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天 第七章

「我手足很多,隨時三五十個人。」從心說。

「請得到是我榮幸。」陸兆洲答。

他並沒有多講,同幾個伙計離去。

祈又榮出來看見,「你認識陸兆洲?」

從心反問︰「他是誰?」

「富商,最近搞網上拍賣行,非常賺錢。」

「是好人嗎?」

李智泉調侃她︰「燕陽你語氣似孩子,什麼叫好人,又誰算是壞人,人生路程既長又遠,少不免得罪過一些人、又傷害過一些人,同時,自己也摔跤、受傷,又或是有些人覺得閣下成功,等于他的失敗,因此懷恨在心,世上沒有好人壞人,除非真的持槍搶劫,傷天害理。」

從心見他忽然說了一車子的話,不禁笑了。

她答︰「明白。」

「陸氏是生意人,能夠發財,當然有點手段。」

從心輕輕說︰「一定做過損人利己的事吧。」

「損人利己,天經地義,千萬別損人不利己就行。」

從心推他一下,「講完人生大道理,該替我安排新工作了。」

「工作自動涌上門來,只需挑精的好的來做,我這個經理人勝任有余。」

「趁假期,不如到賭場登台。」

「我得找人幫你練歌習舞,不能老是揭人蓋頭。」從心笑得彎腰。

「《心之旅》上演,如果生意興隆,我們要價就不同。」

從心說︰「你小心點,別給人一種敲竹杠的感覺。」

智泉一怔,哈哈大笑,「好久沒听過這種形容詞,唏,坐地起價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放心。」

她到美國大西洋城唱了三個晚上,出賣可觀及有限度色相,酬勞十分可觀。

賭場人頭涌涌,三成是華裔,手段闊綽。

下午,從心沒事,穿著白襯衫卡其褲,在吃角子老虎機器面前躊躇。一定要踫一下運氣,可是,玩二十五仙那架,還是一千元搖一次?

老虎機全部電子化,只需輕輕按鈕便可,只見一位太太一千元玩一次,面不改容,已經坐在那里良久,起碼已十萬八萬上落。

噫,從心想,別太寒酸才好。她走近一千元那架機器,坐好,試試手力,正預備有所行動,身後有把聲音傳來。

那人說︰「每部計算機控制的老虎機有三百多萬次變化,你今日運氣如何?」

從心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陸兆洲。

她笑笑答︰「賭徒哪里理會機會率,事實是永遠有人中獎。」

「燕小姐是賭徒嗎?」

「不,」從心臉上有一絲寂寥,兼兩分無奈,「我很謹慎,但有時毫無選擇,只得冒險上路,在別人眼中,也許就是不羈吧。」

陸兆洲十分意外,他沒想到美人還有靈魂,通常有思想就比較麻煩,但,卻額外吸引。

「來,試一下。」他給她一疊籌碼。

從心決定搖三下,中不中都收手。

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樣的組合贏什麼樣的獎,三個籌碼丟進去,一時沒有音訊,她聳聳肩,卻在這個時候,計算機計算妥當,鈴聲大作,落下無數彩金。

陸兆洲哈哈大笑。

從心也開心雀躍。

她贏了三萬多美金。

呵,以前,一年也賺不到這個數目。

陸兆洲把彩金送她。

從心笑笑︰「這是陸先生的彩頭,歸陸先生所有。」

陸兆洲還是第一次遇見拒收錢的美人,一時發愣,可是嫌數目小?

「這是一點零用。」

從心笑笑說︰「我自己有收入。」

陸兆洲顯得尷尬,從心卻主動問他︰「陸先生也來輕松一下?」

他卻說︰「我特地來听你唱歌。」

從心不知是真是假,她笑答︰「我哪里有歌藝。」

陸兆洲坦白地說︰「所有不會唱歌的女孩之中,你最好看。」

從心笑不可仰,「陸先生,我請你喝杯咖啡,謝謝多多包涵。」

「台下的你同台上的你完全不同。」

台上的她穿肉色半透明縐紗衣,只在要緊的地方點綴亮片及羽毛,看上去簡直有戰栗感。

台上台下,她一般可愛。

這年輕的女子天生有種豁達的氣質。

陸兆洲忽然問︰「听說溫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我沒有男友,」從心答︰「他是我好朋友。」

