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一個小時的搶救,邵亦飛暫無大礙,已經從手術室轉入恢復室,只要醒來後情況樂觀,再過半天時間就能轉入一般病房。
「沒想到你跟公司內部顏值最高的小鮮肉還有那樣一段過去,難怪他會奮不顧身救你一命。」出事後,江陶陶火速趕到瑩波身邊,陪她一起度過最難熬的手術時間。
等邵亦飛轉入恢復室,在江陶陶的死拖活拉下,兩人才到醫院附設的餐廳稍微吃點東西。
「其實我跟他也沒什麼。」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過一點象樣的東西,盡避如此瑩波還是完全沒食欲,只點了一杯黑咖啡拿在手上,時不時沾一下唇而已。
「相信我,男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女人好,當一個男人對女人好的時候,只有兩種可能,要不是有利可圖,就是真的很在意對方。」江陶陶這話說得極為篤定。「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可能出于善良或同情關心一個男人,男人關心一個女人只代表一件事——他對她有意思。」
瑩波無聲嘆口氣,只有十分之一的心思花在對話上,心里仍牽掛著還在恢復室里的他。
「我是他的直屬上司,這次活動很成功,我會舉薦他到更適合他能力的職位。」根據前方傳來的捷報,活動空前成功,發表會結束當晚已經有四百多台的新車訂里,而且數字還在持續往上竄升。
「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江陶陶愣住。
「這是他應得的。」這次活動能成功他功不可沒。
「老大,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亦飛對你可能是後者?」
「不可能。」斬釘截鐵。
「為什麼不可能?」江陶陶好奇了。
「大學時我差點被襲擊,他跳出來幫我,後來那個……他手上不是有傷嗎?」瑩波細細分析給她听。
「听你描述,架打得這麼猛,身體一定會有所損傷的啊。」瑩波不會偷偷期待對方是鋼鐵人之類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吧?江陶陶微微皺眉看著她。
「之後我主動去找過他。」瑩波又嘆了口氣。
「我明白,想給他的傷上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電視劇的發展當中,怎麼當時沒能譜出浪漫戀曲呢?
「你知道他看到我第一眼是什麼反應嗎?」
「當然是欣喜若狂啊。」這還用得著問嗎?絕對無庸置疑。
「他對我皺眉。」瑩波每次回想起他當時的眼神,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堅持給他包扎上藥是不是太打擾他了。
因為這樣,所以邵亦飛之後才會故意整她,老讓別人誤會他們是一對,要她知難而退,不然以他們一個研究所學姊、一個大一學弟的關系,誰會無緣無故把他們擺在一起。
「不可能吧?」這回換江陶陶皺眉。
「還露出一臉‘你來干麼’的表情。」想到他那個表情,換作是現在的自己,一定立刻打退堂鼓,付醫藥費了事。
年紀小就是傻,覺得他因為自己的事情受傷了,她就有義務照顧到對方身上的傷好全才行,卻忘了先征詢對方的意願,好心辦了壞事情,讓他當時那麼困擾……
「不是吧?」江陶陶震驚到說不話來。邵亦飛明明就對瑩波很有意思,這是連瞎子都知道的事啊。
「我當場就想走,可是又覺得不妥,他救了我,我雖然不能涌泉相報,但是替他把傷口處理好這點還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听起來合情合理。然後呢?」
「然後我就跟他說,我會天天來幫他包扎,直到傷口痊愈。」到現在她還記得,他根本沒把自己雙手上的傷放在眼里,不僅完全不處理,听到她的話時還冷冷看眼自己的傷口,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好像是她太小題大作。
後來她仔細想過,他大概誤以為她是以包扎為借口,故意想要接近他吧,以他的高顏值和高人氣,常有女同學借故接近他也在情理之中,難怪她第一次去找他時,他會一臉嫌棄又排斥。
正因如此,她才不斷告誡自己,只要他手上的傷好全了,就不會再去找他。
「他讓你幫忙包扎了?」江陶陶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誤。
「包扎了。」瑩波點點頭。
「然後呢?」看吧,臉色不好歸不好,還不是乖乖讓她動手,大一男孩有時候就是會鬧別扭,彼此熟了就好了。
「傷全好了。」瑩波睨眼江陶陶。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江陶陶自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往下追問︰「接著呢?」
她想問的是感情進展,日久生情的感情進展!
