子。
「呵呵……你倒是有趣得很,比起我話不多的兒子,實話實說的人較討喜。」
至少不用防備她,透明得像一張白紙。
易祖霖在心里盤算著,此女有多少利用價值,能不能用她來牽制易勛,創造更高的經濟效益。
一個易璇雖是管用,但是多些籌碼在手對他更有利,日益壯大的老虎快要月兌出他的掌控,他必須砍他幾刀,以防異心。
「才不有趣昵!我人太直,說話也直,凡事直來直往,他常頭痛得要我別太耿直,學學路邊的野草,見風彎腰,不要直挺挺的以為能禁得起風雨摧折。」她笑著斜睨身側的男人,口氣輕松帶了點詼諧。
「可惜你做不到。」易勛冷冷一哼,看她的眼神是惱是怨,是無奈。
她嬌笑地一吐粉舌,朝他懷里蹭。「人家有在改了嘛!你別太嚴苛了,小草從發芽到長出葉子也需要時間,你總要讓我去撞牆才知道痛。」小孩子學走路會跌倒,多跌幾次,受些傷,自然就走得順。’
岳筱曦語帶雙莢,她所謂的「撞牆期」是讓她先測試老狐狸的底線,看他肯做多少讓步,接下來才是釜底抽薪的大反攻。
能不傷和氣是最好,他們最終的目的是救出易璇。兄妹團聚,而非同室操戈。
若是無法如願,那就對不起嘍!非常時期使非常手段,和平使者退場,進入戰國時代,大家各憑本事,對陣廝殺。
「我咬你一口就痛了,用不著去撞牆。」易勛沒發現自己的話里多了寵溺,冷眸橫視,不高興她自作主張,跳進他和易祖霖之間的暗潮。
她嘟起嘴,有幾分撒嬌意味。「你很小氣耶!讓我一下不行嗎?大男人愛跟女人計較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怎麼成大事、立大業、做大人物呀!」
「我還讓得不夠嗎?你讓那兩頭該死的畜生在我皮鞋里撒尿。」他說得咬牙切齒,兩眼冒火。
在岳筱曦的堅持下,她將易勛的房間以外的空間,起居室、休閑室、客房全漆成有春天氣息的粉紅色,若非他堅決反對,連客廳也要淪陷,最後才折衷改成兩人都能接受的女敕黃。
但是易勛的讓步卻使他的生活品質變得一團糟,他無法再擁有想要的寧靜,一大早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是他的起床號,焦黑的土司和帶著蛋殼的昧噌蛋是他可怕的早餐,她用來折磨他的另類方式。
尤其是聲帶特別發達的犬科怪物,一天兩次有固定的喂食時間,只是晚上飼料倒好,它們就發了瘋似的拼命吠叫,一直到填飽肚子為止。
他很懷疑狗毛長到蓋住眼楮了,它們怎麼看得到路,還準確無誤的撞向他兩條腿,把他撞倒後又用惡心的口水舌忝他,再將一堆令人厭惡的毛留在他身上。
濃密而蓬松的毛發,英國古代牧羊犬,一般標準體重是三十公斤,而兩頭怪獸被養得痴肥,起碼有五、六十公斤。
岳筱曦沒好氣的翻翻白眼,「瞧,男人的小心眼,不過是兩只可愛的小狽狗,值得你小題大做。」
「立起來有我的肩高叫小狽?」她對大小的判斷力有待加強。
「它們喜歡你嘛!你還有什麼不滿,至少它們很乖,沒咬你。」原來她想挑德國狼犬,後來想想才作罷,狼犬太凶了,她也會怕。
既然是整人,干麼整到自己,針對他就好了。
「岳筱曦,你講不講理……」真是吃定他了,為所欲為,只因他說了一句「不喜歡她」,她動不動就把喜歡兩字掛在嘴邊,用來刺激他。
突起的大笑聲打斷小倆口的「打情罵俏」,驀地一怔的易勛瞬間面冷如霜,收起惱怒神情,恢復生人勿近的淡漠。
其實他心里在懊惱著,居然忘了仇人就在眼前,他還被個女人牽羞鼻子走,全然忘我的和她口角爭鋒,疏于防備。
他並不想讓易祖霖看到他趨于人性的這一面,雖然他不認為有何不同,他仍是冷血絕情的易勛,可是他和小曦的相處是極私人的,屬于個人隱私,他不願分享。
分享?為什麼這兩個字會突然鑽進他腦中?
