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薄幸容易嗎? 第三章 找回舊時人(2)

巡著記憶中的路徑,欣然帶著玉屏來到大林村。

大林村三面環山,東邊那兩座山溫度特別高,阮阮說那是因為地熱的關系,要不是有地熱、水又多,此處偏涼,樹哪能長得這麼好。

苞在欣然身後,玉屏越走越慌,野草及腰,小徑都快看不到蹤跡啦,公主沒事到這里要做什麼?她忍不住抬手想問問公主要不要先回去,讓車夫一起上來。

只是,手抬在半空中,片刻又垂下去。

再走上一段,她們終于來到林子前,抬眼看著滿樹的干生果,欣然笑開懷,終于找到了!

可可,讓她富可敵國的好東西。

輕輕撫著樹干上的可可果,欣然微眯眼,笑意溢滿眼底,和阮阮日夜奮斗的那段時光如今想起來仍舊甜蜜。雖然很忙很累,每天頭沾枕便睡得不省人事,但有個目標可以追讓她忘記了抱怨。

阮阮……她們很快就能夠再見面……

「公主,這是什麼東西?」玉屏問。她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果子。

「這叫可可樹,從番邦進來的樹種。」

「好奇怪,它的果子長在樹干上。」

「這叫干生果,它的花直接開在樹干上,授粉的不是蜜蜂而是螞蟻、蚊子,正常來講,每年的四到六月是結果期,但此地氣溫高,因此一年到頭會不斷開花、結果……」

她說著阮阮講過的話,阮阮是她最好的老師,她教她做生意,做藝術蛋糕、巧克力、甜點,教她雕刻蔬果,做出與眾不同的擺盤,讓她的酒樓座無虛席,讓她的小食堂一家家開張,也讓喜歡甜食的琴夫人認同她這個媳婦。

她所有的好運,都在認識阮阮之後展開。

可惜阮阮一世不順,在愛情中受到重創,性命又受她牽連。此生……再也不會了,她不允許自己在霍驥身上重蹈覆轍,也不允許阮阮在愛情里受傷,她會為她排除障礙,讓她得償所願。

「果子能吃嗎?」玉屏模模硬邦邦的果子,眉毛皺出一座山。

「可以,但酸酸的,味道不太好。」

「既然如此,沒事種這麼大一片,不是浪費地嗎?」

「果肉不好吃,但種子有大用途呢,可以做巧克力、糖果、蛋糕,許多好東西。」

這些天欣然沒閑著,她畫出不少工具圖紙送進鋪子里,等著鐵匠、木工做出來。

「巧克力是……」話說一半,玉屏住嘴,因為她家公主的魂不知道飛哪兒去了,她傻傻地往前輕輕撫模每個果實,看公主那副模樣,玉屏喃喃自語,「真有這麼好哦?」

嗯,是再好不過的東西,欣然還記得阮阮看到這些樹時,眼底的狂熱。

時間已經不早,應該快點下山的,明天一早得到瞿州救下巫鎮東。

但她舍不得,再繞一圈吧,再繞一圈、再多看幾眼,看看前世的夢想、前世的喜悅。

緩步往前,農夫與婦人的對話落入耳際,欣然訝異,他們這麼早就想賣掉這兩座山?既然如此,怎會拖上大半年還沒賣出?

那時候這件事是巫鎮東處理的,她不清楚過程,然而……

是呀,誰知道可可是好東西呢,何況山坡地本就不利耕種又要處理掉這些樹,確實會讓人缺乏購買意願。

欣然本打算救下巫鎮東之後才帶他過來買地,現在似乎……她能夠自己處理。

揚起笑眉,她迎上前。

看著擋在路中間的女子,眉清目秀,漂亮得緊,她身穿綾羅綢緞,肯定不是平頭百姓,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貴女,這樣的姑娘怎麼會跑到這里,難道是迷路了?

