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坐下用飯時,景玲月才慢條斯理的由房里走出來,照例穿戴得整整齊齊,頭上該有的步搖珠花一樣不少,妝容也精致,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是這個家里的小姐,而覃清菡、景瓏月是她的婢女呢。
覃清菡也懶得念景玲月了,人各有志,景玲月認為如意郎君隨時會從天上掉下來,所以她得時時刻刻都將自己打扮整齊,為的就是怕錯過任何一次的邂逅。
盡避大家心知肚明,像她們這樣家里沒有一個男人支撐的破落戶,是沒有任何人家會看上的,景玲月還是天天作著白日夢,幻想著有朝一日會有個狀元郎、探花郎之類的青年才俊拯救她離開這個只有蓮花的小鎮。
「嫂嫂,那塊衣料,萬祥錦鋪的伙計說能幫我留到月初。」景玲月一坐下來,還沒動筷便開口說道。
「姊姊……」景瓏月蹙了秀眉,在桌下扯了扯景玲月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了。
嫂嫂一個人養家已經很辛苦了,姊姊動不動便要裁衣裳添首飾的,著實叫人吃不消。
覃清菡無動于衷的听著,應道︰「布料留到何時都是他家的事,我說過了吧?不可能再浪費銀子給你裁衣裳了,所以你快點打消念頭才是正經。」
景玲月咬著下唇,「我上回做衣裳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覃清菡也不動怒,自顧自挾菜吃飯,淡淡地道︰「你看看我們,我們誰有裁衣裳了?連正在長身子的玉兒、堂兒都是拿舊衣裳縫縫補補,改了又改,你這個做姑姑的好意思略過發育中的佷兒做衣裳?」
那回她會答應給景玲月裁一身新的衣裙,是因為景玲月竟然跑去她公婆墳前撞墓碑,說她這個嫂嫂苛待她,尋死覓活的,里正叫她息事寧人,莫要叫外人看笑話了,她這才給景玲月得逞,做了一身新衫裙。
「玉兒、堂兒還小,我可是大姑娘了,若不好生妝點門面,要如何覓得如意郎君?」景玲月不以為然地道。
覃清菡微微挑眉。「照你這麼說,瓏月才差你一歲,也是大姑娘了,也需好好妝點門面,尋覓如意郎君,那麼要做衣裳也是瓏月先做才是,畢竟你上回已做過了,而瓏月沒有做。」
景瓏月慌忙道︰「不不,我不用,嫂嫂,我真的不用,我的衣裳淨夠了……」
景玲月立即勝利地道︰「瞧,瓏月說她不用,是她自己不要的,那給我做吧!」
覃清菡長嘆出一口氣,景玲月的自私真是沒有下限,姊妹倆打一個娘胎出來的,性格怎麼會天差地遠?
「嫂嫂,咱們今天就去布莊吧,我怕去晚了會被別人買走……」
景玲月正打死不退的糾纏不休時,院子外頭有了聲響。「有人在嗎?」
「有!」覃清菡高聲應道,旋即起身迎了出去,很高興可以暫時擺月兌景玲月的糾纏。
院子里,大門已被打開,幾個高大的陌生男人站在那兒東看西看,覃清菡頓時有些不高興,未經主人許可就開門而入,太沒禮貌了。
「你們是什麼人?」她的聲音不自覺便帶上了寒意,微蹙了眉心。「有什麼事嗎?」
隨著她的提問,一名挺拔的白衣男子轉過身來,他頭戴白玉冠,腰間佩著美玉,容貌清雋氣質俊雅,一雙眼眸有如深潭,覃清涵頓時恍神片刻。
這、這人也生的太好看了吧?前世為顏控的她,適才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你們要找誰?怕是找錯人家了。」
景飛月瞬也不瞬的看著眼前這梳著低髻,穿著青色布衫裙,脂粉未施的美少婦,微微蹙了蹙眉宇。「你是覃清菡?」
「是啊,你是……」還未說完,覃清菡便像被人擊中腦門一般,一道記憶飛沖入她腦中。
要命!這張面孔、這個男人是原主的夫君啊!
