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美麗就多美麗 第五章

「一品,痛比我想象中嚴重,可是手術又比我想象中成功,壞細胞已全部切除,你此刻只剩下三分之一胃肌,也許毋須化療,可用針藥壓抑控制。」

三分之一胃,那正是都市時髦女性夢寐以求的事,從此之後不必擔心會胖。

痛的感覺減退一點,一品努力睜開眼楮。

黎醫生背光站?,窗口透進陽光照在她背脊,把她的身形圈出亮光,看上去似名天使。

一品笑了,好的醫生都是天使。

黎醫生鼓勵說︰「是該樂觀,情緒影響病情。」

「真沒想到這樣痛。」

黎醫生微笑,「這叫做針不刺到肉不知痛。」

一品說︰「由此可知整容病人是多麼勇敢。」

「不錯,仍保存?幽默感。」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楊醫生,你蘇醒了。」

是一品自己的看護彭姑。

「我在這?服侍你。」

一品點點頭,「也好。」

「楊醫生,另一位楊醫生來了。」

「怎麼不進來?」

「她怕你生氣。」

「胡說。」

「我立刻去叫她。」

黎醫生說︰「有姐妹真好,一直守?你流淚,這種友愛一定具有大能力量會使你康復。」

一品點點頭。

二晶進來了,二話不說,握住姐姐的手,埋頭哭泣,她已經哭得整張臉腫起來。

二晶小時候也是這樣,皮膚白?,一點點紅腫非常明顯,半夜時做噩夢,驚醒,總起身找姐姐,一品怕她吵醒母親,與她共睡一張小床,握住她的手陪她說故事安慰她。

都恍如昨天的事。

姐妹永遠不會生分。

她輕輕說︰「喂,還未到呼天搶地時分。」

「為甚麼不早些告訴我。」

「我也是剛曉得,能醫人者不自醫,笑死人,千萬別叫老媽知曉,她可不能再受打擊。」

二晶拚命點頭。一品真沒想到她會是那樣壞的病人。

看護彭姑一定要她下床走路,她說︰「不,那麼痛,我不走。」

「不學走,一輩子走不了。」

「那麼余生坐輪椅好了。」

「楊醫生,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

彭姑把她拉下床,一品殺豬似叫︰「不行,一站起來,傷口上似有熨斗在烤。」

終于被扯?通走廊走,蹣跚如老太婆。

楊一品已熬過這個劫數?言之尚早,但一品有信心她會完全康復。

二晶來探訪她時說︰「媽媽,想見你。」

「我大前天才見過她。」

「母親們都有第六靈感,好厲害,她說她左眼無緣無故跳了三天,坐立不安,問我你在哪?。」

一品惻然,「二晶,倘若我真的不行了,老媽不知怎樣。」

「我看她也活不下去,我頓成孤兒。」

看護彭姑進來听見,厲聲斥責︰「在說甚麼?狗口長不出象牙,虧你倆還是醫生。」

待她出去了,二晶又說︰「你撥個電話給老媽。」

「也好,瞞得一時是一時。」

她把聲音裝得非常鎮定愉快,以及加一分不耐煩︰「媽,找我甚麼事?」

「邱伯母她們想請?你整形細節。」

「我答應一有空就為她們舉行講座。」

「你無恙?」

「天天在醫院,透不過氣來。」這是事實。

「有空回來。」

「是是是。」

講完這一通電話,已經滿背脊是汗。

彭姑服侍淋浴,細看傷口,「做得不錯,可是同楊醫生手工不能比,所以許多女病人到我們處要求重整傷口。」

「都是小意思。」

「楊醫生生性豁達才那樣說。」

「與靈魂遲早分家,美不美是其次,至要緊健康,現在我切實知道了。」

彭姑嘆口氣。

針藥霸道,一品食欲不振,時時嘔吐。

午睡醒來,鼻端一陣香氣,如置身紫色燻衣草田?。

噫,是甚麼人來了?