農夫笑道︰「姑娘,找不到下山的路嗎?別擔心,跟著大叔、大嬸走,我們領你下山。」

丙真如巫鎮東所說的是善良之戶,良善天真,易受人騙。

那時巫鎮東告訴她,孫家想賣這座山是為了還債,兒子與人合伙做生意,本錢還是向村人募集的,沒想到合伙人跑掉留下他面對債務,孫家人不願欠債,可是賣掉農地的話一家七口就得斷糧了,只好動起這兩座山的念頭。

後來巫鎮東不但請他們一家繼續照看這兩座可可林,還把孫三郎、孫五郎帶在身邊。

孫三郎腦筋動得快,只是缺乏閱歷,教過幾年後也頗有幾分本事,她的生意從京城做到全國各地,徐縣的生意就是孫三郎照管的,而孫五郎性格踏實勤奮,一直在巫鎮東身邊打下手。

「大叔、大嬸,方才听說你們打算賣掉這兩座山?」欣然直接問。

「唉,是啊,子孫不孝,若非不得已,誰會賣祖產。」農夫一嘆再嘆。

山後還埋著孫家祖先呢,孫老爹請大師看過說這兩座山風水極好,什麼都能賣,祖先長眠地萬萬不能賣掉,可眼前……也是千萬個不得已。

欣然微微一笑,沒接下他的感嘆,單刀直入問︰「不知大叔打算賣多少銀子?」

這位姑娘想買?兩夫妻互望對方一眼,這麼順利?是老天送來的貴人嗎?他們不敢相信,農婦吶吶地比出手指頭。「五百兩。」

前世是以三百兩成交,整整多出近一倍,或許是五百兩沒人買,慢慢把價錢降下來的吧,她可以殺價,也可以再等上半年,但她不想要事情出現變數。

尚未開口,農婦急忙從樹上摘下一顆熟透的果實用力在石頭上砸幾下,掰開果子把果肉遞到欣然跟前,強力推銷。

「姑娘,你試試,這可是番邦的果子,咱們這里很少人種,听說在番邦一顆果實要價一兩銀子呢。」

盛情難卻,明知不好吃,欣然還是剝了一塊白色果肉塞進嘴里。

玉屏見狀也跟著試試。果實熟透,酸中帶著微甜,比記憶中好吃得多。

看著孫大娘討好的目光,欣然回答,「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農夫皺眉,就曉得沒這麼好賣。「請姑娘說說。」

細細回想帳目,她記得這兩座山每年可出產數千斤的果實,當時阮阮是怎麼做的?哦,是了……

「我不是務農的,不會種植果樹,倘若我買下山地,往後還想煩請大叔大娘幫忙管理,自然我不會讓大叔大嬸白忙,只要你們將成熟的果子送到我家里,每送一斤就給大叔十五文工錢,行不?」

孫大叔瞠大雙眼,十五文?父親送到市集賣還沒這個價呢,這不等于、不等于……人家買了山,還把果樹送給自己?

貪得無厭哪,這種事他做不來,孫大叔清兩下喉嚨,按捺下滿肚子興奮,道︰「就十文錢吧,不過我有個請求,不知道姑娘允不允?」

一喊價便差上五文錢,以五千斤來記就少賺二十五兩,明明不是富裕人,行事卻如此大方,難怪巫鎮東對孫家人另眼相看。

「大叔說說看。」

「後山有幾座墳,是我們孫家祖先埋骨的地方,姑娘買下地後,能不能寬限一點時間讓我們再找塊風水好的地方移墳。」只是現在他們手中的銀子,還債也就剛好,想找風水寶地恐怕得再等等。

