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吾妻 第十二章 大皇子登門求見(2)

皇子殿下駕臨明府是何等的大事,明澹必須全程應付,沒辦法,他只能讓弟弟明崇帶著太醫令去給母親看診。

至于府邸所有的人都搔動了,老老少少,上上下下都想借機來偷看一眼大殿下的英姿容貌,這簡直就是平淡內宅生活難得的情趣啊!

但是侍候倒茶、端瓜果的就那幾人,連大氣都沒人敢多喘一下,更遑論抬眼目睹皇子容貌如何又如何了,頂多也只能看見他腳下的那雙玄色繡金線的蟒鞋。

可就算連大殿下的腳底板也沒見著,一出了門,一張嘴還是活靈活現的能說個半天,好像他真目睹了龍子容顏,還跟貴人說上了話。

「大人就別管本殿下了,本殿不過心血來潮想來見見舊人,你讓鹿兒姑娘出來與本殿下說幾句話,你自忙去不打緊。」官扶邕察覺得出來明澹那股微妙的敵意,他哪里想得到對一個愛心太過泛濫的父親而言,他都還沒能與女兒好生培養一下感情,就冒出個女兒的「故人」來,他愉快不起來。

可又看在大殿下替他請來太醫令的分上,明澹也做不出過河折橋的事來,只能虛以委蛇的說,「小女方與下官從鄉下回來,下官見她面有倦色,這會兒也不知歇息好了沒有。」

這意思呢,就是女兒要是沒歇,殿下您改日再來,她也累了,您體諒體諒她風塵僕僕的,反正都在京里,日後有的是機會再見不是嗎?

闢扶邕被鹿兒這爹逗到不行,看起來那只小鹿認了一個不壞的爹,不過,往後他要都像今日這樣阻攔他和鹿兒見面……那可不行。

明澹看見官扶邕眼里的堅持,知道這位殿下是鐵了心要見女兒的,不情不願的讓人去請,還悄悄吩咐,「心姐若是睡下了,千萬不可以吵醒她。」

明澹是文人,他哪里知道自己所謂的悄悄話,對于官扶邕這樣從小練武、有著深厚內力的人而言,就只是隔著耳朵說話而已,他听得再清楚不過。

明崇陪著太醫令出來,太醫令對著明澹又重復了一遍對明家人說過的話,「老夫人身子本就不佳,虛涼體弱,脈滯虛浮,剛剛應是情緒過于激動了些,心頭起伏過大,氣血于積,先服幾服藥緩緩,另關于老夫人的病情,要長期靜心調養,按時吃藥,固本之後再來談後續其它的。」

他是醫者,明眼人一號脈看舌苔就知道這位老夫人並沒有多強的求生意志,可不知是什麼刺激了她,方才竟求著要治好她。

病人有求生意志,好過仙丹妙藥。

太醫開完藥方要告辭,明澹對著明崇道︰「太醫開了方子,遣人去抓藥煎上,母親且先歇息個幾日,晚些我更帶鹿丫頭去侍疾。」

按理說他和弟弟都該在母親身邊侍疾的,但大廳還有一尊大佛在,他也走不開,向官扶邕告罪後,本想送太醫令出去,太醫令卻連道不敢,大殿下就坐在大廳中,哪來膽子讓主人撇下人送他?

最後還是由明崇把太醫令送出了門。

闢扶邕無意和明澹繼續大眼瞪小眼,他打算鹿兒要是再不出來,他就要闖進去見她了。

他想看著對他笑的鹿兒,想見那個一談到錢就雙眼放光,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小泵娘。

見了她,也許能緩解他回到京城後一直焦躁不安的心,也許可以撫平他被至親背叛痛恨天下人的心……

放下茶盞,臀部剛抬了抬,就這瞬間,鹿兒蹣跚的出來了。

她看著有幾分睡眼惺忪,因為沒有出門,她就穿了件玉色的雙繡對襟衫子,銀白紗長褲,而且,還邊走邊打哈欠。

她身邊的小丫頭都看著有些不忍了,拼命拿手去掩她的嘴。

她嗜睡,只要躺上床,就一定要睡到足夠的時辰才肯起,這是衛二傳回來的定期匯報中提及過的。

闢扶邕又把臀部放了回去。

「怎麼是你啊。」因為父親也在,禮不可廢,她朝著官扶邕行了禮,但是從小嘴里吐出來的卻不是什麼恭敬的言詞。

「鹿兒,這位是大殿下,不可失了禮數。」明澹對女兒的禮數有點微詞,是他的錯,往後,定要督促她好好學習才是。

與明府有往來的人家雖然談不上什麼勛貴權臣,可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教出來的子女在禮儀上從來不曾出錯,回頭,他得讓溫氏去找個教養嬤嬤來。

鹿兒重新施了個周延的福禮。

這下,明澹吶吶挑不出刺了。

原來不是不懂禮儀,是因為是熟人,所以才隨意了些。

「你見到我不高興嗎?」在她面前他很自然不再自稱本殿下了,而是用你啊我的,這又讓明大人心肝直顫。

「高興,你要是挑我睡好了的時間來,我會更高興,讓小綠煮好吃的東西招待你。」她是真高興,沒料到到京城就看見熟人,老實說,這讓她在人生地不熟時感到的危機和恐慌少了許多。

「你到京里來,怎麼不知會我一聲?」他心里覺得明澹這個父親太不識趣,不過,他這回來,沒打算久留就是了。

既然知道她往後都會住在這,還怕沒有機會嗎?

