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 第2章(2)

「小恩兒!」

她從書里抬眼,瞧見那一身月牙白正飛步奔來,身後跟著舒仲尹,忍不住的,她揚起了笑。

打從她來到濟堂之後,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一道來看她。

「給你,這可是善喜樓最有名的鴨簽包,保證你一吃就上癮。」玄搖扁將油紙包打開,取出一顆鴨簽包給她。

「謝謝姊姊。」她像是受寵若驚的小兔,張著圓圓的眼盯著她。

玄搖扁笑眯眼,模了模她的頭。

那笑令人如沐春風,她不禁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麼尊貴的人青睞,放眼濟堂里,唯有她,是搖扁姊姊每隔一段時日一定來探視的。

而每當搖扁姊姊來時,就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可惜她怕生,沒法子輕松地和她搭上話,總是在旁看著她和仲尹哥哥斗嘴。

「我的呢?」一只大手從旁探來。

玄搖扁一愣,隨即有點抱歉地垮下唇角。「仲尹,我忘了買你的。」

他微眯起眼。「你記得她的,倒是忘了我的?」

「干麼這麼計較個這樣吧,咱們一人一半,感情不散。」她說著,將鴨簽包撕了對半,將較大塊的遞給他。

看著,佟抱恩將自己還沒開動的鴨簽包遞上。

「我的小恩兒好貼心,姊姊好開心。」玄搖扁忍不住輕摟著她,不敢太使勁,就怕牽動她身上未愈的傷。

大夫說過,抱恩身上的傷延遲太久就醫,所以醫治起來份外麻煩,更糟的是,那傷痕是注定去不了的。

佟抱恩埋在她胸前,有些怯生生,但更多的是感動。

「說這話,分明是拐彎罵我小氣。」舒仲尹將兩人微拉開,把較大塊的鴨簽包遞還給玄搖扁,至于那塊較小的,他一口便塞進嘴里。

「哪有?你是我的好大哥,給你吃較大的那一半也是應該的。」她往他肩上一勾,很哥兒們的動作。

「誰是你的好大哥?」

「我差點忘了,是我未來的良人。」玄搖扁始終笑嘻嘻的,有張美人臉蛋,但性子卻像極不拘小節的少年郎。

「真不知我為何要先把你給訂下。」他狀似嘆氣,唇角卻抹著笑。

「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嗎?我可是女帝的義女,兩位公主的義妹,將來迎娶我,是你莫大的榮幸。」

「好大的榮幸,得要我賠上後半輩子。」他壞心眼地道。

「你你你,小恩兒,你給我評評理,他這像人說的話嗎?」玄搖扁哇哇叫著,臉上還是噙著笑。

佟抱恩看著她,還沒開口,就見她又偎向舒仲尹抗議著。

兩人時而貼得極近,時而逸出低笑聲,自成一個世界,她只好靜靜地啃著鴨簽包。

總是這樣的,他們偶爾來看她,待了一會便離開,而這段期間里,會和她說上幾句話的,只有搖扁姊姊,至于仲尹哥哥,他像是看不見她似的,不,應該是說,在他眼里,他只看得見搖扁姊姊,其他人皆不存在。

而她的眼卻總是追逐著兩人,但兩人身份不同一般人,自然不可能常到濟堂走動,隔了一段時日之後,便沒再見過他們,但這份曾經共處過的時光,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部份。

後來,在濟堂里,她獲得義父和義兄多位家人。他義父原是皇商手下的一個管事,後來專門負責打理濟堂,看出她的聰穎,供她讀書,讓她得以應試,一舉拿下狀元,成了西引開朝以來的首位女狀元。

然而,那年初及莽的她並未受到前帝玄蘭重用,只得個內閣監生的職位,直到三年前,前帝駕崩,她才受到拔耀,但同時,對她恩重如山的搖扁姊姊卻失蹤了。

她親眼瞧見仲尹哥哥失去所愛後,過得如何行尸走肉。

他沒掉淚,她卻為他哭了一夜又一夜,她為失去至愛的他而哭,為自己的無能而哭,特哭干眼淚之後,她告訴自己,為了擁有保護他人的力量,她必須讓自己更壯大。

如今,她更是為保護他而來。

「仲尹哥哥,當年我保護不了搖扁姊姊,可是你,誰也別想動你一根寒毛,就算拿我的命相抵,我也要保全你。」她眸色堅定地看著手中的綬帶。

馬車上,舒仲尹一語不發,攬起的濃眉,顯示他的不悅。

好半晌,坐在他對面的東方傾城才輕聲道︰「爺兒,看起來似乎和夫人處得不好。」

他問得客氣,事實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人根本是水火不容。

舒仲尹閉目養神著,沒打算回答。

「其實,我覺得夫人並不壞。」

東方傾城一開口,舒仲尹隨即張眼瞅他。「何以見得?」

「因為我扮無雙嫁入唐府那夜,如果不是她,我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這事你沒告訴我。」

「因為最終無事。」

三個月前,爺兒在不願被指婚的情況下,要他男扮女裝,成了舒夫人,但最終他愛上女扮男裝的唐子凡,為免他的身份被揭穿,犯上欺君之罪,只好讓他再扮女裝,以他己故妹妹的身份嫁入唐府。