「楊醫生,是我,以莉。」

啊,原來是大明星。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彭姑言詞閃爍,經我窮追猛打,軟硬兼施,她才向我透露一二。」

「唉。」

姚以莉把明艷的俏臉探近來嘻嘻笑,「醫生也打敗仗?」

「可不是。」

「我給你帶來了香檳魚子醬。」

「噓。」姚以莉笑︰「還有幾件睡衣睡袍!」

「甚麼?」

「醫院睡衣難看死了。」

她拆開帶來的大錦盒,抖出粉紅色珠灰色與湖水綠的緞衣。

「我替你換。」

一品感動,淚盈于睫。

沒想到姚以莉那樣體貼,她輕輕幫醫生換上新衣,又取出淡色羊皮披肩搭在一品肩上,再換上緞子枕頭套,「睡這個,臉上不會壓起皺紋。」

最後用銀梳刷替一品梳頭,編成辮子。

「病避病,總不能做蓬頭鬼。」

「謝謝你。」

「醫生,幾時出院?」

「過幾日可回家休養。」

「不如到舍下來住,我叫工人煮燕窩粥給你進補。」

一品微笑,「我會照顧自己。」

「好了,我還要趕戲,先走一步。」

「好走不送。」

這時,很多職員聞風而來,在房門外等看明星,姚以莉走了半晌,那陣香氛還在房內。

一品在緞子枕頭上讀小說。

傍晚,黎醫生來看她,一進門便說︰「楊一品,你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後天可以出院。」

一品自覺也如此。

「咦,天下竟有這樣好看的睡衣,像一層霧似。」

一品不出聲,這可是美女覓食的道具之一。

「不過。」黎醫生說︰「你當心?涼。」

看護彭姑推門進來,放下一疊郵件。

其中一封由小師妹李本領寄來,一品連忙拆開閱讀。

一張照片說明一切,自愉與已欣那對連體嬰已順利分割成功,那位母親笑嘻嘻一手抱一個,一品看?也笑了。

另外還有他們的工作報告,兒童們手術前後的照片,最後,附?周炎的問候。

一品精神一振,以前說病人的心情可以影響病情,現在她知道精神支持有多重要。

才放下信,一品听見細細腳步聲。

她朝門口看去,「貝洛。」

小貝洛過來伏在她胸膛上。

金先生金太太跟?在門口出現。

他們來辭行,「一品,毋忘我們一家三口。」

一品淚盈于睫。

「我們決定把那只貓也帶過去。」

一品點點頭。

他們放下一盆蘭花走了。

一品問彭姑︰「你告訴每個人我在醫院?」

「也不是每個人,黃小姐何太太她們我就沒說,朋友來探訪是好事,說說笑笑,有助康復。」

「我怕家母知道消息。」彭姑︰「不怕,你都快出院了。」

「彭姑,人生如夢。」

「是嗎,你的夢還沒開始呢。」

第二天早上,一品緩緩醒來。

對出院一事有躊躇,一時沒睜開雙眼。

傷口仍然這樣痛,她不放心自己,可是住院實在不如家?方便。

一品終于睜開眼楮,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風景。

那寬厚的肩膊似曾相識,一品卻已無盼望之情。

那人轉過頭來。

「一品,早。」

丙然是熊在豪,他走近,坐在床沿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幸虧一品已把性感睡衣換下,穿上家常運動服。

「你的始祖爬蟲好嗎?」

一品微笑。

「托賴,很好,原來牠有八只足趾,不是起初想象的五只。」

一品點點頭。

「你們一定興奮得暈眩。」

「猜得不錯。」

他雙手把一品的左手窩在其中,半晌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品閑閑說︰「我們姊妹為你吵架呢。」

