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覺很高興,「就我們三個人,到處游玩,忍之說,他對歐陸熟悉,有一次,他險些娶一個阿爾及爾女郎,恕之,你們在歐洲逗留過一段時間?」
恕之不出聲。
忍之扮什麼似什麼,說什麼像什麼,他是天生戲子與騙子。
她輕輕說︰「子覺,當心他把你帶壞。」
王子覺握著妻子的手,「我從前也很好動。」
「相信我,」恕之說,「離他越遠越好。」
子覺笑,「你們之間仍有誤會,忍之已答允我,他不再酗酒濫賭。」
恕之答︰「好比黃鼠狼答應它不再偷吃雞蛋。」
忍之一直不出聲,吃完隻果,把小刀折好收起。
他這時說︰「我隨時可以出發,子覺,如果恕之不去,我與你結伴。」
王子覺笑,「恕之,我們三個人一起走,離開松鼠鎮。」
恕之問︰「安醫生與平律師呢?」
「他們根本不是鄉鎮的人,再說,他倆五月就要結婚,也許回東南亞發展。」
恕之又一個意外,「呵那多好。」
「我們另外有律師辦事,你放心好了。」
恕之怔怔地看著王子覺與深忍之,她在世上只有這兩個親人,不知怎地,他倆此刻都像陌生人「。
她要到這時才知道,剛才那兩個客人,已經決定買下王氏這座莊園。
靶覺上王子覺與深忍之有商有量,像對兄弟。
王子覺很有深意再說一次︰「的確是離開松鼠鎮的時候了。」
他好比講︰這里發生過什麼事,我都知道子。
恕之打了一個冷顫。
出發那一天下午,她獨自到狐狸市療養院探訪病人。
看護把她帶到病人身邊,她蹲下低聲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病人轉過頭來端詳她,他正是松山,頭發忽然全白,當然,他不會一夜白頭,想必從前染發,現在已不用麻煩。
松山平靜地看著她一會,同樣輕輕答︰「我記得你,你是住在破車里的小乞丐。」
恕之不以為忤,「你說得對,我便是她。」
「你從東部逃到松鼠鎮,貧病交逼。」
恕之點點頭。
「警方追緝你,是我收留了。」
恕之微笑,「仿佛只是昨天的事。」
松山搖手,忽然說︰「很久了,十多年了。」
忽然他想起什麼,「你把阿貞怎麼樣了?」
恕之答︰「請相信我,我不知道貞嫂的事。」
松山怔怔地問︰「不是你,是誰呢。」
看護過來說︰「今日有太陽,是他散步的時間。」
恕之問︰「子女可有來看他?」
看護搖頭,「這里百多名老人,都乏人探訪,想到自己也有一日會衰老,十分氣餒。」
听上去十分遙遠,老年其實轉瞬即至。
這時松山問看護︰「幾時吃飯?」
「你個多小時前才吃過午飯。」
「再給我吃一點,沒什麼好做,再吃一點。」
恕之靜靜離去。
回到莊園,看到警長與王子覺談話。
警長在打官腔︰「多謝你對松鼠鎮的建設。」
子覺謙遜︰「不敢當,你過譽了。」
「有事我們該同什麼人聯絡?」
「請知會祝律師,這是他名片。」
「祝你們順風「。」
看到恕之,警長月兌下帽子招呼又戴上,「王太太,有時間來探訪我們。」
這時他接到一項通報︰「小溪路四十號發生凶案,請即來。」
警長喃喃說︰「今年是什麼多事年。」
他對王子覺說︰「戶主他殺自殺,與妻子雙雙殞命,我得趕去。」
這小鎮警長,也很有點本事,並非想象中那麼呆憨。
恕之心中,清晰知道,沒人是省油的燈。
這下子警長是有得忙了。
王子覺說︰「小溪路四十號戶主是軒斯夫婦,他們有兩名幼兒,怎麼會發生那樣慘劇。」
司機已經把車駛近,僕人將行李搬上車子。
他們已收到豐富遣散費,對老板畢恭畢敬。
深忍之最後上車,把絨線帽拉得老低遮住雙眼,一上車就打盹,半句話不說。
車子經過小溪路口,他們看到警車雲集,救護人員把擔架抬出,警員揮手叫司機速駛過。
王子覺說︰「小鎮並不平靜。」
他們乘飛機往西部。一路上王子覺握住妻子的手不願放開,忍之冷冷看了幾眼,自顧自與侍應生調笑。
下了飛機有司機來接,原來公寓已經準備妥當,在市郊一棟共管大廈頂樓,僕人來應門,把行李取進屋。
忍之這時才懶洋洋問︰「我住哪里?」
王子覺答︰「樓下一層,有樓梯可通,但是你擁有獨立大門。」
竟安排得那樣妥當,恕之四處參觀,十分高興,像個小女孩般跑上跑下。
在露台可以看到整個市容及遠處的蔚藍色的太平洋。
「暫時住這里。」
忍之忽然問︰「公寓寫誰的名字?」
恕之還來不及阻止,王子覺已經回答︰「我的妻子深恕之。」
忍之又說︰「恕之真叫人艷羨,結一次婚,什麼都有了。」
子覺又搶先笑答︰「我最幸運,恕之救我命。」
忍之凝視他們,「是,你倆息息相關。」
子覺斟出香檳,「祝新的開始。」
忍之卻問︰「本市紅燈區在什麼地方?」
子覺微笑,「忍之,我怎麼會知道,你問計程車司機不就行了。」
「子覺,我們一起去參觀酒吧,如果喜歡,你投資,我做你伙計。」
他轉向妹妹,「恕之,你也來。」
恕之渾身僵住,忍之分明暗示她也曾是紅燈區熟客。
子覺說︰「我沒有興趣,我只想早點休息。」
忍之笑︰「我一個人出去走走。」
子覺勸他︰「你小心一點,大城罪惡。」
恕之忽然披上外套,「子覺,我們陪他逛逛︰二十分鐘即返。」
子覺只得奉陪。
他們三人由計程車司機載往市中心東區,車子才接近仿佛已嗅到特殊氣息,十字馬路向北是一座教堂,南位是警署,西位是公園,東部有幾幢工廠大廈改建成各種娛樂場所︰電影院、酒吧、舞廳。半果年輕女子艷妝站門外招徠,她們身後伴著高大強健的保鏢,那樣大塊頭卻靠女人賺錢。
霓虹光管拼出各種圖案,閃爍變化,男人像撲火飛蛾,紛紛圍攏,造就熱鬧的夜市。
忍之看了看說︰「毫無新意。」
子覺輕輕說︰「行業,萬變不離其宗。」
恕之說︰「我們走吧。」
一個年輕女子竄出來拉住忍之,「進來,進來喝一杯。」
恕之忽然動怒,她伸雙臂推開那半果女子︰「滾開!」
那女子穿著細跟拖鞋,站不穩,退後幾步,險些摔在地上。
一個彪形大漢立即出現攔路,「喂喂喂,小心小心,你是人,她也是人。」
子覺連忙往大漢手里塞鈔票,「抱歉抱歉。」
立刻把他們兄妹扯離現場,拉上計程車。
到了家門子覺詫異說︰「王太太生好大氣。」
忍之諷刺說︰「把手洗一洗,那些女人多骯髒,你當心染到細菌。」
恕之用手掩臉,走進臥室,第二天才出來。
與鄉村不一樣,都會一早已有煙霞及市聲。
車聲隱隱隆隆,間歇還有飛機引擎聲,恕之站在露台,有點不習慣,她拉緊衣襟。
這時,在陽光下,恕之看到她毫無些色的雙手,青筋畢露,而且,指甲發黑。
她有點警惕,可是相熟的安醫生不在身邊。
王子覺叫她︰「起來了?」
恕之仍覺得疲倦,她揉揉面孔。
她問︰「忍之呢?」
子覺微笑,「前日要把他丟下,今日又念念不忘他,這是什麼緣故?」
恕之不出聲。
「大家都長大了,你別管他太多。」
恕之答︰「索性看不到他,什麼也不用管。」
王子覺捧起妻子的面孔,不說話,只是微笑。
僕人拿早餐進來。
在收拾寢室的也是新佣人,全部生面孔,叫恕之放心,她不喜熟人,最會害人的,全是熟客,不是生人,生人不知如何下手。
稍後,恕之陪著王子覺出去見律師與醫生。
子覺笑著同妻子說︰「家父生前叮囑我︰一個人必須有兩個好友︰你的律師及你的醫生。」
新醫生與律師都年輕得出乎意料。
恕之在一些文件上簽署,她不發一言,律師向她解釋,她听不進去,耳邊嗡嗡響。
子覺在醫務所,怕妻子悶,叫司機陪太太購物。
恕之卻命司機駛回家。
她一邊月兌外套一邊叫︰「忍之,忍之。」
一直找到樓下,看到忍之正窩在大紅色沙發里喝咖啡。
他抬起頭微笑,「這麼快回來了。」
恕之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淡逸愉快的茉莉花香,她即時醒覺︰公寓里還有一個人。
她不動聲色,輕輕坐下。
那人還沒有走,茶幾上有兩只咖啡杯。
恕之說︰「叫她出來吧。」
忍之嘻笑︰抬起頭,揚聲說︰「叫你出來呢。」
書房門一開,一個少女滿面笑容翩然露面。
恕之一看,心一直沉到底,頭上似被人澆了一盤冰水。
那少女鵝蛋臉大眼楮,頭發梳一條馬尾巴,身穿矜貴蛋黃色套裝薄毛衣,一條三個骨褲,平底鞋。
她帶一副小小珍珠耳環,淡淡化妝,既雅致又漂亮,且不落俗套。
一看就知道出身好兼有學識,叫恕之自慚形穢。
她走到恕之面前,笑著說︰「一定是恕之姐姐,姐夫還沒回來嗎?」
恕之呆呆看著她,這少女反客為主。
這時忍之把一杯咖啡遞給恕之,「我來介紹,這是我朋友關家寶,在大學念建築第二年。」
他幸災樂禍地看著恕之。
恕之輕輕說聲你好,她喝口咖啡定定神,然後問︰「你一個人在這里讀書?」
「家母不放心,陪著我一起來,照顧飲食起居。」
寵慣的孩子都濃眉大眼面無懼色一臉陽光。
