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美麗就多美麗 第二章

後來看護彭姑說︰「一向只有想隆胸的人。」

「胸脯太大才是問題。」

看護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她去听電話,轉頭過來。一品立刻知道有急事,馬上接過听筒。

「我們是市立公共醫院急癥,楊醫生,你可認識一個叫岑美娥的女子?」

「甚麼事?」

「她因注射過量毒品昏迷入院,口袋里有你的卡片。」

「我馬上來。」

看護彭姑說︰「楊醫生,你約了其它病人。」

「請代為取消改期。」

她駕車到市立醫院。

一品逐張病床找,可是不見岑美娥。

護理人員前來詢問︰「小姐,探病時間已過,明日請早。」

「我是楊一品醫生。」

「呵楊醫生你來了,這便是岑美娥。」指一指。

一品嚇了一跳。

岑美娥昏迷在病床上,已不似人形,看上去足足似五六十歲老婦,皮膚焦黃,頭發剃近頭皮,門牙都掉光。

「發生甚麼事?」

「很明顯遭人毆打,警方估計與毒品有關。」

「可有生命危險?」

「肺部已經塌下,心髒也有不規則情況,病人危殆。」

一品哀傷。

「她是你甚麼人?」

「妹妹的同學。」

「咦,怎麼會沉淪到今日地步?」

一品心底說︰很容易,兩次感情失意,踏錯半步,無心工作,失卻收入,一沉百踩,便墮至谷底。

誰會拉她一把?

不知多少女子死在勢利的社會手上,永不超生。

「楊醫生,你真好心。」

「她有無其它親人。」

「一個人到了這種田地,哪里去找親戚?」

一品走近病人。

「美娥,美娥。」

岑美娥忽然蘇醒,睜開雙眼,看到一品,高興地說︰「品姐,是你,小晶可有空,我們一起打籃球去。」

「她馬上來。」

岑美娥突然轉了話題,悲哀地說︰「品姐,他離開了我。」她對時空已經混亂。

「不要緊,我們找更好的。」

「可以嗎?」

「當然,包我身上。」

美娥淒?地笑了,伸手來握,可是力氣夠不到。

「我不怕。」她說︰「這就可以與母親見面了。」

一品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出聲。

半晌,美娥的手一松,一品落下淚來,按鈴喚人。

醫院外陽光燦爛,一對年輕夫婦歡天喜地抱?初生嬰兒出院。

一品輕輕問︰「是男是女?」

「是女兒。」一品忽然這樣對陌生人說︰「?她自愛自重,堅強生活,學習與環境搏斗,做個好戰士。」

那對夫婦愕然。

一品悄悄離去。

傍晚,她為胡可欣進行第一次植皮手術。

麻醉之前,她握住病人的手。「手術需分段進行,不會像科幻電影,紗布解除,美女出現。」

「我明白。」

一品站在手術室好幾個小時,初步把扭曲的臉部皮膚解松。

助手說︰「今日的矯形技術比十年前高妙多倍。」

一品唔地一聲。

「教育電視詢問,楊醫生可否示範一項手術,供他們實地拍攝。」

一品答︰「沒可能。」

「有些病人可能願意,我看過拉臉皮過程實錄。」

一品又說︰「不加考慮。」

「那只好回絕他們了。」

這時助手說︰「病人流淚。」

「已經全身麻醉,怎麼會落淚。」

「也許,潛意識中,心底深處,觸動了傷心事,到底,沉睡不比死亡。」

「甚麼事那麼傷心了?」

「你說呢?」

冰冷的手術室忽然沉寂。醫生與看護剎那間都牽起了自己最痛心的回憶。

一品低著頭完成這一次手術。

站了那麼久,腿有點酸,她到休息室坐下。王申坡已有好一段時間沒到她家門了,以往,醫院老是廣播︰「楊一品醫生電話,楊一品醫生電話」,鬧得人人都知道楊醫生有個熱情男友。

