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小曇乘車離開望月山莊前往豆子的花田。
暗錦淵已正式走馬上任,成了統領大人,天天都得進宮當差,偶而還得巡夜,所以,為了免去來回奔波,他已在京城的立雪園入住,那里有現成的奴僕丫鬟,他也不缺人伺候。
暗錦淵自是希望她同住,但她想到林嬤嬤還有那些花草草就搖頭了,何況,傅錦淵還告訴她得進宮表演裱花手藝,雖然日期不確定,但因為苓蘭公主插手了,她知道肯定是會去的,所以她正好留在山莊,為這項表演做準備。
原本平穩行駛的馬車突然受到驚嚇,車身晃動,她連忙穩住身子,再掀開簾子,「周大……」
她驀地臉色一白,竟見駕駛馬車的周唯摔倒在地,他的雙腳顯然被人劃傷,鮮血淋灕,但他忍著痛楚艱難的爬起身,對著她大喊,「快跳下來!」
她反應過來,正要跳車時,一名黑衣人突然飛身而來,擋住她要躍下的身子,而馬車繼續前行,周唯的身影已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點。
馬車繼續疾馳在官道上,接著,一陣急促的雜沓馬蹄聲傳來,小曇揪著簾子,看到從官道兩旁奔來更多黑衣騎士,而其中一匹馬還是雙載,她定眼一看,坐在前方的那人赫然是傅錦淮。
坐他後方的騎士力氣極大,扣著傅錦淮的腰飛掠向馬車,擋下她跳車的黑衣人就接手將他拉入車內,再眨眼間,一名黑衣人已掠到原本雙載的馬背上。
于是,仍然疾馳的馬車內,除了駕馬的黑衣人外只剩小曇與傅錦淮獨處了,她的一顆心隨著車子顛簸而上下起伏,但要說怕,她倒不怕,「你想干什麼?」
他笑得婬穢,「把你變成我的女人,再替我開幾家茶樓賣命賺錢,是不是一舉兩得?」
「大白天作夢,我佩服你!」她將身子抵在對角,一個離他最遠的位置。
「外面幾十個都是我的人,你能閃到哪里去?不過,咱們的第一次,地點欠佳,時間也會倉促點,這當然是怕我那無所不能的大哥得到消息趕來阻止,所以別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先破你的身,日後再慢慢疼你啊。」
他邪笑著要靠近她,她一腳就朝他的臉踹過去,「去死吧你!」
他被踢個正著,臉歪過去,痛得他跌坐軟榻上,「你這丫頭……」
哼,現在用腳,等會兒就用仙法把你揍成豬頭!小曇正想來狠招,外面有人開口道——
「二少爺,有人過來了。」
「快去擋著,別妨礙我辦事。」傅錦淮氣得朝外大吼。
「不成啊,那些人已經策馬飛馳過來……」
話還沒說完,突然簾子被打飛往上,小曇跟傅錦淮就見到車外有兩方人在馬背上廝殺,一方是傅錦淮的黑衣侍衛,另一方,小曇也認出俠幫的朋友們,而沖在最前面的就是面色冷戾的傅錦淵。
小曇正要喊人,一旁的傅錦淮已拿了把利刃抵在她的脖頸,邪笑的對著策馬追來的傅錦淵大叫,「沒想到大哥這麼冷峻的人還是個痴情種,好吧,為了成全我哥難得的情意,只要哥自斷一臂,我就放了這丫頭。」
「不行!」小曇著急的大叫,一指凝注仙力就要彈飛頸上的利刃,卻見傅錦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掠向她,一手射一塊注了內力的碎銀瞬間打掉傅錦淮手上的利刃,同時,多名黑衣人飛身掠向傅錦淵,俠幫友人也急忙趕來支援。
在小曇怔愣間,她已被傅錦淵單手抱著更往車內縮,因為太多黑衣人執刀刺向他們,傅錦淮嚇得貼往另一邊車壁,只見傅錦淵將小曇護在身後,同時以手中的劍應付不時殺進車內的劍與刀……
「可別殺到我啊……」他吞咽口水,聲音發抖。
在俠幫友人與黑衣人廝殺與掩護下,馬車終于停下,傅錦淵一手緊抓著小曇的手將她護在身後,正要飛掠出馬車,一名黑衣人又殺上來,他朝那人刺了一劍,眼角余光看到馬車內閃過一道刀光,傅錦淵猝然回身,及時的將小曇護到身後,以肉身擋住暗錦淮劃過來的一刀,他墨眸一眯,直接朝他胸口狠踹一腳,就听傅錦淮痛呼一聲,吐血飛馬車,「砰」地一聲,摔落地上。