只見關家寶笑容燦爛天真地說︰「剛才忍之叫我躲起來給姐姐一個驚喜。」
口口聲聲姐姐,「你多大年紀?」恕之不甘心。
「我十九生日剛過。」
的確有資格叫姐姐,恕之不出聲。
她又問︰「你們在什麼地方認識?」
「今日在圖書館。」
「你跟他回家?」恕之意外,「你不怕危險?」
「忍之與我都是德威大學學生,不必顧忌。」
恕之忍不住炳哈大笑,「他是大學生?他給你看學生證?」
必家寶點頭,「忍之在兒童心理系。」
恕之揶揄︰「怪不得你們談得來。」
忍之這時說︰「小寶,我送你回家。」
「晚上接我出來看戲。」
「七時準到你家。」
必家寶握住他的手,雙雙出門。
剩下恕之一個人呆呆坐在紅沙發上。
半響她听見王子覺叫她︰「你在家嗎?」
恕之忽然苦悶,她揚聲︰「傍晚可有飛機往巴黎?」
子覺詫異,「我看看酒店可有房間。」
恕之又厭倦說︰「不去了,我們乘郵輪吧。」
子覺笑,「究竟想去何處?」
她又轉變口氣,「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你是我妻子。」
恕之低頭嘆口氣,稍後她問︰「醫生怎麼說?」
「情況穩定,定期檢查。」
這可能是唯一好消息。
稍後王子覺對恕之說︰「我問過了,明日啟程的巴拿馬運河郵輪尚有空位,可有興趣,運河連接南北美洲,很有意思。」
恕之搖搖頭。
子覺溫和地說︰「我走出了小天地,你怎麼好似被困小世界?」
恕之答︰「很多時候,我不願離開屋子,外邊多豺狼虎豹,吃了我們,到頭來是我們不小心,活該,家里多安全。」
「有我保護你。」
恕之笑,她握著王子覺雙手,「那你記住處處看護我。」
忍之回來換衣服,他身上有茉莉香氛。
恕之繞著雙手,「兒童心理學學生?」
忍之反問︰「新的開始,不是你最希望的事?」
「你仍在行騙。」
「那是我倆天性,你不能叫我停止呼吸。」
恕之搶過他外套,他聳聳肩,穿上另一件,頭也不回地出門。
恕之發現她手心全是冷汗。
王子覺在書房看書,恕之有點羨慕,愛書的人最幸福,一書在手,其樂無窮,無論在屋里車上,咖啡店之發現她手心全是冷汗。
恕之走到子覺身後,無意抬起頭,看到一面鏡子里去。
恕之看到她臉色灰敗,身形瘦削,即使在環境最差的時候,她看上去都不至如此蒼白憔悴,她嚇一跳,退後兩步。
恕之對自己的容貌一向有信心,這十余年,她的大半生,都靠精致五官生存,陌生男女對她即時產生好感,都因為她長得楚楚可人。
今日鏡中的人叫她害怕,相反,王子覺安詳垂頭閱讀,氣色一日比一日好,深恕之的精血像是叫王子覺吸盡。他不再是一個病人。
恕之用手掩住臉,悄悄退回房間。
手術後她逐漸枯萎,他欣欣向榮。
深恕之像是受到咒詛。她靠在沙發上,忽然劇咳,恕之用手掩嘴,氣喘,閉上雙目。
恕之忽然看到一座教堂,呵有人舉行婚禮。
她推開教堂門走進去,染色玻璃窗下全是白色鮮花,賓客笑臉盈盈,牧師正主持婚禮,一對新人站在禮壇面前。
恕之走到前排坐下,看仔細了,大吃一驚。
新郎是忍之,穿著禮服的他好不英俊,新娘正是關家寶,他倆擁吻。
恕之瞪大雙眼,握緊拳頭。
她身邊一個女客問︰「小姐你是男方還是女方親友?」
恕之沒有回答。
客人說︰「男家沒有親人,他姐姐與姐夫上月因病辭世。」
恕之霍一聲站起,「我正是他姐姐。」
有人拉她,「坐下,別吵。」
恕之轉身,拉住她的人卻是貞嫂。
她遍體生寒,「貞嫂,你怎麼在這里?」
貞嫂笑笑答︰「與你一樣,來觀禮呀。」
恕之輕輕說︰「你已經不在人世她遍體生寒,「貞嫂,你怎麼在這里。」
貞嫂像是听到最滑稽的事一般,她笑說︰「恕之,你也是。」
恕之狂奔出教堂,摔在地上。
慌忙間好像有人扶起她。
她睜大雙眼,看到子覺站在床前,她驚呼︰「子覺,救我。」
王子覺替她擦汗,「不怕不怕,醫生快來。」
恕之知道她做了噩夢,她喝一口子覺喂她的熱茶,以往她時時這樣照顧他,沒想到今日身份會得對調。
醫生上門來替恕之診治,微笑地告訴他們不妨,她不過是風寒發燒,休息幾日便沒事。
恕之听見子覺不放心地說︰「她咳嗽有血。」
醫生說︰「喉嚨干燥緣故,室內放一只噴霧器好了,我會替她做化驗。」
子覺仍不放心醫生說︰「喉嚨干燥。
醫生說︰「你如果覺得有必要,可進醫院做詳細檢查。」
「待我問過她本人。」
未待子覺開口,恕之已經搖頭。
醫生說︰「王太太仿佛有點憂郁。」
「她有心事。」
「那麼,我推薦心理醫生。」
恕之又一直搖頭擺手。
那醫生微笑,「我處方幾種藥物給她。」
王子覺說︰「最近她體重銳減。」
「女士們可以縴體,越瘦越好,有時稍微過分。」
王子覺送醫生出門。
恕之又咳嗽起來,她注意雪白紙巾,卻沒有血絲,她略為放心。
子覺回到她身邊,「你有心事,可以對我說。」
「我一瞌眼便做噩夢。」
「那是因為心神不寧,喝些紅酒才睡,會有益處。」
恕之苦笑,「我做的虧心事太多,不管用。」
「許多做盡壞事的人每晚睡得不知多香。」
恕之想到忍之,從未听過他有失眠毛病。
子覺告訴恕之一個故事︰「二次大戰末期,美國派出戰機伊諾拉姬號到廣島扔下原子彈,數十年後記者問當日飛機駕駛員可有輾轉反側,該名軍人答︰‘我每天憩睡如嬰兒。」
恕之發呆。
服藥後她沉沉睡熟,夢中黑影亂舞,但是不再有不想見的人出現。
半夜醒來,听見有輕俏的華爾滋圓舞音樂,誰,誰在跳舞?
恕之起來,她發覺樂聲從樓下傳來,忍之幾時開始听音樂?奇怪。
她在樓梯看下去,只見關家寶在教忍之跳舞。
她穿著極薄的湖水綠軟緞晚服,專心教忍之步法︰「一二三,跟我走,二二三。」
那水綠色裙裾長度不一樣,好像一束花瓣,那式樣與恕之夢中所見婚紗一模一樣。
恕之緊緊握住樓梯扶手。
有人用手搭住她肩膀,她轉過頭去,那是王子覺,他微笑,「忍之有女友。」
恕之不出聲。
「他若有固定女友,心思就會定下,讓這位小姐代為管束他。」
恕之問丈夫︰「你會跳華爾滋嗎?」
「學過幾次,跳得不好,沒想到忍之不會社交舞。」
「孤兒院里哪有社交。」
她站起來,子覺叫她吃粥,恕之毫無胃口。
「恐怕是水土不服,要是真不喜歡市區,我們可以搬到山上。」
恕之又搖頭。
她專心看忍之跳舞。
他女伴關家寶是高手,體態輕盈,舞姿曼妙,在最出人意表的時間踢起裙裾,煞是好看。
忍之像是著迷,他努力討好女伴,額角跳出汗,襯衫背脊印濕一大片,毫不介意。
子覺拉一拉妻子。
恕之默不作聲,回到自己的地域。
書房里抽屜半掩,恕之又看到一把點二八口徑的巴列泰手槍,她順手取起秤一秤,有點墜手,子覺看到,過來把手槍輕輕自她手中取餅,放回抽屜,然後收拾桌面上文件。
恕之回到寢室,樓下音樂到天亮未停。
清晨,恕之身邊似還有碎碎樂聲,她淋浴,嘩。水聲中還有鋼琴聲,她知道是幻覺。
恕之更衣到樓下看視,人去樓空,一地香檳瓶子,佣人正在收拾,她把一條凱斯咪披肩折好搭在紅沙發背上。
恕之問︰「他們幾時出門?」
佣人搖搖頭,「王太太,我沒看見。」
恕之等到十點多,忍之才回來,一路打呵欠,然後臉朝下,摔進沙發里。
恕之諷刺他︰「累得你,晚上做賊了。」
他揉揉眼楮,「家寶還要上一整天的課,真厲害。」
「別忘記你也是學生。」
「她與母親住在山上一間大屋,邀我下午去喝茶。」
恕之語氣越來越酸澀,「母親多大年紀,是否風韻猶存。」
忍之月兌去鞋子,「你還不去侍侯王子覺,他好像要去銀行。」
子覺這時叫︰「恕之,恕之。」
恕之問兄弟︰「下午有什麼節目?」
忍之把她推上樓梯。
恕之對丈夫說︰「查一查那個關家寶的來歷。」
子覺只是笑。
「我是認真的。」
子覺勸說︰「忍之時時換女伴,那查得了那麼多。」
「那女子很有一手。」
「所有女性都懂得取悅異性,這是天性。」
恕之陪王子覺到銀行,他給她保險箱鑰匙,加上簽名。
箱子里有證券,現款及貴重金屬。
他陪她用下午茶,天氣回暖,年輕男女早已換上無袖薄衫,在大廳肆無忌憚擁抱接吻。
恕之有點羨慕,她一向掛著逃命,欠缺這種無牽無掛的閑情逸致,這一剎那她忽然傾身向前,吻王子覺臉頰。
她丈夫錯愕,本能伸手擋開她,輕輕說︰「人多。」
恕之只得坐下。
整個下午她不出聲。
忍之把女友帶回家來,看到恕之,大聲說︰「我與家寶決定訂婚。」
他們四條手臂緊緊相擁,關家寶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線,十分可愛,像一只小動物。
恕之卻笑不出來,她瞪著忍之。
家寶笑︰「我會設法說服家母。」
整件事是那樣不可思議,恕之對她兄弟說︰「我有話同你講。」
忍之卻說︰「有什麼話在家寶面前說好了,我什麼都不瞞她。」
