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這人到底是誰?」司徒功再度問道。
「在下奚浚遠,」奚浚遠卻微微一笑,上前道︰「不知閣下是誰?」
「奚……」司徒功顯然听過這個名字,當場僵住,「雅……雅侯爺?」
「正是,皇上賜了本侯這個『雅』字為封號,想不到閣下也知曉?」奚浚遠從容答道︰「閣下究竟是何人呢?本侯所在的包間,竟然說闖便闖了進來!
司徒功連忙跪倒在地,俯身道︰「草民……草民給侯爺請安。」
「雅侯爺?」一旁的夏蓉亦驚得呆了,「相公,別弄錯了吧?這人……真是雅侯爺?」
「快跪下!」司徒功惱怒地沖她吼道︰「侯爺面前,豈容你無禮!」
「候爺……」夏蓉這才害怕起來,顫巍巍地磕頭道,「民婦……給候爺請安。」
奚浚遠道︰「這位鞠娘子如今做著賣婆的生意,常到本侯府上送些貨物,今日她替本侯辦事,本侯請她吃些點心,怎麼就有違禮法了?礙著你們倆什麼事?」
「不敢、不敢……」司徒功連忙道︰「侯爺,都是我家這婆娘亂說話,侯爺勿怪。」
夏蓉亦戰戰兢兢地道︰「民婦無知,侯爺恕罪……」
「鞠娘子,」奚浚遠故意道︰「你給本侯解釋解釋,這兩人究竟是人?怎麼我們好端端地在這里喝喝茶,卻來添亂?」
鞠清子低聲道︰「這是民女的前夫,跟他新娶的夫人。」
想來她離開司徒府後,司徒功便把小妾扶正了,這夏蓉總算得償所願,卻仍舊不肯放過她,心腸何其歹毒。
「哦,即是前夫,你如今不論做廾麼,應該都與他無關了。」奚浚遠道︰「何需他兩口子多管閑事?」
鞠清子垂頭不語,此刻有人替她出氣,她自己就不必多言了。
司徒功急道︰「侯爺,都是草民的錯!草民對妾室管教不嚴,都是草民的錯——|
一旁的鞠清子狐疑了,妾室?怎麼,他還沒把夏蓉扶正嗎?難怪夏蓉對她這前妻耿耿于懷。
「這次就算了,」奚浚遠忽然換了凜冽的語氣道︰「識相的,別再讓本侯看見你!」
「是、是,草民告退……」司徒功連忙拉著夏蓉連滾帶爬地退去,引來馮七一陣偷笑。
「這就是你前夫?」奚浚遠回過頭來,對鞠清子挑眉道︰「你怎麼嫁了這種人?」
「小時候定的女圭女圭親,沒辦法。」鞠清子答道。
其實她心里也忍著笑,忍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沒展露出來,今日真該感激奚浚遠,幫她掙足了面子。
難怪大家都喜歡結交有權有勢的朋友,關鍵時刻就派上用場了,否則還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呢。
雖然,她跟奚浚遠算不上朋友,一個地位比天高,一個地位比泥低,但不知為何,他站在她身邊,竟令她產生可以依靠的安全感,這是她來到蕭國後頭一次感受到的安全感,就像風中飛舞的蒲公英終于落了地,未生根,卻少了倉皇。
她覺得,能認識奚浚遠,真是一件好事。
她挖了一小勺豌豆黃塞進嘴里,古代的點心她都覺得太甜,但這塊豌豆黃卻甜度適宜,極是難得。
「好吃嗎?」奚浚遠看著她。
「民女這麼久以來,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呢。」她答道。
這是實話,這彷佛是她來到蕭國以後,吃過最對胃口的東西了,就連上次高蘭郡主賞的宮廷點心都沒這麼可口。
「本侯就知道你們女人喜歡這個。」奚浚遠得意地笑道。
所以,他到底帶多少女人來過這里?他竟是個花心的人嗎?鞠清子故意問道︰「除了民女之外,還有誰夸贊過這豌豆黃?高蘭郡主嗎?」
「本侯哪里曉得她喜歡什麼。」奚浚遠連忙撇清關系,「我是指我母親,還有皇後娘娘,她們都對這點贊不絕口呢,我每回進宮都要給娘娘帶一些。」
「原來如此。」鞠清子莞爾,原來,是她想多了。
「你也怪可憐的,叢前就往在這附近,卻沒嘗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奚浚遠同情地嘆道︰「也難為你了,嫁了個那樣的男人,不過我朝民風開放,你若再嫁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也算因禍得福了。」
再嫁?呵呵,她可沒奢望過。別說是古代了,就算現代,再婚也絕非易事。她答道︰「侯爺說笑了,民女並無再嫁的想法。」
