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恭喜世子側妃。」郝嬤嬤喜笑顏開,「只要二少爺官位安排妥當,側妃就不再是商戶出身,而是官家出身了,不管是進宮還是宴會,面子上都會增光許多。」
宋萃玉也覺得滿高興的,他們宋家真是做到大房幫五房,五房幫大房,「到時候軒哥兒有個當官的表舅,對他將來也會好些的。」
「是,等小少爺長大,一定需要母系的支持。」
主僕二十幾年,想講什麼都知道,也就沒必要說得太明白。
她是側妃,孩子就是嫡子,等將來趙天霽襲爵,軒哥兒這個嫡長子很有機會成為世子,不過齊成鳳一定也會替自己的兒子爭取,兒子都是趙家的,這時候就得拼娘了,看誰的娘給力。
齊成鳳的娘家太給力,一門都是官,而她只是商戶女,當然比不過,可現在不同了,二堂哥考中進土,將來會為官,她就是官家女,有個像樣的身分,再加上夫君的偏寵,她的兒子可以跟齊成鳳的兒子爭上一爭。
想想又覺得當母親真的很神奇,原本懶懶散散的,此刻卻判若兩人,如果以游戲來說,她現在戰斗力直達紅標,滿血,左手金盾,右手魔化長刀,預備跟齊成鳳來場廝殺,結果就是看誰能撿到掉落的寶物——世子之位。
唉,宋萃玉也不喜歡自己這種樣子,可是沒辦法,當很多人都想要個東西時,只能想辦法去爭。
突然間她好欽佩齊太妃,她居然可以在後宮待了二十年,沒少胳膊沒少腿的出宮,不過看她神色總是嚴肅,笑起來眉頭都還是皺著的,想必在後宮也過得辛苦,二十年後,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因為很少笑,漸漸就忘記了該怎麼笑。
不過她突然想起來,仁王妃笑起來好像也沒有很開心,但對一個被婆婆討厭的媳婦來說,的確也開心不起來啦。
宅深,牆高,自己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可以嫉妒,但不要被嫉妒給迷惑,可以耍手段,但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她是人,別人也是。
希望自己還能保有本心。
時序入冬,京城下起漫天大雪,院子屋檐都是一片銀白,路上雪積數寸,工人每天要清掃三次,才能保持路徑暢通。
趙天霽信上說,清派已經進入尾聲,大概就這幾日的時間。
宋萃玉內心在大喊,吼,終于!
罷好,軒哥兒這幾天學會玩自己的腳趾,這個才藝獲得齊太妃、仁王、仁王妃一致的贊賞,趙天霽看到一定也會大贊可愛。
「世子側妃。」司蓮恭恭敬敬的進來,「高嬤嬤在垂花門等著,帶了一頂轎子。」
太妃的心月復!
宋萃玉連忙說︰「快請。」
斑嬤嬤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厚襖子,雖然有撐傘,但臉上還是有薄雪,進來一面擦臉一面行禮,「老奴見過世子側妃。」
「高嬤嬤不用多禮,是不是太妃有什麼話?」
「皇上傳了口逾,讓世子側妃一起去大廳听。」
「郝嬤嬤,你幫我看著軒哥兒。」宋萃玉又低頭對軒哥兒輕笑道︰「娘去一下大廳,很快回來,你可得乖乖的。」
軒哥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冒出一個口水泡泡。
轎子里放有暖石,倒是不會太冷,只不過宋萃玉的心怦怦跳得厲害,上回聖旨來有好事,這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總有點不安。
在狂雪中約莫前進了半小時,終于到了大廳。
大廳內燒有地龍,不冷,只不過氣氛很奇怪,宋萃玉很快找到怪異源頭——那個傳話的公公。
秋天時來宣聖旨的,一直笑容滿面的等著,一看就是好事。
今天這個,一臉嚴肅,感覺不大妙。
仁王發話,「岑公公,人已經到齊,就請公公告知皇上旨意吧。」說完,他便要帶頭跪下。
「皇上有旨,免跪拜之禮。」
眾人又慌慌張張起來,宋萃玉內心更不安了,最講究皇權威儀的皇上居然免了他們的跪拜,這口喻肯定很不妙。
岑公公臉色一凜,「大黎江上游狂雨,河水暴漲,世子的船隊共翻覆三艘,包括世子乘坐的那艘。」
仁王妃的身子晃了晃,仁王連忙扶住她。
「當下開始打撈救援,共救起三百一十人,失蹤二十五人,含世子在內,以上。」岑公公頓 了頓,又道︰「皇上嫌擬聖旨太慢,所以直接下口喻,吩咐那里的船只原地打撈,皇上已經下令朱大人、吳大人一起前往該處,沒救上世子不準他們回京。」
宋萃玉只覺得有听沒有懂,她真听不懂啊,什麼叫作翻覆,什麼叫作失蹤,她壓根不明。
趙天霽在信上不是說要回來了嗎,怎麼又失蹤了?
救災那麼勞累都沒事,怎麼回程路上會有事?
他在信上一直說,還好是秋天,不會有疫情,若是高溫天氣,那真不好說,又講農民對他們的到來都很感謝,直呼皇上仁德。
失蹤?
他只見過軒哥兒幾眼就急著收拾行李去江南,一去兩個多月,軒哥兒現在會玩腳,會吐口水泡泡,他都沒見過,怎麼可以失蹤?
她還想著將來要跟齊成鳳爭寵,要為了搶他大打手,他不在了,她要找什麼理由打齊成鳳?