今日盛況不再。

休息室里還有兩個人,大概是病人家屬吧,是一名老先生與年輕人,開頭一品以為他們是父子,听真了他們對話,又覺不是。

「六十年夫妻,說甚麼都不舍得。」

年輕人低聲說︰「教授,我明白。」

「這次,多得你大力幫忙。」

「有事弟子服其勞。」

原來是師生關系。

到處有好人,那年輕人顯然不辭勞苦,尊師重道。

老教授白發蕭蕭,衣服與面孔一般憔悴,長得有點像愛因斯坦,已有八十多歲。

他感慨說︰「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回頭,當年與她在實驗室掙扎情況,歷歷在目,怎麼一下子都老了呢。」

「教授,我去買杯熱咖啡。」

一品開口︰「你陪教授,我去拿咖啡。」

年輕人抬起頭來,「謝謝。」

呵長得劍眉星目,一表人才,光是白襯衫卡其褲已顯得英姿颯颯。一品做了兩杯香濃咖啡遞給他倆。

「謝謝醫生。」

「我姓楊。」

「我叫熊在豪。」

這時,看護走出來,「張教授,請進來見師母最後一面。」

老教授茫然步履蹣跚跟著看護去送別。

一品沉默。

即使再做一百年醫生,再經歷多一千宗死亡,也還是淒然。

年輕人無奈,「以後,教授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一品輕輕說︰「可是,他們曾經度過那樣寶貴的六十年光陰。」

年輕人點頭︰「你說得對,醫生。」

「人類命運如此,也許,美好回憶會照亮?授余生,他因此得到能力。」

「醫生,你說得真好。」

這時看護又出來,「熊教授,師母想見你。」

他??趕去。

一品也去看胡可欣蘇醒沒有。

她獨自躺在病床上,側?看?窗外。

「感覺如何?」

「像大夢初醒。」

「那多好。」

「醫生,我想過了,容貌恢復之後,我會投入正常生活,好好工作。」

「咦,你本來想怎麼樣?」

「我一直想打扮得最漂亮在他面前出現。」

一品嗤一聲笑。

「對,醫生,笑得對。」

「我實在忍不住。」

病人也笑了,只是一臉繃帶,笑得勉強,笑成唷唷聲,驟听有點可怕。

「化工系畢業的你打算在甚麼地方工作?」

「去迪斯蘭達化妝品公司的實驗室。」

「那是賺錢的好地方。」

「許多同學都集中該處。」

「專研究哪種?」

「美膚術。」

真諷刺。

一品鼓勵︰「希望有一日你可親自示範。」

「醫生,自你處得到的,似乎不止是易容。」

「最高興听到病人那樣講。」

她拍拍病人手背,告辭離去。

明早還有另一宗手術。

在停車場她看到剛才那個年輕人坐在一輛吉甫車?流淚。

她忍不住走過去。

他連忙抬起頭來,「對不起。」

「致哀何必道歉。」

「她是那種為我們補衣服的師母。」「請問你們師徒屬哪個學系?」

「史前生物。」

「啊,恐龍、猛、劍齒老虎。」

年輕人在路燈下也看清楚了這位漂亮善心的女醫生。

他忽然說︰「你是那麼年輕,醫生。」

「你也是,教授。」

兩個人都笑了,他們交換了名片。

那天晚上,一品在日記內這樣寫︰「今日,我看到了成年男人真誠的眼淚,在這個你虞我詐,虛偽浮淺的社會里,只見囂張、虛榮、愛吹噓、無實在、自欺欺人的男生,已經很少有人懂得落淚,或是歡笑……」

