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蹭飯日常 第二章 進城辦事(2)

「嬸子,怎麼不見溫叔?」

說到溫富林,呂氏的笑臉浮現擔憂,「說到這個,嬸子還得跟你說聲失禮。你弟弟的事兒我前幾日才知道,雖然我掛在心上,但是酒樓生意忙,我也沒法子去幫你一把。因為半個多月前你溫叔與幾個城里的商戶拉了幾車集結的糧食往嘉峪關,打算將一部分的糧食送進軍營,給營中的將士添伙食,一部分在邊疆城鎮市集買賣,回城時順便買些皮毛。本來一來一往也不過五、六日,誰知道大半個月過去,今日還不見個影,只派了人來說會晚些時候回來,我這心著實七上八下。」

嘉峪關是邊疆重鎮,說遠也不算太遠,若騎馬走快些,不到一天便可到,但因為運送貨物,晚個幾日還說得過去,可是都大半個月了,確實有些不尋常。

呂氏一嘆,壓低了聲音又道︰「你說說,平靜沒個幾年,是不是又得打仗了?」

一開春,京城派來送糧的士兵經過甘州城已經好幾撥,她自小在甘州城長大,比旁人對這不尋常的變化更多了分心眼。

十多年前與夷人打了三年,弄得民不聊生,好不容易出了勇將,這才換來和平,就怕夷人卷土重來,戰事又起。

雖說有勇將守關,嘉峪關又有數萬將士,甘州城守城的士兵也有千人,看著是安全,但若能平和的過日子,誰又願意兵戎相見。

听到戰事可能再起,張沁玥面上沒有太多起伏。畢竟這些年大周朝內外大小紛亂無數,她早已麻木。再說,住在張家屯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里,村民普遍貧困,除了一條命值錢外,也不怕再失去,所以不像甘州城內的富貴人家,因為擁有得多,思慮也比窮人更多。

「帶兵打仗的事我不懂。」張沁玥輕柔的開口。

呂氏張口欲言,這才想起張洛就死在嘉峪關外的夷人手中,無怪乎說起戰事張沁玥提不起勁,她不免有些尷尬,「算了!煩心事就別提了。」

張沁玥淺淺一笑,輕應了一聲。

呂氏看著她的笑,再次覺得這姑娘確實長得好,而且心地還很善良。張家屯農獵戶普遍日子不好過,張沁玥卻每每都能省下銀兩,買些米面,進城時帶上一袋自個兒做的饅頭給城里的叫花子,低調行善的做了好些年,從沒張揚過,她看在眼里,欣賞之余也忍不住汗顏。

雖說她家老爺算得上是甘州城人人夸贊的大善人,三不五時會向邊疆將士捐錢、捐糧,但他們兩夫婦自個兒心里門清,行善雖真,其實有大半是為了酒樓的生意,在外頭求個好名聲。

呂氏牽起了張沁玥的手,有些為難的開口,「玥姐兒,嬸子今日想要跟你說件事,你也知道,嬸子向來沒把你當成外人,也就直言了。」

張沁玥柔順的點頭,「嬸子請說。」

「李代海這人你該是認得?」

聞言,張沁玥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不知嬸子怎麼會突然提起此人?」

呂氏嘆了口氣,一臉苦惱的續道︰「他對你有心思,打算納你為妾。前幾日他來了趟酒樓,跟我透了口風。」

李代海一家人都是地痞,富林樓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萬分不想得罪,偏偏李代海上門,明里暗里的想讓酒樓不再買張沁玥的山貨,似乎是打著讓張沁玥的日子過不下去,最終求到李代海跟前的算盤。

呂氏當時是裝糊涂,卻很清楚時日一長,酒樓堅持跟張沁玥進貨,早晚要跟李代海扯開臉面交惡。

雖說死去的王寡婦對她當家的有恩,但為了張沁玥得罪李代海,實在不智,偏偏她知道以她當家的性子,肯定做不來忘恩負義之事,這幾日只要一思及此事,她沒少煩憂過。

「這人不是善茬,得罪他可沒好果子吃,你可得小心。」最終呂氏意味深長的提醒道。

張沁玥向來聰明,一眼看出呂氏關心自己是真,但最多的還是擔憂富林樓因為她與李代海結下梁子,她微斂下眼眸,對呂氏的思慮她稱不上心寒,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古皆然,只不免有些失望。