恕之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話般淒涼地笑出聲。
這時佣人進房說︰「王太太,醫生有急電找你。」
恕之轉身走回樓上,拿著電話很久才喂一聲。
「王太太,」醫生聲音十分沉重,「請你即時獨自到醫務所來一次。」
「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講?」
「請你不要知會任何人,立刻到醫務所來。」
恕之說︰「可是我有病?」她一顆心沉下去「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講?」「。
「我們面談,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
恕之到達醫務所,看護一看到她便去叫醫生。
醫生取出一疊報告,請她坐下。
「王太太,我要求與你單獨會面,是因為我懷疑你身邊有人向你慢性下毒。」
恕之睜大雙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醫生出示圖表,「我循例化驗你的涎沫血液,發現含有微量砒毒,毒素積貯到一個地步,心肌麻痹停頓,像心髒病一般。」
恕之呆呆看著圖表。
「王太太,我建議你通知警方,迅速調查。」
這時看護進來說︰「王先生找王太太。」
醫生輕輕說︰「雖由王先生主動叫我診治你,王太太,我想這件事你還是暫時守秘,我需替你注射解藥。」
恕之抬起頭來。
有人要置她死地。
看護幫她注射。
醫生說︰「王太太,小心飲食。」
王子覺這時已推門進來,「醫生,有事為什麼不通知我?」這時恕之忽然笑吟吟站起來,「醫生懷疑我有孕,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一點。」
王子覺松一口氣,「以後到醫務所由我陪著你。」
醫生訝異這年輕的王太太戲真情假,他維持緘默,醫生與病人之間有保密條款,他不宜多話,他的責任已盡。
恕之回到家中,漸漸,她鎮定下來。僕人送茶點進來,她看著水壺紅茶不出聲,斟少許在杯子里,倒清,把杯子放入塑膠袋里,準備拿去化驗。
她擺出另一副面目來,自小訓練,情況越是危急,她越是鎮定,恕之親自到廚房取水喝,先把水杯仔細洗淨,直接由水喉頭盛水。
她把酒瓶收起,吃飯的時候,看著王子覺喝湯吃菜,她轉動筷子,並不挾菜。
恕之內心悲愴,如果不是子覺,那只有忍之。
他做了咖啡,往往給她一杯,斟酒之際,也忘不了她。
深恕之承繼了王子覺的產業,假使他們兩個都不存在了,深忍之就是最後承繼人。
一個都不留。
恕之走到樓下,收集證物。
她全部送到化驗所。
堡作人員問︰「請問追查什麼痕跡?」
「砷。」
「砒素?」
恕之黯然點頭。
棒一日,恕之去取化驗結果。
昂責人員這樣說︰「你帶來六件樣品,全部無毒。這位小姐,如果你有所懷疑,最好通知警方由鑒證科入屋檢驗。」
不,她無論如何不可與警方聯絡,可是嘴里卻說︰「多謝你的忠告。」
恕之到處尋找可疑之物,連床褥底下都細細尋遍,每一寸不放過,並無發現。
她看到忍之房內有一只棕色名貴女裝過夜袋,想是關家寶留下,這女孩手邊用品都盡其名貴能事。
恕之輕輕拉開袋子,里邊有一套粉紅色運動衣褲與一雙球鞋。
恕之並不在意,她要找的是小瓶粉末或液體。
球鞋有點殘舊,與關家寶其他所有簇新名貴配件不符。
恕之取餅鞋子,看到內里印著英文字母「關」,以及一個編號。
莫非關家寶是什麼運動會會員。
恕之用手提電話拍攝球鞋式樣及號碼。
她到街上小食店進食,年輕的女侍應走近來寫單子,她頭發油膩,臉容疲倦,手指節紅腫粗糙,就像不久之前的深恕之。
下午,客人散去,她還得清洗油槽,那是爐子下一條不銹鋼制造,積聚煎炸油渣的槽渠,四尺長一尺深,氣味像死豬。
侍應取來食物,恕之已失去胃口,她付了豐富小費。
她到附近一間體育用品公司,找到售貨員,出示球鞋圖樣。
年輕售貨員「咦」一聲,「你怎麼會有這雙鞋子?」
恕之問︰「這雙球鞋有什麼特別?」
售貨員有點興奮,「敝店剛訂了一百雙這款限額產品,這種球鞋由本市警隊設計訂制給特種部隊操練時用,效果超卓,故此廠家靈機一觸,打算大量制造,盈利百分之五撥作警隊慈善基金。」
恕之只看到售貨員嘴唇不住郁動。
只有幾組字眼在她耳邊回響︰警方……
她輕輕問︰「街上尚未有售?」
「我們鐵定下月一號推出一百雙,不接受預訂,先到先得。」
恕之指一指球鞋內側號碼,「這編號代表什麼?」
店員得意洋洋,「看到LT2字樣沒有?這是少尉的縮寫,這雙球鞋主人在警隊身份不低,她穿7號鞋,是個女子,鞋子上有青草漬,證明她喜歡跑步,唏,本人堪稱福爾摩斯再世呢。」
售貨員非常聰敏健談。
深恕之低聲說︰「謝謝你,現在我知道她是誰了。」
「她姓名縮寫在這里,TK,姓什麼?關?」
恕之指一指,「給我兩雙七號這種氣墊鞋。」
售貨員高高興興把鞋子包起來遞給客人。
恕之借他們店里電話,找到答案。這時恕之已不介意有人要毒殺她,她因此發現了關家寶真正身份。
沒想到世上有人演技那麼完美,關家寶活月兌月兌像一個嬌縱天真活潑的富家女。
原來她是前來臥底的關少尉。
實在太低估警方的能力了。
他們一直沒有放棄追蹤深氏兄妹,對疑犯行蹤瞭如指掌,此刻,還添上一宗命案,特警派出臥底人員。
恕之的胸膛被掏空一般。
愚昧的深忍之,他著急要應付恕之,魯莽下忘卻外敵。
多麼可笑,他在大學圖書館自稱兒童心理系學生,認識了建築系的關家寶,兩人都是假身份,加上虛情假意,居然就要訂婚。
恕之嗤一聲笑出來麼可笑,他在大學圖書館。
她帶著干糧及礦泉水回家,再想在行李袋里尋找蛛絲馬跡,那只袋已經不見。
必家寶已經發覺她的大意。
恕之知道設法確實關家寶身份會有困難,這次,她在屋內尋找竊听器。
她把屋內測煙器及灑水器全數拆下,查不到可疑物品,那既是說,聯邦密探尚未出動。
王子覺問她︰「恕之,你怎麼了?」
他拉著她坐下。
恕之想,如有偷听器,關家寶一定配在身上。
「恕之,你心神不定,心不在焉,到底為什麼之想,如有偷听器,關家。」
深忍之與關家寶在什麼地方?她跳起來打手提電話找他,可是他沒有開啟電話。
恕之沖口而出,「現在走也許還來得及!」
王子覺奇問︰「你想回松鼠鎮?」
恕之手心全是冷汗,她用毛巾緩緩擦干。
她的心扉已全部關閉,她若無其事站起來,「我有關家寶的地址,我們去探訪未來親家?」
「不需要預先通知?得準備糖果禮品呀。」
恕之笑笑,「不必多禮的。」
她拉著王子覺出門。
子覺想勸說兩句,終于躊躇,難得妻子高興,陪她走一次何妨。
必家在山頂幽靜地區,按鈴,佣人笑說︰「太太小姐及深先生一起跑步去了。」
王子覺駕車慢駛在附近兜他們,忽然听到叮當音樂聲,原來是一輛冰淇淋車恕之要了一客巧克力雙球,吃得津津有味,她忽然像是一點心事也沒有,專心享受零食。
王子覺指一指前邊,「在那里。」
只見三個人從轉角跑出來。
深忍之跑在最後,兩母女不徐不疾,分明是久練之身,關家寶腳上穿的,正是那雙市面上還未有出售的特種球鞋。
她一邊跑一邊轉身取笑男朋友。
深忍之發奮追上。
連王子覺都說︰「關太太十分年輕。」
恕之不出聲,這時,他們三人也發覺路上有人向他們注視,關家寶眼尖,一下看到雙憔悴大眼楮,她迎上去叫聲「姐姐」。
恕之冷冷看著關少尉,做得真像,大抵她是警方主要扮演少女的人物。
必家寶介紹母親給他們認識,關太太邀請兩人回家用茶點,恕之答允。
必家裝修是那種尋常的富麗堂皇,廚房沒有油煙,不似經常舉炊,女佣碩健孔武有力,想必也是警方伙計。屋里一定處處都有錄映機關,最明顯的是,大沙發腳上釘著一塊小小鋁片,莊生家具租售公司。
整間屋子暫時租用,這是一個局,可恨深忍之心甘情願一腳踏進。
恕之一聲不響,喝完茶便告辭。
母女送他們到門口。恕之才對兄弟說︰「我有話要對你講,今晚早些回家。」
在車上王子覺說︰「與我們一樣,關家人口簡單,生活清靜。」
恕之想一想,「家中沒有陳列生活照片。」
「這家人給我感覺良好。」
恕之這時輕輕說︰「男性是這樣被動及愚蠢。」
「喂,你說什麼?」
恕之微微笑,那天下午,她只說購物,卻到銀行,自保管箱中取出若干現鈔,放在旅行袋里帶回家。
傍晚,她做咖啡,遞一杯給王子覺,他喝下不久,只說眼困,揉了揉雙眼,走進臥室,倒床上,即時熟睡。
深忍之跟著回來,身邊正是關家寶。
恕之走近,輕輕與關家寶說︰「由你送忍之回來?我有話想單獨與忍之講,請你先回去可好?給我們兄妹一點私人時間。」