一品隨即笑了,像不像個小女生寫日記。

妹妹電話來了。

「科技大學問你能否給一個講座。」

「才疏學淺,講甚麼?」

「你不去,自有比你更拙劣的人去濫竽充數。」

「讓他們做好了。」

「緣何與世隔絕?」

「我有我的世界。」

「姐,我有點擔心你。」

「擔心你自己,老媽不久會追問你婚期,看你如何應付。」

「你開始抗拒忠告。」

「是,老態畢露。」

「不久你會連這句話也不敢說。」

「二晶,考古學與史前生物學有何分別?」

「分別可大了,考古學顧名思義是對一切古物表示興趣,特別是歷史文物,像埃及圖騰,卡門王墓,中國秦始皇帝兵馬俑;而史前生物,是想鑽研生物當年活躍在地球表面時生態。」

一品沉默一會兒,「還是醫科簡約。」

二晶贊同︰「是。」

兩姐妹咕咕地笑了。

一品沒有將岑美娥事件告訴妹妹,一人欷歔已足。

第二天,有一位小姐到醫務所來,想要一雙美麗的大眼楮,一品對她說︰「家里有無數碼相機?」

「有。」

「替自己拍幾張照片,把相中人眼楮放大,看一個禮拜,如果還覺漂亮,再來找我,記住駝鳥與長頸鹿的眼楮也極大。」

她趕去醫院替樂愛蘭做胸部手術。

小愛蘭有點緊張。

「手術後可以穿背心?」

「泳衣、T恤,甚麼都可以,你的脊骨、肩膀、腰肌都會減輕負擔。」

愛蘭听了,舒暢地吁出一口氣。

任何手術都血淋淋,相形之下,隆胸手術簡單得多,只需切開一吋長裂口便可植入,這次愛蘭整個胸需被攤開來重整。

縫合時助手忍不住說︰「楊醫生手工真精細。」

每針必須順著肌膚紋理細細密密縫上,期望將來拆線後看不到傷口,不過許多微絲神經線已遭切斷,喪失若干敏感是一定的事。另一個助手把割下脂肪過磅︰「醫生,每邊足三磅半。」

看護微笑︰「像不像莎士比亞筆下的《威尼斯商人》。」

「她體重才九十三磅。」

「這叫做如釋重負。」

「從此不用忍耐奇特的有色目光。」

「請替她安排一連串康復運動。」

手術完畢,一品輕輕撫模少女的面孔。

她離開手術室,除下口罩,向愛蘭母親交代。

看護走過來,「楊醫生,霍教授在辦公室等你。」

一品更衣乘電梯到辦公室。

一進門就听見師弟妹談笑聲。

他們圍住師傅高談闊論-

「到了那所醫院,一看,嘩,先進國家的廚房還要干淨得多,地下牆上血漬斑斑,醫生袍用完再用,根本無人消毒,針嘴還得用開水烚……」

「你說甚麼地方?」

「莫斯科,相信嗎?」

「唉,藥物短缺,只盼望別叫我在病人無麻醉情況下做手術。」

這時霍?授看到一品,向她說︰「這班孩子剛參與無國界醫生計畫回來。」

一品微笑,「其志可嘉。」

「去過一次真正害怕,真猜想不到廿一世紀地球表面還有煉獄。」

「以後我除了傷風感冒甚麼都不看。」

「不,我會再去。」

大家看住一個身段瘦小的師妹。

她說下去︰「我從未看過病人那樣感恩的眼神,有人傷口潰瘍出蛆,只不過因為缺乏最基本的抗生素藥膏,我覺得那里有人真正需要我。」

霍?授問一品︰「你看怎麼樣?」

一品坦然,「我從來沒有去過第三世界行醫。」

「師姐,在哪里都一樣是為病人服務。」

「但是,去過那種地方,人會特別珍惜生命、物質、和平,一切一切。」

另一位說︰「我毋須吃苦也十分珍惜目前一切。」

大家都笑了!

一品喝著咖啡,听他們聊天,覺得十分有趣。

霍?授說︰「一品,你沒有空,可以先走。」

一品覺得疲倦,輕輕退出。

王申坡在家門口等她。

「咦,為甚麼不預約?」

「路過,看到新鮮出爐的雞尾?包,給你帶來。」

「請坐。」

「每天都做手術?」

一品點點頭。

「年入千萬?」

「沒結算過。」

他說︰「最近你看上去比較累。」一品點點頭。

「醫生也需注意身體。」

一品看?他微笑,「你有甚麼話說?」

「一品,一切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一品不出聲。

他終于說︰「一品,我們以後仍然是好朋友。」

一品微笑︰「行,我答應你。」

王申坡松口氣,雙目忽然通紅。

「怎麼了?」一品輕輕推他一下。

「真不舍得,可惜,我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我希望結婚後立刻生孩子,下班回來,妻子在家等我。」

