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有隆才剛踏出房門,府上總管便急奔來稟報,「大人,攝政王和攝政王妃來訪,說是上門為烏提督下聘的。」
「嗄?」斐有隆呆住,沒料到皇上竟會要攝政王夫婦當保山,愣了一下,趕忙回頭喚著張氏。「趕緊準備一下,跟我一道去見攝政王。」
張氏也驚嚇得不輕,回過神後,趕緊讓丫鬟婆子過來替她梳化,特地換上了一襲騰紋繡蓮的曳地裙,換了副翡玉頭面後,才趕緊跟著斐有隆朝大廳而去。
斐泱和斐潔見狀,偷偷地跟在後頭,躲在離大廳最近的一個轉角偷覷著,遠遠的便瞧見堆在廳外滿坑滿谷的聘禮,再將目光挪向廳里,便見豐神俊朗的攝政王和嬌柔恬淡的攝政王妃,再加上身旁兩列的王府侍衛,那一身氣派威儀,教兩人看直了眼。
在她們眼里像山般高的父親,此時正對攝政王夫婦哈腰作揖,正襟危坐地談論著婚事事宜,教斐泱愈瞧眼愈紅。
憑什麼一個孤女可以莫名得到皇上的注意,甚至還遣來皇室宗親當保山?
她能有今日,還是她湊成的呢,可憑什麼老天把最好的都給她,卻反讓她成了待罪之身?
她都蝶引算什麼玩意兒!
斐潔哪里知道姊姊心里在想些什麼,她只是滿心想著,要是他日她進了宮,她的派頭肯定比攝政王妃要大,還能榮寵娘家。
兩姊妹站在轉角各懷心思,站了快兩刻鐘也不覺累,直到爹娘親自將攝政王夫婦送到門口才蹴回。
「呼,嚇死我了,直到現在我手還抖著呢。」張氏回到大廳時,趕忙喝了口茶壓壓驚,畢竟剛剛攝政王夫婦在場時,她連動都不敢動,更別提喝茶了。
「沒見過世面。」斐有隆難得打趣著,其實別說她發抖,他心里也跳得厲害。
「我哪有機會見見世面?」她雖是誥命夫人,可她少有機會進宮,尤其當她面對的是曾經退位的太上皇,如今成了攝政王的人,誰不心底顫著。
攝政王以往可不若現在和顏悅色,尚未退位之前,他可是暴君,整治得一眾臣子乖得像狗一樣,敢造反就是不要命。
「就你目光淺,一開始我說要招玄度為婿時,你還嫌棄。」
「唉,他面貌是好,可問題是他老端著張嚇人的臉,這怎能算是良配?」
婚事談得融洽,又是如此有分量的王爺夫婦前來,可見皇上對這樁親事極為看重,不免有幾分討好烏玄度的意思,讓斐有隆心情大好,本要跟她繼續調笑兩聲,卻見兩個女兒來到廳外。
「怎麼跑來了?」斐有隆面有不快地道。
「爹,咱們又沒見過這般尊貴的人,想瞧瞧嘛。」斐潔撒嬌地挽著張氏。「娘,他日我要是進宮,到時候氣勢定更勝攝政王妃。」
方才听到爹娘交談,得知原來爹有意要招烏玄度為婿,教她心驚膽跳,她才不要那種男人。
「放肆!你這沒規沒矩的丫頭,這話是能這麼說的?」斐有隆惱火低斥著。
「我說真的嘛,我要是進了宮……」
「你進什麼宮?皇上今兒個早朝上說了,他不選秀,今年不選,明年不選,後年更不會選,你死了這條心吧。」斐有隆沒好氣地道,壓根不知道小女兒到底是哪來的底氣,認為自己肯定能進宮。
所以說,烏玄度這婚事來得正好,既然蝶引沒了機會進宮,嫁給他已是最好的選擇了。
「咦?怎麼會這樣?」斐潔不禁哭喪著臉,像是到手的寶物碎了一地,心酸不已。
別說斐潔難過,就連張氏得知也嘆了氣。皇後薨逝後,原以為皇上守過了皇後的孝期就該會選秀的,可卻是一年拖過一年,如今甚至言明三年內不選秀,讓一票官家千金打消進宮念頭,看來她也該準備替小女兒覓門親事了。
可說來也挺嘔人的,老爺本是屬意烏玄度當自家女婿,可偏偏就這樣陰差陽錯讓都蝶引得了所有好處。
「好了,別提這事,倒是方才提的那事,你們自個說去。」
斐有隆一走,母女三人彼此對視,張氏才剛要開口,斐泱便怒喊道︰「別想要我去求她,我死也不去!」
她對都蝶引是恨進骨子里了,還未出閣就得盡皇恩,再想她出閣後就是一品夫人,她就覺得吞不下這口氣。
她斐泱當年可是名聞京城的才女,曾是多少公侯之家青睞的貴女,可最終歸宿竟是如此不堪,教她午夜夢回莫不痛恨自己的境遇,而如今她最瞧不起的孤女竟要踩在她頭上了,要她怎麼忍受得了。
要她低頭,她寧可去死!