熊在豪非常坦白︰「我真不知兩個楊醫生是姊妹。」

「長得不像嗎?」

「完全是兩個人。」

「二晶活潑得多。」

「你終于知道我患病。」

「是二晶通知我來。」

一品不出聲。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品姐。」

一品一看,是年輕的周炎,心中不禁一陣歡喜。

她現在最喜歡沒有壓力的友情。

「剛收到你的信。」

周炎像是沒看到熊在豪似的,熱情地擁抱一品。

「氣色很好,我們放心了。」

一品說︰「沒想到那麼多朋友來探訪我。」

「你恐怕沒有太多休息時間。」

「還可以。」

一品並沒有為他們介紹。

周炎說︰「我給你帶來幾本比較冷門的新作家小說。」

熊在豪知趣地站起來告辭。

一品並沒有挽留他。

他走了以後,機靈的周炎忽然調皮地眨眨眼,「我趕走了他?」

一品溫和地說︰「是他自己有事。」

「他是誰,一個追求者?」

「不,普通朋友。」

「好似不止那樣簡單。」

一品忽然說︰「嗟來食。」

「甚麼?」

周炎不明白。

「沒甚麼。」

一品仍然微笑。

「我讀小說給你听。」

「好。」

熊在豪才到走廊,二晶已經迎上來,「怎麼樣?」

「她康復得很好。」

「你倆能否恢復友誼?」熊在豪搖搖頭,在附近長?坐下來。

「她不想與我計較,亦無意再續舊事。」

半晌,二晶說︰「是我不好。」

熊在豪無奈。

「我會很思念她。」

二品輕輕說︰「一直以來,姐姐是主角,我的名字依附?一品兩字添加一點筆畫成為二晶便算數,母親一直希望我是男孩,我心理上自有缺憾。」

「二晶,別內疚,你並沒有破壞甚麼。」

「你們剛萌芽的一點感情……」

「一品對感情過分謹慎,這是必然的結局。」

二晶頹然。

「我下午要乘飛機到河北,後會有期。」

二晶黯然說︰「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

他瀟灑地離去。

二晶推開姐姐的病房門。

一品問︰「是你叫他來?」

「他路過。」

「去何處?」

「河北省。」

「如果真的喜歡他,追上去呀。」

「你太諷刺了。」

「不,我說的是真話,你不必理我,我會照顧自己。」

周炎抬起頭。

先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

一品揚手,「去去去。」

二晶猶豫地走出病房。

周炎問︰「那又是誰?」

「我妹妹。」

「一點也不像。」

「我覺得我倆五官出自一個模子。」

「神情相異,所以不像。」

這時二晶又進房來。

「姐姐,我──」

一品笑︰「去去去。」

這次二晶點點頭,轉身離去。

周炎又問︰「你叫她去甚麼地方?」

這小子非常好奇直率,惹得一品大笑。

周炎這才不好意思,說︰「對不起,不該問。」

「不不,沒關系,你看見先頭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嗎?那是她喜歡的人,他們之間有點誤會,所以我鼓勵她追上去和解。」

「原來如此。」

「你覺得他倆相配嗎?」

周炎答︰「十分合襯,兩人都熱情鹵莽。」

一品又笑。

這評語,十分中肯。

周炎忽然又說︰「你,是那誤會吧。」

一品一愣,沒想到他那麼聰明,立刻否認︰「不,怎麼會是我。」

「對,往往是當事人其心不堅。」

「你看他們,這次會否和好?」

「機會很高,他會被她誠意感動。」

說得真好。「周炎,你呢,你與女友可還有聯系?」

周炎立刻換了一副樣子,他低頭不語。

「嗯,傷口未愈。」

「決意分開,就不再見面。」

「做得很好。」一品稱贊她。

「一日,家母不在世上了,也許我會去找她,但我又盼望母親活至百歲。」

一品輕輕說︰「不必等那麼久,待你經濟獨立,性格成熟,你便可以追求理想生活。」

周炎想一想,「你勸我回學校?」

「當然。」

「家母派你來做說客?」

「我不認識令堂。」

周炎不出聲。

「怎可生媽媽氣?人類兒童需經過多年照料才能獨立生活,自出生時八磅體重至十五歲起碼增加十六倍,都是母親心血,怎可貿貿然結識一陌生女子數月便與生母對峙。」

周炎淚盈于睫。

「這不過是你漫長生命中一段小小插曲,已由理智戰勝,是與母親和解的時候了。」

周炎點頭,「說甚麼好?」

「何用說話,把髒衣服朝家?一扔,就一切照舊。」

「是,好辦法。」

一品看?他,「你是獨生子吧。」

「又被你猜中了。」

他自皮夾取出照片給一品看,那是他與父母合照,一品一看,訝異,原來他父親是鼎鼎大名的地產商周道堅。

「回家去吧,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早向學校報到。」

周炎點頭,「品姐,你幾時出院,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與家人修復關系,我就很高興。」

他依依不舍離去。

看護彭姑這時才進來,「那小子講了那麼久,你不累?」

一品搖搖頭。

「蓄?汗毛當須,想追求你?」

奇怪,今日每個人都那樣直率大膽。

一品微笑,「沒有的事。」

餅兩日,她出院回家,母親的電話一直追了來。

一品傷口仍然疼痛,中氣不足,一味唯唯諾諾。

「二晶到河北去你可知道?」

「她與我說過。」

「去干甚麼?」

「她男朋友在那邊公干,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個吳和樹?」

「不,現在不是他了,另外一個人。」

「甚麼時候換的人?」

「有一段時間了。」

「你見過那人?長相如何,性情可好?」

「都不錯,看樣子雙方都有意思發展。」母親沉吟。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嗎?」

「不止是她,是你們倆。」

「那麼,順其自然,靜觀其變吧。」

楊太太嘆口氣,「一品,你說得對。」

回到家,一品逐間房間緩緩巡過,倒在自己床上,喃喃說︰「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點肉身就回不來。