一品安慰他︰「很正常。」

「以後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優秀的女生了。」

「一定會有更適合的人在等你。」

「謝謝你一品,我們曾經有過快樂時光。」

「是,你令我歡笑。」

「以後,每天晚上,我打電話來說笑話你听。」

「留待說給別人听吧。」

「一品──」他嗚咽。

一品默然。

這個有點浮夸,但不失熱情的男子忽然變得十分陌生,當初是怎樣走在一起的呢?八竿子都扯不到共同點,他天天在錢眼打轉,她拿手術刀。

「喝杯熱茶。」

「其實,我已經買好戒指。」

「我知道你想結婚。」

他定定神,「把話說明了,如釋重負。」

「我還要到醫院探視病人。」

「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有車。」

換了比她調皮的二晶,也許會詼諧的說︰「青山白水,後會有期。」

但是一品只覺得累。

看到病人,仍覺安慰。

胡可欣戴著特制面罩,精神甚佳,樂愛蘭已蘇醒,她母親正喂食。

診所與醫院來回奔走,十分消耗體力。

一品用冷水敷面。

看護見她出現,悄悄說︰「姚以莉在等你。」

一品推開辦公室門,「姚小姐。」

「叫我以莉得了。」

「你氣色好極了。」

「楊醫生夸獎,我剛接拍一個廣告,客戶也那樣說。」

一品看?這位城內數一數二的美人兒,艷色天下重,繁華都會最重視美女裝飾,經濟環境大佳時不在話下,此刻面臨衰退低潮,更需要漂亮清涼面孔解悶。

「楊醫生,你有功勞哩。」

一品笑而不語。

她根本不會承認姚以莉是她的客人。

不過,這位著名女演員每年都來請?她。

美人遺憾地說︰「鼻子還是太尖了。」姚以莉有點不知名外國血統,輪廓分明,非常上鏡頭,但老想精益求精。

一品輕輕說︰「鼻尖最難做。」

「在楊醫生沒有難成的事」

一品微笑,「你又不是獅子鼻。」

「歌星譚早馨的鼻梁是你墊高的吧。」

「誰?」

「楊醫生守口如瓶。」

「也許人家來求診時用別名。」

姚小姐笑?點頭︰「是,你又不看娛樂版,根本不知誰是誰。」

「全中。」

「我也要那樣的鼻子。」

「你已公認『第一美女』。」

「第一?」姚以莉惆悵,「不知十年後又是第幾。」

「過幾年你上岸嫁人,不必再理會排名。」

「嫁人?」她忽然笑了,「醫生,先替我除去左頰上大雀斑。」

「馬上可以做。」

一品發覺美女後頸有一個箭嘴形紋身圖案。

「是真的紋身?」

「是。」

「哎呀,要除卻十分困難,為甚麼不用黏貼圖案?」

「不夠刺激。」

此刻,如雲秀發,雪白肌膚,加一個青紫色紋身,確有震蕩感。

「醫生,胸前這顆痣也請一並除去。」

解開衣裳一看,一品唔地一聲。

是一顆凸出邊緣不規則黑痣。

一品說︰「這顆痣需看皮膚醫生,我寫專科醫生名字給你,馬上替你預約,你立刻去。」

「是甚麼?」

「我不知道,為安全計,還是先化驗為上。」

姚以莉不出聲,十多歲的她一向成熟,思緒心理一如中年人。

「臉上雀斑已經消除。」

「謝謝醫生。」她取出香煙。

「以莉,香煙該戒掉了。」

姚以莉笑笑,「要戒的何止是煙酒。」

「毒品尤其不能沾染,一時刺激,終身受害。」

「楊醫生苦口婆心。」

「真似老人家,可是?」

「不,我愛听,今日已沒人同我說真心話,身邊親友只會討好我,連親母親妹在內,因想自我身上討便宜,哪敢逆我意。」

「最不好听是真話。」

「楊醫生也怕真話?」

一品學母親的口氣︰「女婿呢,外孫呢。」

兩個妙齡女子都笑了。

姚以莉說︰「如果環境允許,我也希望多讀幾年書。」

「相信我,你現在已經夠好。」看護進來說︰「皮膚專科鄒醫生已在恭候。」

姚以莉點頭。

一品說︰「我會與鄒醫生聯絡,如屬良性,我動手替你割除。」

「如果非良性呢?」

「屆時再說吧。」

「糟糕,這下子可要失眠了。」

語氣十分鎮定,真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看護待她走後,才忽然想起,「姚小姐送來蛋糕。」