她突然想起回京那天晚上,他們住在驛站,她點了三個饅頭加上炒牛肉,他也不吭聲,就站著看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然後他們在月下聊著她的那些畫,是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發明,對趙天霽這古代人來說當然飽受沖擊,一樣一樣都沒見過,不過他很虛心求教,她第一次覺得,雖然他的社會地位很高,卻不難相處,在這個人命不值錢的年代,他是跟她講道理的,她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安心。
回到仁王府,一起生活,這個古代人不是馬上把她叫進房中伺候,而是給了她一陣子適應時間。
除夕那天,她在大廳布菜,人不舒服,手顫抖個不停,他在齊太妃不滿之前先說「你下去吧」,她以為只是這樣,誰知道他還讓素嬤嬤替她請了大夫,這才知道她懷了身孕。
他冒著風雪沖回來看她的樣子,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他好高興好高興,整個人都在發光,她沒想過有人會這麼喜歡自己。
她懷孕後,不能同房,齊太妃賜下司花跟司薇,兩人都有著沉魚落雁之貌,可他沒要,而是找了個理由把她們退回太妃那邊。
他說,我有你就夠了。
這甜言蜜語真的很甜,她也就喜孜孜的收下了。
後來有一次她問他,怎麼會想到要帶我回京?
他說,因為母妃喜歡你。
這理由很冠冕堂皇,但她不太滿意,應該是「我喜歡你」,怎麼會是「母妃喜歡你」呢,她又不是仁王妃的貴妾,有次她趁他小酌微醺,又問了一次,他笑咪咪的說,在別莊第一天晚上他去後院院散步听到她說話,覺得她很有趣,便興起帶她回來的念頭。
矮油,這算是對她一「听」鐘情吧,干麼不承認啊。
但她到底說了什麼讓他這麼喜歡,他卻不肯講了,她問郝嬤嬤跟良枝、錦繡,三人也是一臉茫然,沒人記得仁王妃入住別莊那她們到底說了什麼大方得體、幽默風趣的話,讓趙天霽一听就喜歡。
迸代沒有電視,沒有電影院,也沒有餐廳,沒有手機,但也因為如此,增進了彼此的感情,他看書,她也看,在東瑞國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地方,女子書讀才多會被笑,最尊貴的公主甚至只念過《女誡》。
可是他從不笑她書讀太多,還會跟她討論詩書,書齋要是有新出的書冊,他也會買回來給她,男尊女卑?不存在的,他早早就允許她自稱「我」,稱他為「你」。
她沒想過一個商人之女也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但是他說,你可以。
為了保護她這個商人之女的將來,他還替她棦來了世子側妃的位置,讓她從奴婢變成妾身,能自己撫養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他連將來都替她打算了,等他大婚後,另外開個新院落,她帶著軒哥兒搬過去,小天地里自己當主人,不用跟正妃鎮日大眼瞪小眼。
他一直在替她著想,連以後的事情都打算好了。
趙天霽為了她做了這麼多,想了這麼多,她都還沒回報他,他怎麼可以失蹤?怎麼可以!
仁王妃倒下了,齊太妃不愧是宮中出來的女人,沒什麼能打擊得到她,就算是孫子生死未卜也一樣。
宋萃玉告訴自己不能倒,她得在這種時候好好照顧仁王妃,還有,她覺得齊太妃也只是撐著一口氣,她也得照顧齊太妃。
所以她三餐照吃,覺照睡,太妃那邊的三餐有齊成鳳照顧,她不擔心,每天風雪再大,她都會過去秀林院陪仁王妃吃飯。
仁王妃吃得很少,總是幾口湯、幾口菜,宋萃玉像照顧孩子一樣,喂一口飯,再多喂一口飯,仁王妃看著輩這樣,也不好意思不張嘴,每餐都得花上半個時辰,雖然很累,但很值得,因為幾天過去,王妃一點消瘦都沒有。
白嬤嬤對宋萃玉越來越親切,對她來說,仁王妃有這種媳婦是辱沒了,可沒想到世子出了大事,卻是這個商人之女一肩挑起照顧仁王妃的重擔。
「母妃要是瘦了,世子回來會責怪妾身不孝的。」
「他要是能回來,別說罵你,就算罵我,我也不會說他什麼。」仁王妃想起兒子,眼眶就紅了,「萃玉,你說,天氣這樣冷,掉進江水里能活多久?會不會有貴人相助?怎麼幾天過去,皇上那里還是沒消息?」
「世子懂水性的,夏天時還跟安定郡王去平安湖游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泡皺了,晚飯時母妃還說過世子,您莫不是忘了?」
「是,他水性很好。」想起兒子這麼大的人還像個小孩子,仁王妃哀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孩子很好,但總是讓我擔心,可你說他不孝嘛,又不是,這幾年開始給皇上辦事後,他總是給我爭光的,幾個王爺的孩子,廢的廢,庸的庸,只有他出色。」
宋萃玉安慰道︰「是啊,世子肯定不會讓母妃失望,他一定會回來的,也許游上岸了,只不過一時沒能跟去找的官兵會合呢。」
「真是這樣就好了,那我就一輩子吃素念佛。萃玉啊,我這些天總是在想老天是不是在懲罰我心眼小,因為我容不下別的女人有孩子,老天也容不下我有孩子,天霽這才二十歲,如果真這樣去了,我……我該怎麼辦?早知道如此,我當初應該勸勸王爺給多收幾個妾室,這仁王府的人丁也不至于凋零至此。」說完,仁王妃又哭了起來。
宋萃玉神色黯然,仁王妃肯定不知道該責問誰,只能責問起自己,但發生這種意外又不是她的錯,只是她的心太痛了,要找個責怪發泄的對象,又不能罵皇上,所以只能罵自己。都已經四天了,怎麼還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