她擁有原主的記憶,可原主的夫君從未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所有的情況都告訴她,她是棄婦,因此她壓根沒想過原主的夫君有朝一日會出現。
她深吸了口氣。「景飛月?」
這個男人,這個過分好看的男人是原主不顧自身有可能會被克死,死命要嫁的男人。
說起原主的這樁親事,與其說「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不如說是「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來的恰當。
兩人同一村莊,原主一直暗戀著景飛月,有一日,景飛月去外地打獵回來之後便生了重病,鎮上的王半仙掐指一算,說他冒犯了山神,這才會生了重病,除非有女子願意嫁給他沖喜,不然他死定了,而嫁給他的女子若八字鎮不了山神,也有可能救不了他,自己反倒被克死。
縱然景飛月是鎮上的美男子,傾慕他的姑娘多了去,可一听到可能會被克死,每個姑娘都卻步了,只有原主不管不顧,甚至對她爹娘以死相逼,說什麼都要嫁給景飛月,要救景飛月的命,原主多次決絕尋死,原主的爹娘莫可奈何,只得將女兒嫁過去。
原主嫁到景家之後,說也神奇,景飛月真的好起來了,原主的婆母也因此對她疼惜有加,可是景飛月卻對原主的木訥笨拙十分厭惡,尤其原主見了他動不動便臉紅羞澀也令他很是反感。
因此除了婚後,景飛月的身子漸好時,某次喝了他娘準備的摻了藥的雞湯,迷迷糊糊與原主圓了房之外,他就再也沒踫過原主。
而成親三個月後,景飛月不留只字片語的離家出走了,之後原主發現自己懷了身孕,足月後,她生下了雙胞胎,可沒多久,扛著家計的公公在田里不慎摔死了,後來婆母積郁成疾臥病在床,她便成了一家之主,下田種蓮,平常還要照顧婆母跟一家人,直到婆母因病餅世,她只能繼續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照顧兩名小泵和兩個孩子。
一年前,原主操勞過度,在烈日當空的蓮田里昏了過去,沒了氣息,同樣過勞死的她穿了過來,進入了原主的體內,當時她看到原主的魂魄漸漸消散,嘴里還念著景飛月的名字,似乎依然眷戀著他,卻也恨著他,恨他拋棄了救他一命的她,恨他讓她過得那麼辛苦,更恨的是,他沒給她多一點的機會去愛他。
如今,距離景飛月離開已經過了七年,他像是不存在的人似的,家里沒人會提起他,當年他離開時,景玲月、景瓏月的年齡尚小,她們姊妹倆彷佛忘了還有個兄長,連原主的婆母臨終前,她們都沒想過要去找一找景飛月回來給婆母送終。
覃清菡想到這里,頓時對眼前的美男子失去了興致,說穿了,他就是個渣男,忘恩負義的渣男。
不過,自穿來後,她已練就了淡定面對所有事,再也不像前世那般情緒大起大落。
是以,她只是探究地看著景飛月,不顯山不露水地道︰「你怎麼回來了?」
她有強烈的預感,這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個失蹤已久、音訊全無的人忽然出現,一定有問題,景飛月絕不是只是過來讓她看一眼的。
「這里是我家,我回來不需要理由。」景飛月臉色淡淡地回道。
覃清菡微微揚起嘴角,呵,知道是家,卻七年未歸,她也沒什麼好說的。「那麼你可要進去坐坐?」她看了一眼景飛月身後那幾個滿頭大汗的男人,又加了句,「喝杯涼茶?」
景飛月點了點頭。「甚好。」
覃清菡在心里嘆息地搖了搖頭,這男人怎麼沒一絲愧疚,那麼理所當然,要知道,若是她沒穿來,如今他回來見的就是原主的墳了,若是見到原主的墳,他還能如此坦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