成親當日,為瞞過眾人的眼,他倆使了不少法子,而最後一道關卡,便落在成親夜,女帝駕到。

「你不是早買通御醫?」

「是這樣沒錯,可女帝卻改變心意,要她的侍女為我把脈,後來還是夫人帶著冬御醫和秦二爺來攔截,原以為一把脈,我的男兒身必定被拆穿,子凡已跪地要求女帝開恩,就連我都沉不住氣地開了口。」

「然後?」舒仲尹揚眉等著下文。

「我一開口就露餡了,因為誰都听得出這是男人的嗓音。但冬御醫竟說,我是個姑娘家,而夫人則說,女人男聲沒什麼大不了,就和女帝一般,當下把這事給擋下。」

舒仲尹橫起眉,難以理解她用意為何。

「在冬御醫道出我是個姑娘家時,夫人隨即將事轉到秦二爺頭上,認為是他故意造謠生事想藉我來而傷害舒家,這不就可以印證,冬御醫是夫人找來,而且早己擬好說詞全要不怎會有大夫把脈之後,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東方傾城分析得頭頭是道,舒仲尹卻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

他和佟抱恩沒有私交,見過面的次數,五根手指便數得清,沒道理她要幫他,況且她要有心與他交好,又怎會三番兩次惹他動怒?

她眸色清明卻時而帶邪,那是善于算計的眼楮,嘴角的笑總帶著挑釁,根本不像是要與他和平相處的模樣。

這樣的她,又是出于什麼動機,在陛下面前,替他粉飾太平?

再者,她三番兩次提到搖扁……

搖扁尚在世時,長年在外征戰,根本沒什麼知心好友,尤其那時的佟抱恩不過是個內閣監生,根本不可能和搖扁有交情。

既然如此,她又怎會老是提起搖扁?

這個女人,到底圖什麼?

激怒他,對她有什麼好處?舒仲尹閉眼尋思,突地發覺她的行事作風皆與玄搖扁相反,正是他最厭惡的性子……

這麼說來,她根本是蓄意激怒他?

沉吟著,他淡聲道︰「吩咐下去,盯著她。」

原本迎娶她,只因避不開指婚的命運,但既然她是有謀而來,他要是不和她交手,豈不是太瞧不起她?

舒仲尹一夜未歸,讓佟抱恩得了閑,把他書房里的帳本統統看過一遍,包括舒家底下有多少產業,分布在哪些國家里,全都模透,她才閉上眼休憩了下。

靶覺睡意快要爬上眼皮,她又張開眼,拿起紙筆,飛快地寫了些什麼,再蓋上舒家大印,吹干印痕,平整摺好收入信封里,這才起身動了動,看著外頭靛藍的天色。

「夕明。」她輕聲喚著。

「我在。」他從外頭走進。「抱恩,下人來探過幾回,不稍回避一下,不打緊嗎?」

她緩緩勾笑,把信封遞給他。

「不打緊,幫我把這個送給秦二爺。」

舒仲尹會派人盯著她,也許是因為東方傾城向他說了什麼,令他有所警戒,但就算他知道又如何,該辦的事她都辦妥當了,要論罪也要等到事發之後了。

「你呢?」

「激他出去,只是方便我在舒家產狀上動手腳,既然我己經變更完畢,當然是要把他接回家。」

「你不歇一會?」

「那可不成,不把他接回家,秦世衍不會相信我有能力掌控舒仲尹。」

那個男人不可能輕易相信她,必定在舒府里布下眼線。

「那好吧,你自個兒小心。」

她點點頭,起身伸了個懶腰,才緩緩走向前院。

驚動了偷偷打噸的門房,她順便要他備妥馬車外出,好一會,馬車停在城東的君來客棧。

一下馬車,微涼的風襲來,教她微顫了下,暗惱自己忘了多帶一件棉襖,慶幸的是,客棧的門己開,讓她可以不用在外頭吹冷風。

「唉,客倌這麼早是……」一听到有人進門的聲響,店小二趕忙回頭招呼著。

她笑容可掬地道︰「我要找人。」

「不知道姑娘要找的是誰?」店小二笑得和氣生財。

「舒仲尹。」

店小二微愕,直到瞧見她額間的烙痕,才驚覺眼前人正是舒夫人,更是朝堂上呼風喚雨的首輔大人。

「大人,這邊請,爺兒在後頭的獨院夜宿。」

沒錯,這君來客棧也是舒家產業,樓高五層,樓台環繞,渡廊穿餃,雅房數十間,後頭還闢了一座獨院,是舒仲尹的小別院,禁止閑雜人等出入。

「叫我舒夫人。」她糾正。

「是是是,夫人,請往這邊走。」

佟抱恩跟著店小二走,只見後院別有洞天,一座小別院出現在柳林之後。

「好了,到這里就好,你先回去忙吧。」走近小別院,她軟聲吩咐著。

「是是是。」店小二眼也不敢抬,弓著身往前院走。

她緩步踏上小別院的長廊,故意制造出腳步聲,如她所料,歐陽璿從其中一間房走了出來,一見到她,那神色像是——

「見鬼了嗎?歐陽。」佟抱恩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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