忍之剛想反對,他女友已經笑著答應,開車離去。
忍之問︰「你有什麼話說?」
恕之雙臂抱在胸前,「關伯母可有答應把女兒交給你?」
「她覺得家寶年紀尚小,待她畢業後再說。」
恕之輕輕說︰「你一點都看不出來?」
忍之不耐煩,「你想說什麼?」
「你以為承繼了她們母女產業,就一生無憂?」
忍之問︰「只準你有取不盡的財帛?」
恕之繼續說下去︰「你覺得關家寶是她真名,她只得十九歲,他們住在那間簇新屋子里,已有三年?」
忍之反問︰「我是一條光棍,她們還來謀我不成?」
恕之微微笑,「好兄弟,你對關少尉說過些什麼?」
電光石火之間,忍之明白了,種種蛛絲馬跡,忽然聚合之問︰「你有什麼話說?」。
恕之說︰「她主動與你攀談,交待身世,帶你回家,會晤母親,對你表示極端信心,可是這樣?」
忍之臉上變色。
「這是我倆慣施特技,我們是兄妹,她們是母女,使人防不勝防,你怎麼走進這種老圈套里去。」
深忍之這時漲紅面孔,「因為我想速速離開你們。」
恕之輕輕嘆口氣,「現在,不得不再次上路。」
「恕之,我並沒有對她透露什麼。」
「可是你現在知道,警方已經追上。」
「你有什麼證據,」他仍未死心,微弱抗議︰「你破壞我們。」
恕之把她的發現告訴他,「警方只有一名關少尉,我用街外電話打到警署總部找人,他們說她放假,關少尉原名關芷。」
「不一定是同一人。」
恕之忽然微笑,「你可以親自問她。」
他們坐下來,忽然不約而同,彼此背靠背,像從前那樣,世界只剩他們二人,他只信她,她也只信他。
忍之喃喃說︰「走到南部,找一個小地方住下來。」
「沒有地方比松鼠鎮更小,原來不過想避一陣鋒頭,卻發生那麼多事,你不該救活王子覺,有很多辦法可以取得他信任。」
恕之微笑,「像所有犯罪伙伴一樣,火拚之前,彼此埋怨。」
「我們都累了。」
「是呀,想到走,毛骨悚然。」
「下一站走向何處,墨西哥抑或泰國?」
「好主意,可是,先得弄兩本護照,而且,還要解決一個問題。」
忍之看著她。
「你想毒殺我,為什麼?」
忍之瞪看她,「你說什麼?」
「我們已經不再相愛,你恨我,所以要除掉我。」
忍之答︰「你至今尚未相信,貞嫂殞命與我無關,我要殺你,用這雙手已經足夠。」
恕之不出聲。
忍之訕笑,「我想過正常生活,那是妄想嗎?」
「去收拾一下,我們一起走。」
「你終于願意與我重新組合。」
恕之看著他,「你有話要說?」
「從前,兄妹一起行事只有益處,今日,身份已經曝露,單獨行動比較妥當。」
恕之凝視他,「你要撇下我?」
「這難道不是你的願望?」
「我找人做兩本護照,我倆分頭消失。」
「我以為」
「我們已認清對方真面目,再也不能恢復從前那樣,相信你也明白,我們已經老大,分手也是時候。」
恕之把臉埋到膝頭里「我以為」。
「多謝你把關少尉身份告訴我,我會跟進調查。」
「小心。」
「子覺呢?」
「他熟睡。」
恕之回到房內,把現款放到一間小背心眾多口袋里,很多人不知道,鈔票是紙張,即使面額大,數目多了也像書本那般沉重,背心袋里似放了十本八本書。
恕之把背心放在枕頭下便睡著。
這種要緊關頭她最需要睡眠,絕對不能輾轉反側。
天亮,她驀然睜開雙眼,第一件事想沖到松鼠咖啡開工。
她留戀那一段日子?當然不,但是生活印象已經烙到她腦海深處。
子覺已經醒來,在廚房吃早餐,看到恕之,他抱怨說︰「我一覺竟睡了十四小時。」
恕之問︰「可要看醫生?」
「今天剛好是我復診日子。」
「我在家等你。」
司機載子覺出去,恕之叫佣人放假,不到一會,忍之從外邊回來,放下一本護照給恕之。
恕之打開,看到自己的照片,及林妙如三個字,她微笑說︰「好名字。」
忍之把另外一張照片放桌子上,那是關家寶即關芷的軍裝照片,英姿颯颯,與他們所認識的愛嬌模樣判若兩人。
「你從何處得來這張照片?」「警方機密檔案,我有朋友的一個朋友,擅長擊破密碼,以後,我會找此人合作。」
恕之淡淡笑,「還是老工夫人騙人可靠些。」
深忍之吸進一口氣,「我明天一早走。」
「行程可以告訴我嗎?」
「不,林妙如,我倆離得越遠越好,我一早該走,我不應騷擾你那麼久,毒殺了你,對我也沒有好處。」
他駛出吉普車,加滿油回來,並且注滿兩大只塑膠罐,他又準備干糧食水睡袋,流亡生活又要開始。
累了,他靠在車角休息,開一罐啤酒喝,這一切,恕之都看在眼內,慣于行騙的他忽然被騙,那天真嬌美的女伴原來是警方上尉,他肯定吃驚。抬起頭,只見紫紅色棘杜鵑開滿一牆,像火燒一般燦爛,煞是好看。
他倆最喜歡南方火紅色花朵︰鳳凰木,棘杜鵑,美人蕉……這時,卻無心情欣賞。
恕之輕輕說︰「你打算走陸路,到偏僻小城,才上飛機。」
忍之不出聲,站起來踢啤酒罐,他在孤兒院練成的好身手,踢得出神入化,左腳交右腳,膝頭頂給頭,又落在腳上……然後,他一聲不響,回轉屋內,進房休息。
司機折返,卻不見王子覺,他說︰「王先生留院觀察一宵,醫生要做檢查,我來替他取替換衣物。」
恕之覺得蹺蹊,子覺出門之前並無提及,可見是意外,她說︰「我去看他。」
司機不便說好,當然也不能說不好。
他身邊電話響起,他說︰「一定是王先生。」
丙然,那是子覺,他聲音有點疲倦,這樣對妻子說︰「醫院有一件儀器失效,明天才能完全檢查程序,我睡一覺便可出院,你不用走動。」
「你安心休息。」
恕之從來沒听過比自己更為虛偽的聲音。
她取出衣物交給司機。
要走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時候,恕之把假護照放進背心口袋,留戀地環視舒適的公寓,她穿上鞋襪,悄悄離開公寓,掩上門,走到地下停車場,她預備借用忍之準備妥當的吉普車。
她開啟車門,還未上車,就听見有人在她身後說︰「打算出門?」
那聲音出奇嬌美,一听就知道是關家寶。
恕之轉過頭,「果然,不再叫我姐姐了。」
「深恕之,我是警方關芷少尉,我現在要逮捕你。」
「什麼罪名?」
「謀殺、傷人、訛騙……警方追緝你們已有兩年。」
這時,關少尉的伙伴一只豹子般奔近,「公寓內沒有人。」
必少尉追問︰「王子覺呢?」
「他在醫院,無恙。」
必少尉循例宣讀︰「你可以維持緘默,但是,你所說一切,將會用作呈堂證供……」
伙計說︰「深忍之沒有車,我召人到附近找他。」
「不用了。」
他們三人一起轉過。
深忍之已在關少尉背後,一柄手槍抵住她頸部大動脈,那武器正是王子覺的自衛手槍。
他在關少尉耳邊輕輕說兩句話,兩名警方人員靜靜解下槍械放地上。
恕之立刻拾起。
她問關少尉︰「請問,你怎麼知道已經泄漏行蹤?」
必少尉無奈,「你到大學打探,又去警方調查。」
恕之點點頭。
他倆把警方人員鎖進車房儲物櫃,兄妹倆交換一個眼色,「走吧。」
兩人忽然忍不住笑起來,肩搭肩,像以往一般親密。
恕之說︰「我以為你快要結婚。」
忍之答︰「你更糟,你已經結婚。」
恕之隔著儲物櫃門說︰「關少尉,我們並沒有殺人。」
忍之說︰「別多話。」
他們跳上吉普車,呼一聲開出去。
「能關住他倆多久?」
「三分鐘。」
一路駛出公路,恕之說︰「你可以一走了之,不必理我。」
忍之冷笑,「什麼,我身邊沒有錢。」
「你還愁沒錢?太客氣了。」
「讓你一個人去警局,沒有的事。」
恕之用手捧著頭,由此至終,他只有她,她只有他。
車子轉入小路,一直駛,直到進入另一個省,直至汽油用罄,他們在車上睡了一宵。
第二天是個雨天,他們轉乘公路車,一進大路,看到交通指示牌上打出警方通告,追捕他們那輛吉普車。
他倆在小型飛機場下車,剛想到櫃台買飛機票,看到電腦已經印出兩人照片,貼在玻璃門上。
他們連忙走避。
恕之在附近小路邊用現款租一間旅舍及房車,兩人剪短頭發染了棕色,恕之架上太陽眼鏡。
他們繼續逃亡。
三兩個月後,案件便會冷下來,屆時又另一番局面。
他們轉到另一間旅館,再換一輛車。
最後,遷入一間度假屋,自稱是新婚蜜月夫婦。
度假屋在湖邊,冰川湖呈奇異蔚藍色,像山里一顆寶石,初夏,游人如鯽,混進游客中,如大海里兩滴水。暫時安全了。
兩人好久沒有浸浴,恕之把身體潛下浴白,浸個痛快。
忍之喝啤酒看報紙,他悠然自得。
兩人又在一起,背對背,對付敵人。
深忍之把槍包在紙里,吩咐恕之︰「丟進湖里。」
恕之輕輕說︰「我從來沒有開過槍。」
她替她剪了一個平頭,叫他換上老實普通的西裝,人前,他們自稱朱先生太太。
警方找到他們棄置吉普車,油箱用罄,什麼痕跡也沒留下,這兩個人已是老手。
王子覺輕輕對對律師說︰「他們錯了,不關恕之的事,如果有人需要負責,那只是忍之,恕之完全無辜。」
「王先生你可有損失?」
「我妻子失蹤。」