「其實此次,我也有事要跟嬸子商量。」

呂氏的眼楮一亮,「你說。」

「因為我弟弟去了,家中只剩我一人,」她柔柔弱弱的開了口,「我不想累著自己,日後就不再給富林樓送山貨了,還盼嬸子見諒。」

聞言,呂氏著實松了好大一口氣,她就知道張沁玥是善解人意的聰明姑娘,有顆通透的玲瓏心,再看她微低著頭,一張小臉蛋只有巴掌大,她心中又升起一股內疚。

「玥姐兒,嬸子知道你是個好的。」呂氏拍了拍張沁玥的手。照理說,這一雙做慣粗活的手該滿是粗糙,但是她手心的觸感卻極為細膩,縱使穿著一身樸素的裝束,乍看不起眼,定楮一瞧,不難發現是個如花似玉的俏姑娘。

只是可惜了就是這張好看的臉,才會讓李代海掛念。

「我讓人給你做了些烙餅,」似乎想要讓心里好過些,呂氏熱絡的說道,「吃點再走。」

張沁玥原想早點回去,但呂氏難得開口,她也只能點頭,由著呂氏領著她到窗邊的小桌旁,店小二很快的送上烙餅。

呂氏解決心中的大石,也沒多留,又去招呼來客。

張沁玥一邊吃著餅,原本紛亂的思緒又被堂上的說書人牽引走。

說書人手中的話本寫得好,現下說到寒災時,大雪不斷,壓壞了不少屋子,凍死了人,百姓哀鴻遍野,父母官卻是欺上瞞下,與奸商勾結,囤糧不賣,肆意抬價,百姓食不果月復,此時少年將軍出現,斬昏官、殺奸商……

話本帶了絲傳奇色彩,但不可否認當年確實是少年將軍帶著從南方調來的糧食而來,更果斷的斬殺了府尹,下令大開各地糧倉。

說書人說到少年將軍捉貪官,突然話語一頓,賣起關子的留下一句——「下回分曉。」

張沁玥也忍不住隨著大堂里的其他客官微微嘆息,低頭看著手中只吃了一半、包著羊肉的烙餅,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她听得太入迷,連吃都忘了。她收拾情緒,將烙餅給吃完,這才站起身。

走到後院西側不過短短幾步,原本晴朗的天,竟突然變得黑壓壓一片,又不過眨眼的功夫,下起了傾盆大雨。

站在通往西側馬房的門廊,張沁玥抬頭看著說變就變的天,不由得輕嘆一聲,這場雨一下,回去的山路肯定泥濘難行,等雨停了再出發,回村的時辰也要晚了。

「玥姐兒,你怎麼呆站在這兒?」呂氏正好到灶房交代事情,注意到站在門廊的張沁玥.

張沁玥收回視線,小臉難得露出羞怯的神情,「方才听說書入了迷,忘了時辰,現在要回去了卻突然下起大雨,只能等雨停。」

呂氏一笑,「別說是你,就連我日日都听,同個話本听了無數次,每每也是听得入迷。你別站在這兒,被雨弄濕了衣服要著涼的,我瞧這雨一時半刻也不會停,不如就別趕著回去,去湘兒房里歇會兒。」

呂氏也沒管她同意與否,徑自轉身往另一頭走去,富林樓的前院有十幾個大小廂房讓人打尖過夜,他們一家子則住在僻靜的後院東側。

打開了通往後院的門,呂氏喚道︰「湘兒,瞧瞧是誰來了!」

原在屋子里繡花的溫湘听到聲音抬起頭,看到跟在自家娘親身後的張沁玥,反應冷淡,不發一言,又繼續低頭繡花。

呂氏見狀,不由得眉頭輕皺。

她生有一子一女,兒子被選入京城國子監,這可是這甘州城的頭一人。朝廷為廣納人才,在各州設有國子監,十二州加上京城共十三個國子監,京城的國子監大部分皆是皇親國戚,但也收少部分從其他十二州的國子監中挑選出的優越學子,而她的兒子就是其中之一,也因為如此,他們夫妻更樂於行善,就盼著兒子有一日封侯拜相時,能有好名聲。

他們夫妻為此過日子是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偏偏就這個女兒,打小被寵著,只要稍有不順她心意,便直接下人臉面,讓她著實頭疼,就怕女兒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影響了兄長的前程。