不容多想,沉厚的聲音揚起。
「看來你們是真的要走入婚姻,感情真好。」易祖霖眼中閃著令人不舒服的詭光。
「我不是你,將終身大事看成兒戲。」他只問有沒有利用價值,從不在乎有誰因此受到傷害。
「我前後也不過結三次婚,需要大聲撻伐嗎?」易祖霖不以為然。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財團千金,他費盡心思將她拐上手,再侵佔岳父家的資產,一夕致富,成了小有名聲的企業家。
而當知道易勛的賺錢能力後,他不念舊情的甩了元配,迎娶劉芋芊為第二任妻子。
不過他目前的妻室並非易清的母親,而是年僅二十八歲的行銷公關,她外貌姣好,身材高挑,是一流大學的高材生,被他用五億台幣買下。
他喜歡美女是眾所皆知的事,而且年齡往下修,即使他已經一把年紀了,家有女敕妻,外頭包養的女人只多不少,最年輕的二十歲不到,是在學中的女大學生。
「夠多了,你娶她們的目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如果不是他的自私,他被金錢迷惑的母親也不會汲汲于名份,導致抑郁而終。
最討厭別人說教的易祖霖冷起臉。「你不想結這個婚了嗎?還是我對你太寬容了,你想爬到我頭上?」
掌控欲強的他無法忍受兒子的不順從,他早察覺他有異心,只是礙于自己手中握有一枚活棋而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不過他別想有羽翼長豐的機會,他會一根一根拔掉他翅膀上的毛,讓他空有雙翼卻飛不高。
陰狠的深色瞳眸中暗藏狡笑。
黑眸眯了一半,跳動著怒火。「我沒那個意思,我們的婚禮會如期舉行。」
這是他挖好的洞,等人往下跳。
「你打算請長假?」乖乖听話,不要妄想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是的。」已經請了。
「多久?」易祖霖在琢磨著。
「三個月。」夠他們動手腳了。
「三個月……」他暗自思忖,手指敲著茶幾,腦子快速轉動。
「你出不出席並不重要,我只是盡版知的義務。」這一步跨出後,已沒有回頭路。
易祖霖將眉挑高,露出令人作嘔的溫笑。「兒子結婚是喜事,我怎麼可能不到場,尤其你娶的是這麼可愛的小女人。」
他心生警覺。「我會把公司交給幾個信得過的干部,營收方面不成問題。」
易祖霖極度愛錢,易勛利用這一點,讓他的注意力從岳筱曦身上移開。
丙不其然,一听到照樣有錢進帳,易祖霖貪婪的眼楮倏地發亮,錢還沒到手就想著如何享用,不在乎那是別人花了多少心血所累積的。
「既然運作正常,你就安心地辦你的婚事,改天我挑份大禮送給未來的媳婦。」鞭子和糖雙管齊下,收買人心。
「不必費心,她要的一切我都會買給她。」易勛一口回絕,不接受他的饋贈。
「我的一番小小心意,你敢拒收?」他冷笑的臉孔一轉,看向另一人。「媳婦呀!你可別學他的反骨,乖一點才會受人疼愛。」
「我知道,爸,我比他會做人。」這是他比不上的,也是她最大的優點。
岳筱曦笑得好甜美,眼角、嘴角都笑彎了,笑眯眯的像真要嫁人的新娘子,一臉喜氣和幸福,而且巴不得讓人知曉她結這個婚有多快樂。
包難能可貴的是,她似乎有點「遲鈍」,看不出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兀自甜蜜地偎在未婚夫肩頭,好不滿足。
這點讓易祖霖非常滿意,他望著兩人始終交握的手心,冷唇微微揚高。
是該行動了,時間到了。
易勛與岳筱曦毫不生疏的互動,小倆口的眼神交會和不經意流露的親昵舉動,讓他尤為放心。他們是真的要結婚了,不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