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財農家女(上) 第二章 無本的買賣(2)

傍晚,王三嬸歡歡喜喜的帶走了謝家那唯一一只小母豬。

她自覺母豬養大若是不賣肉,還能生小豬,自己實在佔了謝家的便宜,于是略帶歉意的拉了謝嬌娘的手,囑咐道︰「嬌娘,三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後有誰欺負你,只管告訴三嬸,三嬸替你撐腰!」

謝嬌娘自然連連道謝,末了,收下王家的包谷和銅錢。

何氏連同兩個女兒都歡喜壞了,畢竟一家人不用面臨餓肚子的危機了。可謝嬌娘卻是另有打算,所謂坐吃山空,何況這座山不過是座小山,只靠這個,一家四口絕對等不到包谷收成的時候。

至于銅錢……

稍晚,張嫂子紅著臉上門了。

「嬌娘,那個……我婆婆說家里沒有油鹽了,若是你手頭寬綽,能不能把羊女乃錢付了?」

謝嬌娘哪能說沒有,若不是听說里正家花了一百文買下她家小豬,對方也不會上門討債,她若是今日推托了,說不準明日張大娘就罵到門前來了……

好在,小豬只喝了半個月羊女乃,不過三十文就打發了,剩下的七十文銅錢,謝嬌娘數了又數,恨不得睡覺時都抱著。

倒不是因為她貪財,而是她先前去張嫂子家里取羊女乃時,無意間瞄到對方的繡花底圖,給了她一點靈感。前世她學過畫畫,接觸過立體畫法,若是改變一下這些繡圖、賣給城里的繡莊,興許能賺點錢,改善謝家的家境。

而買顏料、繡線之類的材料費,就全靠眼前這幾十文錢了。

第二日,天公作美,山間的晨霧剛剛散去,太陽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天空,暖得萬物都欣欣然伸著懶腰。

謝嬌娘同何氏打了招呼,帶著歡喜雀躍的小妹踏上了進城的道路。謝蕙娘也想跟著,但家里不能沒人照顧娘親,只能乖乖留守家中。

臨近小王莊的府城——慶安城,算不上特別繁華,但因為地理位置連通南北,來往客商多,比之旁處也就熱鬧三分,所以即便小王莊離清平縣更近一些,左右鄉親卻習慣到慶安城做生意,也會順便買些生活必需品回家。

春日晴好,同她們一般進城的人很多,一路上滿是推著獨輪車的、挑著擔子的人,十分熱鬧。

謝家兩姊妹見人說話都帶了笑,一路倒是有幾個大娘照應她們,後來甚至帶著她們姊妹倆一起搭上熟人進城的便車。

謝嬌娘一邊偷偷捶打著酸疼的腿腳,一邊暗暗感慨自己這一世境遇差、身子太過嬌弱,這麼幾步路都耐不得疲憊。

牛車緊趕慢趕,終于在日上三竿之前到了慶安城門口,姊妹倆交了進城稅,荷包里的銅錢就又少了六文,實在心疼。

謝嬌娘怕小妹肚子餓,又見她盯著路邊的燒餅攤子流口水,忍痛買了個燒餅給她,樂得她走路都要蹦跳起來。

即便這般欣喜,謝麗娘還是一口都沒吃,只小心翼翼地用油紙包好,藏到了懷里。

「大姊,咱們等回家再和娘、二姊一起分著吃。」

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卻如此懂事,听得謝嬌娘心頭酸軟,伸手輕撫了撫小妹的頭頂,這才開始打听路,往書畫鋪子去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謝嬌娘听到書畫鋪掌櫃說紙張要三十文一刀,且最少半刀起賣,各色顏料更是一小瓶就十幾文,她簡直想翻白眼。要是在現代,三歲孩子畫著玩的顏料都比這個好、比這個便宜,偏偏她囊中羞澀,就是想嫌棄幾句都開不了口。

那掌櫃是個精明的,眼見姊妹倆穿戴簡樸,也就猜到了幾分,遂笑著招呼道︰「兩位姑娘恐怕不是為了學畫而買顏料吧?若是用的不多,倒是不用買這種整瓶的,我先前分裝的時候,一時懶得拾掇,倒是剩了很多顏料,不如你們拿回去吧。」