「警方會盡量追尋。」
「我只想她自動回來。」
他在報上刊登啟事︰「凡事由律師循法律途徑解決,請盡快與我聯絡。」
忍之把報紙放在恕之面前。
「多麼吸引。」
恕之答︰「從前,我也那麼想。」
彼此以為可以丟下對方,新的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把他們分隔開來放在安全環境,兩人恍然若失,如今又在一起,卻無抱怨。
兩人絕口不提過去,過一天算一天。
「朱太太,口袋里夠我們用多久?」
「照此刻速度,一年左右。」
「那很好了,可以喝香檳嗎。」
「不成問題,盡避去買。」
他們由一間旅舍搬到另一間旅舍,每天都排滿節目︰看電影,逛街,跳舞,喝茶,參觀名勝,倦了,乘火車往另一個省份。
夏天來臨,恕之最開心,她喜愛冰淇淋,一天吃三次,跟著出海暢泳,租船去到離島觀光。
「看到沒有,這些小島,共千余個,全部出售,駕船不過個多小時便可回到市區,最小的只有三四畝地,松柏遮天,天堂一般。」
忍之忽然說︰「可惜我們不夠時間。」
恕之不出聲,努力走到山坡頂,對牢藍天白雲,忽然大喊︰「沒有時間!」
山谷隱隱傳來回音,似小女孩哭泣般聲音︰「……時……間」。
不知名白色鳥兒受驚,成群自樹林中飛走,撲向海邊。
忍之站到恕之身邊,恕之忽然拉緊他的手,兩人一起滾下山坡。
本來屬于危險動作,兩人卻一邊滾跌一邊大笑,他們被草地樹枝擦傷,可是痛癢仿佛已與他們無關,只要暢快。
一直跌到山坡底,還可以听到恕之清脆笑聲,忍之叫喔唷。
不遠處有一組便衣警員逐家汽車旅館調查。
「可有見過這一對年輕男女?」
服務人員看了看照片,「這位督察,他們都是年輕男女。」
「看仔細一點。」
「沒見過。」
「這一對男女自稱兄妹,長得十分漂亮。」
「他們都一個樣子,都打算享受生活,男歡女愛,對他們來說,最為重要。」
那督察無奈。
疑犯就在他們眼前隱藏,根本不用刻意躲避,初夏,大批年輕人涌到度假區工作游玩,他們放眼看去,汽車旅館門前聚集著一群群穿花衫短褲的年輕男女。
警員扔不放棄,逐家逐家打探。
終于在一間叫野百合的酒吧,有個酒保說︰「給我看仔細一點。」
警員提醒他︰「這女子極其標致。」
「呵,憂郁的大眼楮。」
「你認得她?可在附近出沒過?」
酒保搖搖頭,「一日上千顧客,我不記得有那樣一個人。」
其中一名探員氣餒,「大海撈針。」
他的上司生氣,「你也得給我去撈到這兩名犯人。」
女侍走近,「我看看。」
探員把照片交給她女侍走近,「我看看。
「我記得這女子,她給了很豐富的小費,十多元啤酒,二十元小費,笑容可掬,說我是行家。」
警員精神一振,「幾時的事?」
「昨天下午。」
「啊,她用什麼付帳︰信用卡還是現款?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現款,」女侍想一想,「她有男朋友,兩人就住對面豪華旅館。」
警員反而緊張起來,一人即時聯絡當地警署,另一人到旅館探問。
所謂豪華旅館,一共十多間房間,就在海灘附近,查過登記,只有三對男女符合條件,一對正在搬行李,另一對在曬太陽。
避理人員指著照片,「這一對。」
三四個警員兜上二樓,認準門牌,大聲吆喝︰「警察,開門!」數秒鐘內沒有回應,立刻舉起槍械,踢開房門。
床上一對年輕男女正在慌忙穿衣,見到警察,舉起雙手。
「伏在地上!」
兩人才十八九歲,已經嚇得流淚。
一名探員看仔細他們五官,大為失望,「不是他們。」
的確認錯人,兩人接著出示駕駛執照,學生證、信用卡,查過統統屬實名。
探員茫然。
大海撈針,形容得再正確沒有。
千里追蹤這兩個人,漫無結果。
領隊說︰「收隊,我下班了,我需要一杯冰凍啤酒。」
豪華旅館旁邊擠滿看熱鬧的人。
一個正吃藍莓冰淇淋的年輕女子好奇問︰「什麼事?」
「警察破門抓錯人。」
「嘖嘖嘖。」
「可不是,當事人立刻投訴,人家正在溫存,哈哈哈。」
有人拉一拉吃冰淇淋女子,她隨友人隱沒在人群中。
他們上車駛離當地。
在市區公寓里,佣人對王子覺說︰「關芷少尉來了。」
王子覺抬起頭,「關女士,我無話要說。」
「那麼,你淨是听就可以。」
她坐到他對面,王子覺無奈,看著她不出聲。
「我們到東部調查過孤兒院舊檔案,根本沒有深忍之及深恕之這兩兄妹,他倆並非孤兒院出身。」
王子覺不出聲。
「但是,世上有否深氏兄妹呢?有,九五年東部貧民區一場大火,三死五傷,其中兩名喪生者正是一對小兄妹,他們叫忍之與恕之,當年,他十歲,她八歲。」
王子覺十分震驚。
「小兄妹的身份證明文件,不知怎地,落到他們手中,一直沿用,其間,他們也盜用別的信用卡,旅游證件,健保卡。但我們主要,是調查一件命案,王先生,你很清楚苦主是誰。」
王子覺靜坐不動。
「王先生,你甚至不知道王太太真實姓名。」
王子覺還是不出聲。
「我很佩服你,王先生,你愛一個人,真是愛她一輩子。」
王子覺仍然不發一言。
「她可有同你聯絡?」
王子覺微微搖頭。
「听說,你雇了兩名私家偵探,追查她下落。」
王子覺不置可否。
「如有消息,請與警方聯絡,我們可以交換消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王子覺自頭到尾,不發一言。
必少尉感喟︰「你也許不知道,她最常用的名字,叫小曼,容易上口,也像她本人。」
王子覺吁出一口氣。
必少尉說︰「我不像是受歡迎的人,打擾你了,有消息我會再來。」
王子覺仍然客套地送她到門口。
「王先生,你身體無恙?」
王子覺到這個時候才開口︰「我很好,謝謝。」
必少尉離去。
他舒出一口氣,坐在書房里,像往日一般,動也不動,度過一個寂寥的晚上。
在另一家小旅館,深忍之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恕之,「你猜,他有沒有派人找我們?」
恕之接過啤酒,「不是香檳嗎?」
「香檳空瓶太惹人注目,你猜,王子覺可有找我們?」
恕之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去猜臆,那好像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
「誰說不是,天氣熱得售冰機空空如也。」
「真沒想到今年要抱住冰袋睡覺。」
「這個時候,太陽照正在北回歸線之上。」
他們開頭聊些不相干的事,終于恕之問︰「萬一警方追到我倆,該怎麼辦?」
「舉起雙手投降。」
恕之驀然大笑起來。
「然後經過一重一重手續︰提堂,初審,上訴,再審,或者定罪,或許不恕。」
「可是,在這個過程中,身在牢獄。」
「那自然,我倆精于潛逃,肯定不準保釋。」
「王子覺會想辦法。」
「呵是嗎,你一直對他有信心,經過這麼多,仍然信任他。」
恕之嘆息,「我倆的命運,似乎也不難猜測。」
「你知道警方有多少懸案?為免引起市民恐慌,一字不提,利用人類善忘心理,這些案件漸漸湮沒。」
「可是,關少尉忘不了你。」
「我什麼也沒有告訴她。」
「她卻掌握了你的所有資料︰指紋,涎沫,頭發樣板,足印尺寸。你在她家內出入多次。」
「我當時大意無知,是我的錯,我全部承認。」
恕之卻說︰「不要再提了,我們還有明天。」
第二天一早,他們上路,發覺多條大路設有路障,租來的車子只得越駛越偏僻,很快,去到一個叫核桃的小鎮,路牌標明︰人口一千零四名,歡迎游客。
小路盡頭,他倆齊齊低呼,是一輛銀色餐車。
他們下了車,奔過去。
推開玻璃門,年輕穿小背心女侍走近,邊嚼口香糖邊笑問︰「吃些什麼?」
恕之說︰「有什麼招牌菜?」
「核桃餡餅加冰淇淋。」
「來一客,加牛女乃一杯。」
忍之只要一杯咖啡。
女侍與他們搭訕︰「你們是游客?」
忍之點點頭。
「外邊世界可是十分精彩?我從未離開過核桃鎮,許多同學中學畢業後都往大城發展,很少返來,我卻結了婚生下子女,根本離不開。」
恕之忽然問︰「丈夫可體貼,孩子可听話?」
「還過得去。」
恕之笑︰「那你還要求什麼。」
「到外邊開開眼界,不然,總是不甘心。」
他們兩人笑了。
這是大廚忽然走出來,大叫一聲︰「清理油槽!」
那女侍十分無奈,走進廚房。
恕之看看桌上的胡椒與鹽瓶子,糖罐紙巾盒,不禁微笑。
她輕輕說︰「舊谷倉其實冷得要命。」
王子覺把他們接走,真是救命恩人,那時,她真想留下不再流浪,叫她砍下一條右臂交換都願意。
這名女侍至少有個家,她條件比深恕之好得多。
恕之留下豐富小費,這時,別的客人,陸續進來吃午餐,他們兩人離去。
