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穿上藍白拖 第7章(1)

白雪瞪圓了一雙眼,不可思議的瞅著藍海,只見他不自在地輕咳,接著咧嘴一笑,相當大方自然地為自己一親芳澤的舉動解釋道︰「這是懲罰。」

頰邊還殘留著他薄唇的柔軟溫熱,她除了詫異,更多的是紊亂又張狂的心跳,她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听著孩子們鬧哄哄的嬉鬧,直到他踱離身邊繼續進行著游戲,而她則像尊石化的雕像靜杵在原地。

「白雪、白雪!」

白雪恍神片刻,將視線挪往發聲處。「喔……季洋,什麼事?」

「你還好嗎?」季洋沒有明說,但方才踱出屋外正巧瞧見藍海親吻白雪的畫面,不免感到意外。

「啊?還好啊,我沒事、沒事。」她不自覺撫上被藍海親吻的頰。

季洋瞥了瞥她的動作,心里有底的他沒再進一步關切,直接切入主題。「我……有些事想和你討論一下,你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嗯?喔,可以啊,好……」她目光飄向正與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的藍海,見藍海視線亦飄向她這方,又慌得挪開了目光,她渾身不自在地跟在季洋身旁,在察覺到自己竟慌張到同手同腳,她暗自咬牙,深深希望身後的藍海沒看見她的笨拙。

「你剛才和大海玩得好像很開心?」季洋領著她往隔壁獨棟式民宅走去。

「啊?喔……小孩們都很可愛、很可愛,哈哈……」白雪捧著滾燙雙頰,答非所問地干笑。

季洋被她的心不在焉弄得啼笑皆非,與白雪認識這幾年,他還真不曾見過她心神不寧的狀況,知道她現在應是沒有心思與他對談,也就不再多話,領著白雪走向玻璃花房,順勢叮囑,「白雪,你站這里等我一下,我開燈。」

「喔。」白雪應聲,佇立在原地等待。

季洋的老家與相鄰的幾戶人家是需步行兩三分鐘才會到,四周只見一畝又一畝的農田,夜晚顯得格外寧靜,抬頭仰望黑幕,在沒有光害的這處,星星滿天,月娘皎潔,這讓白雪想起藍海位于山區的住屋,也是這般恬適氛圍,她唇角餃笑,心情美好得不可思議。

棒壁季家孩子們的歡笑聲不時傳遞而來,她踮起腳尖企圖越過門牆偷覷一眼此刻的藍海,但季洋卻在此時點亮了這方所有的夜燈,啪啪啪,一整排懸掛在花房屋檐的燈泡亮起,點點鵝黃吸引她的目光,她忍不住贊嘆,隨季洋走入花房內。

一走入花房,滿滿盆栽井然有序地按照花種排列,粉女敕可愛的毯蘭、綻放淡淡香氣的鐵線蓮、姿態優雅的睡蓮,甚至繽紛小巧的日日春,一株株爭奇斗艷,花房盡頭擺放著幾張復古藤椅以及一張木制長桌,上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香氛蠟燭與幾盆多肉植物點綴綠意,她跟著季洋走上前。

「你先坐,我去泡杯茶。」季洋示意她隨意坐下,由右方另一扇門走入主屋內。

白雪托腮,揚聲問︰「季洋,水茉人呢?」

「她累了,說要先在房間里休息一下。」季洋推開門,托盤上端的是精致茶具組。

「噯,我喝茶晚上會睡不著啦。」她搖手推拒。

「我知道,所以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季洋在她對面坐下,將托盤中的玻璃花杯端至她面前,再順勢點燃香氛蠟燭,燭芯火光搖曳,對照滿室鵝黃燈光,暈出一片溫馨,頗有鎮定心神的效果。

白雪抿了一口薰衣草茶,不急著追問季洋究竟有何事商量,因為藍海而掀起波瀾的心湖漸漸平靜了下來,鼻間嗅聞到黑莓汁香氣,她好奇問︰「這香氛是什麼味道?」

「黑莓。」季洋也為自己倒了杯薰衣草茶,「還有月桂與荊棘木相互混搭。」

「好特別。」她皺鼻細聞,研究起蠟燭玻璃杯身上的黑色印體字。

「白雪……」季洋輕喚,她只是嗯了聲,沒有繼續話題,被動地等著他開口,他遲疑半晌也不見她有任何催促,只是一逕瞅著燭火,他低嘆,總算緩緩啟口,「結婚後,我要離開雪季花藝。」