「當真?」謝嬌娘喜出望外,趕緊行禮道謝。

掌櫃擺擺手,領著她們到了後院,就見角落放著一個木箱,里頭擺放了十幾個竹筒。

謝嬌娘探頭一看,果然竹筒邊上一圈還殘有顏料,雖然不多,但也夠她畫上幾張小圖了。

她歡喜的把竹筒全裝進背後的竹筐里,末了還是塞了十文錢給掌櫃,又買了半刀紙張和一粗一細兩根最便宜的毛筆。

待得出了書畫鋪,謝嬌娘拍了拍扁了大半的荷包,忍不住嘆道︰「賺錢難,花錢容易啊!」

聞言,謝麗娘眨巴著大眼楮,乖巧的說︰「大姊,我以後不會再亂要燒餅吃了。」

「大姊不是那個意思,傻妹妹,一個燒餅才幾文錢。」謝嬌娘生怕小妹自責,趕緊拉她往前走,「大姊給你什麼,你就盡避吃、盡避玩,一切有大姊呢!餅不了多久,咱們家就有好日子過了。」

謝麗娘以為大姊是在說家里的幾只小豬,頓時眉開眼笑。「大胖、二胖它們這幾日長肉了,娘說過再過半年就能賣錢了!」

這小丫頭愛給家里的一切取名字,別說幾頭小豬,就是菜苗都得了個「綠綠」的昵稱,害得謝嬌娘每次想夾小白菜吃時,都免不了有幾分殺生的惶恐。

姊妹倆一路邊說著閑話,邊去雜貨鋪子買了些燈油、粗鹽,待買齊了生活用品,這才準備出城。

然而這回兩人的運氣就沒有早晨好了,一路依靠雙腿走回家,累得她們一坐在家門口就再也不想動了。

謝蕙娘立刻替兩人端水解渴,端粥頂餓,待得吃飽喝足,兩姊妹這才緩過氣來。

許是正值換季的緣故,何氏昨晚又犯了咳疾,一晚上沒睡好,這會兒剛剛補了一覺,听得女兒們回來了,就喊了她們進屋。

母女四人圍著方桌,翻檢謝嬌娘買回來的戰利品,除了燈油和粗鹽,最顯眼的就是那些紙筆和顏料竹筒了。

何氏摟著吃著燒餅的小女兒,眼神閃了閃,卻沒多說什麼。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自大女兒落水醒來,她察覺大女兒和先前有些不同,變得有主意又聰明,雖然覺得古怪,但總歸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家里有個能做主的也好,倒是她這個病懨懨的娘親很是愧疚,讓三個女兒受苦了。

謝嬌娘偷覷著娘親臉色不對,以為她怪自己亂花錢,趕緊捧了一小鞭梨膏,討好道︰「娘,我還買了一罐梨膏,平日您兌了溫水喝,最是潤肺,夜里也就不咳嗽了。」

何氏心里甜暖,嘴上卻嗔怪女兒道︰「花這錢做什麼,娘是老毛病,都習慣了。」

謝蕙娘心疼娘親,立刻把罐子接了過去,「我去沖梨水,娘趕緊嘗嘗。」

小丫頭不久便端了兩碗梨水回來,淺黃色的梨膏融在水里,那滋味當真是甜蜜至極。

三姊妹一碗,何氏獨享一碗,一家四口都喝得心滿意足。

許是喉嚨舒服多了,沒多久何氏便又犯困的睡下,謝蕙娘帶著小妹去田里走動,謝嬌娘則趕緊鋪開紙張,用陶盤裝了清水,趁著天光還亮,畫起了繡圖。

無論哪個時空,人們的願望都是質樸又實際的,女子希望嫁個好人白頭到老、多子多福,男子希望金榜題名或者財源廣進,老人則盼著長壽健康、家族興旺,所以謝嬌娘挑著記憶里那些並蒂蓮花、貓撲蝴蝶、富貴牡丹等等圖樣,一一畫了起來。