欣然笑眯眼,道︰「無妨,不移也沒關系。」

「這可不行,自家祖先住在別人家地里像賃房子似的,祖先住得不安穩,我們的心也不舒坦。」

「也好,不過我不差這點銀子,還是十三文一斤吧,如果大叔覺得劃算,山上還有不少空地,閑暇之際可以多墾些地,再多種一些可可樹。」

孫大叔猛點頭,原來這樹的名字叫可可啊,難怪姑娘肯買,人家見多識廣,方才曉得這是好東西呢。

「沒問題,如果姑娘已經決定,要不我們先到里正家中立契書,等地過戶到姑娘名下之後,姑娘再給我們銀子。」

「也行,立契書時我先付兩百兩,等過完戶再把余款付給大叔,您說好不?」

「好,姑娘這麼大方干脆,哪有不好的。」

孫大叔點頭如搗蒜,今兒個這趟上山肯定是孫家祖先庇佑,讓他們能夠順利度過難關。

下山後,他們在里正跟前立下契約,眼看時間不早,孫家本想留欣然吃飯過夜,但欣然生怕耽誤時辰便早早告辭上路。

「巫鎮東,你還不招認?」

驚堂木一拍,站在衙門外圍觀的百姓心中一嗆,氣勢真嚇人哪。

「錢不是我偷的,我要招認什麼?」

「好,我倒要看你的嘴有多硬,來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看著縣太爺粗糙的辦案手法,欣然一把火氣竄上,推開人群想出面主持正義,這時一個醇厚沉穩的聲音出現——

「且慢!」

人群自動分開,男子從人群後頭走上前,衙役看著他,高舉木杖問︰「你是誰?可知這是縣太爺辦案。」

自從霍驥出現那刻,欣然目光就定在他身上,他怎麼來了?他不是該待在御書房里與父皇討論靖南肅北大事?

欣然以為霍驥沒發現自己,悄悄退後一步隱沒在人群中。

「辦案?怎麼听起來更像屈打成招、草菅人命?」霍驥冷嘲熱諷。

「你到底是誰?」

他沒回答,大步走向衙門口,朝欣然走去,他的身高驚人、氣勢驚人,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會讓不由自主想要退開三大步。

轉眼,欣然身邊的百姓全都退開,只留下她,顯目的站在人群之外。

「玉華公主在此。」冷不防地,霍驥揚聲一喊。

衙役們面面相覷,縣太爺更是聞風下堂奔到門前,他眼底帶著懷疑。

但欣然氣度十足,舉手投足確實不像普通女子,縣太爺正想開口求證,欣然已示意玉屏將自己的寶印呈上。

縣太爺看一眼,嚇得雙膝落地,磕頭不止。

霍驥向欣然伸出手臂,她猶豫片刻,將手搭上。

兩人雙雙進入公堂,霍驥本想讓她坐到縣太爺位置,但她搖搖頭,霍驥便當仁不讓坐上那個位置。

「師爺,把此案復述一回。」霍驥下令。

怎麼好端端地來了個公主?師爺與縣太爺對視一眼,誰也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不過師爺還是把訴狀遞給公主,再講解一次案情。

「被告巫鎮東是本地秀才,然兩袖清風、家徒四壁,生活無以為繼。數日前鄰居吳易發現丟失一只荷包,里頭有五十兩,遍尋不著,有人道親眼見巫鎮東曾悄悄潛入吳家。

「吳易報官,縣太爺親自帶人查案,在巫家找到吳易的荷包,罪證確鑿,無奈巫鎮東不認罪,青天大老爺只好命人打他板子。」

欣然想翻白眼,這樣子判案都能叫做青天大老爺?是青天大老爺太好當,還是師爺諂媚過度?

師爺見霍驥不說話,連忙把荷包送上。「此為呈堂證物。」

他看一眼跪在堂下的吳易,再看看荷包,問︰「吳易家中以什麼為生?」

「回大爺,小的以磨刀為業。」

「一月收入多少?」

「約七、八百文,好的時候能夠收到近一兩銀子。」他昂首挺胸,臉帶傲氣。

現在的長工,一日工資約十五到二十文,看天吃飯的農人就更差了,還有不少人一輩子沒見過銀錠長什麼模樣,比起他們,吳易確實有驕傲本錢。

「這荷包是誰給你做的?」

「是我妻子,妻子手藝好,繡出來的物什,許多布莊都搶著要。」

「想來,你家收入不差,怎麼穿著麻布衣?就算不穿綢緞,好歹也穿穿棉衣。」

「衣服不過用來蔽體,我們又不是高門大戶,干麼講究那個派頭?我與妻子儉省習慣,把賺的錢一點一點攢起來,這不,辛辛苦苦攢下五十兩本打算到鄉下買十畝田租給農人耕作,每年賺點糧米稻谷貼補家用,哪想踫上這個黑心肝的,竟不聲不響偷走我們的銀子。