「我認識溫家。」

「你們大家是生意人。」

「我讀報,說你結過婚,育有一子。」

不知怎地,從心不介意同他傾訴︰「我從來沒有結過婚,我不走玉女路線,結過婚也無人計較,只是,真沒有其事。」

陸兆洲看著她,「我相信你。」

「你呢,」從心大膽問︰「你婚姻狀況如何?」

「我是?夫。」

「對不起。」

「你中文有底子,知道什麼叫?夫。」

從心微笑,「英文就差許多。」

「你幾時走?」

「明早。」

「燕陽,我想邀請你去巴黎游玩。」

「我要回去參與電影首映宣傳,有機會再說吧。」

陸君點點頭。

從心沒有與他握手,她一直覺得自己雙手有點硬有點粗。

回到家,李智泉忠告她︰「手頭已有余錢,該置業了。」

「是。」從心回答。

「我替你選了間小鮑寓,你可以去看看。」

「不不,我想回北美看房子。」從心答。

「反正你兩邊走,應當有兩個住所。」

「可以負擔嗎?」

李智泉意外,「燕陽,你不知你最近收入?」

從心無比感慨,原來金山不在西方,而在家鄉。

李智泉接著說︰「別以為賺錢容易,你運氣好,淘到金礦。」

「知道。」

「我也因此得益。」他洋洋自得搓著雙手。

從心全身全心投入宣傳。

她與導演四出接受訪問,她總是穿得很少。

祈又榮有點過意不去,「燕陽,你真合作。」

從心苦笑說︰「人家又不是來看我的學問,討好觀眾,是應該的事。」

祈說︰「幸虧你露得有品味。」

從心又笑,「露肉哪有品味可言,不難看已是上上大吉。」

一番混戰,電影收入只算中上。

從心略為失望。

李智泉說︰「已是勝利了,祈大導的戲,歸本已是罕事,多人叫好,才最要緊,賺得最多名氣的是你。」

從心點點頭。

她把最新消息告訴張祖佑。

他說︰「這邊唐人街戲院也同步上演《心之旅》。」

從心一時口快︰「你看了沒有?」

張很幽默,「還沒有。」

從心哎呀一聲,不知怎樣道歉,後悔得說不出話來,她竟會如此鹵莽。

張感慨︰「從心,你忙得對我們生疏了。」

「決不!」心里卻知道是事實。

「我們以你為榮。」

子彤在同學家做功課,張的家務助理來了,寫作時間已屆,談話只得終止。

從心怔怔地坐在露台里,與張家彼此距離日遠了。

智泉出現,一臉笑容。

「燕陽,到南美洲叢林瀑布去拍攝洗頭水廣告可好?」

從心納罕,「洗一個頭何必勞師動眾?」

「競爭激烈,需奇峰突出,想拍出飛瀑欲潮的感覺。」

從心忽然用手掩臉,「智泉,我累了,問元寶肯不肯娶我,我想結婚。」

剎那間,公寓里靜得一根針落在地上都听得見。

半晌,李智泉冷笑,「之後呢?」

「婚後養兒育女。」

「之後呢?」

「相夫教子,白頭偕老。」

「所有女明星紅得不耐煩了都會老壽星找砒霜吃發神經,一味覺得嫁人是好結局,可是往往三五年之後被騙被棄,一無所有又得出來行走江湖,身價自黃金貶為爛鐵,這種例子年年有,可是你們仍然前僕後繼。」

從心不出聲。

「你想跟誰回家,我、元寶、抑或陸兆洲?燕陽,世上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李智泉說。