可那顏料終究是剩余的,毛筆沾了清水再去擦抹顏料,濃淡總有不相宜之處,好在謝嬌娘極有耐心,慢慢畫著,倒也越來越順手了。

時間緩緩流逝,何氏一覺醒來,沒听見女兒們的聲音,遂走出來探看,正好看見謝嬌娘畫好的圖樣,歡喜之下拿了嚷道︰「哎呀,這圖樣你是從哪里學來的?簡直同活的一般!」

謝嬌娘眨了眨大眼,後悔自己竟忘記尋借口了,畢竟先前她不過是個普通的農家姑娘,吃飽飯都是個奢望,哪有機會學畫畫……

好在何氏沒追問下去,反倒興致勃勃的指揮大女兒去拿針線筐子。先前她身體好的時候也常繡花貼補家用,如今見得好繡圖,一時技癢,就照著那貓撲蝴蝶的圖樣繡了起來。

當謝蕙娘帶著小妹從田里回來時,一個荷包已經做好了,就見那荷包上的蝴蝶長了藍色的翅膀,在陽光下彷佛帶著點點星光般的斑點,翅膀下甚至還有一圈淺淡的陰影,好似隨時振動翅膀就要飛走一般。

謝麗娘看著喜歡,撒嬌道︰「娘,這荷包真好看,給我用好不好?」

謝嬌娘趕緊攔了下來,哄勸妹妹道︰「麗娘听話,這荷包我有用處,明日大姊還會進城,回頭大姊買芝麻糖帶給你,好不好?」

謝麗娘听得這話,即便有些舍不得,還是同意了。

這一夜,謝嬌娘睡得很不踏實,她惦記著明日進城的事,怕繡圖賣不出去,又怕踫上無良商人,躺在床上如同翻煎餅一般翻了一晚,好不容易睡著了,好似一閉眼的功夫,就被謝蕙娘叫醒了。

堂屋的小飯桌上已經備好熱騰騰的包谷粥,另外還有幾個饅頭、一碟咸菜,看得謝嬌娘很是臉紅。

她比大妹大了三歲,但平日家里的活兒多半是大妹在做,若她這個做大姊的不能為家里多賺點銀子,可就真是一無是處了。

這般想著,謝嬌娘頓時充滿斗志,匆匆喝了碗粥、吃了個饅頭就拾掇東西要出門,沒想到家里的兩扇破舊木門突然被拍得砰砰響。

「開門!怎麼,人都死光了嗎,趕緊開門!」

謝嬌娘听得這叫喊聲就瞪大了眼楮,火暴脾氣的謝蕙娘更是直接去灶間尋了菜刀,謝麗娘則跑去了娘親的屋里,將房門嚴嚴實實地關緊。幾頭小豬剛剛吃了食物,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這會兒也被驚得爬了起來,哼哼唧唧叫個不停。

謝嬌娘眉頭緊皺,向大妹比了個手勢,末了,她上前開門,並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好在她機靈,門外之人正抬腳踹門,這麼一踢空,連同手里的鎬頭摔了進去,跌了個狗啃泥,一旁的兩個中年婦人及一個年輕後生頓時看傻了眼。

謝嬌娘佔得先機,劈頭就問︰「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擅闖民宅,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呃……」

幾人被質問,有些呆愣,倒是那摔倒的漢子爬了起來,罵道︰「哎喲,疼死我了……死丫頭,你突然開門是存心想摔死我啊!」

「就是,怪不得謝家絕了門戶,想來是缺德事干多了!」

門外三人終于反應過來,一窩蜂涌上前扶了那漢子,嘴里罵罵咧咧了起來。

謝蕙娘听得是火冒三丈,立刻躥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菜刀,反罵道︰「怎麼,你們一大早闖到我家來,開口就罵,還怪我家開門痛快了。要不要你喊一聲打殺,我就伸了脖子過去啊!」

