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柔娘子 第十八章 惡果各自咽(1)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

紀芙柔原本希望紫菱在听說裴晟睿不會去見她的話之後,就會讓大夫替孩子看病,沒想到那女人比她想的還要狠毒,竟然真的不讓大夫靠近,直到隔日孩子都燒到昏迷不醒了,這才哭求著要找大夫。

大夫來了,也開了藥,卻搖頭無法保證孩子退燒病愈之後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換句話說,高燒的時間過長,孩子的腦袋很有可能已經燒壞了。

紫菱尖叫哭喊著說她不相信,接著便跑來企圖硬闖說要見二爺,鬧得不行。

紀芙柔很生氣,但卻不是因為她吵鬧的關系,而是因為她終于得知那個孩子之所以會突然生病發燒的原因。

听負責看守他們母子倆的兩個婆子說,那天下午,紫菱不知為何讓孩子僅著一件單薄的衣衫,把孩子關在門外,不讓孩子進屋里去。她們看不過去還曾上前去勸上她幾句,卻讓紫菱用「我管我的孩子關你們何事」給罵了出來,然後孩子在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那個孩子比小希望還要小,這麼小的孩子能犯什麼錯?就算真犯了錯,這麼冷的天氣她竟那麼懲罰,她于心何忍?

最讓紀芙柔怒不可抑的是,她懷疑那孩子根本就沒犯什麼錯,紫菱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借口孩子生病,讓二爺過去看她和孩子。

她會這麼想並非沒有道理,因為紫菱從昨晚到今天不斷堅持說要見裴晟睿的行為,便可窺得這個可能性極高。

為此,在紫菱瘋了似的再度吵著要見裴晟睿時,紀芙柔終于讓下人將她帶過來見了她。

可是沒想到紫菱見到她還一臉的不樂意。

「為什麼是你?」紫菱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般的瞪著她,「二爺呢?我要見的人是二爺,不是你!」

「你以為你是誰?二爺是讓你想見就見的人嗎??」紀芙柔差點沒做出挖耳朵的動作好諷剌她。

「如果二爺知道我來了,二爺他一定會見我的。」紫菱瞪著她說,說完她一頓,突然間像是領悟了什麼而倏然瞠大雙眼。

「是你!」她指控的尖叫出聲,「一定是你這個妒婦從中阻撓,沒讓二爺知道我們母子倆來尋他的事,二爺才會一直沒來看我們,一定是你!你這個妒婦,都是因為你才害我兒生病發熱,是你害我兒發熱燒壞腦子變成傻子的,你這個殺人犯,你還我兒子來,啊!」她說著尖叫一聲,就朝紀芙柔撲了過去。

隨侍在紀芙柔兩側的白露和白雪,第一時間就沖出來阻擋,但一個發了瘋的潑婦哪是這麼好攔的,即便是二對一,兩姊妹也一下子就掛了彩。

不過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兩姊妹靠著默契,還是一左一右的將她給制住了,緊緊地扣押住她往反方向扯去,不讓她再朝主子所在的方向越雷池一步。

「賤人,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紫菱在兩姊妹手中拚命的掙扎,發了狂似的朝紀芙柔怒吼著。

紀芙柔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向她。

「太太。」白露擔憂的喚道,用眼神提醒她現今懷著身子的事。

白雪則是趕緊將人抓得更緊更牢,神情嚴肅,如臨大敵般。

兩姊妹的性子差異由此可見,但一樣的是對她的忠心。

紀芙柔其實很想走過去甩紫菱兩巴掌,但白露落在她肚子上的目光卻讓她止住了腳步,想起了自己有孕在身這件事。

她停在安全距離之外,冷冷地看著仍在破口大罵的紫菱,出聲道︰「你的孩子還躺在病榻上,為了活下去而苦苦的和病魔對抗著,你這個做娘的不待在他身邊照顧他,卻跑到這里來詛咒孩子死,你還真是個好母親啊。」