從心呆呆地坐著小學生般听教訓。

「你的機會,你的運氣,萬中無一,多少人夢寐以求,你要珍惜,切莫浪擲。」

從心抬起頭來,陪笑,「對不起,智泉,我發牢騷而已。」

智泉頓腳,「你沒有資格抱怨,這份工作把你自鳳凰茶室永華大廈里拉出來,你應永遠感恩,吃點苦算什麼。」

從心響亮地回答︰「是。」

李智泉松口氣,「準備洗頭吧,燕小姐。」

申請南美洲入境不容易,但是從心擁有大國護照,最方便不過。

不過,每次出入關口,她都渾身不自在,從來沒有輕松過。

護照還有兩年到期,屆時,是否天大膽子拿著這件舊的去換新的,抑或放棄燕陽的護照,恢復原來身分?這個問題,叫從心輾轉反側。

堡作人員見她有點呆,以為她累了,連忙買咖啡糖果給她。

攝影師是識途老馬,在里約熱內盧附近郊區找到了一座新娘頭紗似的銀色瀑布,瀑布下小湖正好讓從心站著洗頭。

從心穿著樹葉綴成的泳衣,系一條沙龍裙,表情純真中帶點迷惘的饑渴,在瀑布下工作了三天。

李智泉第四天趕到酒店,看過毛片,靜一會兒,才說︰「廣告一出,不論男女,都會立刻出去買一箱這種洗頭水回來。」

攝影師笑了。

「燕陽呢?」

「有朋友找她,出去了。」

「這里是巴西,她有什麼朋友,去何處?」

「是一位陸先生,他們揚帆出海,把其它工作人員也帶了去。」李智泉酸溜溜,「看,有錢多好。」

美籍攝影師詫異地說︰「李,你到現在才發現這個真理?」

周從心在白色游艇上,皮膚曬成金棕色。

游艇屬于陸氏生意朋友,叫白色鴿子,足百余呎長,有雷達裝置,可駛出公海,不過今日,他們只在港內逗留。

從心陪陸氏坐在甲板閑談。

他取出一只小小首飾盒子遞給她。

從心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收鑽石。」

「別怕,」陸兆洲說︰「這並不值錢。」

上次,有一個名女人同他說︰最喜歡粉紅色大鑽石,由此可知,周從心真是難得。

從心打開盒子,見是細細金鏈子下有一扇貝形吊墜,十分精致可愛。

「咦。」扇貝可以兩邊打開,里邊瓖著一幅小小圖畫,不是人像,而是一只美女的藍眼楮。

從心十分喜歡,抬起頭笑,「為什麼只畫一只眼楮。」

陸兆洲答︰「這里頭有一個故事。」

「願聞其詳。」

「這飾物叫做情人的眼,相傳英皇喬治五世同一民女熱戀,不能結合,那位女士想送他一件紀念品,又怕畫像太過張揚,于是令畫師畫了一只眼楮,瓖起,交給他。不過,這件事一下子傳開,流行起來。」陸兆洲解說。

