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羈的風 第四章

這時,侍應生才把冰咖啡迭上來,一看,正是任天生。

他笑,"原來昨晚約的是他。"

"你也來多事!"清流白他一眼。

任天生只是笑。

清流惆悵,"你看,挑男友多難,高不成,低不就。"

"小馬人不錯,對下人沒有架子。"

"可是缺乏主見。"

"未曾自立門戶之前,听從父母意見,也是很應該的。"

總不能像余求深,似一股不羈的風。

任天生算則中了吧,可是不知怎地,他那種性格的男子,永遠只會成為異性的至佳好友。

清流說︰"毫不相瞞,我上船來,也是為著闖世界,找機會。"

"是,這船也是冒險家樂園。"

"你,你也是怪人,"清流狐疑,"全船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你,無處不在。"

"今晚可有興趣進賭場?"

"不去了,人生根本就似小賭迭大賭,賭時間精血青春。"

"你的賭本充沛。"

"開玩笑,雙手空主,赤條條出來踫運氣。"

"根多人都是這樣起家。"

清流答︰"像劉太太,賭本是四十年陽壽,還算是大贏家呢,有什麼樂趣,頂多是把我們支使得團團轉而已。"

傳呼機響。

"你看,來了。"

清流趕回去,劉太太正在辛苦嘔吐。

看到清流,極之生氣,竟伸手來打,一邊罵︰"你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清流閃避,她一個踉蹌,清流只得扶住她,她吐得清流一身都是,穢臭難當。

清流一聲不響,扶她躺下,自去清理。

珊瑚在身後說︰"叫你找余求深來。"

"我去何處找,船那麼大。"

"船長室或許有辦法。"

清流洗一把臉,出去,躊躇一會兒,敲他的艙房門。

沒想到他在房內。

出來開門時笑笑,"你終于來敲門了。"

劉太太想見你。"

百忙中清流好奇地張望一下他的房間。

余求深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些什麼,把門打開,"進來,里邊沒有人。"

他在看書。

書名叫《相信你的直覺》。

清流微笑,她重復︰"劉太太找你。"

"我也正找你呢。"

一樣是在劉巽儀手下討飯吃,余求深膽子特別大,有恃無恐,這時,令清流佩服。

她閑閑在椅子上坐下,享受不羈。

"找我干什麼?"

"聊天、說話、解悶,關在船上久了,有種失卻自由的感覺。"

"你可以上岸走走。"

"最終還不是要回來。"

余求深懶洋洋舉起雙臂,放到頸後枕住。

清流可以看到他腋窩,本來不過是身體一部份,沙灘及運動場上時時見到,但是清流忽然別轉頭去。

余求深又說︰"像不像生命?無論走到哪里,始終要回家。"

清流問︰"你有家嗎?"

"我無家,你呢?"

"我連居所也沒有。"

"那可巧了,兩個沒有家的人。"

清流忽然站起來,"你不見劉太太算了。"

"你急什麼?"

"她怪可憐。"

余求深嗤一聲笑出來,"你只有比她更窘。"

"你口中沒有好人好事。"

"我才不會替她擔心。"

清流走到房門口,他忽然跳起來推上門,低頭凝視清流。

清流近距離看清楚了他的面孔,真想伸手去撫模那漂亮到極點的眉眼。

終于,她自他臂彎鑽過去,打開門,回到甲板上。

世上許多好東西,都需要付錢,才能帶回家呢。

她同珊瑚說︰"我找不到他。"

珊瑚卻說︰"她睡了,我同她說,那人待地睡醒了才來。"

"何苦騙她。"

"你也知道那人一定會來。"

"不過是為了她的錢。"

"當然,誰不是,不然,誰會在這條船上載沉載浮。"

清流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鬼故事︰一只幽靈船恆久在海中飄浮,乘客約莫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無奈地被逼吃喝玩樂,翩翩起舞,永不到岸……

清流打了一個冷顫。

"我想上岸。"

"誰不想。"

"不,珊瑚,我指雙腳踏上陸地。"

"我也是。"

真沒想到一下子就悶了,船在下午到了尼斯,著名的翡翠海岸,歐洲最時髦的度假勝地。

珊瑚說︰"上去走走吧。"

"劉太太醒來怎麼辦?"