然後,一品發覺她大量月兌發,指甲浮凸,這些,對醫生來說,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嚕蘇,會受醫生斥責,真沒想到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竟會那樣震驚。

一品再也不敢譏笑病人。

等到活動自如的時候,已是秋天了。

診所恢復營業,一切漸趨正常,一品重新適應,撥出時間治療身體,因為特別注意飲食,反而胖了一點,她母親從頭到尾被蒙在鼓?,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說︰「療程結束,又可以開始約會。」

約會誰?

彭姑又說︰「身體與心情會漸漸復元,那麼年輕,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絕客人要求。

趁肉身健康,精益求精,為甚麼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說︰「醫生,年紀大了,耳垂拉長,一看就知老人相,請把我耳珠修小一點。」

一品一口答應。

她精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復成小小貝殼模樣,連墜長了的耳環孔都縫小。紗布一拆,中年太太樂得漲紅了雙耳,落下淚來。

照說,耳朵只需听得見已夠,不不,愛美的女士不那樣想。

另外一位太太來見醫生時欲語還休,終于結結巴巴說出要求。

一品頷首!「可以收緊,我明白的確有這個需要。」

病人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我一直自卑,所以……」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做。」

整個秋季,二晶都沒有回來,只留下口訊︰「一切都好,請勿掛念。」

楊太太向大女兒︰「二晶到底怎麼樣,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頭灰臉回來了。」

「能在河北?那麼久,大概已培養出感情。」

「可不是。」

楊太太凝視一品,「近日,你精神較差,雙眼浮腫,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個女孩子,賺足嫁妝傍身,也該收手了。」

「我的確想把診所頂出去。」

「啊。」楊太太歡喜。

「然後,謀一份?職,工作時間正常。」

「是,方便約會。」

一品又笑。

「有沒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紹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給她,一起吃過頓飯。那位盧先生結過一次婚,也離過一次婚。

對女性十分老練,姿態也相當大方,對感情已無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對相貌清麗的楊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執業西醫,對她無微不至。

病後的一品頗為欣賞這類細心,一個月後,他邀請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盧泳忠是日本通,日文流利,他們住在箱根旅舍,每朝他一個人在咖啡室看報紙等她下來。

他帶她去看露天雕塑館,一品訝異收藏品甚豐。

她問︰「你對美術有興趣?」

他極之坦白︰「一竅不通,不過我猜你會喜歡。」

一品點點頭,她自問極端自我中心,對盧泳忠這種舍己為人精神十分欣賞。

箱根湖盡是秋色。

一品穿得很嚴密,他為她在樹林棕紅秋色下拍了許多照片,她都沒有拒絕。

一品從來沒有做過少女,八年醫科五年實習接?掛牌行醫的她還是第一次為拍照被拍照。

她覺得沒有來錯。

他們在至考究的餐館吃晚飯,他把他的身世告訴她。

「……自幼不喜讀書,看見課本頭痛,勉強中學畢業,承繼了父親一小小制衣廠,到現在規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余員工,紐約也設了門市部。」

一品有點倦,可是愛听他傾訴。

他見一品有興趣,覺得榮幸,接?說︰「離婚是因為東征西討,冷落了對方,幸好沒有孩子,可是,十年後今日,又後悔沒有孩子。」

一品點點頭。

盧泳忠忽然說︰「你一向不愛說話?」

一品答︰「有時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沖口而出︰「你這般柔弱,如何操刀?」

一品忍不住笑了。

「但願我時時可以向你傾訴。」

像他這般條件的男性找雙忠誠耳朵其實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甚麼,他輕輕說︰「我頗為潔身自愛。」