從心听完這件風流韻事,感慨地說︰「你懂得真多。」

「喜歡嗎?」

從心點點頭,「我願意收下。」

一起上船來的工作人員喝罷香檳開始跳舞。

「多謝你老遠前來探班。」

陸答︰「我是為我自己。」

從心看□他。

「人生到了某一階段,已經沒有人與事可以引起驚喜,可是每次看到你的臉,听到你的聲音,我仍然覺得無限喜悅。」

「我是為□追求這種快樂而來。」

從心見他說得那樣誠懇,不禁沉默。

「燕陽,跟我走,你不會吃虧。」

從心先不出聲,半晌,她答︰「那不是我的意願。」

「我會更加尊重你。」

「我希望同異性在一起,至少也因為敬愛的緣故。」

陸兆洲忽然漲紅面孔。

「太陽落山了,我們回去吧。」

白色鴿子在橘紅的天空下沖破蔚藍海水往回駛。

晚上,李智泉問︰「陸氏想將你佔為己有?」

從心點頭。

「你拒絕了他?」

從心又點頭。

「好家伙!」

「演技給他一個人看,不如獻給大眾,他給我的,我自己也賺得到,何必急在一時。」

李智泉問︰「為什麼其它女子沒想到這點?」

「我不知道,人各有志。」

「收拾行李回去吧。」

「智泉,我要去探訪一個人。」

「燕陽,你與那人仍然藕斷絲連?」

「我要陪他去醫眼。」

「那不是你的責任。」

「他是我的朋友。」

李智泉賭氣,「如果我瞎了雙眼呢。」

從心對答如流︰「我一樣照顧你,你幾時盲?」

李智泉沒好氣,「你這人不听勸告!」

從心一個人去到張宅。

她來得正是時候,張氏父子正患感冒、發燒,躺在床上。

從心立刻□手煮白粥,燜茶葉蛋,又陪他倆看醫生配藥,順手買回兩條毛氈,半夜喚醒他倆服藥喝水。

有專人照料,病情立刻好轉。

張祖佑嘆口氣,「你又救了我。」

「不理它,過些日子也會好。」

「你怎麼又來了?」張祖佑問。

「是嫌我吧。」從心說︰「我來押你去醫病。」

「我自己會去。」

「我陪你,已經買好飛機票。」

「子彤讓誰照顧?」

從心詫異,「子彤當然一起去,你第一個看到的將是他,我已安排好酒店式公寓。」

張祖佑點頭,「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現在有能力了。」

「你少挪揄我。」

從心替子彤告假,一行三人飛往醫院,在機場,忽然看見鄧甜琛。

「咦,這麼巧。」

那聰敏女只是笑,「我正好沒事,你陪親人看病?我幫你照料如何?」

從心覺得蹺蹊,「你此刻仍幫溫士元打工?」

「不,」她很坦白,「我現在的老板是陸先生。」

從心沉吟。

她不想人家知悉太多,但是,又怕一個人不能成事,十分躊躇。

鄧甜琛輕輕說︰「你放心,我會守口如瓶,除非不想混了,否則,出來做事的人,都知道守則,陸先生就是怕你忙不過來。」

「好吧,你一起來吧。」

她點點頭,「明白。」

有這麼一個能干的助手在身邊,一切方便,真是不用開口,一切辦妥。

在候機樓,陸兆洲的電話來了。

他一開口便致歉︰「我冒昧自作主張了。」

「謝謝你。」

「祝萬事順利。」

他沒有多講。

到了目的地,一行四人先在公寓落腳,鄧甜琛說︰「我租了你們鄰室,有事盡避吩咐。」

她出去一會,買回報紙水果零食,還有電子玩具給子彤消磨時間,把車匙交給從心,「我租了兩部車。」

由她帶路,他們到醫院報到。

主診醫生迎出來,「我是朱新國醫生。」

從心訝異,沒想到是年輕華裔,分外親切。

朱醫生隨即問︰「誰是寫信那位小姐?」

從心站出去。

「我猜到是你,」他笑,「信寫得太好了,我們深深感動,我們也讀過張先生的小說,覺得是優秀作品。」

他對病人說︰「張先生,你需留院做詳細檢查。」

他們填妥所有表格。

然後,朱醫生開門見山地說︰「這是一項實驗性手術,院方準備發布適量的宣傳,開拓捐款來源,張先生,你不會反對吧。」

從心笑了,商業社會的律例真有趣,絕無免費午餐,非得拿一些什麼來換,有得換給人家,倒也安心。

張祖佑沉聲答︰「我同意。」

「請在這里簽名。」

從心說︰「我在這里陪你。」

「燕小姐傍晚再來吧,病人做檢查時不方便說話,許多地方親友也不能進去。」

她們只得離開醫院。

鄧甜琛說︰「我陪你逛街。」

從心搖搖頭,「沒有心情。」

「那麼,到公園去放飛機。」

「什麼?」

原來鄧甜琛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一架遙控模型滑翔機,教子彤控制,一下子飛上天空去打圈子。

從心躺在草地上,放開懷抱,仰望藍天白雲,無比舒暢,他們在公園消磨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吃了晚餐,淋過浴,從心他們再去探訪張祖佑。