白雪渾身震了一下,沒說話。

「這些年,非常謝謝你。」季洋低敘的嗓音溫暖,見她沒將視線投來,神情若有所思,便繼續說下去,「顏老師以及水茉找我討論過,這些年我在雪季里做出的成績已經讓他們刮目相看了,接下來,老師年紀也大了,花顏需要一位繼承者延續他的理念,你知道的,水茉在花藝方面的興趣並不大,她喜歡的是跳舞,所以我……決定結完婚後,回到花顏。」

白雪表面平靜,但內心卻像是有人拿著榔頭使勁地在上頭重重捶了好大一下,痛得她說不出話。

長達五年的合伙關系,在這一晚突然被告知即將終結,彷佛也是在宣告她的暗戀該徹底畫下了句點。

其實她在獲知季洋向顏水茉求婚時,早已心知肚明會有這一日的到來,但她卻鴕鳥心態地不願去深思,以為季洋不會舍得放棄這五年與她一起胼手胝足經營的夢想事業。

原來過程中所有的努力,她的存在感竟是如此的薄弱與不重要。

這層領悟在這瞬間讓白雪的情緒難受得無法承受,她的頭愈壓愈低,倔強地不讓季洋看見此刻她的神情有多麼脆弱。

見她陷入冗長的沉默,季洋明白她的心情,卻也感到無能為力,他喟嘆,「白雪,我很抱歉我必須離開。」

他很抱歉……

在心里翻騰的酸澀亟欲將她淹沒之際,她整理好表情,將臉抬起來面對季洋。

「我們的緣分就是注定到這里,總是有一天必須要分道揚鑣,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才應該謝謝你這些年的陪伴,我……」喉頭一緊,她奮力壓抑疼痛,不讓嗓音破碎。「這些年,我學習到很多,季洋,我很高興有你這個伙伴。」

沒有怨懟、沒有任何憤怒,她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

季洋盯著她,神情悲傷又難受,听著她樂觀果敢的回話,心里對她的那份虧欠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只能直往下墜,無力掙扎。

沉默在這空間像是一塊企圖使人窒息的黑布,勒得她呼吸困難,白雪啞聲開口,「我……我先出去了。」她沒再看向季洋,起身便快步往花房外走去。

戶外空氣清新,隱約挾帶農田淡淡的稻草香,以及草與樹的清新,白雪抬頭看著夜空,奮力深呼吸,想要將胸腔那股沉郁晦暗的疼痛一掃而空,卻在深呼吸的同時,眼淚還是不爭氣掉落。

她扁嘴,腦海里浮現許多畫面。

有她初見季洋時的那一剎那、有她與季洋一起在花顏工作的快樂、還有雪季花藝草創時期,兩人為著理念互相爭執又互相鼓勵的惺惺相惜、以及在業界開始闖蕩出一番名聲時感到激動的成就感,季洋是她傾心五年的對象、是她全心信任的工作戰友、更是她以為即使結束單戀後,仍然可以友誼長存的伙伴,那歷歷在目的過往,如今卻將人事已非。

「……嗚……」破碎的嗚咽終究是逸出了緊閉的嘴,白雪以手掩面,決定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再憋下去,她真的會內傷。

她踱步至屋外,倚著門牆順勢蹲了下來,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像她此刻無法止息的壞心情一樣。

樹的陰影籠罩出一片漆黑,而黑暗擁抱住她因哭泣而不斷顫抖的身軀,在隔壁始終掛念白雪的藍海終究是抵不住內心的躁動,往這處尋來,但他萬萬沒預料到會看見這一幕。

「……白雪?」他走上前,蹲身,將她壓抑的哭泣听得更仔細,他的心被擰得又疼又痛。

哭到不能自已的白雪渾身一僵,抬起埋在雙膝的小臉,掛著兩行清淚,直勾勾瞪著藍海那一張寫著擔憂的英俊臉龐。

一見她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藍海軟了聲,小心翼翼地關切問︰「怎麼了?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過?」

被他這麼一問,白雪哭得更慘烈,她激動得抽抽噎噎,連話都說不完整。「二、二、二……哥……」很想跟他說自己沒事,無奈卻是泣不成聲,連叫出二哥兩字都像要喘不過氣。

在藍海溫柔的凝視之下,白雪唯一能做的便是哭得更失控。

藍海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想擁她入懷,卻又擔心她拒絕,他咬牙,抬眼一見花房內一片燈火通明,想起季洋就在里頭,他倏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往花房內走去。