"有我呢。"

清流換上便服走上岸去。

一整條海灘大道上都是名貴的珠寶及服裝店。

有人前來搭訕︰"小姐,你可想做電影明星?我可以搭路。"

清流心想︰先處理你自己吧!皮條客。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差些尖叫起來。

"不怕,是我。」

看清楚了,清流松口氣,"天生,是你。"

"我看見你下船,追著上來。"

"我剛預備回去。"

"為什麼?"

"我荷包空空,走不動。"

"吸口新鮮主氣總還免費。"

清流笑了。

"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清流十分意外,"我?"

"不是想在船上工作?我們正聘請侍應生。"

清流苦笑,"沒有比較不吃苦的工作?"

"好歹也是一個開始,凡事從頭起。"

"你說得對。"

"這是公司應征地址及人事經理姓名。"

清流貼身收好。

"上岸之後,你可是住親友家"

"我沒有親友。"

他擔心起來,"生活沒有問題吧。"

清流老實回答︰"很有問題。"

"不怕,路是人走出來的。"

清流听到這句老話,笑得彎下了腰。

任天生尷尬地看著她,不知說錯了什麼。

清流把手圈進他的臂彎,"來,讓我們到處走走。"

棕櫚樹下,是談天好地方,萍水相逢,毫無牽掛,才是說話話對象。

談到抱負,清流慨嘆,"一個自己的家,體貼的丈夫,听話的孩子。"半晌,轉過頭來問︰"你呢?"

"一盤小生意。"

都不難做到,可是也許窮一生之力也難達成願望。

那天傍晚,劉太太醒來,照樣由清流幫她妝扮。

她興致很好,忽然問︰"你猜世上最難能可貴的是什麼?"

"健康。"

"咄,誰說這個。"

"真愛。"

"嗯,是得到意中人。"

清流失笑,"也得兩情相悅呀。"

"男歡女愛。"

說到這里,一老一小齊齊嘆息。

珊瑚在背後咪咪笑。

清流將一枚羽毛形大鑽石別針扣到劉太太鬢邊。

老太太非常滿意,忽然想起來,"余求深到什麼地方去了?"

門口有人應道︰"在這里。"

這小子總算出現了。

劉太太硬是要自輪椅上掙扎下來,由他扶著,一步步走出去。

清流吃不下大菜,獨自走到咖啡室,掏出自備的龍井茶葉,泡了一杯茶喝。

正低頭沉思,鼻端聞得一陣香氣。

唐清流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年輕女子穿著灰綠色蟬翼似釘亮片紗衣,戴副長長翡翠葉子耳環,不請自來,坐到她對面。

她笑笑開口︰"你是唐清流小姐?"

清流好不意外,"我正是。"

"我是馬星南的姐姐紅梅。"

清流立刻意味到有點不妥,提醒精神,打起笑臉。

"馬小姐你好。"

馬紅梅說︰"星南一直要邀請你同桌吃飯。"

"不敢當。"

紅梅卻笑了,"有什麼關系,同台吃飯,各自修行。"

馬星南的一舉一動被看得牢牢靠靠。

"唐小姐你一定在想,馬星南好似沒有什麼自由。"

清流賠笑,"我想什麼,無關重要。"

紅梅又上下打量她,"好會說話。"

彼此彼此。

"你是劉巽儀太太的私人秘書?"

"正是。"

"日常負責什麼工作?"

清流不卑不亢地回答︰"十分瑣碎,不足為外人道。"

"不會是服侍上床下床吧。"馬紅梅似笑非笑。

清流氣定神閑,"照顧老人家份屬應該。"

馬紅梅收斂笑意,"我索性把話說明了吧。"

"馬小姐,究竟什麼事?"

"我們反對你與星南來往。"

"來往?我與馬星南君毫無接觸。"

這下子連紅梅都一楞,"他說要在行程結束後請你到家來小住。"

真是意外。

清流驚訝地說︰"我還是第一次听到。"

紅梅毫不放松,"你會不會來?"

"當然不會,非親非故,陌陌生生,怎麼上門?"

"可是,我打探得你的底細,你沒有永久地址。"

清流變色。

來了,來了,總有人會仗勢欺凌弱女窮女。

"星南比較天真,他不懂得應付復雜的人心。"

清流冷笑一聲,有你幫忙不就行了。

正在這個時候,背後忽然有人咳嗽一聲,"誰說唐清流無家可歸?"

