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你走慢點,瑤兒跟不上……煩腳步放慢,別走太急,底下碎石扎腳,人家腳疼……」
听見身後氣喘吁呼的嬌媚嗓音,井向雲只有快受不了的不耐煩,眼底的陰郁沉如黑墨,充滿風雨欲來的氣息。
他不知道一個入的臉皮能有幾寸厚,只知道自己的耐性快告罄了,腦中布滿先殺入後沉譚的快意念頭。
自從那日在流月亭不假顏面地拂袖而去後,他就像被鬼纏住似的,出入常和府中的嬌客「不期而遇」撞個正著,隨後便甩不掉她,她總是形影不離、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趕都趕不走。
不用說,想也知道是他娘利用布在府中的眼線泄露他的行蹤給對方,用意是讓他避無可避,不得不和縣太爺千金正面交鋒,想藉由她的美色和主動使他軟化,進而成就一對璧人。
殊不知,她追得緊他反而逃得快,女子太痴狂只是讓男人生俱,縱使她美得如花似玉,在他眼里仍是不值一提。
[……呼呼,二公子你未免太狼心了,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人家在後頭追著也不歇歇腳,讓我香汗淋灕地頻頻呼喚。」她有那麼不入他的眼嗎?每一回從她身邊走過,他皆無視不理。
她不甘心地拉住他的衣擺,迫他停下來,自己則捂著胸喘氣,四個隨身丫頭之一的二梅連忙遞上泳鎮的蓮藕茶,另一人用濕巾替她拭汗。
一妹、二梅、三媚、四美,十分有趣的名兒,字異音近,取其「沒」的四個音,意思是沒有姿色,再美也美不過她們家小姐。
「放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其實井向雲大可把衣角扯回來,但她實在拉得太緊,他擔心一個力氣沒拿捏好,不是衣服少一角便是將人甩出去,兩者都非他所願。
破衣難見人,傷了官家小姐麻煩接踵而來,在這敏感的時刻,他最好不要旁生枝節,徒惹是非。
「我一放手你就走了,一雙小腳哪趕得上你的長腿?天氣又這般熱,你就陪我喝口涼茶,靜下心詠花吟月一下嘛。」羅雲瑤笑陣盡是媚態,縴縴蔥指悄然撫上他手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
熱?他看是火氣大吧?井向雲被她撩撥出滿膠怒火。「我以為官家小姐的教養更勝平民百姓,現在一瞧並不然,老實說有些失望。」
聞言,她臉色微僵。「我不美嗎?柳眉杏目,泳肌雪膚,凡是見過我的人皆深深著迷,驚艷于我這平陽第一美人。」平陽縣境內的美女她若稱第一,沒人敢自稱第一。
「美丑乃爹娘給的,在我看來,五官端正不偏就是好的。貌美之人比比皆是,何只你一人,海棠、梨花各有所美,但憑個人喜好。」花美不見得就人人愛,有人獨戀海棠春睡,有人迷上梨花香,唯心而已。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的絕世姿色?」她大言不慚的問,對自己的美貌自視甚高。
他黑眸一眯,冷笑在心。「在下只能說,芳華雖艷幾年嬌,落花離枝成春泥。人沒有不老的,一張薄薄的面皮很快就會被歲月吹皺了,我個人的喜惡只怕無法作數,況且,美丑和教養無關。」
「你不喜歡我?」秀眉!盛,她露出一副美人受驚的模樣,世上無人能不為她的絕色容顏傾倒,他怎能例外?
他用字斟酌地說道︰「在下已有婚配,無意擷取庭上花。」
她淺笑一揚手。「花開堪折直須折,識花者當擇富貴名花,路邊野花舍了也不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能得蘭芷入室,滿室馨香。」
那個「婚配」不就是蓬門小戶,比得上她官家出身的身分嗎?他日他若有了她這嬌妻,就休想再美妾玉嬸成群,鴛鴦錦被上她只準人影成雙,不容其他女人和自己共事一夫。
「我這人向來比較魯鈍,是個不懂風雅的俗人,養蘭育芷費心又耗神,野生野長的小花自成風韻,不須刻意修剪就能堅韌地生長,更得我心。」
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話,她暗惱地輕咬下唇。「二公子是什麼意思?以瑤兒的容貌和家世配不上松竹一般的你嗎?為何句句拂人心意?」
她肯屈就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眾多才華出眾的世家子弟中她唯獨傾心于他,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殊榮,他居然不知珍惜一再冷顏以待?