刀光劍影中,兩方戰勢清楚,傅錦淮這方頹然受傷倒地的居多,傅錦淵這方是贏家。
「要不要老子一刀削了他手臂?」一名黑面大耳的江湖人正蹲著,以手上沾血的刀面拍著傅錦淮的臉。
「不……不要……不要,大哥,我求你了……」傅錦淮因先前那一摔,仍在地上躺平,他渾身發抖,染血落淚的臉龐白得泛青,嘴角那抹血跡也特別明顯。
暗錦淵黑眸冷戾,身上也散發一股陰冷。
俠幫友人見傅錦淮那樣,忍不住噱笑,「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小曇滿心滿眼只看到傅錦淵被傅錦淮劃了那刀,他的腰都見血了,「別管他了,你的傷要緊。」
「只是小傷。」傅錦淵面對她時,渾身寒氣頓時化為溫柔春風,他輕聲安撫她,再看著一幫江湖友人,所幸他們身上都沒有大礙,傅錦淮找的這幫人並不是他們的對手,只是人數多了些,「謝謝各位。」
眾人客氣一番,卻好奇他要怎麼處理傅錦淮這行人?
「把他們的馬匹趕跑,其他的什麼都不做。」
眾人錯愕,連傅錦淮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面無表情的他,但那些湖人信服傅錦淵也不是一兩天了,當下就動手將那些馬全拍跑了,傅錦淵帶著車夫和小曇上了馬車,俠幫眾人也策馬跟在馬車旁。
車廂內,傅錦淵靠在軟墊上,小曇的手壓著他受傷的腰部,眼眶盈滿熱淚。
他溫柔拭去她跌落眼眶的淚水,「別哭,只是皮肉傷。」
能不哭嗎?她是仙啊!在重要時刻,竟還得讓他這個凡人來救,象話嗎?
見她不語,他微笑握著她微涼的小手,「守護你是我想做也應該要做的事,讓你受到驚嚇我已內疚不已,別哭了,好不好?」
瞧他還溫柔體貼的安撫她,她在心里暗暗唾棄自己的脆弱,再悶悶的擠笑臉。
知道她心里仍自責,他俯身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這傅錦淮既然敢對小曇伸魔爪,他半點都不介意提早扳倒這個不曾入他眼的弟弟。
「將馬車駛到皇宮前,我要找二皇子談點事。」他對著前方的車夫道。
「是。」
暗錦淵再次拉開車簾,讓那些在車旁護送的友人自行散去,但請其中一人到山莊報平安,免得林嬤嬤等人擔心。
小曇不明白原因,傅錦淵才告訴她,這些人正巧到山莊向他報告事情,才步出山莊要離開,卻見到受傷求助的周唯,于是,他們一群人就同他出來救她。
暗錦淮終于可以坐起來了,他呆呆的看著遠遠離去的人馬,雜沓馬蹄濺起漫天沙塵,他雖然面色如土,卻有一種逃過死劫的戚覺,然而,除了受傷的侍衛外,一匹馬也沒有了。
他忍著胸口的痛楚,起身往京城方向走,其他人也跟上,但沒多久,養尊處優慣了的他就不走了,要人去找車或攔車都行。
當傅錦淮終于回到秦廣侯府時,已是幾個時辰後的事。
埃儀郡主一見寶貝兒子臉上有干涸的血,胸口還被重踹一腳,正想問得更仔細點,憋屈氣悶的傅錦淮頓時怒了,「我又渴又餓又受傷,母親怎不是先找大夫來看我,讓人伺候沐浴,備吃的喝的,問東問西的煩不煩?!」
埃儀郡主又氣又急,一巴掌就想甩在兒子臉上,但見他一臉血漬,咬咬牙,還是喚了人一一吩咐,等一切都照著他要的辦妥後,又是一個時辰過了。
此時,傅錦淮吃飽喝足沐浴完,喝了一碗黑幽幽又加了蜂蜜的苦藥湯,半坐臥在床上時,才將事件的來龍去脈一股腦兒的向母親招了。
「你瘋了嗎?擄走小曇還想強……」福儀郡主怒不可遏的叫了出來,連她都看傅錦淵對那丫頭的在乎,她也派人查過了,魏田會消失得無聲無息,就是他起色心動了小曇,而她又不可能為了一個當耳目的奴才去跟他算賬,只能忍下此事,沒想到兒子連這點眼力都沒有,自己撞上去?!