兩個年輕女子齊齊一驚,轉過頭去,發覺劉太太站在身後,不知怎地,她竟一個人跑了出來。

接著,劉老太太又鄭重地說︰"唐清流離開這條船,就住在我的家里,她永遠是我的私人秘書。"

清流呆住。

她不相信劉太太會維護她,不禁鼻子發酸。

從來沒有任何人站起來為她說過一句半句話,這些年來,她的自尊,任人踐踏,只憑個人機智閃避,躲不過時只得忍痛犧牲。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有人對她好,清流險些流下淚來。

馬紅梅十分忌憚,站起來執晚輩禮,唯唯喏喏。

還有下文,劉太太不放過她,繼續說︰"我也打听過了,你們家少爺頂愛享受,听說整個下午泡在車行里挑跑車的顏色,不願上班開會,我還未批準唐清流同他約會呢。"

這個時候,馬紅梅一步一步退後,含糊地說聲再見,一溜煙逸走。

劉太大呼出一口氣,"嚇!"

清流連忙扶她坐下。

臉頰一涼,原來終于還是落下淚來,她匆匆用手絹抹去。

劉太太疲倦地揮手,"不必謝我,我是替自己出口氣。"順手取起清流的龍井喝一口,"看到你,似看到昔日我的影子。"

她惆悵了,當年,也是這個年紀,沉不住氣,想出人頭地,無論如何要爭口氣,叫那些踩過她的人齊齊來拜她,于是,把握住機會,嫁一個比她大三十五歲的男人,承繼了他的權勢,揚眉吐氣。

她喃喃地說︰"十足我當年的遭遇——"

忽然累了,垂下頭。

接著,珊瑚趕來,著急地說︰"怎麼在這里,余求深呢?"

余求深也找了來。

兩人七手八腳把劉太太扶了走。

只剩下清流一個人,仍然坐在咖啡座里。

半晌不動,她像是想聆听自己的一顆心想說些什麼,可是,也許是因為太過疲乏,又可能是嚅嚅不敢說些什麼,清流什麼也沒听到。

她回到房間去。

順手緩緩幫劉太太卸妝。

劉太太問︰"你喜歡馬星南嗎?"

清流偏偏嘴,一笑。

"很有志氣,那麼,你可喜歡任天生?"

"天生絕對是個好朋友。"

"是,說得不錯。"

清流輕輕梳通了老太太頭發,頭頂有一處禿得相當厲害,露出粉紅色薄女敕的頭皮,十分異樣,清流特別小心。

劉太太咳嗽一聲,"你喜歡的是余求深吧。"

清流的心突然大力一跳。

是被說中心事了嗎?

劉太太低聲說︰"他不是你的對象。"

清流賠笑,"我想都沒想過。"

"這樣就聰明了。"

這麼說,她並不糊涂,她也知道余求深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忽然咧開嘴笑了,牙齒疏落臘黃,清流別轉頭去。

人老了什麼都發黃︰臉皮、牙齒、眼白……本來白中透紅、白中帶藍,白得發亮,經歲月侵蝕,統統又舊又殘,有洗不淨的跡子。

"這回下船,到紐約去看醫生,你陪著我。"

清流知道劉太太要看的是矯形醫生,那真是一項大工程,需要維修的地方還真不少,天下真有那樣神乎其技的醫生?

她安排劉太太睡了。

半夜,她听到哭泣之聲。

清流知道那是誰,可是,東家不叫她,她也只得佯裝沒听見。

在哭聲中地隱約覺得有一只手輕撫她的肩膀,這樣大的船照樣在海中微微蕩漾,永遠有種顫動的感覺。

清流驚醒。

夢中的手屬于誰?

哭聲已止,再也無從追究。

清晨,老太太已經醒來,坐在窗前,看海景。

她說︰"船要到那不勒斯了。"

清流忙著替她張羅早茶。

她忽然問︰"清流,你猜我幾歲?"

這是天下最不好答的問題。

但是,也有準則,十八歲以下,加三歲總能討得歡心,十八歲以上,減三歲也得同樣效果。

非得替劉太太減壽不可。

"你有五十八歲了吧。"起碼減了十年。

誰知老太太還不滿意,半晌才說︰"上了年紀,人人都看得出來。"

清流連忙賠笑,"也許,是因為近年來心境不大好之故。"

"誰說我心情不好?"