斐潔剛得知皇上不選秀,心里正堵得很,剛好把氣往她身上撒。「姊,這是你的事,難不成你不去卻要娘去?」
「都別去,都別管我,就讓我去死吧!」斐泱尖喊著,轉身就要走。
張氏趕忙拉住她安撫著。
「潔兒,你少說兩句,你姊姊這事不好辦,怎能不管她?還有你,先沉著氣,這事一會我來說,不管怎樣她總得听听我這長輩的話。」
斐泱沉著臉不語,斐潔也別開一張臭臉,張氏費了番功夫,好說歹說地才帶著兩個女兒往攀香院而去。
都蝶引一听瑞春通報,便趕緊讓人卷了簾子,起身迎接三人。
「蝶引,方才攝政王夫婦前來下聘,細談了婚事事宜,將婚期訂在下個月十五,正是花好月圓的好日子。」張氏一來便揚開慈愛的笑,熱絡地牽著她的手。
「是。」都蝶引垂著臉輕應著聲。
「這些事我會替你張羅,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謝謝舅母。」
「不過今兒個我來,除了這事以外,還有一件事……這事得要你幫忙才成。」張氏有些難以啟齒,可為了自家女兒,再難她也得開口。
「能有什麼事非得要蝶引幫忙的?」都蝶引淺噙笑意,卻不正面答允。
她想,許是跟老太君壽宴那日發生的事有關,而她唯一聯想到的只有烏玄度,所以她不想一口就答應。
「這事只有你才幫得上忙,其實很簡單的,就是那天——」張氏將潘氏夫妻的狼子野心說過一遍,卻略過了她們牽線引烏玄度前來。「結果你表姊夫和表姊就受到了池魚之殃,潘大人記恨咱們不幫他,所以緊咬住是泱兒引他前去,如今這事大理寺正在審,你表姊夫也被押進去了,現在就怕你表姊受到牽累。」
張氏說得真情至性,那是一個母親為女兒擔憂的真實性情。
可是,看在都蝶引眼里,感動不了她。她不惡亦不善,純粹認為她們不過是自食惡果,如今卻還要她這遭害之人出手相助,是不是有點好笑?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遭,她今天不會被迫嫁人,愈是往深處想,心里便會怨,而她只是懶得去怨罷了。
「蝶引,我娘跟你說話呢,你這樣悶不吭聲的是怎樣?」等了半晌沒等到回應,斐潔語氣不快地責問著。「不會是要拿喬了?你能嫁給烏提督,還是托咱們的福,要不憑你一個孤女,怎可能成了誥命夫人,說到底,你還要感謝咱們。」
都蝶引無力地閉了閉眼,連與人斗的心思都乏。「二表姊,這朝政上的事要我怎麼幫呢?不如請舅舅或表哥去探探吧。」
「你這是在裝蒜不成?方才我娘都說了這事是經了烏提督的手,如今你是他的未婚妻,只要你跟他說一句話,不就得了?」
「二表姊,憑什麼我一句話,他就非听不可?」雖說有了婚約,未婚夫妻在成親前踫頭並不算出格,但這作法還是會引人側目,她不懂,舅母也該懂吧。
「他喜歡你,自然會听你的。」盡避斐潔不知道烏玄度是喜歡她什麼,但他會主動跟爹提婚事,那就代表他必定是喜歡她的。
「二表姊,在宮中,後宮不得干政,在民間,後宅不得越權,難道二表姊不懂嗎?」再者,她並不認為烏玄度會因為她一句話而改變什麼。
「你在胡說什麼?男人專听枕頭風的!我警告你,不要以為你要嫁人了就拿喬,你將來所擁有的都是我斐家給你的,你不過是我們斐家養的孤女,身分再高也一樣是斐家收留的孤女!」
都蝶引眉頭微皺,話還沒說,房外倒是傳來杜氏的聲響,「唉唷,這是誰家未出閣的千金在聊什麼枕頭風?這話傳出去,這閨女還要不要嫁?」
張氏聞聲,趕忙迎了出去,熱絡地喊了聲大嫂。
可惜,杜氏壓根不領情,徑自進了都蝶引的房,回頭環顧張氏母女三人。「這是怎麼著?欺負人家孤女無人可靠,母女三人進了房不把人當人看了?」
「大嫂誤會了,我是有事拜托蝶引,潔兒只是一時把話說重了而已。」張氏余光瞥見斐潔又要出聲,趕忙扯著她,怕她又生事。
「左一聲斐家收留的孤女,右一聲斐家養的孤女,這恩情真是浩瀚,真不知道該怎麼還了,是不?所以你們便要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代替你們去跟烏提督求情,讓他想方設法堵了潘大人的嘴?」她在外頭听了好一會,實是忍無可忍了才出聲。
「不是,只是要她寫封信……」
「人家還未出嫁就先讓她欠下一份情,待她嫁人後,她還能抬頭挺胸與夫君同起同坐嗎?」到底有沒有好生想想後果,還是對她們來說,都蝶引的死活跟她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大嫂說哪去了,夫妻之間哪有欠不欠的說法?」張氏說到最後,臉已經有點垮,笑意早已掛不住。
「誰說沒有?若是當初你先欠了妹夫一份情再出閣,你在這里還能有底氣嗎?不怕就此惹丈夫嫌嗎?」
張氏被堵得無話可說,惡火便冒了出來。「大嫂說的有理,可今兒個在這兒說的是斐家的事,大嫂突來乍到的,未免將手伸得太長了點?橫暨蝶引往後和烏提督是夫妻,與我斐家也算是一家子,替自家人出力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杜氏見她冒火,不禁掩嘴低笑。「小泵子,今兒個我來是奉老太君的意思,因為老太君怕你們母女三個欺壓都丫頭,所以讓我過來探探,只是方才我和夫君先去了提督府,如今……烏提督,不知道你認不認為替自家人出力是天經地義?」
「……不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