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山莊建在半山腰上,整體看來極為古樸,甚至有一點破舊,但風景卻是滿分,四周皆是青山,崖邊還有小瀑布,往下眺望,幾畝青田及淺溪蜿蜒而過。
後院有一佔地不小的荷塘,荷葉娉婷,幾只色彩斑斕的鯉魚在粉色荷花間穿梭優游,怎麼看怎麼舒服。
只是,正式上工的小曇,在家務處理上卻不太順利,光灑掃拖地就讓她滿頭大汗,而這才是第一站——傅錦淵的臥房,她不過擰了抹布擦桌擦窗,就一再的險象環生。
「啊……」
又是熟悉的一道驚呼聲,接著是一個及時飛掠而來的身影。
暗錦淵三度拯救差點摔跤的小曇,這一次是撞到椅子,上一次是絆到水桶,再上一次是她為搶救被她撞落的青瓷花瓶,做了個僕街動作。
前兩次,他都是及時的以右手抄起小曇,小心的避開較親密的接觸,畢竟男女有別,但這回,她是整個人摔進他懷里,他不免尷尬,小曇雖然縴瘦,但的確發育得很好,那兩團柔軟可是紮實的擠壓在他胸膛上,還有自她傷後,身上就有的淡淡花香,此時都讓他益發不自在,他連忙將她拉開,但看著小曇,雖然滿臉通紅,卻好像不是尷尬……
「我怎麼這麼廢,不就傷了腰,躺了快三個月,手腳都不听使喚了嗎?」她一臉自我嫌棄,讓他頓時哭笑不得,卻不知這是她找來解釋自己為何笨手笨腳的借口。
他微笑安撫,「許是身子尚未爽利,這段日子,你整理自己的房間就好,其他的事務,我會讓魏田及林嬤嬤做。」
「可是在過去,大少爺房間的清理打掃,一直都是我做的。」她可是問過林嬤嬤了。
「你傷剛好,慢慢來。」他語氣一樣充滿安撫,眸中含笑。
真是個好人呢,只是仙女下凡來灑掃怎麼那麼難?
她在心里哀嘆一聲,提起水桶,想到今早到水井提水,她也是忙了半個時辰,滿頭大汗的才提到了半桶水,「那我去洗衣服了。」
她沒忘記那口水井邊放了一大桶要洗的衣物,一旁還有好幾支曬衣竿。
暗錦淵莫名的有些不放心,但看她一再堅持,想到過去做事俐落的小曇,洗衣應該沒有問題,便由著她去了。
小曇提著水桶一出臥房,走過長廊,就見到魏田,看他眼楮一亮,殷勤的走過來,她微微點個頭,想越過他走人,沒想到他竟伸手抓著水桶提把,「我幫你。」
「不用了,我行的。」
他聞到她身上迷人的花香味,想也沒想的俯身湊近,「你身上真香,」他看著瞪大眼楮、近在眼前的容顏,贊美道︰「膚色白皙許多,也變成美人了。」
她直接放開水桶,後退一步,沒好氣的道︰「大少爺說了,你要是沒有理由的靠近我,說些有的沒有的,他絕對會把你轟出莊子。」
魏田半眯起黑眸,「你膽子變大了,以前見了我可是拔腿就跑。」
「人都會長大的。而且你這樣糾纏著我有意思嗎?我知道大少爺從沒禁止你出莊子,你也不是真正在這里伺候大少爺,進城找家妓院解決不就好了,何必在我眼前討人厭。」她不怕得罪他,她可是有法術的花仙呢。
他又氣又驚的看著她,「你……」
「我怎樣?男子漢大丈夫,腦袋里全裝些色欲東西,我都替你覺得丟臉,還不走!」她一臉鄙夷。
魏田一時被這丫頭的伶牙俐齒驚到了,但一回神,他雙手握拳,想出手教訓,卻見傅錦淵從前方走來,他連忙行禮,「大少爺。」
小曇一愣,這才回頭,也連忙行禮。
但他只朝她點個頭,就對著魏田道︰「我有事交代你去辦。」
「是。」魏田只能回頭瞪小曇一眼,舉步跟著傅錦淵到書房去。
不一會兒,就見魏田從書房走出來,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整理一個包袱,臭著一張臉騎馬進京。
不過這事小曇不知情,她正在跟一團打結的髒衣服拔河打仗。
不做不知道,她從未想過平常的家務有這麼難,她坐在矮凳上,將那些衣服搓搓打打,忙了大半天,又要將那濕漉漉的一團衣服披到長竿上去滴水,弄得她腰酸背痛,肚子更是咕嚕咕嚕叫個沒停。
太陽緩緩位移,從日正當中到日落,橘紅霞光映滿天,林嬤嬤在廚房準備晚膳,剛燒熱水時,就見傅錦淵走進來。
「不必準備魏田的,接下來十天,他都會到茶樓幫忙,那里人手不夠。」傅錦淵說。