她手里的菜刀平日可沒少用,磨得是雪亮鋒利,這會兒閃著寒光,哪里是等著人家喊打喊殺的模樣,分明是要砍人的一方,嚇得來人都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謝嬌娘也扯著嗓子喊道︰「來人啊,救命啊!有人欺負到咱們小王莊頭上了!」

這會兒是剛用過早飯的時候,村人扛了鋤頭、筐子正準備去田里上工,听得動靜就圍了過來,前後左右的鄰居也都來探看,很快就有十幾個人站在謝家外頭。

有人認出那漢子,道︰「王老四,你這一大早跑來我們小王莊欺負小丫頭,可真是長能耐了啊!」

王老四一家不禁有些尷尬,本來以為謝家孤兒寡母好欺負,只要上門罵幾句便能成事,哪想到謝家姊妹這般厲害,不但讓他們打錯了算盤,還有讓他們丟臉的本事。

他咳嗽幾聲,揉著摔疼的手肘,梗著脖子辯駁道︰「誰欺負小丫頭了,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家母豬本來生了幾只小豬,可惜小豬得了病,我前腳把小豬們送到山上去散病氣,後腳就丟了,要不是听人家說,我還不知道是這謝家的死丫頭把小豬偷了回去。」說著說著,他自覺理直氣壯,越發大聲了,「我來討回自己被偷的小豬,怎麼了?」

王家婆娘也終于回復平日的撒潑狀態,一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了起來,「哎呀,真是沒有天理啊!我家的小豬被偷了,想找回去都不成,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想我平日辛苦割草喂豬,好不容易生了幾只豬崽,一家老小都指望賣錢好買個油鹽醬醋呢,結果被這天打雷劈的小賤人偷走了……」

她還要再罵,謝嬌娘提了桶水就潑了過去。

如今雖已是春日,天氣轉暖,但突然被冰冷的水潑個濕透,怎麼也不好受,王家婆娘幾乎是沾水就立刻跳了起來,哪還有要死要活的模樣。

謝嬌娘總算是想明白了,謝家沒男人,若是以講理對撒潑,怕是今日要被人家欺負到死,不但得擔個偷東西的惡名,還會失去小豬們,索性來個硬踫硬,看看誰能硬到底!

「到底誰該天打雷劈,你們說清楚!當日你們見豬崽生病,怕連累家里其他的豬,把豬崽扔去了老狼溝,我跟大妹進山尋野菜,冒著被狼咬的危險,把豬崽救了回來,並且早晚精心喂養,這可是村里老少鄉親都知道的事。

「如今你們闖上門,罵幾句就扣了一頂小偷的帽子給我們,妄想把養得白胖的小豬搶回去,你們還真是厚臉皮,當我們小王莊好欺負!若真傳出小王莊出了小偷的流言蜚語,以後我們小王莊老老少少還怎麼抬頭做人?各家哥哥姊姊還怎麼娶媳婦、嫁好人家?」

謝嬌娘平日給村人的印象可謂是木訥又老實,但這會兒她的嘴巴同刀子般厲害,不但說得王家人目瞪口呆,就連小王莊眾人也是驚得瞪大眼楮,可仔細想想,這話卻是甚有道理。

張嫂子因為先前向謝家討要羊女乃錢,一直覺得對不住謝嬌娘,這會兒第一個開口幫腔道︰「嬌娘說的沒錯,她們姊妹撿回這幾只小豬的時候,小豬可是連氣都要沒了,是嬌娘不闔眼的照顧它們,這才漸漸恢復健康。你們空口白牙說一句,她就成了小偷,為免太霸道了!」

「就是,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們小王莊可沒法做人了。再說,嬌娘撿了小豬崽回來,早已人盡皆知,你們那時候不來討要,這時候上門,明擺著就是想撿便宜呢。」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如今關系著全村人的名聲,村人也就不再看熱鬧,紛紛開口喝斥王老四一家。

王家婆娘眼見一旁圈里的幾只小豬被喂養得白白胖胖,很是討喜的模樣,實在割舍不下,一狠心,她猛然要仰躺在地,打算豁出去也要把小豬帶走。

可沒等她發揮耍賴本事,就听人群後有個陌生的聲音喊道︰「謝大姑娘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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