暗錦淮撇撇嘴,「反正我被他踹一腳,他也被我劃了一刀,兒子又沒吃虧。」他說得輕松,但胸口疼死了,剛剛太醫把脈時,他就在心里詛咒傅錦淵那一刀最好深入骨肉,一命嗚呼,但他知道不可能。
「夫人,夫人,宮里來了人,要夫人去接旨啊。」
何管事驚慌的聲音及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響起。
屋內,母子臉色同時一變,再對看一眼,福儀郡主忍著不安開口,「你待在這里。」隨即步出房間,走到前廳去接旨。
見到來宣旨的竟然是宮里的老太監,身後跟著兩名小太監,手上還拿著杖棍,她的心就咯 一下,愈加忐忑,但還是率領一干奴僕跪下接旨。
面白無須的老太監見人到,開始宣旨,一念完,跪著的一群奴僕在詫異之余卻不敢有任何表情,而起身的福儀郡主則是心慌意亂的接過聖旨。
「聶公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老太監還是福儀郡主熟悉的人。
「老奴只知道二皇子出宮門一趟,再回來時,就到御書房跟皇上談了近半個時辰……說到這里,他掃了眼一室的奴僕丫鬟,卻見福儀郡主根本不在乎他們听,也是,她可不是好惹的主兒,誰敢把听到的話拿到外頭嚼舌根?
老太監是個人精,宣旨這等差事,內幕消息給得愈仔細,荷包的銀票就愈厚,所以,他特意打听了來由才宮。
這會兒,正娓娓道來傅錦淵這個新上任的統領大人大義滅親,搜羅到弟弟勾結官吏貪墨外放印子錢的事,鐵般的實證已讓二皇子送到皇上面前。
另外,又將傅錦淮擄他山莊丫鬟欲行奸污一事也一並報告,其中,還有傅錦淮以丫鬟生死威脅統領大人削其一臂才願放人的事,當時苓蘭公主也在,將那丫鬟的事說了不少,是個身分卑微卻難掩光華才氣的丫頭,統領大人甚為看重,皇上听完後震怒非常,聖旨才下得這麼快。
「皇上原本只削了二公子的職,命他在家思過,皇上特別提及是給老祿王面子,誰知苓蘭公主說了些罪罰太輕等話,玩笑的說她也要削掉二皇子的右肩,反正沒有斷就沒事兒,皇上臉色一變,又多責罰杖刑五十,是故,老奴得執完刑回宮,還請郡主別怪罪老奴。」
埃儀郡主臉色氣得煞白,卻不得不叫人去將屋里的兒子拖來,她揪著一顆心,看著不明所以的兒子被按在地上,一杖一杖的就往他身上招呼。
暗錦淮發殺豬般的叫聲,接著著求饒,再來是罵他娘沒用,護不了他,罵罵咧咧的滿口粗話,最後痛得只剩下虛弱的申吟。
其實老太監已給兩個小太監眼神暗示,所以杖刑力道大減,但傅錦淮細皮女敕肉,五十杖下去,還是讓他皮開肉綻、哭腫了眼被抬回房里,大夫就在屋里等著他。
執完刑,福儀郡主給身後仍跪著的盧嬤嬤一個眼神,老嬤嬤明白的在備妥的荷包內又塞了好幾張銀票,困難的站起身交給老太監。
老太監滿意的拿了鼓鼓的素面荷包,帶著兩個小太監走了。
除了盧嬤嬤外,其他奴僕仍跪了一地,因為當家主母動也不動,盧嬤嬤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下一瞬,「那賤婦生的畜生竟敢動我兒子!」她瘋魔似的歇斯底里大叫,一把將桌上的東西連同聖旨都掃落地,乒乒乓乓瓷器碎裂一地。
盧嬤嬤及跪了一地的奴才身子陡地一顫,頭垂得更低,即使有人被飛濺的瓷片劃傷也沒人敢動。
埃儀郡主將廳堂弄得一片狼藉,才頹然坐下,仿佛也在此時才看到那一堆跪著顫抖的奴才,她眼內冒火,咬牙切齒的怒吼,「滾,全給我滾!」
奴僕們頭也沒敢抬,急急的矮著身子退廳堂,就連最親近的盧嬤嬤也不敢留。
四周一片死寂,她氣喘吁吁,沸騰怨恨的心在平息下來後理性也回來了,傅錦淵沒有動她,是放印子錢的事只有查到錦淮?