他們手牽手,上車,往北部駛去,「快到松鼠鎮了。」
「避開松鼠鎮,千萬別回犯罪現場探視,那里每一個人都認識我們。」
恕之笑,「誰還記得我同你。」
這話不假,他們染過的頭發已長出黑色發根,活像時下所有追求時髦的年輕人,渾身曬黑,穿T恤牛仔褲,毫無特征,相信即使是警長,也需要端詳一番,才能認出他倆。
「今日好陽光,我們到小鮑園曬太陽。」
在城里,關少尉可沒有那麼悠閑,她與手下開會。
「有無新線索?」
眾人搖搖頭,「他們尚未動用信用卡,為何?」
「因為手頭尚有現款。」
「現金來自何處?」
「王子覺,他不願透露他們是否攜械,以及帶走多少現鈔。」
有人惱怒,「我打算控訴王氏為從犯。」
「這個人有點怪,你們說是不是?」
這時秘書進來說幾句話,關芷抬起頭,「那怪人來了,大家散會。」
可不是王子覺前來探訪。
必芷迎上去,「王先生有什麼事?」
「有人在北部大熊湖附近見到他們。」
「大熊湖佔地兩萬平方里。」
「我的線人相當肯定。」
「我會聯絡北部刑警。」
王子覺說︰「我還想知道一件事,」他似難以啟齒,終于他問︰「他們可是兄妹?」
必芷愕然,「我一直沒想過你原來不知道。」
王子覺不出聲。
「不,他們並非兄妹,他倆甚至不同族裔,深忍之有南歐血統,鑒證科認為他可能是吉普賽人,深恕之是高加索與亞裔混血兒。」
王子覺張大嘴不,他們並非兄妹,他倆甚至不同種族。
「王先生真難想象似你般精明生意人對妻子底蘊一無所知。」
王子覺靜靜離去。
助手進來說︰「他真似他扮演的人那麼蠢?」
必芷說︰「他諸多隱瞞,此人若非大病初愈,警方一早懷疑到他,百分之七十五女性受害者為熟人所殺。」
「我們已對他展開調查。」
「北部發現兩人行蹤,北部幾乎佔地球陸地十分之一,虧他說得出口。」
必芷答︰「他並非來告訴我們,他知道些什麼,他只想打听,我們知道什麼。」
「我想找法官給我們一張搜查令去王宅搜集資料。」
「我們沒有足夠理據,眾法官已經多次投訴我們這一組人擾民。」
「我們已經套取到深氏兄妹足印,並不吻合貞嫂失蹤現場部分鞋印。」
「那些腳印已經被雨水沖至模糊不清,而且,估計穿十四號鞋,什麼人有那樣一雙大腳,他故意穿上大號鞋擾亂現場證據。」
「這件案很快冰冷。」
有人惋惜,「最叫人難過的是,松氏夫婦落得如此下場,不過因為他們做了一次好心人。」
必芷不出聲。
「少尉你有什麼新鮮看法?」
「貞嫂去迷失湖畔,是為著會晤一個人。」
「她有話要說,說什麼?同誰說?」
這段日子以來,該組人想得頭都發痛。
必芷說︰「散會。」
要到這個時候,核桃餐車的女侍才看到櫃台下貼著的彩色照片,她喃喃說︰「我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對疑犯。」
大廚對著她吼︰「美人,把地板掃一掃!」
她急急取餅掃帚。
小鮑園里有不少年輕母親推著嬰兒車出來曬太陽,幼兒也懂得享受,眯著雙眼渴睡,雙頰曬得像紅隻果。
忍之與恕之從來沒想過會有家庭,兩個成年人四處流竄已經夠慘,誰還想帶著小孩。
他們本身便是無家可歸的小孩,在地上拾糖果吃,撥掉螞蟻,不顧異味,塞進嘴里。
恕之輕輕說︰「看到那賣糖的太太沒有,去,把所有糖買下來,分發給孩子們。」
「我們不能吸引注意。」
恕之不出聲。
「靜靜來,靜靜去,混在人群中,不要聲張。」
恕之嘆息,「夏季特別短,茂盛樹葉很快轉黃,春去秋來。」
他們背靠背坐著,看著孩子們奔來跑去,這時,有人放起風箏。
「你們家鄉也有人放風箏?」
忍之答,「全世界人都喜歡風箏。」
「你沒有直接回答問題的習慣。」
「我不知家鄉在何處,童年一直得照顧饑餓的肚子,未試過擁有玩具,也無暇抬頭看風景,這樣回答,你可滿意。」
風箏一只只放起,七彩繽紛,爭同一片天空。
恕之仰起頭,看得脖子發酸,再看忍之,他用一張報紙遮住臉孔,睡得香甜。
恕之知道他像她那樣,已經豁出去了。
就在這安寧氣氛下,一輛警車駛近。
恕之用手推一推忍之,忍之已經警惕睜開雙眼。
他輕輕起來,拉著恕之,匆匆往停車場走去。
這時,救護車也響著號趕到。
接著,有人朝警車方向奔去時,救護車也響著號趕到。
「什麼事?」
「有缺德的變態魔把刀片埋在草地里割傷幼兒的腳。」
「那種人不得善終。」
忍之與恕之對望一眼,把車子駛走。
回到旅舍,他們收拾行李繼續上路。
恕之問︰「什麼叫善終?」
「你大概不會喜歡我的答案︰我不知道。」
「是否活到一百歲無疾而終,在兒孫圍繞著哭泣下舉行肅穆儀式。」
「恐怕就是這樣。」
「你可有希望長壽?」
忍之回答︰「我從未想過,亦無必要。」
恕之微笑,「想也沒多大樂趣,還不是得營營役役張羅三餐一宿。」
她打一個呵欠,累了恕之微笑,「想也沒多大樂趣,。
每隔幾天就得搬一家旅館,換一輛車。
忍之說︰「回市區可以向朋友租公寓住,你願意嗎?」
恕之卻搖搖頭。
「松鼠鎮就在附近。」
「不要回頭,一直往北走。」
幸虧恕之堅持不再走回老路,鎮上小小警署忽然熱鬧起來,關少尉剛剛帶著助手趕到。
警長迎出來,「我立即帶你去現場。」
必芷點頭,乘警車出去。
鮑路邊還有小路,他們步行下山坡,警長說︰「這叫迷失湖,鎮上少年在夏季最喜聚集該處。」
這時,湖水卻幾乎已被大型抽水機泵干。
助手輕輕說︰「可惜。」
「鎮民反對無效,發展商準備在此建造大型商業區。」
「漸漸小鎮風貌漸失。」
「許多大城市都是這樣一日千里發展起來,利弊都有,閑話不說了,水泵干之後,湖底發現各種垃圾,連破爛的廢車及獨木舟都有,均由工程人員小心登記,以免日後萬一有訴訟時失卻證據。」
必芷小心聆听。
「他們打撈到這個。」
警長出示照片。
必芷嗯的一聲,她看到一支精致的特制拐杖,桃花木,銀質手柄。
「很多人見過這只手杖,它屬于王子覺所有。」
必芷問︰「可是在湖中心發現?」
警長搖搖頭,他穿著塑料防水長筒靴,,一直走下湖邊,在一個地方站定。
「這里。」他說。
必芷拾起一塊石頭,在心中稱一稱重量,用力扔出去,石塊落在警長不遠之處。
警長說︰「我們也那麼想。」
必芷點頭︰「有人用完這支拐杖後,奮力扔進湖中。」
警長走回岸邊,「王子覺從未報失。」
「也許他認為是小事。」
「我們找到檔案照片,請你來看。」
必少尉隨著警長轉回派出所,坐下。
警長取出文件中照片,是一張受害人後腦傷口的近照。
他說︰「這並非致命傷口,可是,你看。」
他把拐杖手柄的透明圖印放在傷口上,兩者形狀完全吻合。
必芷看著小鎮警長,這也不是一個完全不辦事的人。
「關少尉,我知道此刻由你接辦此案。」
「我負責追捕深恕之與深忍之二人。」
「這兩兄妹已隨王子覺離開松鼠鎮,此刻看來,關少尉,我懷疑凶手另有其人。」
他的語氣十分炙痛,像是被他最信任的人出賣一樣。
「你從未懷疑過王子覺?」
「王氏幾乎建立了半個松鼠鎮,倘若他沒有搬遷,建築商怎能得逞。」
「他的舊居呢?」
「已經出售。」
「受害人失蹤前後,王子覺全無異樣?」
「我記得很清楚,第二天一早他與深恕之結婚,他幸福滿足,一臉紅光。」
「這拐杖不過是表面證據。」
「至少可讓王先生解釋,它怎麼會落在迷失湖中。」
「你可有請鑒證科測度造成傷口的力道?」
「每平方寸三十磅,正是一個瘦小男子的臂力,符合王子覺身型。」
必芷說︰「兩名疑凶一直潛逃,造成更大嫌疑,他們為什麼不站出來說話?」
警長苦笑︰「他們兄妹是流民,王子覺是他們救命恩人,他們有口難辨。」
「我以為深恕之才是王氏救命恩人。」
警長也糊涂了,無話可說。
「可有探望松山?」
警長點點頭,「他情況時好時壞,子女從未出現,一次,他對我說閑得慌,希望到廚房幫忙,可是,被婉拒了。」
必芷站到天窗前,「警長,你有孩子嗎?」
「兩個兒子,在東部讀大學。」
「他們會回來發展嗎?」
「是經濟情況而定,所以,我不完全反對發展迷失湖。」
必芷不出聲。
警長說︰「我印了一套文件給你。」
助手說︰「這次,法官可一定批準發出搜查令。」
警長說︰「關少尉勞駕你了。」
必芷與助手乘搭小型飛機回到城里。
助手困惑,「謀殺均有動機,王子覺的動機是什麼?」
必芷輕輕說,「他的拐杖是凶器,他不一定是凶手。」
助手問︰「你希望誰是凶手?」
必芷苦笑,「這是什麼問題?我不希望任何人是凶手。」
「可是,發現新證據之後,你好象松下一口氣。」
「相信你也一樣。」
「你同情那一對孤兒?」
必芷不再回答。
她回到警署,第一件事便是申請搜查令。
王子覺來開門時十分錯愕。他立刻通知律師N。
搜查人員知道要尋找一雙十四號大鞋,卻無影蹤。