朱醫生說︰「張先生是手術理想對象。」

「手術後是否可以恢復標準視力?」

「有一日我們希望能夠達到目的,但今日只能挽回五成功能。」

從心點點頭。

「明晨進手術室。」

從心握住張祖佑的手。

「我在醫院陪你。」

「你回去吧,也許我想好好哭一場。」

從心笑,「我從未見過男人哭。」

她出去同鄧甜琛說︰「麻煩你先陪子彤回去。」

鄧甜琛輕輕說︰「原來,世上確有真愛這件事。」

從心莫名其妙,「真愛?」

鄧甜琛點頭嘆息,「當事人甚至不知付出多少,也毫不計較。」

「不不,你弄錯了,張祖佑只是我患難之交,彼此在最狼狽潦倒時相處過一段日子……」

鄧甜琛說︰「現在你已經這樣紅了,仍如此念舊,多少人追求你,趴你跟前,你卻仍然回頭看他。」

從心也忽然說了真話︰「哪有你講得那麼好,那些人,包括陸兆洲在內,不過當我是洋女圭女圭,一日我憔悴了,就會失望遠去,不過同戲院里的觀眾一樣,我很明白。」

「你與張先生,可有計劃將來?」

從心看著地下,「也許,當他視力恢復,看到了我,發覺我不過是個江湖女。」

「你這樣看你自己?」

從心微笑,「他是一個讀書人,誰知道他會否接受我在銀幕上寬衣解帶。」

「我知道陸先生毫不介意。」

從心笑不可仰,「陸兆洲目的是找玩伴,當然愈精彩愈開心。」

鄧甜琛黯然,「我帶子彤先走。」

從心回到病房,切水果給張祖佑。

「有點緊張吧。」

「食不下咽。」

「子彤同阿琛回去了。」

「你助手十分能干。」

「是,交際應酬跑天下,計算機會計法律什麼都懂,又是管理科碩士,全身法寶,不過供人差遣。」從心感喟︰「怪不得都希望嫁得好。」

「你要小心這個人。」

「我懂得,除了你,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真話。」從心說。

「從心,你的護照要到期了。」袓佑說。

從心苦笑,「你有什麼辦法?」

「從心,我是假結婚專家。」

從心沉默。

這是一個辦法,同他結婚,恢復本名。

「那,我豈不是與你結兩次婚又離兩次婚?」

連張祖佑都笑了。

他們熄了燈,一直聊到張睡著。

從心卻為前途沉吟。

回去之後,努力工作,等張祖佑申請她過來,第一類移民,約等上一年便可成事。

沒有其它辦法了。

她托著頭直到天亮。

看護先進來,一臉笑容,從心看到她那套淡藍筆挺制服便心中歡喜,朱醫生接著也來了。

張祖佑醒轉,鎮定地問︰「時間到了。」

從心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金發的看護輕輕說︰「我知道你們的故事,現在我才相信世上確有堅貞的愛情。」

旁人一定要那樣講,兩個當事人無法否認。

看護說︰「張先生,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

沒想到張祖佑忽然問︰「她可長得美?」

看護含笑答︰「我從未見過更漂亮的麗人。」

從心脹紅面孔不語。

手術需時約三個小時,用指甲大小芯片植入眼球背後代替眼神經接受視網膜影象。

從心在候診室等待消息,鄧甜琛帶同子彤跟著來了。

她買了熱咖啡及甜圈餅。

從心老實不客氣吃起來,這是她在鄉間學會的本領,愈是緊張、愈要吃,吃了好有力氣應付一切。

子彤帶了一本小說來讀。

從心看一看封面,畫著一個金發小男孩,肩膀上各有一顆星。

鄧甜琛說︰「《小王子》。」

「是童話故事?」

「世上最好的童話。」

從心輕輕說︰「你們懂得真多。」

「是,」她感喟,「但是我們不懂如何付出,只希望得到,成日喊給我給我給我。」

從心駭笑。

鄧甜琛澳變話題︰「西方醫學已進入科幻世界,昨夜我看新聞,西奈山醫院的實驗把計算機芯片與人腦細胞一起培植,發覺腦細胞與芯片發生交流,交換訊息,最終,芯片可植入幫助腦部學習,可能一小時內已讀完小中大學課程。」

從心看著她,「你都知道。」

鄧甜琛問︰「可以幫我找到理想對象嗎?」

「你想結婚?」

「怎麼不想!」

從心忽然說︰「我也想。」

「對象是張先生嗎?」

這時,子彤放下書本,開始玩電子游戲機。

從心回答︰「我希望有家庭有孩子。」

子彤有事請教鄧阿姨,稍後,回過頭來,發覺美人仰著臉已經睡著,天真可愛地半張著嘴,像個孩子。

一定是一夜未寐。

終于,醫生出來了,一臉笑容。

「手術成功。」

從心歡喜得用手掩住臉。

子彤問︰「爸爸現在看得見?」

朱醫生答︰「一會我們就可以試試他。」

子彤問︰「醫生,手術怎樣做?」

「我們已把過程攝錄下來,剪接配音後可送你一套。」

鄧甜琛問︰「很復雜吧。」

「只不過將眼球取出暫時放在一邊而已。」

從心不敢說話。

張祖佑蘇醒,他們進去探視。

出乎意料,他的眼部並沒有綁上繃帶,只微見瘀痕。

他睜開眼楮。

呵,從心立刻發覺不一樣,他的視線有了焦點,他向從心的臉部凝視。

從心馬上把子彤擁在身前。

張祖佑笑起來,不住點頭。

朱醫生舉起兩只手指問︰「幾只?」

張祖佑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舉手模仿。

子彤伏到他的胸前。

「好了,讓病人休息。」

朱醫生出來同從心說︰「大西洋廣播公司想訪問張先生。」

從心答︰「我相信他會同意。」

「該電視節目叫時間線,收視率接近三千萬,對醫院來說,是個宣傳好機會。」

從心看著朱醫生,他想說什麼?