林嬤嬤馬上皺眉,「那臭小子又去騷擾小曇了是吧?只是,大少爺,那丫頭這幾個月養得愈來愈水靈,身上還會散發花香,魏田去了十天再回來,也只會安分一段時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傳香茶樓是大少爺碩果僅存的掙錢來源之一,也是樊氏留給大少爺的,只是生意清淡,勉強有些小盈利而已,哪有什麼人手不夠的事?還不是為了讓小曇可以避開他的騷擾,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面對這個曾經是母親陪嫁的老嬤嬤,傅錦淵也不藏話,「依往例,若將魏田趕出去,那毒婦就會找個更差勁的小廝過來,現在還不到算帳的時候,只能暫時忍耐。」
林嬤嬤也知道,只是,這麼憋屈的容忍,實在讓她生氣啊。
暗錦淵蹙眉,不想再糾結這話題,「小曇呢?」
「老奴也不知道,這莊子里外要做的活兒多,老奴來來去去的,倒是沒看到她。」她搖搖頭,嘴里念著那丫頭變得不太一樣,手腳笨拙了不少,倒是腦袋好像靈活了些,說話也利索了……
暗錦淵已經離開了,她還是自言自語的繼續碎念,繼續忙活。
莊子後院的半坡上,有一半人高的紅磚牆,藤蔓攀爬,開了些不知名的小白花,在居中位置,就架了好幾根長長的曬衣竿,此刻,小曇正站在曬衣竿前晾衣服,一邊晾一邊還搥搥酸疼不已的腰,回頭看著那幾盆好不容易清洗好的衣服,她都想噴淚了,還有那麼多?偏又不能施仙法,林嬤嬤說的什麼義弟的江湖朋友也不知藏哪兒?像日本忍者?
「小曇。」
暗錦淵的叫喚聲從前方傳來,她一抬頭,就見他俊逸的身影朝她走來。
暗錦淵在看到曬衣竿上那些慘不忍睹的衣物時,就想到暗衛稟報說小曇從跟魏田分開後,就一直窩在後院洗衣服,他原本還覺得不可置信,但此時……
他走近了,小曇也看見他俊臉上不及掩蓋的驚愕。
她尷尬一笑,再咳了兩聲,心虛的指著那些晾得歪七扭八的濕衣服,「那個……衣服都結成一團,可我真的盡力了,我先是搓洗,又用棍子打,可是光要將那些泡泡弄干淨就用了好久,然後,衣服濕又重,我擰不干,手又沒力,要在曬衣竿上拉整齊,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絕不是敷衍塞責。」
她眨巴著大眼,說得好無辜又帶了點可憐兮兮,傅錦淵突然能明白暗衛在說她洗衣的事時,不時憋住笑的原因。
他靠近曬衣竿,發現晾在上頭的衣服有的布料略薄,好像弄破了……
但他的目光隨即落在她的雙手,許是泡在水里太久,她的手紅通通,皺皺的,「衣服這樣糾成一團,晾曬到明日也干不了,我來吧。」
她倏地瞪大眼,「那怎麼可以,你是大少爺耶。」
「過去,有不少事也是我自己來的,你這丫頭病了一段時日,好像也忘了一些事。」他笑笑的說著,就動手處理那些掛在曬衣竿上糾結成團的濕衣服。
暮色霞光在他臉上打了一層熠熠金光,盡避左手不太靈活,但他上下處理的動作依然優雅俐落,速度也快,的確不像新手。
她咬著下唇,看著橘紅色夕照下,三排整齊又隨風飄揚的衣物,自我嫌棄的搖頭,「我怎麼那麼沒用。」
他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拍了她的頭,「慢慢來,你一定做得來的。」
她抬頭看他,莞爾一笑,「對,我怎麼可能做不來呢,你都可以了。」
這話听來怎麼怪怪的?傅錦淵一張俊美如玉的五官有些小小扭曲。
稍後,小曇在林嬤嬤的叮嚀及幫忙下,完成晚膳後的一干家務,還愉快的得知那色迷迷的魏田被傅錦淵趕到茶樓去當十天的雜工,本還想問什麼茶樓?但林嬤嬤已累得直打呵欠,她亦是疲憊不堪,便草草的沐浴完,手軟腳軟的爬上床,癱成一條翻肚的死魚兒,一夜無夢。
翌日晨起,做早膳的時間,是她自以為恢復自信的最好時刻,但想像總是很美好,她連生火都有問題,當濃濃黑煙從廚房煙囪滾滾冒出,她被嗆到連喊人的聲音都出不來,清楚的腳步聲由遠漸近的雜沓奔來。
最先沖進來的是傅錦淵,他衣著整齊,也已束發,看來是醒來許久,接下來是林嬤嬤,她一頭灰白長發披在身後,連淨臉都來不及,手里還抓著毛巾。
暗錦淵緊張的將她拉出廚房,只見她被濃煙嗆得淚光閃閃,小臉上全都是炭黑,像只小花貓,狼狽得猛咳嗽,看到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真不知該哭該笑?