他們在書房暗格找到一只不銹鋼盒子,打開,有注射器及藥粉。
「藥粉是什麼?」
「需要化驗。」
必芷走進深恕之居住餅的寢室,檢查鞋櫃。
房里衣物動也未動,像是一座紀念館,王子覺像是要專心等深恕之回來。
她發覺深恕之只穿六號鞋,鞋子里有墊子,墊邊有少許白色粉末。
她取回檢查。
必芷收拾證據離去。
律師鐵青著面孔,「少尉,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必芷本來不是多話的人,此刻忽然笑了,「我是警員,你的當事人是疑犯,我們從來不是朋友。」
第二天一早,關芷去見鑒證科同事。
同事正在喝咖啡吃松餅,她說︰「白色粉末是砒毒。」
必芷意外,皺上眉頭,「可是,沒有人中毒呀。」
「有,」同事說,「這雙鞋的主人。」
「深恕之的鞋子。」
同事說︰「鞋墊上有毒素,他把毒粉兌稀,注射入鞋墊,手心與腳底皮膚最易吸濕,毒素緩慢進入體內,若果替鞋子主人驗血,可以證實,兩者毒素成分完全吻合。」
必芷完全不明白,「為什麼?」
「那是價值一百萬元的問題,砒霜如此稀釋,一百年也殺不死人,或者,他打算漸漸加重分量。」
必芷嗤一聲笑,「這里有錯誤︰疑凶忽然成為受害人?」
「證據不會說謊。」
必芷無言。
同事說︰「砒素有許多用途,日本有一只非常著名令婦女趨之若鶩的美容霜,北美洲全禁入口,傳說含有砷素,適當含量能令皮膚美白。」
必芷抬起頭來。
「還有一個未獲藥學證實的的用途,卻在黑社會廣泛應用…它可以使人講出真話,把心中隱瞞的秘密,緩緩透露出來。」
必芷啊的一聲。
「你有頓悟?」
同事把實驗室報告印一份交給她。
必芷說︰「我要去見一個人。」
「關芷,你最好與檢察官商量一下。」
面皮已經撕破,關芷直赴王宅。
應門的正是年輕律師,他極端惱怒,「請勿再騷擾王先生。」
必芷把文件放在他面前。
他讀過之後也極之訝異。
這時,門鈴響起,佣人去開門,律師振作起來,「我師傅平律師到了。」他吁出一口氣。
平律師到底是長輩,氣定神閑,打過招呼,听徒弟匯報,沉吟不語一口氣。
半響她說︰「子覺在接受骨髓移植後判若二人,失去自我控制。」
必芷看著她,「你打算用這個理據替他辯護?」
平律師反問︰「你準備拘捕我的當事人?」
「正是。」
「什麼理由?」
「他蓄意毒殺深恕之。」
「別開玩笑,少尉,深恕之不知所蹤,王子覺才是受害人。」
「正是,深恕之失蹤多日,她去了何處,這可是一件人口失蹤案,抑或,另有內情?」
平律師生氣,「你強詞奪理,你明知深恕之離家出走。」
「她身上有砒素,她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時,關芷身邊手提電話響起。
她側身去听,「啊」地一聲。
她收起電話,對平律師說︰「你與王先生,有時間應該到派出所來一趟,遲者自誤。」
她匆匆回到派出所。
一進門便問助手︰「在哪里?」
「鳳凰國際飛機場,他倆要求及時購買兩張單程往倫敦票子,櫃員循例把他們護照上照片與電腦中存放疑犯照片核對,十五秒鐘後,叮一聲,原來是深恕之小姐與深忍之先生,他們用的是假護照。」
「你還坐在這里?」
「櫃員一抬頭,他們已經走月兌。」
必芷頓足,「立刻趕往鳳凰機場,去。」
那天上午,航空公司櫃台人員看到一對年輕男女手拉手走近。
「今日往倫敦飛機票可還有空位?」
「十時半一班只余頭等艙。」
「兩張,」男子遞上信用卡。
「國際旅程需檢查護照。」
兩人交出護照,櫃台員檢查過,她順手將護照放入最新容貌核對器,她注視核對結果︰紅色大字打出「涉嫌謀殺」。
癟台員大驚,立刻按動無聲警報。
她盡量裝作若無其事抬起頭來,「先生,該班飛機全艙禁煙…」
但是那一對年輕男女已經在她眼前消失。
駐守飛機場警員荷槍實彈趕到,立刻去守衛大門,可是經過搜查,一無所獲。
假護照假信用卡全部留在櫃台。
癟台員對關少尉說︰「他們不像罪犯,兩人很親密,像一般戀人,由男方做主,但不似很精明的樣子。」
「謝謝你的觀察。」
「不過遲了一步,我一定注視銀幕太久,被他們發覺。」
必芷說︰「不是你的錯。」
助手吩咐警員,「設路障逐輛車搜查。」
必芷抬起頭來,「為什麼?」
在一間快餐店里,恕之也在問︰「為什麼?」
忍之答︰「我想去歐洲。」
「插翅難飛。」
「在這塊地方兜兜轉轉,實在憋得慌,去到歐洲,恐怕會自由,試一試。」
恕之嘆口氣,「你不讓他們下台,他們也不給你過好日子。」
「躲了那麼久,真的膩了。」
「有一個地方,你一直想去。」
「那是什麼地方?」
「我們到南部海岸,租一座燈塔居住,對牢大海,無牽無掛。」
「能住多久?」
「不必煩惱,能多久就多久。」
「還有足夠的錢嗎?」
「我會想辦法。」
忍之憐惜地看著她,「你那麼蠢,有什麼辦法?」
「如果在東南亞,可以租船偷渡到附近小柄。」
「這里離古巴也不遠,你可諳西文?」
兩人忽然不再憂慮,大笑起來。關芷小心聆听。
「他們打撈到這個。」
警長出示照片。
必芷嗯的一聲,她看到一支精致的特制拐杖,桃花木,銀質手柄。
「很多人見過這只手杖,它屬于王子覺所有。」
必芷問︰「可是在湖中心發現?」
警長搖搖頭,他穿著塑料防水長筒靴,,一直走下湖邊,在一個地方站定。
「這里。」他說。
必芷拾起一塊石頭,在心中稱一稱重量,用力扔出去,石塊落在警長不遠之處。
警長說︰「我們也那麼想。」
必芷點頭︰「有人用完這支拐杖後,奮力扔進湖中。」
警長走回岸邊,「王子覺從未報失。」
「也許他認為是小事。」
「我們找到檔案照片,請你來看。」
必少尉隨著警長轉回派出所,坐下。
警長取出文件中照片,是一張受害人後腦傷口的近照。
他說︰「這並非致命傷口,可是,你看。」
他把拐杖手柄的透明圖印放在傷口上,兩者形狀完全吻合。
必芷看著小鎮警長,這也不是一個完全不辦事的人。
「關少尉,我知道此刻由你接辦此案。」
「我負責追捕深恕之與深忍之二人。」
「這兩兄妹已隨王子覺離開松鼠鎮,此刻看來,關少尉,我懷疑凶手另有其人。」
他的語氣十分炙痛,像是被他最信任的人出賣一樣。
「你從未懷疑過王子覺?」
「王氏幾乎建立了半個松鼠鎮,倘若他沒有搬遷,建築商怎能得逞。」
「他的舊居呢?」
「已經出售。」
「受害人失蹤前後,王子覺全無異樣?」
「我記得很清楚,第二天一早他與深恕之結婚,他幸福滿足,一臉紅光。」
「這拐杖不過是表面證據。」
「至少可讓王先生解釋,它怎麼會落在迷失湖中。」
「你可有請鑒證科測度造成傷口的力道?」
「每平方寸三十磅,正是一個瘦小男子的臂力,符合王子覺身型。」
必芷說︰「兩名疑凶一直潛逃,造成更大嫌疑,他們為什麼不站出來說話?」
警長苦笑︰「他們兄妹是流民,王子覺是他們救命恩人,他們有口難辨。」
「我以為深恕之才是王氏救命恩人。」
警長也糊涂了,無話可說。
「可有探望松山?」
警長點點頭,「他情況時好時壞,子女從未出現,一次,他對我說閑得慌,希望到廚房幫忙,可是,被婉拒了。」
必芷站到天窗前,「警長,你有孩子嗎?」
「兩個兒子,在東部讀大學。」
「他們會回來發展嗎?」
「是經濟情況而定,所以,我不完全反對發展迷失湖。」
必芷不出聲。
警長說︰「我印了一套文件給你。」
助手說︰「這次,法官可一定批準發出搜查令。」
警長說︰「關少尉勞駕你了。」
必芷與助手乘搭小型飛機回到城里。
助手困惑,「謀殺均有動機,王子覺的動機是什麼?」
必芷輕輕說,「他的拐杖是凶器,他不一定是凶手。」
助手問︰「你希望誰是凶手?」
必芷苦笑,「這是什麼問題?我不希望任何人是凶手。」
「可是,發現新證據之後,你好象松下一口氣。」
「相信你也一樣。」
「你同情那一對孤兒?」
必芷不再回答。
她回到警署,第一件事便是申請搜查令。
王子覺來開門時十分錯愕。他立刻通知律師N。
搜查人員知道要尋找一雙十四號大鞋,卻無影蹤。
他們在書房暗格找到一只不銹鋼盒子,打開,有注射器及藥粉。
「藥粉是什麼?」
「需要化驗。」
必芷走進深恕之居住餅的寢室,檢查鞋櫃。
房里衣物動也未動,像是一座紀念館,王子覺像是要專心等深恕之回來。
她發覺深恕之只穿六號鞋,鞋子里有墊子,墊邊有少許白色粉末。
她取回檢查。
必芷收拾證據離去。
律師鐵青著面孔,「少尉,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必芷本來不是多話的人,此刻忽然笑了,「我是警員,你的當事人是疑犯,我們從來不是朋友。」
第二天一早,關芷去見鑒證科同事。
同事正在喝咖啡吃松餅,她說︰「白色粉末是砒毒。」
