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扶邕最初的確是這麼想的,只不過,進了礦坑的鹿兒根本就不受控制,心隨意轉,男人什麼的早忘了,眼里只有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
洞內有著礦用的油燈照明,五步一火,十步一燈,班頭上以巾束頭,叫套頭,上頭用鐵做成碟形,可裝半斤油,工人再把燈掛在套頭上,官扶邕和鹿兒的頭上也被掛上這麼一個裝置,所以她不必擔心礦坑里的光線不夠,讓她錯看了什麼。
鹿兒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進礦坑,里面的潮濕和稀薄的空氣超乎她想象,鹿兒也不管班頭探究質疑的眼光,她走走停停,手踫觸著那些毫無出奇的岩石。
闢扶邕只是跟在她身後,看她彎下腰,摳摳那邊的石泥,有時什麼也不做,看似漫無目的的走走踫踫,就在班頭都開始要不耐煩的時候,她在一塊風化到近乎班駁的岩石面前站定了。
那塊岩石呈不規則狀,也許大一點的振動就會變成粉也說不定,但她完全不怕髒了手,把岩石的每個角落都模過,回過頭來,對官扶邕嬌然一笑,「我喜歡這一塊,把它起出來吧。」
她臉上、手上、袖口、鞋子都是髒污,不知為什麼,官扶邕卻覺得這時候的她美得不可方物,心跳比方才不小心踫到她的唇時還要劇烈。
他記得上回賭石的時候,她看中那塊毛料時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對著他說她喜歡那塊石頭,接著那塊毛料就開出了一大團綠燦燦的獨山玉。
那麼大一塊岩石,只有班頭一人是起不出來的,他見鹿兒磨蹭了許久就只看上一塊石頭,反正不管里面是什麼,挖出來載運出去就分曉了。
「我們也出去,這里的空氣太槽糕了。」他光是看著背後就出了一層的汗,要是可以,他不希望鹿兒進到這里來。
既然要出去了,他大手一撈,就把鹿兒的手撈在自己手里,她的手小小的,談不上柔弱無骨,但十指縴長,握在手中,讓人舒服得舍不得放開。
兩人出了礦坑口,不料衛一、,衛三、衛四,還有那老礦工也都跟著坐了罐籠到下頭來了,只是沒有官扶邕的命令他們不敢貿然進坑去,但是各個頭都直往里探。
可再怎麼探,里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只听老礦工低語,「沒有動靜就是好事,一旦有了動靜,就不好說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完,幾個人的臉全綠了,就連經常性面癱的衛一眼里也是一片焦躁。
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幾人看見班頭出來喊上工人又進坑,已經準備也要跟著進去一探究竟,卻看見隨後的官扶邕和鹿兒手拉看手出來了。
這手拉手是怎麼回事?莫非……幾個護衛的里浮出不同的解讀。
一出礦坑甬道,官扶邕就把手放開,幾個人的心這才重重的歸了原位。
也是,甬道里烏漆抹黑的,鹿兒年紀雖小,好歹是個姑娘家,爺自善意的帶她來,只要是男人誰都會這麼做的。
「爺。」衛一、衛二、衛四齊聲喊。
闢扶邕揮揮手,「給鹿兒姑娘找個地方坐。」
衛四去看鹿兒,沒想到她早已經坐在一塊平坦的石塊上,正用帕子給自己擦汗和擦拭雙手。
她沒料到這一擦,本來臉上只是塊狀的髒污就成了花臉貓,衛四不敢提醒她,從自己帶來的干淨水壺中倒了杯水給她送過去。
「謝謝,四姑娘。」
「衛四不敢,姑娘喊我衛四就好。」
礦工的動作算是很快,鹿兒才把一杯水喝完,岩石塊已經讓人拉了出來,所有的人一涌而上,就等切割師父切開那塊岩石,看個究竟,看看那位姑娘是不是那麼神乎其神。
鹿兒又從水壺里倒水,一口一口的喝著,她躲懶,不想去湊那熱鬧,她的任務已經完成,至于會開出什麼來,她真的不關心。
她的直覺告訴她,官扶邕這個礦坑,會是個寶庫。
很快的歡呼聲傳來,岩石開窗開出來的結晶細,種好,透明度高,而且個頭大,水頭好,是冰種純黃色的黃翡。
「恭喜官公子發財了。」這是她和官扶邕最後說的話,接下來,他肯定有得忙了,鹿兒知道。
後來,她讓人護送著坐了罐籠出了礦坑,又讓衛四給公主抱著下了山,見到小綠後,暈乎乎的上了馬車。
小綠看見姑娘那花貓臉,很快收拾不該有的神情,用水壺里的水沾濕了帕子,溫柔的替鹿兒擦了臉,也不知擰了幾遍的水,直到鹿兒的手恢復清白。
回到家,鹿兒長驅直入的進了自己的房間,看見床,直直撲上去就這睡得昏地暗,根本沒听到小綠的哀叫——