「你拿去請人吧。」

「上天會妒忌紅顏嗎?」

這種問題如何回答。

雷?授打電話來,開門見山︰「一品你已見過師弟妹,捐多少給無國界醫生會?」

一品笑答︰「十萬。」

「好,夠爽快。」

「師傅現在眼中都沒有我,淨叫我出錢出力。」

雷?授呵呵笑,「貝洛已回領養家庭,你可要去探訪?」

「我馬上去。」

領養她的是一對姓金的美籍夫婦,居住環境良好,對她十分關懷。

金先生說︰「小孩自難民營?救出,無名無姓,也無身分證明文件,當時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一品說︰「那麼,一切從頭開始好了。」

「她不願開口說話。」

「反正會去英語國家,重新學習。」

「不幸中大幸,她與我倆算是十分投緣,午夜哭泣,我一去抱她,立刻住聲。」

「一定是做噩夢了。」

「貝洛,來,過來。」

小孩似認得醫生,離遠站定。

一品取出一塊硬幣,玩一手簡單魔術,把硬幣變走,又變回來,小孩看得高興。

「楊醫生真難得。」

一品微笑。

「一早已有男朋友了吧。」

一品忽然感慨,「無人認領。」

金太太意外,「甚麼,天無眼,我來幫你介紹。」

「不不,」一品說︰「我怕誤人青春,我都沒空約會。」

「胡說,今日誰還要求女友如貼身膏藥,我手上自有好男子。」

一品駭笑。

「楊醫生勿誤會我是三姑六婆,我並非時時如此熱心。」

「我明白我明白。」

「明日下午請來喝茶。」

「我─」

金太太誠懇地說︰「別推辭。」

「好,好。」一品同貝洛說了一會子話。

她指著金先生︰「爸爸。」又看著金太太說︰「媽媽。」

小孩忽然明白了,這兩個對她無微不至愛護憐惜的是甚麼人,她轉過身子,清晰地說︰「爸爸,媽媽。」

金太太先是愕然,繼而輕輕把孩子擁在懷中,淚盈于睫,「媽媽愛你。」

金先生只是說︰「楊醫生,記得明天下午三時正。」

這種約會,比雞肋還乏味。

一品關心美女的是化驗報告。

她問鄒醫生︰「怎麼樣?」

「真人比照片更漂亮。」

「喂,師兄,報告如何?」

「良性,你隨時幫她切除吧。」

一品松口氣,「通知她沒有?」

「一姐,這事當然系你來做。」

一品立刻親自撥電話到姚家︰「楊醫生要與姚小姐談化驗報告。」

姚以莉的保母?急地說︰「謝天謝地是楊醫生,我如熱鍋上螞蟻,你請快來。」

「甚麼事?」

「以莉喝醉酒,痛苦嘔吐。」

「我立刻來。」

「對,醫生,報告如何?」

「無恙,不過如不戒酒,後果照樣堪虞。」

一品趕到姚家,才發覺保母定力過人。

姚以莉已經半昏迷,吐了一床,地上有碎玻璃,手指割傷,血漬斑斑。

一品為安全計,立刻說︰「送院。」

「不,楊醫生,本市記者專門只會做明星自殺新聞,被他們跟上,以莉前途盡毀。」

「真悲哀。」

「你說以莉?」

「不,我指記者生涯。」

一品馬上替姚以莉診視,的確只是醉酒,並無服藥。

注射過後,她微微蘇醒,保母替她更衣,搬她到清潔客房。

一品扶起她質問︰「你意圖輕生?」

她喃喃說︰「如果身體壞了,我一無所有。」

「你沒事,別自己先嚇死自己。」

「醫生,年輕女孩不住出來競爭,有些只得十五六歲,甚麼都肯,壓力甚大。」

「你仍是女皇。」

她苦笑,又閉上眼楮。

保母焦急,「怎麼樣?」

「讓她睡十個小時也是好事。」

保母放心了。

「叫佣人煮點白粥,把窗戶打開。」

一品替女皇包扎割傷手指。