說罷有點不好意思,咳嗽兩聲。

他想請她去觀能劇,「票子不好買。」

一品搖搖頭,這個國家的文化全屬次級,不是抄中國,就是仿歐美,毫無新意。

她建議︰「帶我去漫畫街。」

盧泳忠笑,「那得去東京。」

他陪她乘火車特地去東京書店看漫畫。

站在一角打書釘,把最好笑部分翻譯給她听。

一品毫不避忌,把黃色漫畫文字指出,「說甚麼?這還需要圖解?」

盧泳忠尷尬地說︰「這些不好翻譯。」

一品非常高興,剎那間忘記身罹惡疾,隨時有復發危險。一品自覺幸運,在這種時候身邊出現一個盧泳忠,他的事業已經有良好基礎,只需遙控,他有資格享受生活。

「你可喜歡雪景?」

一品點點頭。

「我公司在溫哥華附近的滑雪區威士拿有間度假屋,你可願意去看看?」

一品點點頭。

「那麼,十一月去可好?」

一品微笑,「沒問題。」

「我立刻去安排。」

他雙目中盡是欣喜,一品覺得可以令一個人那樣高興,真是好事。

回程他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老朋友。

但不知怎地,他倆始終未曾握過手,他不敢造次,她沒有意思。

在飛機場,他們踫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盧君先看到她,「一品,那邊有位中年太太一直看住你笑。」