「怎麼不叫人?」呂氏的口氣隱隱帶著不悅。

溫湘不太情願的喚了聲,「玥兒姊姊。」

溫湘已十三歲,與張沁玥相差七歲,溫湘小時候可愛討喜,只要張沁玥進城,總要親熱的一口一聲叫著玥兒姊姊,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小泵娘日漸長大,跟城里大部分的富貴人家一般,瞧不上小山村的窮苦人家。

呂氏警告的看了女兒一眼,才道︰「外頭雨大,我留你玥兒姊姊在你屋子里待會兒。若雨再不停,今夜就讓她在你房里住一宿。」

溫湘壓根不想掩飾心中厭惡,急道︰「娘,你要留人我管不著,但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看她這一身破爛,讓人收拾一旁的柴房,讓她去待一晚不就成了。我可不是爹,乞丐都要高看一眼。」

「死丫頭,你說這什麼話!」呂氏頓時漲紅了臉,羞愧的看了張沁玥一眼,「玥姐兒一家可是對你爹有恩。」

「對我們家有恩的是死去的王寡婦,跟張沁玥沒半點兒關系,」溫湘打小就听這事兒,听得都煩了,「也不知這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都過去多少年了,還死咬著當年恩情不放,令人惡心。」

若是常人,被溫湘這般羞辱,可能會覺得無地自容,但張沁玥只是淺淺一笑,「妹子說的也沒錯,妹子嬌貴,嬸子,我就不往她的房里湊,嬸子就隨意給我個地方歇一歇,等雨停了便好。」

張沁玥這般懂事得體,令呂氏更覺得面子盡失,溫湘卻是皺起眉頭,總覺得張沁玥溫順得太過虛假。

呂氏被女兒的不知進退氣得腦門疼,偏偏又拿她沒法子,她可是很清楚自己閨女的性子,若堅持讓張沁玥住進女兒的屋里,只怕這一晚大夥兒都要不安生。

這雨看來一時半刻停不了,就算是停了,誤了關城門的時辰,張沁玥沒有令牌也出不了城。

「算了,別理會她。嬸子就替你作主,今晚就宿酒樓一晚。我讓人清間廂房,你明日再回去。等會兒我叫人給你拿身衣服,燒盆水,你快去洗洗,暖暖身子。」

溫湘听到自己的娘親把個不起眼的村婦當貴客,沒好氣地撇了撇嘴,但也不再多言,只要不要礙眼的往她跟前湊便成了。

以前她並不討厭張沁玥,甚至挺喜歡這個秀氣溫柔的姊姊,只是等她年歲漸長,懂得比較,就漸漸不喜張沁玥嬌柔溫順的樣子,也嫉妒她甜美的容貌。

呂氏不管女兒一臉陰晴不定,將張沁玥帶到前院的廂房。今日住宿的人不多,她特地讓人收拾了間帶著小院的廂房。

「你先歇會兒,」呂氏交代道︰「等入夜,我讓人送飯去後院廳里,你再來與我和湘兒一同用飯。」

張沁玥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有她出現,只怕溫湘會食不下咽,只是她不想理會小丫頭的心思,若溫湘因為她的出現而餓肚子,也是自找的,於是她柔順的點頭,「是。」

呂氏笑了笑,轉身離去。

張沁玥的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擺設典雅。呂氏願意給她這麼一間房住一宿,算是給她面子。她推開了窗,看著對面共用小院的廂房,里頭沒有光亮,看來今夜這個小院就只有她一人。

她自在的松了口氣,店里的店小二手腳俐落的送來熱水後退了出去。

張沁玥也不客氣,難得有閑情的泡了澡,穿上呂氏替她準備的衣衫,雖是舊衣,上頭也沒有太多的刺繡裝飾,但料子挺好,看樣式該是溫湘的衣裙。

溫湘雖只有十三歲,但已經長得比她高壯,所以她的衣裙穿在身上並不合身,不過系上束腰,勉強能讓裙擺不墜地面,影響走動。

她坐在妝台前,從換下的衣物內掏出一個瓷罐,打開來,立刻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不禁又想起了弟弟,每次入秋,門前的桂花樹開花,他總會采花,親手做成香脂給她。

外人總道她這麼個山村的姑娘,平時勞作,卻依然面如美玉,其實這大多是拜了弟弟的香脂所賜,弟弟總說,他的姊姊一生都得這麼漂漂亮亮、開開心心……

如今弟弟死了,她手中的香脂也即將用盡……她斂下眼,用指尖沾了點香脂,輕抹臉上,讓熟悉的香氣安撫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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