「我沒再去找過他。」瑩波聳聳肩。
「那他有來找你嗎?」江陶陶瞠大雙眼追問。
「找過一次。」
「他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問我為什麼沒再去找他。」他僅僅找過她這一次,之後再也沒有消息。
「這不就對了嗎!」江陶陶激動拍桌。
哪里對了?瑩波靜靜看著激動的好友。
「沈瑩波,根據你親口說出的相關證詞,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這個邵亦飛早被你拿下了,搞不好這次出現在公司也是為了你。」江陶陶態度相當肯定。
「我沒有那麼大的魅力。」瑩波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小口,「你會做出這類錯誤判斷,是因為你不知道他身邊總是圍繞著校花等級的異性。」
「校花等級又怎樣?有時候愛上就是愛上了,女神等級來都沒用。」
「喔。」瑩波哼了哼。
「喔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告訴你,他一定對你有意思,才會對你這麼好,拼死相救可不是人人都能信手拈來的。」江陶陶自認該說的都說了,無奈石頭不開竅。
不過,大一時代的邵亦飛怎麼那麼呆?喜歡的女生來找自己,換做一般人高興都來不及了,他皺什麼眉啊?平白無故搞出這許多事情。
「信手拈來能這樣用嗎?」瑩波避開話題。
「你懂我要表達什麼就可以。」江陶陶用「我看透你」的眼神看著好右,知道她在扯開話題,突然發現桌面傳來一陣震動。「你的手機響了。」
「陌生來電。」瑩波拿起手機,看見是陌生來電,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
「喂?嗯,我是……好,知道了,馬上過去。」簡單幾句話,結束通訊。
「誰打來的?」江陶陏見她收拾桌面,一副打算要走的模樣,也跟著動手收拾自己吃完的餐盤。
「護士小姐,通知病人已經醒了。」說這話時,瑩波已經站起身。
「護士小姐什麼時候也幫忙處理這類事情了?」江陶陶見好友速度這麼快,趕緊抓起包包站起身,所有垃圾一把扔進餐盤。
「他說他想馬上見到我。」
「誰講話這麼霸氣?在我的印象里,邵亦飛不是這樣的男人啊……」江陶陶困惑了。
瑩波苦笑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態度這麼理所當然的人,除了邵亦飛之外還能有誰?
經過醫生診斷後,邵亦飛順利轉入單人病房。
此刻,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臉色慘白,瑩波坐在病床邊,目含擔憂。
周圍安靜無聲,好像外界所有的紛擾全數隔絕于外,在浩瀚宇宙中,在此時此刻的這一方小天地里,只有他們倆的呼吸聲,以及對視的目光。
靜靜的,卻又有著比說話更豐富的無聲交流正在進行著。
對看了彷佛有一世紀之久,邵亦飛原本沉靜注視著她的雙眼突然集中在她右臉頰,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的臉受傷了!」他低吼,情緒突然上來,身體用了力,剛說完話便引起一陣低咳。「咳咳咳……」
瑩波愣了一下,隨即起身站到他旁邊,動手輕拍他胸口,等他氣息理順了,才又坐回原本的位子,與他拉開距離。
「只是被小碎片劃傷而已。」跟他的傷勢比較起來,她覺得自己身上的傷根本不值一提。「你覺得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為什麼還沒處理傷口?」邵亦飛不理會她的話,目光定定看著她臉上靠近耳朵的一道淡淡血痕。
「只是小傷……」之前她到洗手間沾濕衛生紙擦過了,傷口不深,就是有點冒血。
話說到一半,瑩波見他皺眉,想起盡量讓病人心情保持愉快才能比較快好起來,趕緊改口。
「我等一下馬上消毒上藥。」這樣可以了吧?
邵亦飛板著臉沒說話,半晌後才吐出一句。「你有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只有臉頰上那道小傷口。」瑩波再次保證。
她幾乎算是毫發無傷,如果他沒沖過來推開她,她會躺在病床上還是直接躺在棺材里,誰也說不準。
此刻她能坐在這里,看看他說話,全靠他那一推。
「活動順利嗎?」問完她的身體狀況,邵亦飛開始詢問工作成果。
「新車訂購數量非常可觀。」瑩波耐心回答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你的付出得到相對應的回報。」直到這時候,他才放心一笑。
「醫生說你左腿傷勢比較嚴重,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慢慢恢復,左胸肋骨斷了兩根,其余都是一般外傷。」螢波主動報告他的身體狀況。
「嗯。」聊到他時,邵亦飛不是很關心,彷佛真正關鍵的重點他都問完了,剩下全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兩人靜默下來,空氣里逐漸彌漫著一股迫人的壓迫感。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邵亦飛把機會讓給她。
「我是想等你情況比較穩定,要不要轉回台北的醫院?這樣我照顧你也比較方便。」瑩波也不跟他客氣,張嘴就說。
「好。」他乖乖點頭,模樣像個乖巧的小學生。
「如果你也同意,等一下我找醫生商量,看怎麼做比較好。」得到他的同意後,她再進一步安排。
稍早等他醒過來的時間里,她腦子里翻來覆去全是他的事。如果沒有這些事情可以想、沒有大學時代的回憶供她稍微喘口氣,她真不知道要怎麼熬過這段不算短的等待時間。
「嗯。」邵亦飛輕應一聲,全由她作主。
語畢,兩人之間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餅了許久,邵亦飛緩緩揚嗓。「6174……你想起來了沒?」
說完,他一改先前什麼都無所請的態度,雙眼緊緊盯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加上大學時代那次,你已經救過我兩次了。」瑩波想起江陶陶的話,說話時目光從他臉上轉開。
誰想听她說這個?