「怎麼?」奚浚遠倒誤會了她的話,「你就這麼戀著你那前夫,甘願為他一輩子守著?醒醒吧,人家都不要你了!」
「不不,」鞠清子連忙解釋道︰「民女……只是不想高攀。」
「再嫁就是高攀?」奚浚遠不解,「小娘子,你也太看低自己了,分明你還年輕貌美,為何不能再找個男人過點好日子?」
「民女不是那個意思……」鞠清清子解釋道︰「民女只是覺得,世間男女就像一座塔。」
「塔?」奚浚遠蹙眉。
「在塔底的人很多,而在塔尖的人卻很少,」鞠清子道︰「這就像世間男子,要麼是販夫走卒,生活在塔底,要麼就是像候爺你這樣的人中龍鳳,生活在塔尖。」
「你這個說法倒挺有意思。」奚浚遠笑道︰「那麼女人呢,女人在塔底還是塔尖?」
「都不在,」鞠清子答道︰「女人是塔身,中間的部分。」
「哦?」奚浚遠疑惑地問道︰「為何?」
「因為女人比起男人,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鞠清子道︰「女人既非販夫走卒那麼低賤,也不能像男子那般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女人總是不上不下的。」現代是有女強人,但身在古代她還是說得保守些。
「彷佛是如此。」奚浚遠思忖道︰「出身再低微的女子,只要生得美麗,也不會過上太辛苦的生活,但使出身再高貴,能入宮為為妃者,也是比不得前朝大臣的,更別說成能就帝王霸業了。」
「雖然偶爾出過一兩個女皇,但其生涯也遠比男子艱辛,」鞠清子道︰「女人其實都是在塔身的位置,所以民女大概是難以再嫁了。」
「為何,這跟再不再嫁有什麼關系?」奚浚遠仍舊迷惑。
「因為民女不想嫁給販夫走卒,民女如今自己過活,雖算不得很好,但也不會太辛苦。民女本來就在塔身的位置,何必要讓自己墜落到塔底呢?」
「你這話……也是有些道理,」奚浚遠勉強認同,「但你可以往上嫁啊,擠進塔尖。」
「那也同樣辛苦,」鞠清清子搖搖頭,「民女方才說過,不願意高攀。」
溪浚遠這才明白,她所謂的「高攀」其實是這個意思,倒非輕自賤,不過是在談論自己最合適的位置罷了。
鞠清子則在想,這也像是現代社會,都說男女人口的比例是男多女少,但為何總有那麼多剩女?因為處于塔身部位的女子,並不想「下嫁」,而多數女子也無法擠進塔尖,所以就「剩」下了。
「高攀又如何呢?」奚浚遠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人往高處走。」
「民女的初婚,便是高攀。」鞠清子叢容地道︰「那時候民女家道中落,而司徒家仍是京中顯貴,民女又沒有沉魚落雁之姿,何以讓那司徒功對我歹心塌地呢?」
她的「伴侶價值」這麼低,也影響了她的PU,嫁給司徒功那樣多遇傾向的老虎男,難怪會這麼悲慘。
「你也太悲觀了。」奚浚遠道︰「大戶人家也有心地善良的子弟,不會人人都是司徒功的。」
從前她的理論里,把男人的選擇分為兩種——「長擇」與「短擇」。
「長擇」就是娶妻,養育她的孩子,為其提供最大的親職投資,而找情婦就是「短擇」,雖然也提供一定的資金,但終歸不會真正地重視她,原與她共度白首。
其實女人要得到「短擇」是很容易的,女人相對男人來說有性別優勢,再丑再窮的女人要搞一夜也很容易,然而自身卻撈不到半點好處,輕者傷情,重者懷孕染病傷身,何必呢?
「你把男人也說得太勢利了。」妥浚遠不服地辯解道︰「男人痴心起來,你大概沒見過。」
「對仙女痴心,有什麼奇怪?」鞠清子反問道,「若愛上我這樣的下堂婦,才叫太陽西邊出來。」
「你……」奚浚遠一時語塞,「本侯說不過你,不過本侯仍然覺得你這套說詞不太對。」
「哪里不對?」鞠清子追問。
「本侯回去仔細想想,」奚浚遠不服氣地道︰「改日再與你理論。」
听了他的話,鞠清子忍不住想笑,她發現他有時候還滿可愛的,有孩子般的天真。
不過,再天真的男人,一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就精明無比,比如讓他來娶她,他會願意?
漂亮話誰不會說?都是空談而已罷了……
她見得多了,神志越發清醒,對所謂「爰情」也越發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