「姑娘你身上的衣服要先換下來呀!」
鹿兒這一睡,睡到黃昏才醒,梳洗,吃了半盆樂樂煮的水煮魚和一大碗香粳米飯,啊,那個滿足和快樂,想不到樂樂的飯菜也煮得不錯吃。
不過她好像還是比較習慣小綠的飯菜。
人吶,一旦養成了習慣就不好了,也才過了幾天的舒服日子,竟然挑剔起誰煮的飯菜合她口味,誰差了一點。
她懶散閑適的躺在搖椅上,用蘭花團扇半遮著眼,覷著錦繡一般的彩霞滿天,可還沒生出什麼感嘆來,前院的衛二來稟說官扶邕來了。
闢扶邕已經換上一身簇新的衣袍,他還是撐著拐杖,但行動利索,鹿兒以為這個人是妖怪,恢復能力強悍,要換成她不躺個十天半個月絕不下床。
花兒上了茶就下去了,只是官扶邕的容貌對第一次見他的樂樂和花兒來講太過刺激,兩個丫頭看到都必須小綠用時子拐她們才回得過神來。
小綠是過來人,對這位公子雖然還不到免疫的程度,但自持些還是能做得到的,她總不能給姑娘丟臉是吧。
「官公子怎麼有空到我的小院來?」
「我這不是來給鹿兒姑娘送報酬的嗎?」回到家的她就穿一件再家常不過的衫子,只有裙邊花樣,簡單的以幾根緞編成帶子再編進發中,垂在腦後,身上半樣飾品也沒有。
「哦。」她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眼亮亮,笑容可掬,神情認真真切了幾分。
不能怪她,對于靠自己,沒有人可仰仗,也沒有人可以依附過活的她來說,錢才是最可靠、最有安全感的東西。
「不知道鹿兒姑娘想要什麼的報酬?」他的笑意越發深了,她真的很好懂,不用他費心思去猜。
他不喜歡女子那些彎彎繞繞的立思,像鹿兒這樣便剛剛好。
「我說了你都給嗎?」這麼大方?看起來這礦坑對他意義不大一樣。
「好。」
真是土豪。
不過,他這土豪的氣勢也不是第一回了,可見這人天性大方,她喜歡!
闢扶邕笑得越發過人喜歡。
是吧,他就說這小泵娘有意思,不是錯覺,只要提到錢,她就像嗅到花蜜的蜂一樣,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起來。
鹿兒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直直望著他,其實她想過了,她想開一家銀樓,也就是首飾鋪子。
要做珠寶生意,她不擔心,但是珠寶金飾的來源可就考驗人了,她在這個朝代別說人脈,貨品通路沒有,如果真要開珠寶鋪子,她勢必要耗費更多的精力和金錢,一年半載的還不見得能看到回收。
但是現在,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給她送上枕頭嗎?
「我想在縣城開一家首飾鋪子,將來官公子開采出來的翡翠金石能不能用低價錢賣給我?」這一來,她有了供應商,成本可以壓到最低,將來可以施展手腳,成功的機率也提高不少,不不不,這根本就是一本萬利,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了。
「這也沒什麼不行的,將來翡翠開采出來也是要販賣,你幫了我這麼個大忙,那就按姑娘的意思,往後只要是礦坑出產的翡翠寶石,都用成本介販售與你,不過,礦坑能真正產出不會是這麼快的事,既然這邊的計劃已經決定要逐步進行,我會把所有的事情交代下去,至于我,不日就要回京去了。」
「鋪子也還是我腦子里的念頭,真正開店也不是這麼快的事……」她臉上堆著笑,「……你要回京?」
「是,我在京城還有別的差事,這回出京是出來辦差,如今差事完成了,我也要起程回去了。」
鹿兒靜靜听完,「那麼,祝官公子一路順風了。」
這就是男人的世界吧,和她不一樣,如果要他像自己這樣刺繡、發呆、看書,每天要煩惱的有晚上要吃什麼好料的,他應該不屑為之。
「那衛二也跟著回京嗎?」她順嘴一問。
「他會留在你這,等他哪天幫你把護院訓練好再回去。」
「這樣不好,他畢竟是你的人。」
「我說過他跟著你,就是你的人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他明明不是這麼說的,但是他究竟是怎麼個說法,她一下也記不太起來了。
闢扶邕走了,她的心有些空落落,再回到搖椅上,就連被彩霞染成滿天紅艷的天空她都覺得沒那麼好看了。
她叫來小綠,「我晚上要吃很多、很多的肉,你看著辦吧。」
雖然不知道姑娘為什麼突然要吃很多的肉,但小綠還是點點頭。「樂樂今天買了一條羊腿,一條豬腿和豬頭,咱們都把它下鍋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