「既然我救過你,為什麼你對我是那種態度?」邵亦飛見她眼神閃躲,拐個彎問話。
「哪種態度?」她可是盡心盡力幫他換藥包扎,但听他的口氣似乎很不滿,難道那陣子自己真打擾到他原本的生活了?
可就算真打擾到了那也是他的問題,本來她包扎完就想閃人,每次都是他要求特別多,一下子要陪他吃晚餐,一下子還要去看他打籃球,看了不算完,還得一起去吃慶功宴,她也是被逼無奈啊。
「老想跟我劃清界線,等我身上的傷一好,你甚至連來看我一眼都懶,無情無義。」邵亦飛一一細數她當年的罪狀。
咦?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
「那不是打擾,是關心。」他用力強調。
「我怕你嫌我煩。」當初他那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很煩人。
「我動不動就拉你陪我吃飯、看我打球,我表現得像覺得你很煩的樣子嗎?」從後續互動來看,誰煩誰還真說不準。
瑩波無言以對。
見她不吭聲,邵亦飛接著往下說︰「記不記得你曾問過,6174這組數字的存在究竟想對我們透露什麼?你想出來了嗎?」
瑩波搖搖頭。
畢業後,她便很少想起大學和研究所時代的事,一方面是因為工作忙碌壓力大,所有事情都在逼著人往前走、往上爬,沒有留下一丁點讓人喘息甚至是回顧的時間。
另一方面是因為……她不願想起他。只要想起他,她腦中就會出現那個冷漠的眼神,以及排斥的態度。
「不管在你眼中,最初的我是什麼人,只是像你弟弟一樣的學弟也好,或者是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流氓……」邵亦飛不只一次細細回憶,在她眼中,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為什麼她可以說忘就忘?
「你不是流氓。」瑩波皺眉。當年他使用暴力是為了救她,怎麼可以說自己是流氓。
「只要我一直接近你,進入你的世界,同時把你拉進我的生活圈,我們最終一定會在一起。」他不受干擾,把自己想說的話、想表達的態度貫徹到底。
瑩波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他居然是這樣想的?不是她借故接近他,而是他一直接近她,試圖進入她的世界,所以說他根本沒有排斥她去替他包扎?那他當初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剛睡醒還是怎樣?
等等,他剛剛又說了什麼?他們最終一定會在一起?他現在腦子是清醒的嗎?
「我沒你想象中那麼好。」他居然跟她告白,是身上的麻醉還沒完全消退,神智不太清楚嗎?
「你或許不是最完美的女人,卻是我邵亦飛最想要的女人。」他看著她猶疑的眼神,一字一字說得清楚篤定。
「我有什麼好?」她低下頭。
「你哪里不好?」邵亦飛有些氣結地反問。
她到底以為自己有多差?她可是把他迷得暈頭轉向、過了八年還對她念念不忘啊!
「我老是害你受傷。」看,安穩度日都成問題了,她不僅沒有幫夫運,還能帶衰他,這樣他還如飛蛾撲火般朝她靠近,真有那麼不怕死嗎?
「說到這點,你是不是該好好想一想?」邵亦飛好氣又好笑地盯著她看,眼神里閃爍著促狹和哀怨。
「想、想什麼?」她戰戰兢兢地與他對視。
「按照古代人的做法,對救命恩人不是該以身相許嗎?」
「什麼?!」說什麼傻話,現在都公元幾年了,誰還在玩以身相許那一套,就算要玩,也要救命恩人顏值夠高才行。
不對,顏值夠高也不行,婚姻豈可兒戲?荒唐。
「在你正式以身相許之前,你要先見我媽還是我先見你爸?」邵亦飛規劃未來的速度已經不是區區火車或飛機,而是直沖宇宙的航天飛機。
「你給我等一下!」瑩波抬高左手,朝他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古代人有古代人報答的方式,現代人也有現代人的方法。」
坑都挖好了還不跳進來?邵亦飛眼底眸光一閃,假裝體虛的咳了兩聲,扯動嘴角略略苦笑。
「你的方法就是徹底把我忘記?」他哀怨地瞧她一眼後,輕輕閉上雙眼。
「我沒忘記你。」說得她好像真是無情無義的女人。
「嗯哼?」進公司後,她對他的表現像遇上老朋友的樣子嗎?想騙誰。
「我只是沒想起來。」瑩波沖著他笑臉盈盈。
「伶牙俐齒的女人。」
看他那副只差沒發出一聲嘖的表情,她挑高眉小聲問他。「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邵亦飛睨她一眼。
「隱藏真實性格。」瑩波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大學時代我覺得你像匹狼,可你當我助理時,我總覺得你像只羊。」這也是她想不起他的原因之個性天差地別,怎麼都聯想不到一塊兒。
「你喜歡哪一個?」他問她。
「不管我喜歡哪一個,那都不是真正的你。」瑩波也睨他一眼。「你是披著羊皮的狼。」
听見她的話,邵亦飛低沉笑開,醇厚笑聲從胸腔隱隱發出,大概連這點笑也負荷不了,他剛笑沒兩秒鐘立刻皺眉,一副正在忍著劇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