「你住口!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就是你這個賤人害死的!」

「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希望孩子去死,明明孩子還活著,卻硬要詛咒孩子死。」紀芙柔冷聲道。「世人都說最毒婦人心,我原本不以為然,可是從今天起我信了,你的心不只是毒,還冷血無情,簡直和禽獸沒兩樣,不,比禽獸還不如。」

「啊!」紫菱使勁掙扎,尖聲大叫,「你這個賤人——」

「賤人罵誰呢?」紀芙柔打斷她問道。

「賤人罵你,就是罵你!你這個——」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賤人,」紀芙柔再次打斷她,「這都迫不及待的自個兒承認了,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啊!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閉嘴!」

令人膽顫的冷喝聲突然從門外響起,把屋里的人都嚇了一跳,紫菱的尖聲怒吼也戛然而止,連帶掙扎的舉動都停了下來。

她回頭看去,只見三年多未見的二爺依舊是那麼的英挺俊逸、氣度非凡,他大步走進屋里,走向她——

「二爺。」她情不自禁的月兌口叫道,卻見他看也沒看她一眼,便大步地從她面前走過,走到那賤女人身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那賤女人,柔聲問那賤女人——

「怎麼樣,沒事吧?」

紫菱的臉一瞬間都扭曲了起來。

紀芙柔因為一直注視著她的關系,全程目睹了她的變臉。

「我沒事。」她轉頭回應裴晟睿的關懷,問他,「你怎麼來了?」

裴晟睿正欲回答,那頭的紫菱已經忍不住被無視的感覺,急迫的出聲喚道——

「二爺,二爺,奴婢是紫菱啊,您真的失去記憶不認識奴婢了嗎?奴婢從十三歲時便一直跟在您身邊服侍您,十六歲那年大太太讓奴婢成了您的人,您真的不記得了嗎?您一直對奴婢極好,對奴婢寵愛有加,奴婢——」

「夠了。」裴晟睿忍不住出聲喝止,他實在听不下去了,他什麼時候寵愛過她,又什麼時候對她極好了?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把她帶下去。」他對白露和白雪交代。「她若願意照顧孩子就讓她去照顧,如果沒那心思就把她單獨關起來,免得再次耽誤那孩子的救治。」

「奴婢遵命。」白露和白雪異口同聲地應道,拉著紫菱要走。

可怎知原本已不再抵抗的紫菱卻又猛然掙扎了起來,用力的將她們倆甩開,筆直的沖向紀芙柔所在的方向。

「太太!」白露和白雪驚呼出聲。

裴晟睿見狀,橫身一步擋在了妻子面前,將她整個人護在身後,白露和白雪這才松了一口氣。

紫菱停在裴晟睿面前,並沒有繼續往前沖,而是傷心欲絕的看著他,對他說︰「二爺,您怎能這樣對待奴婢?您曾對奴婢說過,會疼惜奴婢一輩子的,所以奴婢才心甘情願的把身子和心都給了您,還替您生了孩子——」

「閉嘴!」裴晟睿忍無可忍的朝她怒喝道。「你這賤婢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說那孩子是我的?那我問你,當年你是何時懷了身孕的?我在成親前兩個月就沒再踫過你了,就算孩子是和你在一起最後一次有的,算算時間,我將你交給大太太時你至少也該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你的孕肚在哪里,我怎麼沒看見?」

「二、二爺,您、您怎麼……」紫菱見鬼似的瞪著他。

「我怎麼會知道這些?」裴晟睿對著她冷笑。「因為我的記憶已經恢復了,早在你帶著那孩子出現,想將那孩子栽贓到我頭上之前就已經恢復了。」

紫菱突然雙腳發軟,一跌坐到地上去。

她面無血色的搖頭道︰「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裴晟睿根本懶得再多看她一眼,直接對白露和白雪說︰「把她帶下去,讓人看好她,別讓她畏罪潛逃或是尋短自盡了。」

白露慎重的點頭,立即與白雪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將人帶了下去。

紀芙柔目送她們離開後,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以前我就看出這丫頭有野心有心計,只是沒想到她會有這麼狠的一顆心,對自己的孩子也下得了毒手。」一頓,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那孩子如何了?」