一品定楮一看,「媽媽!」

楊太太過來與他們打招呼。

「媽媽接誰的飛機?」

「一位傳道人劉姑娘。」

盧泳忠連忙說︰「楊太太可有車?不如我把司機留下來你用。」馬上吩咐手下幫楊太太辦事。

他自己幫一品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另外有人駛了車子來接。

一品詫異,她一向懂得照顧自己,可是沒想到被照顧是那樣舒服,剎那間盧君調動天兵天將,擺平一切,雖是生活細節,可是日常最惱人的也都是這些。

她說︰「謝謝你。」

他聳聳肩,「我還會甚麼呢,又不懂琴棋書畫。」

一品笑了。

他送她回家。

鮑寓門一打開,他驚嘆,「一個女孩子住這樣大的地方,太能干了,怪不得男人無立足之處。」

一品笑不可仰。

「請坐,喝杯咖啡。」

「屋內為甚麼這樣空蕩,是簡約主義嗎?」

「我喜歡這樣。」

「很特別。」

這時,一品有點累了,他識趣告辭。

一品淋浴後正想午睡,有人來按鈴。

門外是兩個女佣,笑容滿臉,「盧先生叫我們來。」

其中一個挽?菜籃,另一個捧?一盤半個人高的蘭花,一品簡直不好拒絕。

「楊醫生你盡避休息,我們很靜,不會吵你。」

一品索性把公寓交給她們。

她看了幾頁書入睡,依稀听見電話鈴,可是都有人接听。

醒來覺得胸口作悶,嘴巴干苦。

立刻有人輕輕敲門,進來遞上一盅飲品,「楊醫生,川貝茶,生津止渴。」

一品喝下,只覺滿嘴芬芳,咦,享福了。感覺上好象只有姨太太才能過這樣的生活而不覺汗顏,但是病人似乎也有類似特權。

她走出客廳一看,只覺光潔無比,可見過往的鐘點工人是何等躲懶。

盧泳忠送來許多盆栽,令客廳生色不少。

女佣人過來說︰「我叫阿暢,楊醫生可想吃飯了?」

連一套精致的米通碗及一雙烏木瓖銀筷都自盧家帶來,一品嘖嘖稱奇。

「我做了一個酸筍?絲湯,很開胃,你請試試。」

一品喝一口,「唔!好吃。」

那阿暢很高興。

「你回去同盧先生說,他的關懷我很感激,不過,我不習慣這樣豪華生活,明天你們不用來了。」

「可是──」

一品微笑,「好吃好住邊了,養懶身子,如何為病人服務。」

阿暢退下,「是了。」

她收拾好廚房告辭。

門鈴一響,一品以為她忘記甚麼,去開門,卻是看護彭姑,她放下一疊郵件。

她一臉詫異,「楊醫生,剛才我打電話來,有人自稱是你管家。」

「已經走了。」

「楊醫生如果要請管家也有能力,只是老氣橫秋一本正經享福似乎不是你的脾氣。」

「對,黎醫生報告如何?」

「壞細胞已完全清除。」

一品松口氣,坐?發呆,一時作不了聲,忽然鼻酸。

彭姑輕輕說︰「這也算得上是個劫數,不過已經捱過。」

一品點點頭。

「傷口還痛吧。」

一品答是。

彭姑嘆口氣,「我的女兒今年十八歲,當年生養時做的手術,至今天傷口還隱隱作痛。」

她一直屏?真氣不說話。今日知道好消息,忍不住講了又講︰「咦,這麼多好花,是否姚小姐送來?」

一品不置可否。

「啊,這盆蘭花有個名堂,叫一品蘭,這又不似姚小姐手筆,她頂多送黃玫瑰而已。」

「與我同名?」

「是呀,蘭花是君子花,這是極品,故叫一品蘭。」

盧泳忠那麼細心,一品差點忽略了他的美意。

這時彭姑說︰「我先回醫務所。」

「有客人嗎?」

「有,一位太太想換全身皮膚,連皮囊都不要了。」

一品微笑,「希望沒有人想更換靈魂。」

「還有一位男客,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強壯某種機能。」

「這並非我工作範圍。」一品笑不可仰。彭姑告辭後,一品拆閱信件。

其中一封,由金氏夫婦寄來,「貝洛已經得到一只栩栩如生的義眼,用鈦金屬啪鈕裝上,天衣無縫,她仍然得接受一連串矯形手術,但生活已與常人無異……」

一品才放下信,門鈴又響起來。

「咦,母親大人突擊檢查。」

門外站?的,正是楊太太。

她微笑問,「屋內沒有客人吧?」

「請進,媽媽才是稀客。」

「你們不想我來,我便不來。」

一品陪笑,「我斟杯好茶給你。」

楊太太四周圍打量一下,「誰送來這大盆一品蘭?」

每個人都不可思議地博學,一看就知道蘭花名稱。

「是那容貌丑陋的男生所送?」

一品不以為然,「媽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一品,那人外表實在猥瑣,我特地來告訴你一聲,你才二十多歲,實在不必急于同那樣一個人在一起。」

「人家心地好──」

「嗯,出手亦大方。」

一品失笑,「媽難道懷疑我貪人家的錢?」

「我真不明白都會?生意人怎會長?一張北大荒農民的面孔,而且,你看此人心思縝密,進退有方,絕非一盞省油的燈。」

「媽媽,不過是普通朋友而已。」

「將來外孫那麼丑,怎麼抱出去。」

一品氣結,「老了,老了有話說不通。」

楊太太看?女兒,「你以為我胡涂?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她嘆口氣,「慢慢來,別心急。」

一品坐下來,「工余寂寞,約會解悶,我並不想結婚。」

楊太太想一想問︰「仍然沒有二晶消息?」

「她很好,別擔心。」

「不擔心你們,又擔心誰?」

「媽,我還有事。」

楊太太探頭過來,「一品,你皮膚焦黃,需要小心護理。」

「是是是。」一品好不容易把母親推出門外,松一口氣。

她想收拾行李,發覺衣物已經整理妥當,連掉了的鈕扣都一並釘上。

擁有兩個那樣能干的家務助理,一雙手除了替自己洗臉,甚麼也不必做。那樣,楊一品會迷失自己。

電話來了,「一品,我接你出去散步。」

「我累了。」

「那麼,先睡一覺,再來找你。」

一品欣賞的就是這種沒有壓力,舒服輕松的感覺,像是多年老伴,知彼知己。

這是因為不愛他的緣故吧,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

一品和衣而睡。听見門鈴的時候,睜開眼楮,天色已昏暗。她打開門,看到盧泳忠。

她沒有開燈就請他進來。盧泳忠目光灼灼,發覺她頭發濡濕,「下次吹干頭發才睡,以防頭痛。」

一品微笑,「這個說法,毫無醫學根據。」

盧君替她取起外套,「來,我們到林蔭路去。」

一品有種感覺他是想她去看些甚麼。

丙然,那是一個建築地盤,看得出這一座小小獨立洋房,工程進行得如火如荼。林蔭路居高臨下,海港風光一覽無遺,不知怎地,在任何城市中,山上是山上,山腳是山腳,兩般不同的景象。

露台還沒有裝好欄桿,一品站出去看藍天白雲,有點羨慕未來女主人︰一切現成,帶支牙刷走進來便成。盧君在她身後說︰「怎麼樣?」

「很好。」

「少一個女主人。」

一品听到這種文藝小說中對白,不禁笑了。

「這是真的。」

一品雙臂抱在胸前,不置可否。

盧泳忠吸進一口氣,「一品,你願意做這間小屋的女主人嗎?」

一品意外,沒想到他會求婚,她一開口,答案卻比小說作者編排的更加荒謬︰「你其實並不了解我。」

盧泳忠只是笑,「我知你是難得的瑰寶。」

他取出一只藍色絲絨盒子,打開來,展示一枚鑽戒,不大不小,品味甚佳。「一品,請你考慮。」

一品把盒蓋輕輕蓋上,放回他的口袋,「還不是時候,我都沒想過」

就在這時候,他們忽然听見異物墮地聲,工人們驚呼,騷動,有人喊救命。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