不可能,他已拿到罪證,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他還想做什麼?她臉色倏地發白,心里涌起一股危機感,傅錦淵已經回到朝堂,錦淮不夠出色是事實,而今又只能賦閑在家,長久下去,皇上改換世子也不意外……
她突然頭痛加劇,眼前一黑,她昏厥過去。
寧靜夜色,望月山莊也籠罩在一片柔柔月光下。
暗錦淵在沐浴後,包扎完傷口,甫用完膳,蕭寰就過來了。
兩人進到書房談了一個時辰,而後蕭寰又見小曇,看她一切安好,笑說可以去跟苓蘭覆命,也就離開了,但傅錦淵仍留在書房,不久後,周景浩及幾名幫眾也過來了。
就在離書房不遠處,小曇站在傅錦淵的屋里,眼巴巴的看向屋外燈火通明的書房,他們怎麼還沒說完話?
她無聊的看著傅錦淵低調又不失奢華的房間,看著一進屋就能看到的黑檀木桌椅及櫃子,轉過身,再走到將房間一分為二的竹簾,一手撩開竹簾,往里走,她坐在床榻上,拍拍床,真是的,雖然大夫說傅錦淵的傷不嚴重,但還是休息吧。
她本想再走出去,但想想又不好,他們有要事商談,她也沒什麼大事……
時間流逝,她等著等著,最後趴在桌上睡著了。
待傅錦淵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小心的將她抱到床上,動作輕柔的將被褥覆蓋在她身上,听到她平緩悠長的呼吸聲,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淡淡花香,他忍不住也上了床,低頭攫取她的粉唇,原想淺嘗即止,卻愈吻愈深。
小曇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楮,卻下意遲的回應他的吻,他低聲淺笑,離開她的唇,她眼神終于定焦,在意識到自己跟他同躺一張床,他的傷……
「你的傷……」她倏地瞪大眼,急著要離開他的懷抱,他卻將她的腰扣得緊緊。
他深邃的眼眸含笑看她,「小傷,一點也不妨礙我偷香,卻是把你吵醒了。」
她回視那雙飽含深情的雙眸,瞋瞪一眼,「真不安分。」
「是你太可口。」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她柔順回應,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來,他才放開她,伸手輕撫她滑膩的臉頰,兩相依偎的說起傅錦淮的事,到他被皇上削了官職,杖刑五十在家思過,如此便放下,也是老祿王這座靠山太硬。
「老祿王做人不算太差,只是過于寵溺福儀郡主,但近些日子似乎也疏離了些,倒是福儀郡主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現下傅錦淮當眾被杖刑,得臥床一個月,她也氣病了,宮中喚了太醫到侯府,暫時應該沒有力氣鬧騰。」他頓了一下,「不過,為了不讓此次的危險再度發生,我會派暗衛保護你。」
小曇靜靜听著他低啞的聲音在靜謐的房內回蕩著,直到他說完,她才凝睇著他,「你跟福儀郡主正式翻臉了?」
「無妨,我們原就是相看兩相厭,過去她為了面子還會遮掩著些,現在只不過是擺到明面上,」他眼眸微冷,「但我父親快回來了,她還得好好算計如何讓父親厭惡我,讓世子之位不會變動。」
「她又要算計?」她都想申吟了,有完沒完?良心就找不回來嗎?!
听出她語調的擔心與萬般無奈,他揉揉她的頭發,「別擔心,我安插了耳目,這一次,她不會有機會算計我。」
聞言,她倒安心了些。
「睡吧。」他輕聲道。
她一愣,「就這樣睡?」她都不知她睡姿好不不好?他腰上有傷,還抱著她……
「還是你想做些事?」他淺笑輕吻,溫熱的唇貼在她耳垂喃喃低語。
她覺得熱呼呼的氣息拂來,他的手順勢從她的腰身往上,有往她柔軟渾圓前進的趨勢……
她粉臉爆紅,心跳得極快,急急抓住他的手,「沒有,什麼也不做,睡覺了。」
她狠瞪他一眼,兩人躺在一起就不太好了,他還想滾床單。
她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倒很快入睡,作夢也笑了。
倒是傅錦淵擁著她,深沉黑眸落在窗外的夜色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