裴晟睿牽著她的手,扶她坐下來說話,又吩咐人去看看孩子的狀況。

來人回稟,說是孩子還未醒,但燒退下來了。

「退下來就好。」紀芙柔松了一口氣。

裴晟睿面色沉沉的告訴她。「我打算過兩天去慶州一趟,也該到了和他們把帳算清楚的時候了。」

「你的意思是連那年在臨州所發生的事?」紀芙柔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嗯。」

「調查結果出來了?」

「嗯。」

紀芙柔突然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問他結果如何,因為不管真相是誰做的,似乎都月兌離不了親人兩字,真的很令人難過。

她伸手輕覆在他手上,有些擔憂的望著他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還好。」裴晟睿強顏歡笑。「之前就已經知道這個可性極大了,現在也只是確定而已,只不過……」他欲言又止,然後輕嘲一笑。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我沒想到出手的竟不只有一個人。」

「什麼?!」紀芙柔驚愕的叫道。

「你也很驚訝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人這麼失敗,這麼惹人生厭,厭惡到連至親都恨不得我去死。」裴晟睿苦笑的自嘲。

「你別這麼想,那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那些人的問題,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紀芙柔緊抓著他的手,堅定的凝視著他道。

「我知道,但還是覺得很難受,他們到底為什麼會這樣?」裴晟睿痛苦地說。

「有些人天生自私自利、薄情寡義,這是天性,沒有所謂的為什麼。」紀芙柔安慰他。就像她上輩子的父母與家人一樣,永遠都在擺爛和闖禍,永遠都學不乖,那是天性,根本沒有所謂的為什麼,她都已經麻木了。

「天性嗎?」裴晟睿看著她。

紀芙柔點頭,說︰「你算是那個家里的怪胎吧,因為與眾不同才會無法理解他們,才會格格不入,才會被排擠、被犧牲、被錯待。不過幸好你已經從那個家里分家出來了,以後咱們過咱們的,不必再理他們。」

「怪胎?」裴晟睿因她這個說法而有些哭笑不得。

「總之你沒有錯,錯的是慶州裴家那些人,該難過該檢討的是他們而不是你。」紀芙柔果斷的下了結論,一頓後又說︰「我不喜歡看你情緒低落的模樣,那會影響到我的心情,進而影響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你要開心點。」

「還有這種說法?」

「當然有。」紀芙柔一本正經又理所當然的道︰「你想想,你心情不好,我是不是會擔心,我一擔心難免就會影響食欲和睡眠,人就會變瘦,人都瘦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好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希望我別想太多,別為這件事傷心難過,對不對?」裴晟睿深吸一口氣道,感覺心里熱呼呼又暖烘烘的。

「哎呀,你知道就好,干麼說出來,我會害羞的。」紀芙柔怪模怪樣的朝他眨眼道。

裴晟睿一個忍不住頓時笑了出來。「你啊,都快要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好像愈活愈小,還這麼調皮?」他看著她,眼中盡是溫柔與寵溺。

「你應該要覺得得意才對。」紀芙柔微抬下巴,驕傲的道。

「得意什麼?」裴晟睿好笑的問她。

「我之所以會愈活愈小,愈來愈恣意,那是因為有人疼愛、有人寵著的關系,而你身為這個功臣,難道不該覺得得意嗎?」她振振有詞的說。

「功臣這兩個字不是這麼用的。」裴晟睿搖頭失笑。

「總之,這是你的功勞,你應該要得意。」

裴晟睿看著嬌妻,笑意止不了。不可否認的,看著眼前愈來愈嬌美活潑,渾身洋溢著幸福的妻子,他的確是驕傲又得意的。

讓妻兒過上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生活是他心之所願,如今他雖然做得還不夠多,卻已在妻子身上看見成效,他又怎能不驢傲得意?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感謝已逝的祖父為他指了這門親事,讓他能得此嬌妻。

今生有妻如她,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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