「巫鎮東,那可是我們的血汗錢,虧你還讀過書,難怪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

吳易洋洋灑灑說上一大篇,說得縣太爺接連點頭,撫著一把山羊胡子,笑彎了眼楮。

霍驥抿唇,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人尋不著破綻,可便是如此才更教人疑心,一個磨刀匠進了公堂非但不緊張畏縮,還振振有詞?連仗義每多屠狗輩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不簡單哪。

他本想指控吳易磨刀為業,身邊怎麼會有五十兩,可他說了收入、說妻子手藝,又說自己摳門,好不容易積攢五十兩,這話尋不出差錯。

他本想說,吳易身穿麻衣卻用綢緞做荷包不合理,可他的妻子與布莊有交易,得些碎布做荷包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霍驥與欣然對視,微哂,兩人沒有對話卻都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她也想到了?

霍驥打開荷包,將盤子立起,遮擋吳易視線。他趁機拿出自己的荷包,將里面的銀票和銀錠倒出來,銀錠倒在桌面上,發出撞擊聲,他又假意點數片刻,放下盤子,將桌上的東西蓋住。

他問︰「吳易,你的荷包里有多少銀錠子?」

這一問,吳易傻了,荷包是縣太爺偷偷放進巫鎮東床鋪底下的,他怎會曉得里頭有多少銀錠子?

吳易匆匆與縣太爺對望,縣太爺連忙搶話,怒指師爺說︰「張師爺,莫非你拿錯證物,荷包里怎麼會有銀錠子?」

欲蓋彌彰啊,就算霍驥不知道此事有首尾,縣太爺這一出聲也擺明此事與他有關。

霍驥也不制止他,只是輕輕拿起桌案上的墨錠往縣太爺身上丟去,這一丟準頭十足,封住他的穴道,頓時縣太爺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霍驥又問︰「既然沒有銀錠子,那麼你來說說里頭有幾張銀票?面額多少?」

吳易下意識又往縣太爺望去,這會兒他發不出聲音,只好右手比出一根食指,左手比了個五。

吳易意會,答,「回大爺,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你確定,要不要想清楚再說?」

又想詐他?他又不傻,吳易沾沾自喜地道︰「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會記錯,我確定,就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霍驥勾起眉毛,當著他的面打開證物荷包,抽出五張十兩的銀票。

頓時,吳易和縣太爺臉色青白交加。

霍驥緩聲道︰「做偽證意圖陷人入罪,按大燕律例要打二十大板,來人啊,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衙役不想上前,但是看到公主高坐,那可是皇帝的女兒啊,誰敢不听令?只好一個個硬著頭皮上前。

霍驥看一眼衙役,冷冷說道︰「往死里打,人沒死,就輪到你們挨板子。」

輕飄飄的一句話,嚇得被往外拖的吳易大聲喊,「冤枉啊、冤枉啊!大爺,是縣太爺讓我這麼做的!一切都是縣太爺的主意,小鮑子與巫鎮東有奪妻之恨……」

霍驥還是等板子打過十下之後,才開口,「把人拉進來。」

這次吳易招了,從頭到尾招得清清楚楚,縣太爺被摘掉烏紗帽,入獄等待判決。

百姓听說平日里魚肉鄉民,要錢要得凶的縣太爺入獄,一個個交口稱贊把玉華公主捧成日月星辰。

巫鎮東無罪,當庭釋放,欣然找了個空檔私下問︰「你可願意為我做事?」

經過此事,巫鎮東明白無錢無身分,連保護自己都沒有立場,于是他點頭。

欣然露出燦爛笑靨,第一個戰將出線,接下來……肯定會越來越好的,她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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