能讓白雪傷心到這般境地的人,唯有季洋而已。

這份認知令藍海既憤恨又嫉妒,一時之間新仇舊恨全數涌上了心頭,他大步走入花房,見季洋正坐在案前,便朝他走去。

「大海——」季洋站起身,尚來不及說話,藍海一記重拳便往他頰邊揮了過來,狠狠地,打得他狼狽倒地。「大海,你做什麼?!」

藍海沉郁著一雙眸,揮拳又朝季洋臉上招呼,這次被季洋給擋了下來,他哼笑一聲,問︰「你剛才都和白雪說了些什麼話?」

季洋聞言,恍然頓悟了什麼,臉上浮現歉意。「我只是告訴她,我要離開雪季花藝。」

「離開?!」藍海聞言,總算能理解為何白雪會哭成淚人兒。「你這家伙,還是和以前一樣任性!」他掄起拳頭又往季洋肚月復上捶了一拳。

季洋痛喊一聲,眼見藍海又即將揮拳,他下意識伸出雙臂往藍海胸膛奮力一推,抵擋了他的攻勢,卻也讓他整個人摔倒在木桌旁,桌上數盆多肉植栽以及香氛蠟燭瞬間傾倒散亂在地,本是恬靜寧馨的氛圍忽然間被碎裂聲破壞怠盡。

「哼,還懂得回手啊你!」藍海站穩步伐。

季洋搖搖晃晃起身,嘴角滲血。「大海,你如果心里對我有怨,趁現在一次出氣個夠吧。」

「有種你就和我痛快打一場,不要孬種得只會當出氣包!」藍海呸了聲。

季洋聞言也不猶豫,直接上前揮了他一拳,而藍海錯愕之際,狠笑了聲,雙拳倒也俐落地往季洋身上陸續招呼過去,兩個大男人轉眼間扭打成一團,無辜遭受波及的鐵線蓮盆栽被踢倒在地,瞬間殘花滿室。

一直蹲在屋外哭泣的白雪在听見花房內傳出激烈聲響後驚覺不對勁,立刻沖了進來,沒想到映入眼簾的便是藍海將季洋壓倒在地的畫面,她大喊,「二哥,不要打了!住手!」

她的吶喊並沒有終止這場混亂斗毆,在季洋又反轉局勢將藍海壓制在地掄打時,白雪疾速上前想要扯開兩人,但藍海一記揮拳來不及收勢,直往白雪臉龐打了過去。

「噢。」白雪痛呼。

「白雪!」兩個大男人異口同聲驚呼,同時停下了動作。

被打到眼冒金星的白雪跌坐在地,偏偏撐地的手掌心扎入了滿地銳利碎片,她又喊了聲疼,抬起雙掌後竟是怵目驚心的一片腥紅。

「流血了你!」藍海懊惱低吼,欲將她攬腰抱起。

「季洋你沒事吧?」她急問。

白雪擔憂的問話彷佛一桶冷水,澆得藍海渾身冰冷,他僵住了動作,愣愣瞪著白雪。

「我沒事,我先帶你去包扎傷口。」季洋蹙眉盯著她淌血的雙手。

白雪點了點頭,這才將目光挪到藍海身上。「二哥……」

藍海將臉撇開,「我沒事,你先和季洋去包扎傷口。」

白雪很想再向藍海說些話,但雙手的疼痛令她難以忍受地低嘶,在季洋的攙扶之下,她一步一回首,盯著藍海落寞的身影,被季洋帶著離開。

同樣的場景,像是在譏笑他似的舊事重演。

藍海眼神空洞地呆坐在凌亂的花房中,他想起了多年前與季洋發生沖突的那一日,最後亦是如此,僅剩他一人在現場獨自舌忝拭傷痕,無人聞問、無人關心,全世界彷佛他才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那些年的青春,既猖狂又恣意。

當年那個驕傲又自負的他,因為無法承受父親與家族的期許,任性逃離了接班人的栽培之路,毅然決然選擇了花藝,他在那段時期進入了花藝社,認識了當時已然是社長的季洋。

而顏水茉則是花藝社的社員。

三個來自不同系所的男孩與女孩,因為相同的喜好而結緣,那些年他們一起成為花痴,一起經歷青春歲月的瘋狂燦爛及美好,一起肩並肩許下友誼萬歲的誓言。

然而三人的關系卻在某段時間發生化學變化,默默變質發酵。

「小洋,我喜歡上水茉了。」藍海神采飛揚地對著季洋宣告,卻粗心大意地沒留意到季洋神情上乍現的了然與掙扎。「你覺得水茉也可能會喜歡我嗎?」

「也許你可以試試。」季洋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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