清流不敢再出聲。

"你說得對,可不已經五十八歲了。"

那麼,就五十八歲好了。

其實,清流知道珊瑚收著劉太太的護照,只是,知道她的真實年齡干什麼呢。

她喜歡幾歲就幾歲好了。

劉太太訴起心事來︰"過去十年八年,不少人向我求婚。"

"是。清"流忍不住驚訝。

珊瑚也過來了,這番話,她像是听過多次,充耳不聞,忙著替主人打點起居。

劉太太說下去︰"我都沒答應。"

清流把她當天要穿的衣裳取出。

"其實,有人陪著說說笑笑,日子容易過些。"她似有絲懊惱。

珊瑚服侍她漱口,捧著小瓷盤,讓她吐在里頭,一切像自來水嚨頭尚未發明似。

清流覺得她足足有一百歲。

"最近,機會又來了。"

清流的寒毛忽然全部豎起來。

這樣年紀,如此身份,孜孜地談婚論嫁,實在突兀,叫清流害怕。

她低著頭,不想劉太太看到她僵硬的表情。

"你說,該怎麼辦。"

清流含糊地答︰"你可得考慮清楚。"

老太太又問珊瑚,"你說呢?"

"啊,"珊瑚說︰"那你得听從你的心。"

"在船上,船長可以主持婚禮。"

清流與珊瑚面面相覷。

珊瑚說︰"還是待上了岸,找律師商議過的好。"

"唉,事事同他們談,沒有意思。"

清流賠笑,"太太不過說說而已。"

"誰說的?我十分認真。"

珊瑚已不敢多說。

接著,劉太太自言自語道︰"年年來那不勒斯,這次最高興。"

清流趁轉背,同珊瑚說︰"會不會遇到騙子。"

"道行夠高,騙得到,是人家本事。"

"你不關心?"

"放心,老太太許多財產,需兩個以上的律師簽字才能兌現。"

清流吁出一口氣。

珊瑚問︰"你猜是誰向她求婚?"

清流笑了︰"當然不是船長。"

"難道是小拆白?"

清流小心翼翼,"我不知道。"

會是余求深嗎,他願意結婚?

做他們那一行,最開心是自由自在,朝秦暮楚,無牽無掛,怎麼會同任何一個人訂下合同。

恐怕是劉老太太搭錯線了。

踏出門去吩咐餐廳領班預備特別菜式,迎頭就踫見余求深。

這人又曬黑了,只覺他眼楮更亮,牙齒更白。

"匆匆忙忙,去何處?"

清流答︰"叫廚房準備白粥醬瓜,多日來吃西菜膩了。"

余求深大表訝異,"做得到嗎?"

"咄,輕而易舉,有錢使得鬼推磨。"

余求深微笑,"全靠你了。"

清流看著他,"有野心的不是我。"

余求深答︰"我也不過是找生活。"

"你的要求比我們高深千萬倍。"

"你太看好我。"

"听說,最近有人向劉太太求婚。"

余求深一怔,"有這種事?"

"若是真的,倒是好機會,辛苦三五載,可分一半財產,一勞永逸。"

"你倒是精通算術。"

清流微笑,"還不是跟你學的。"

余求深不再爭辯,"來,一起到廚房看看。"

大師傅開頭不願給他們進去。

"你盡避吩咐,劉太太要求我一定做得到。"

"那你做花生果肉、皮蛋炒雞蛋,以及螞蟻上樹給她下粥。"

清流暗暗好笑。

大師傅搔頭。

"有無考慮設中廚招待人客?我經過餐廳,聞到芝士牛油味,已經倒冑口。"

"余先生,我實在不能讓你進廚房。"

"我只需一只爐頭。"

"再逼我可要叫船長來主持公道了。"

有人出來,"什麼事?"

是一臉笑容的任天生。

大師傅如釋重負,"好了好了,小任,你來應付同胞。"

他乘機一溜煙跑掉。

任天生說︰"兩位請回,一切包我身上。"

余求深一笑,想偕清流離去,誰知任天生說︰"清流,請你做我助手。"

沒想到他也有一手。

余求深也不爭,聳聳肩離去。

清流留下來,意外的驚喜︰"你擅烹飪?"