「心有所屬自是無心他想,以小姐的艷絕姿容當配入中之龍,在下無才,羞于攀折。」他話里之意淺顯易懂,昭如日月,這還能是什麼意思?就是明白地拒絕美人的情意,他無福消受。
「你、你瘋了嗎?竟然對我說出『心有所屬』這種話,我豈會不如其他女人?!」
被他拒于心門外的羞辱折了羅雲瑤的傲氣,她從小到大被家人捧在手心嬌養,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痴迷的對象竟無視她引以為傲的天仙艷姿。
一股羞惱升起,她嬌軟嗓音剛要出聲,一團黑色物品突地便從眼前飛過,準確無誤地正中井向雲面部,發出很大的聲響。
她詫異地睜大眼,忘了自己想說什麼,一陣鏗鏘有力的女音隨即揚起——「井向雲,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你居然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你要挖我的心、刨我的肺,讓我血脈倒流、爆筋而亡是不是?好個狠心絕情的人!」
井向雲若無其事地抓著方才貼在臉上的繡花鞋,一手扶住飛奔而來卻差點跌跤的縴細身子,眼中笑意浮動。「我沒有負心,自始至終只有你一人。」
他不說則已,一開口陸清雅的滔天怒意便席卷而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有如十丈高的白浪,足以將人淹沒。
「誰管你負不負心!我的銀子呢?你把我藏在床底下的鐵盒子拿到哪去了?我強烈要求你立刻、馬上、現在拿出來還我,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她兩只細臂揪著他的衣襟,怒氣騰騰的問。
那是她辛苦攢了六年的救命錢,她就等著用它離開井府,她未來的自由生活全靠它了。
「嗅,那幾個鐵盒子呀?」果然不能對她奇望太高,在她眼中,他的人還不如銀子。
「對,『我的』鐵盒子,而你卑鄙的偷走它。養尊處優的井二爺、錦衣玉食的二公子,請問你是缺了吃的還是喝的,或在外面欠下一堆風流債需要錢擺平?要多少你知會一聲嘛,我想辦法也會從井府的帳房挖給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偷我的?我就這麼點私房錢你也要凱靚,還要不要讓人活呀?我的金子、銀子,我的玉鐲珠釵全是我的命,你拿了它們等于拿刀抹我的脖子,不見血卻要命……」
听她連珠炮地嚷了好一會兒,井向雲才氣定神閑地以一指輕推她眉心。「說完了?」
陸清雅‧潰然地朝他手指一咬。「還沒完!看不到我的金銀珠寶我心痛,你缺錢可以開口借,我雖然會肉痛,多少會拿一些來補你的錢洞,用偷的太可恥了,你是——」
「喉嚨都喊啞了,喝口茶再繼續二」他像背後長了眼楮,長臂一伸取走丫頭二梅手中的蓮藕茶︰
她接過來一口喝下,清涼的茶水一入喉,火氣果真消了一些。「我的鐵盒子呢?還我!」
黑瞳一閃,他語帶惋惜的說︰「夫妻本是一體,你的就是我的,我代你保管省得遭小偷。」
你才是大賊王,快還我!她無聲地瞪視他,對待無賴跟他吵沒用,只有更無賴。
他指尖輕柔地將她有些凌亂的發絲往後撥。「別讓入看笑話了,咱們有客入。」
「什麼客人?你的豬朋好友……」她不在意地明眸一瞥,葺地神情一變,杏眸圓睜,驚呼出聲,「羅雲瑤?!」
這女人……怎麼會在這里Z她們第一次踫面應該是羅雲瑤嫁入井府的第三天才對,她會用高不可攀的正妻口吻來踩上幾腳,而後命人減少挽花居的飲食和月銀,不讓夫婿的另一個女人過得安穩。
「你認識她?」井向雲狀似隨口一問,但若仔細一瞧,不難發現他眸底深處閃動著詭譎幽光。
「我……呢?沒……沒見過。」她臉色微微發白,透著一絲慌亂。「沒見過就沒見過,用不著嚇得渾身發抖、手心冒汗。」而且還是冷汗……她到底瞞了他什麼事?
陸清雅強逼自己露出平靜的淺笑,小心控制心虛的眼神。「哪……哪有發抖?是被你氣的,你把鐵盒子還來,我就不妨礙你們……繾綣情話。」
「繾綣情話?」他冷笑揚唇,將她意圖開油的身子樓入懷中。「娘子好大的胸襟,為夫的無限惶恐,可惜……羅姑娘,讓你見笑了,此乃拙荊,難登大雅之堂,若有冒犯之處是我管教不當,請容我代為致歉。」
他們是夫妻,妻子犯錯,丈夫自是要出面道歉。井向雲的心思著實深沉,藉由一件尋常不過的事告訴兩名女子,誰為親,誰為疏。
「就是她?」為了一個姿色中等的小女人,他居然放棄和自己這貌美如仙的官家千金結親?羅雲瑤神色難看,唇抿成一直線,
暗暗惱火他的不識相。
「就是她,心之所系。」井向雲露出愛戀至極的深濃目光,凝視著懷里人兒。
「你會後悔的。」是他眼拙了,看不見美玉光華。
他的冷峻化為一抹淡笑,提起懷中人時語氣柔情似水。「磐石不轉移,蕪絲附女蘿,我們會相纏到死。」
「你……你……好,我就看你們怎麼相纏到死。」羅雲瑤氣得牙癢癢,她不會就這麼算了,他的人,他的心,她都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