片刻之後,廚房的門窗都已大開,肇事的灶台內也升起了火,煙霧已散,傅錦淵沒有責備,只叫小曇下回小心一些,就去練功房練武了,這一向是他晨起的習慣。
這會兒,小曇拿著毛巾擦臉,頭低低的听著林嬤嬤恨鐵不成鋼的叨念著,「你這丫頭是連腦袋也傷了吧,連生火都不會了?!而且你該不會早上也沒去伺候大少爺洗漱更衣吧?」
小曇愣了愣,抬頭看著她,指了指自己,「那也是我的事?」
林嬤嬤夸張的翻了白眼又狠拍額頭一下,再一指壓向她的眉宇中間,「我說小曇,你不是被什麼鬼怪附身了吧?怎麼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跟大少爺說話也你啊你,我啊我的,若不是大少爺說沒關系,我早就……哼哼!」
一下、兩下、三下,接連被戳三下,痛啊!小曇揉揉眉宇,她哪是鬼怪,是花仙好嗎?!她默默的在心中平反,但還是乖乖的麻煩林嬤嬤把小曇平日要做的事說了一遍。
听完後,她更無言。
雖然她是仙,但她很想說小曇比她這個仙還要能干百倍千倍,簡直是神力女超人。
天未亮,小曇就起床,在廚房將早膳備好,服侍大少爺洗漱更衣,稍後,等大少爺練完功,打熱水讓他沐浴,接著洗衣晾衣,打掃清理莊子,抓緊時間進城補給一些食物家用品,回來又是備午膳,整理後還得砍柴,在莊子里種些家常菜,澆水拔草,再到莊後的清溪抓小魚小蝦,又去後山摘些野生水果,忙完後,大少爺若又練功,還得再打一次熱水,緊接著,她得備晚膳,再燒熱水讓大少爺沐浴,整理廚房後,通常大少爺會在書房待到很晚,小丫鬟便得貼心準備宵夜,如此兜兜轉轉,等到沐浴上床,都是半夜了。
小曇覺得頭暈,烏鴉滿天飛,難怪,傅錦淵說她是個女漢子,根本十項全能來的,但這一天下來,傅錦淵就要洗三次澡,也太折騰人了。
「魏田干啥用的?」她不滿的月兌口而出。
「他就是來監視大少爺的,你以為真的是來伺候大少爺嗎?笨丫頭。」
接下來的時間,小曇就像個陀螺轉個不停,盡避她已努力加快做家務的速度,但她就連走路都快不了,被林嬤嬤逮到了,又嫌棄的說她像大家閨秀似的步步生蓮,怎麼干活?
她委屈啊,她是仙,平時都以法術穿越古今各大時空,要做活兒,仙指動一動也是可的,但目前狀況不明,仙指變成凡人手,就怕萬一被人瞧見她施仙術,事情就大了。
「咳……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讓神游四方的小曇愣了一愣,回過神,看著眼前的傅錦淵。
「小曇,你不用伺候了,去忙別的事吧。」他額際發疼,有點無奈的看著硬要伺候他穿衣的小曇,過去,她動作俐落倒也罷了,可今日連穿衣順序都不會,現在鈕扣還扣錯,偏她沒發覺,還繼續一路往下。
她順著他的眼神定眼一看,喔哦,扣錯了,她尷尬抬頭,看著神情無奈的他,「走神了,重來。」她低頭,雙手為他解開扣子。
「我真的可以自己來。」他耐著性子對著還特意搬來小凳子墊高身子才能伺候他穿衣的小曇說,過去的她,可以踮高腳尖、高舉手,動作迅速,一會兒就完成,哪還需要搬凳子?!
「不行!什麼都大少爺自己來,那我來這里到底做什麼的?」她很堅持的跟他的扣子奮戰。
暗錦淵低頭凝睇著她專注又認真的眼神,不知是否他多心?有時,他總覺得她話中有話,但他又說不出來是什麼。
寂靜氛圍下,他看著她與他的前襟盤扣纏斗,都快眼冒凶光了,他好氣又好笑,但耐著性子由著她折騰,終于,她總算完成了,抬頭朝他甜甜一笑,「瞧,有志者事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