"你且試試我身手。"

"廚房重地,我是外人,不便久留。"

"我自問身手敏捷。"

他三兩下手勢,取出家伙。

"嗄,居然還有海蜇皮子?"

"不然經年在洋人的船上吃半生熟牛肉及[火合]死了的魚不成。"

清流與他相視而笑。

做好了小菜,清流想端去給劉太太。

"慢著。"

清流一楞,"怎麼了?"

"這是我請你的。"

"咦,那我主人呢?"

"這碗白粥才是她的。"

"我以為——"

"吃得好,天天要我做了可招呼不起,昔日御廚從來不做時鮮菜式給皇帝嘗,就怕上頭煩個不休,你明白嗎?"

清流駭笑。

"來,請坐。"

清流也不客氣,就在廚房一角坐下來品嘗清炒小菜。

"嘩,美味。"

"多謝欣賞。"

清流看著他,"你在船上來去白若,通行無阻,氣度不凡。"

任天生一怔,"這船是我家。"

"看得出你是真喜歡。"

"你願意上這只船來嗎?"

"我稍嫌暈浪。"

"會習慣的。"

"我會詳細考慮。"

清流捧了白粥給劉太太。

她正在撫自己的面孔,把松月兌的臉皮往耳朵方向撂去,繃緊一點,左顧右盼。

珊瑚過來笑說︰"好香。"

"沒想到白粥成了稀品。"

"物以罕為貴嘛。"

珊瑚遞一張帖子給清流。

"這是什麼?"

"馬家請你同桌吃飯。"

清流一怔,"我有職主見在身,怎可開小差。"

"那你去推掉他們。"

老太太卻加一把聲音︰"去就去,怕什麼,我支持你。"

清流不出聲。

"珊瑚,把那件灑金粉大紅晚裝取出給她,還有,戴那頂鑽石冠冕,當參加化妝舞會。"

清流嗤一聲笑出來。

"珊瑚,替她打扮。"

珊瑚愉快地應允。

"馬家算什麼東西,炒兩塊地皮,發了幾文,即時狗眼看人,從前他們祖父要不是得劉家借貸……算了,"她揮揮手,"英雄不提當年勇。"

珊瑚拎出那件裙子來。

這不是清流所見過最漂亮的晚服︰夸張、炫耀、俗氣,但絕對是最奪目的一件。

腰身只有一點點,不知如何穿得下。

珊瑚笑,"大力吸氣,忍住,我迅速把拉鏈替你拉上。"

沒想到穿這件衣裳需要忍聲吞氣。

"今晚,盡避大膽赴約。"

老太太不需人陪?

才在狐疑,余求深已經來了。

這真是一石兩鳥之計,又可把清流支開,又做了一個大方的主人。

余求深蹲到她身邊,喁喁不知談些什麼。

珊瑚用手肘推一推清流。

她輕輕同清流說︰"又簽過兩次支票給他。"

數目已經不少。

珊瑚說︰"可能有點後悔把你帶上船來,那人雙眼老在你身上打轉。"

清流不置可否,她有她要忙的事。

"來,"珊瑚說︰"我幫你打扮。"

"做一夜公主也是好的。"

"記住,十二時正要回來。"

兩個人都笑了。

馬星南打電話過來,"六時正我過來接你。"

清流急急應了一聲。

珊瑚正幫她梳頭,將一把頭發束到頭頂,然後,捧出一只餅干盒子似的首飾盒,打開,取出鑽冠。

"嘩。"清流忍不住張大了嘴。

珊瑚笑,"這是首飾頭面中之王,來,沒有餃頭也要試一試。"

鑽冠稍有份量,兩邊扣緊了,把清流整張臉映得寶光流轉。

女性追逐鑽飾,實在有最佳理由。

珊瑚贊嘆︰"再不需要其它飾物。"

"這頂皇冠做工如此細致,不像是現買。"

"好眼光,這原是俄國羅曼諾夫皇族遺物,列寧大革命時流入歐洲,賤價出售,正是有錢人搜刮鑽冕最佳時刻。"

清流惻然,"原來全是身外物。"

"正確。"

六時正,她走出船艙,馬星南看到她,啊地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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