「院方把張先生的故事告訴主持人,一切自一封信開始……」

從心明白了。

「電視台希望你也可以出鏡,我們從一個愛情故事角度出發。」

從心發呆。

「燕小姐,你可否幫一次忙?」

從心回過神來,「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志不忘。」她的聲音忽然嘶啞。

可是,拿人家護照頂包的她,怎麼敢明目張膽上電視亮相。

她嚅嚅地說︰「我本身是演員-」

「燕小姐,我看過你主演的影片。」

合同嚴格訂明,我不能隨意出鏡,她終于找到借口。

「呵。」朱醫生失望,「如果你可以出來講幾句話,對張先生著作銷路也會有幫助。」

「啊!」

「這樣吧,光是拍背影可以嗎﹖聲音經過處理,人家認不出你。」

醫生非常客氣,但是,也十分堅決要說服她,從心想不出用什麼方法推辭,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幫張祖佑。

她緩緩點頭。

鄧甜琛在一旁看見,暗暗佩服。

從心說︰「拍攝時間,我一定趕到。」

「燕小姐,我們稍後再通知你。」

餅兩天,從心告辭。

看到張祖佑恢復視力及神氣,她寬慰莫名。

張這樣說︰「從心,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好看。」

「同燕陽是否十足印子?」從心問。

「不,一點不像,你問子彤,他也會那麼說。」祖佑答。

「可是當日,你倆都認錯了人。」

「幸虧認錯人,把你留下來。」

從心回到工作崗位。

李智泉知道她將亮相美國電視台,暴跳如雷。

他說︰「我痛恨這件事,作為經理人,我不能原諒你。」

從心勸他︰「我又不是未經你同意懷孕生子。」

「你敢。」

「我希望《心之旅》一書暢銷。」

「你前世欠這個人債,今生打算償還?」

「說不定啊。」從心微微笑。

李智泉氣結。

「若不是他讓我進永華大廈暫住,今日的我,可能是一只流鶯。」

「才怪,你還不是會到工廠或是快餐店打工。」

從心低下頭。

當天晚上,她請陸兆洲在家吃飯,她特地把他送的飾物戴在身上,叫他歡喜。

他憐惜地說︰「你胃口愈來愈小。」

漸漸變成一個城市人了。

「朋友的眼楮治愈,值得慶賀。」

從心說︰「你什麼都知道。」

陸有點尷尬,「我是一片好意。」

「我明白,阿琛很能干,是最佳左右手。」

「現在她是我公司的總務了。」

「你不妨替阿琛做個媒。」從心微笑。

誰知陸兆洲攤攤手,「我手頭上沒有好青年,只是許多不務正業的二世祖,或是一班嗜功利往上爬的小伙計,都不懂得尊重女性。」

從心駭笑。

「而且都好高騖遠,喜歡美女。」

「阿琛也漂亮。」

「要非常美,美得讓人心悸那種。」

「世上哪有這種人。」她說給他听︰「不過是粉上得厚一點,燈光打得技巧,衣服暴露些,即使如此,也得不到尊重。」

「不,我尊重你。」

從心看著他,「是嗎,當著我臉,差人把我私事調查得一清二楚,未征求我同意,叫人來干預,很霸道呢。」

陸兆洲忽然臉紅。

「對子女,也最好別過分專制,家長制度,不一定行得通。」

「燕陽,我……」

「陸先生,你還知道多少?」

從心笑吟吟,但是陸兆洲忽然覺得熱,他松了領帶。

「陸先生,你神通廣大,我有事請教你。」

陸兆洲看著這個聰敏女,漸漸被動。

從心取出一本護照,放在他面前。

陸兆洲打開一看。

「咦,這是你的護照。」

從心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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