電話又響,保母忙著去應付。一品到這個時候才有空打量姚以莉的香閨。

城內不知多少闊客想坐到這?喝一杯咖啡。

可以用美輪美奐四字形容,一品從未見過那麼多華麗的擺設置在同一間室內,家具燈飾全部是有名堂有來路,水晶玻璃、鏡子、鮮花……布滿每個角落。

但是女主人心事也一樣多。

一品放下藥物,告辭,忠心的保母送到門口。

有些東西,的確是金錢買不到的吧。

回到診所,接到二晶的電話。

「姐,你可有空來看看我這?一單病例?」

「好,反正有空。」

二晶捧著一只玳瑁貓。

「牠怎麼了?」

「主人發覺牠茶飯不思,送來我處,一檢查,發覺肚子里全是-」

「老鼠?」

「不,錢幣。」

二晶取出一只盤子,里面盛著十多枚角子。

「立刻開刀取出,你說奇不奇。」

「原來貓也可以做財迷。」

「現在牠沒事了。」

「叫我來,就是為這件事?」

「牠的主人在外邊。」

「啊。」原來如此。

二晶笑,「幫幫眼。」

一品也笑,「你自己喜歡便可。」

「雖然這樣說,可是我也希望得到第二意見。」

「你以為是看醫生?」

「不,貨比三家不吃虧。」

一品伸手去撫模玳瑁貓,「這只貓歲數也不小了。」

這時助手匆匆進來,「楊醫生,警方送來這只狗。」

連見多識廣的一品見了都一震,狗的喉嚨不知被甚麼歹毒的人狠狠割了一刀,血肉模糊。

二晶立刻搶救,一品只得離去。

她听得有人忿慨地說︰「世界怎麼會變成這樣!」

真的,說得好。

那天傍晚,一品應邀到一間酒館去歡送一位舊同學。

她到的時候,有人正在說︰「逸菱算是遠嫁了,不知可會習慣赫爾辛基的生活。」

一品吃驚,「芬蘭首都?該處冰天雪地。」

新娘只是笑。

一品隨即點頭,「好的男人難找。」

「逸菱,如不習慣,即刻回來,千萬不要死撐。」

「逸菱,學人家的語言,起碼三年。」

一品不出聲,要她跑那麼遠,可以嗎?

若果為著異性,犧牲得那樣悲壯徹底,確需詳加考慮,留下來,也一定可以遇到合適的人。

「生活沉悶,能有突破,值得追求。」

「祝逸菱幸福。」

「很近巴黎,可常去游玩。」這班老友心中都在想︰三個月後,當可見到逸菱重新在銀行區出現。

正在興高采烈,一品抬頭,看到門口站著個熟人,他是王申坡。

一品剛想與他打招呼,一個長發女子比她快一步,已經似一條蛇般竄上,摟住王申坡送上香吻。

一品愣住,連忙避開王申坡眼光,立刻站起來躲到走廊。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才偷偷離去。

真惱人,干嗎不放膽坐著靜觀其變,為甚麼要像做賊似匆匆撤退。

對著血肉模糊的病人都不怕,為甚麼要怕他們?

一品不能解釋。

回到家,她問二晶︰「那只狗救回來沒有?」

「萬幸,奇跡般救回,凶手也已經抓到,是兩個無聊殘忍的年輕人,已被控虐畜。」

「牠以後還會信任人類嗎?」

「相反,牠對我們非常依馴。」

「奇怪。」

「犬只天性就是如此可愛。」

「愚蠢。」一品嘆息。

「是,老姐,同大部分女性一樣。」

「你似有感而發。」

二晶坦白,「仍然想談戀愛。」

「祝你幸運。」

「你也是,老姐。」

那夜,一品用手枕著頭,看著天花板,呆了很久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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