「這不是剛到,連行李都還沒打開嗎。」一般的姑娘肯定不會直白的回他剛到地頭,人還乏著呢,如何知會,而是客客氣氣的道歉之類的,她似笑非笑的睨他。「我沒說,衛二也會說,要不然你是怎麼知道我找著爹,回家了?」

「恭喜。」

「謝殿下,你……殿下一別之後可好?」鹿兒見父親沒反對,也坐了下來,自己倒了盅茶解渴、醒神。

她咕嚕咕嚕喝完茶,神智果然清楚多了,只是以後喝茶之前不該看爹的小眼神的,挺嚴肅的。

丙然,她在爹面前就連措辭要很小心,像你啊我的這種稱呼都要看人,眼前這位殿下以後該是不能更隨便和他扯淡了。她默默的放下杯子。

「我過得沒有你好。」他說得隨意,卻是真心話,只是這話落到任何人耳里都不會當真。

鹿兒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怎麼不說話了?」官扶邕問道。

「你……殿下沒事就早點走吧……」她爹就杵在那,這天都被聊死了。

明澹的心髒幾乎被女兒嚇得暫時停止,她居然言趕殿下,這是跟老天爺借膽!他一個激靈,就要起身告罪,沒想到官扶邕手一揮,「明大人你在這里委實太礙眼了,我不是說和令嬡說幾句話就走,絕不打擾。」

幾句話,你現在都已經說了好幾句,簡直成套成套的往外倒了。

心里月復誹得緊,嘴里卻都是請罪之詞,「小女太過莽撞,請殿下莫怪。」

「你再不走,我就要怪了。」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這位鹽運使看起來是準備護著女兒到底了。

往後,鹿兒這個爹還真是個麻煩。

「大殿下。」明澹肅站了起來,已經要跪了。這位殿下傳言殺人不眨眼的,他為什麼忘了這一樁?

都怪他一顆心全系在娘和女兒的身上,又剛從任上回來,和這位殿下別說打過交道,只是有限的幾次在重要場合匆匆見過一瞥,欸,總歸就是他離京太久,久得失去了警戒心,不妙、不妙!皇家沒有好相與的人,這位殿下更是復雜。

「得得,我來的不是時候。」宣扶邕一撩袍子起身,明澹這樣的人不去當御史言官真是太可惜了,一板一眼,一板又一眼,他還真開了眼界。

他要去當了言官,應該可以替他那皇帝老子添不少堵吧?官扶邕沒多少慍色的離開了明府。

衛一看著主子那跳動的嘴角這是怎麼了?心情愉悅還是不悅?

主子笑的時候殺人不見血,不笑反而沒事。他有些拿不準。

這段時日他自認察言觀色的能力更加精進了,卻還是模不清主子的脾氣。他有多麼沒見過殿下這麼帶人味的神情了?

自從從那個荒僻的縣城回來,路上又遭刺,殿下就完全變了個人,變成一個人人懼怕的性子。

明澹注視著大皇子的車駕離開,慢慢踱回院子,鹿兒卻已經不在大廳,原來明老夫人已經醒,鹿兒去了遠沁堂。

鹿兒的心也的確被官扶邕嚇了一跳,但是那種好的一跳。

他和幾月前相差頗多,要不是他先對她展露笑顏,有了幾分之前的陽光燦爛,她一下子還真有些認不出他來。

也才幾個月,他怎麼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語氣聲調,表情神色和以前截然不同,到底這段時間,他經歷了什麼?

看得出來他的個子更往上抽長了,身材修長偉岸,就算坐著,也得微微低頭俯瞰,才能與她的眼楮平視。

其實不只女大十八變,她以為男人也挺能變的,差別在于,越變越耀眼,還是越變越蒼老而已。

她兩只腳微微踮高,怎地自己這個子就不爭氣呢?好歹也多個一寸什麼的,表示自己有那麼點寸進,唉,算了,身高這種事強求不來。

不過能在抵京的頭一天就見到故人,一來就有好事發生,真好!

在這滿地權貴的京城,她也總算有一個熟人,往後誰敢找她的碴,起碼有個大靠山給她靠是吧?!

她一邊想,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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