必芷意外,皺上眉頭,「可是,沒有人中毒呀。」
「有,」同事說,「這雙鞋的主人。」
「深恕之的鞋子。」
同事說︰「鞋墊上有毒素,他把毒粉兌稀,注射入鞋墊,手心與腳底皮膚最易吸濕,毒素緩慢進入體內,若果替鞋子主人驗血,可以證實,兩者毒素成分完全吻合。」
必芷完全不明白,「為什麼?」
「那是價值一百萬元的問題,砒霜如此稀釋,一百年也殺不死人,或者,他打算漸漸加重分量。」
必芷嗤一聲笑,「這里有錯誤︰疑凶忽然成為受害人?」
「證據不會說謊。」
必芷無言。
同事說︰「砒素有許多用途,日本有一只非常著名令婦女趨之若鶩的美容霜,北美洲全禁入口,傳說含有砷素,適當含量能令皮膚美白。」
必芷抬起頭來。
「還有一個未獲藥學證實的的用途,卻在黑社會廣泛應用…它可以使人講出真話,把心中隱瞞的秘密,緩緩透露出來。」
必芷啊的一聲。
「你有頓悟?」
同事把實驗室報告印一份交給她。
必芷說︰「我要去見一個人。」
「關芷,你最好與檢察官商量一下。」
面皮已經撕破,關芷直赴王宅。
應門的正是年輕律師,他極端惱怒,「請勿再騷擾王先生。」
必芷把文件放在他面前。
他讀過之後也極之訝異。
這時,門鈴響起,佣人去開門,律師振作起來,「我師傅平律師到了。」他吁出一口氣。
平律師到底是長輩,氣定神閑,打過招呼,听徒弟匯報,沉吟不語一口氣。
半響她說︰「子覺在接受骨髓移植後判若二人,失去自我控制。」
必芷看著她,「你打算用這個理據替他辯護?」
平律師反問︰「你準備拘捕我的當事人?」
「正是。」
「什麼理由?」
「他蓄意毒殺深恕之。」
「別開玩笑,少尉,深恕之不知所蹤,王子覺才是受害人。」
「正是,深恕之失蹤多日,她去了何處,這可是一件人口失蹤案,抑或,另有內情?」
平律師生氣,「你強詞奪理,你明知深恕之離家出走。」
「她身上有砒素,她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時,關芷身邊手提電話響起。
她側身去听,「啊」地一聲。
她收起電話,對平律師說︰「你與王先生,有時間應該到派出所來一趟,遲者自誤。」
她匆匆回到派出所。
一進門便問助手︰「在哪里?」
「鳳凰國際飛機場,他倆要求及時購買兩張單程往倫敦票子,櫃員循例把他們護照上照片與電腦中存放疑犯照片核對,十五秒鐘後,叮一聲,原來是深恕之小姐與深忍之先生,他們用的是假護照。」
「你還坐在這里?」
「櫃員一抬頭,他們已經走月兌。」
必芷頓足,「立刻趕往鳳凰機場,去。」
那天上午,航空公司櫃台人員看到一對年輕男女手拉手走近。
「今日往倫敦飛機票可還有空位?」
「十時半一班只余頭等艙。」
「兩張,」男子遞上信用卡。
「國際旅程需檢查護照。」
兩人交出護照,櫃台員檢查過,她順手將護照放入最新容貌核對器,她注視核對結果︰紅色大字打出「涉嫌謀殺」。
癟台員大驚,立刻按動無聲警報。
她盡量裝作若無其事抬起頭來,「先生,該班飛機全艙禁煙…」
但是那一對年輕男女已經在她眼前消失。
駐守飛機場警員荷槍實彈趕到,立刻去守衛大門,可是經過搜查,一無所獲。
假護照假信用卡全部留在櫃台。
癟台員對關少尉說︰「他們不像罪犯,兩人很親密,像一般戀人,由男方做主,但不似很精明的樣子。」
「謝謝你的觀察。」
「不過遲了一步,我一定注視銀幕太久,被他們發覺。」
必芷說︰「不是你的錯。」
助手吩咐警員,「設路障逐輛車搜查。」
必芷抬起頭來,「為什麼?」
在一間快餐店里,恕之也在問︰「為什麼?」
忍之答︰「我想去歐洲。」
「插翅難飛。」
「在這塊地方兜兜轉轉,實在憋得慌,去到歐洲,恐怕會自由,試一試。」
恕之嘆口氣,「你不讓他們下台,他們也不給你過好日子。」
「躲了那麼久,真的膩了。」
「有一個地方,你一直想去。」
「那是什麼地方?」
「我們到南部海岸,租一座燈塔居住,對牢大海,無牽無掛。」
「能住多久?」
「不必煩惱,能多久就多久。」
「還有足夠的錢嗎?」
「我會想辦法。」
忍之憐惜地看著她,「你那麼蠢,有什麼辦法?」
「如果在東南亞,可以租船偷渡到附近小柄。」
「這里離古巴也不遠,你可諳西文?」
兩人忽然不再憂慮,大笑起來。
餅了兩日,關芷在辦公室接見王子覺與平律師。
平律師一見她便說︰「失敬失敬,原來少尉便是傳說中的關美人。」
必芷輕輕說︰「平律師好興致。」
王子覺一直不出聲。
「王先生身體可好?」
「子覺已與常人無異。」
「王先生企圖毒殺你的妻子以及救治你的人,是合適的做法?」
「子覺,你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王子覺鎮靜微笑。
「這叫做與警方合作?」
平律師說︰「我們到這里完全出于自願合作,如果遭到不禮貌待遇,立刻離去。」
「王先生,針筒與毒藥要來何用?」
王子覺輕輕答,「你知道得很清楚。」
「不,我不清楚,你說給我听。」
平律師沒有好氣,取出一本精致燙金封面小書,翻到某一頁,遞給關芷讀。
必芷看到封面上的字樣,略覺尷尬,看到平律師指著那一頁那一行︰「…砒素可增加不可言喻之歡愉,行使方法如下,…」
平律師說︰「這小書還有其他秘方,十分有趣,並非全無科學道理。」
必芷氣結,她不動聲色。
「王先生,你的拐杖,在干涸的迷失湖中發覺。」
王子覺仍然不徐不疾的回答︰「我不止擁有一支拐杖,隨意放在家里,每個人都看得見,每個人都可以借用。」
他態度奇佳,不卑不亢,不溫不火,充分合作。
平律師問︰「關小姐,你還有什麼問題?」
必芷看牢王子覺︰「王先生,你可有殺害貞嫂?」
王子覺平靜的答︰「我沒有。」
「子覺,關小姐心中疑團已釋,我們可以走了。」
必芷忽然問︰「王先生,你晚上睡得好嗎?」
王子覺月兌口便答︰「我十分思念恕之,時時輾轉反側。」
平律師說︰「關小姐,夠了,警方要的疑犯並不是王氏,除非你對其他人有特殊感情,听說,你為著查案,曾經充當某人的未婚妻。」
姜是老的辣,說完他與王子覺離去。
助手斥責︰「無理!」
再看上司,關芷卻不動怒,她正在沉思。
在車上,平律師對徒弟說︰「你陪子覺到歐洲去度假,走,越快越好。」
王子覺並沒有反對,她只是說︰「倘若恕之回來…」
平律師並不與他爭執,「倘若她回來,我會通知你。」
她還有許多事情要辦。
她約見了一直雇用的私家偵探。
對方問她,「事情怎麼樣?」
「王子覺似隨時願意招供,他們二人下落如何?」
探員嘆口氣,「他倆自中部隨王自覺走到西岸,然後不告而別,走向北部,現在,又折向南方。」
「好本事。」
「老平,他們一定要租車子用,且必須住宿,盯著這兩條線跟蹤,必定有線索,警方案件太多人手不足,否則,所有逃犯均可歸案。」
「他們此刻在何處?」
私家偵探攤開地圖,「我的伙計說,他們在海岸鎮租房子住,他們的要求很奇怪,他們租了層燈塔。」
平律師不出聲。
「我覺得事情異樣,他倆似已厭倦逃亡,打算放棄,你可需知會王子覺?」
平律師沉吟。
「如否,警方很快會找到他們,若果他倆異口同聲指證王子覺,在法庭上會有點麻煩。」
平律師忽然問︰「你怎麼看這兩兄妹?」
「他們當然不是真正兄妹,可是兩人相依為命的感覺,卻真叫人惻然。」
「他們也試圖離開對方,尋找新生,不知怎的,又回轉對方身邊,一起逃亡。」
「王子覺多麼不幸。」
平律師說︰「故事還沒有結束呢。」
「你打算把案子訂在深忍之身上?」
「不是他還有誰,有目擊證人在該日看到他清晨離開王家駕車往迷失湖方向。」
「那醉漢說的話不能入信,給他一瓶劣酒,叫他認是凶手,他也無所謂。」
「動機是什麼?」
「兩個男人都不願有人傷害深恕之。」
「深恕之是那樣不可抗拒的女子嗎?」
「你要知道,那是兩個世上少有的寂寞人。」
平律師嘆口氣,「誰不是。」
「老平,你還是新婚。」
「我真算幸運。」
「老平,這是海岸鎮燈塔的位置,記住,他們可能持有槍械。」
有了固定地址,恕之即時訂閱報刊,請雜貨店每日送牛女乃雞蛋面包水果上門,當燈塔是一個正式的家。
一生都想過正常家庭生活的深恕之不顧一切做起小主婦,每天在廚房兜轉,她做的全是粗淺美味的甜品︰隻果餡餅,藍莓松餅,巧克力餅干,橙皮蛋糕。
忍之樂于捧場,很快胖了一圈。
他們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只見全世界炮火連天,沒有一寸安樂土。
起坐間在燈塔中部,可以看到蔚藍的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