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嫁到亂後宅 第四章 態度不一的親人(1)

經過一個多月,馬車總算進入京城,他們從南口進入,但赤馬候府卻在京城偏北,照沈嬤嬤說,得在城南客棧休息一天,明天再走一天才會到。

白蘇芳心想也好,休息一天,讓她們洗洗澡,明天進入赤馬候府也有精神些。

沈嬤嬤老了,這長途奔波實在熬不住,晚飯也不吃,早早上床睡了。

柳氏有點暈車,也是早早躺下,白蘇芳想著母親既然休息,自己就不好在房內吃晚飯,于是留下大花看顧,扮了男裝之後,到白蘇鄞的房間,讓弟弟陪自己在客棧大堂吃。

這一個多月,他們住了三十幾個客棧驛館,不得不說,那些都不能跟京城比。

上品客棧有十張桌子,已經是附近二三十里最大的客棧了,但他們今天住的這一間聞香下馬樓,桌子只怕有五六十張,而且還兩層樓,真不知道小二怎麼分派的,忙歸忙,卻井井有條。

兩人選了二樓靠窗的桌子坐下,點了板栗燒雞,醋溜黃瓜,一品豆腐,玉竹心子四道菜,甜點是紅豆水晶餃,然後一壺雲霧茶——她在梅花府聘了一個竇嬤嬤,竇嬤嬤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懂得多,白蘇芳也從不問為什麼,學就是了,于是一個教得快,一個學得快,一路行來,每天都有不同的客棧可以練習點菜,經過一個多月的特訓,白蘇芳也知道該怎麼點肉,怎麼點菜,要配什麼茶跟點心,當然,跟那些直正的大戶小姐不能比,但至少挑不出毛病。

至于最困難的口音反而不算什麼,柳氏本就是京城人,姊弟倆跟著她進的自然是京城官話,是到了牛南村這才另外有了牛南口音,但只要是在家,說的就是官話。

吃飯時間,四周很是熱鬧,京城民區開放,牛南村的客人從來沒有女人坐在大堂吃飯,但京城卻有,還不少。

白蘇芳吹著秋日涼風,內心道這是最後的自由日了,有一好沒兩好,她既然希罕大宅的醫藥跟西席,相對的就得符合大宅的規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姊姊,你對白二老爺還有印象嗎?」白蘇鄞問,表情很是復雜。

白蘇芳也懂,孩子對父母有天生的孺慕之情,但他們日子過得太苦,又難免埋怨白家的不聞不問。

她給弟弟夾了一筷子豆腐,笑說︰「都已經進京了,要改口喊了爹,蘇鄞,姊姊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也沒讓你真把他當爹看,就當成親戚,白家供你好環境讀書,然後赤馬候府給你安排前程,還給娘治病,你呢,則回報以功名,以後白家有困難,便幫上一把,雖然誰也不礙誰,但誰也不就著誰,這樣就好了,當然,如果父子天性,你能打從心里愛他敬他,姊姊也是替你高興的。」

「姊姊呢?不恨他嗎?」

「恨一個人太費事了,對方不痛不癢,卻搞得自己不高興,何必呢,有時間恨他,我寧願拿一樣的時間來孝順母親,慈愛弟弟。」

白蘇鄞想了想,「是我魔怔了。」

「你不是魔怔,是太認真,姊姊不正經,看事情反而簡單——你給我好處,我給你好處,大家不用當家人,就當合作伙伴就行,你明年考貢士,不管有沒有考上,至少都是舉人的身分,赤馬候一定會替你安排出仕,母親更簡單了,一定是一入府就開始調養,我們已經把好處都先拿了,不用怕他們耍賴,反而是白家要怕我們翻臉不認人。」

她沒說的是,竇嬤嬤跟她講,舉人的身分是真的很好用,到時候如果白家真處處刁難容不下他們,隨便找個富戶寄住,那富戶都會高興得上天,不少窮困的聖子入京準備考貢士,都是拿著身分投靠不認識的富戶,可跟準官爺有交情,那些富戶都求之不得,全家上下以禮待之。

白蘇芳看得出來弟弟對親情有期望,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不像她,她前世看得多,幼年也對白二老

爺有印象,知道他誰也不愛,愛的只有自己而已,可是若因為蘇鄞的出色,讓他開始像個父親,圓了蘇鄞的親情夢,倒也是好事。

為了讓蘇鄞開心,她絕對不會去戳破現實。

傍弟弟倒了茶,白蘇芳笑說︰「沈嬤嬤說,白家現在五個爺,讀書最厲害的就是大爺白璁,但二十六歲了還只是個童生,但蘇鄞你可是十五歲的舉人,比那幾個出色多了,能給二房爭光,爹一定高興的。」

白蘇鄞低聲說,「我可不希罕。」

白蘇芳暗笑,這不是傲嬌,什麼是傲嬌,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呢,對父親的感覺本來就會復雜,不希罕是真的,但希罕也是真的。

這時候店小二把板栗燒雞,醋溜黃瓜送上,白蘇芳給弟弟夾了雞腿,然後另一只夾入自己碗里,這便開吃。

白蘇鄞見姊姊吃飯,也覺得饑腸轆轆,拿起了筷子。

兩人邊吃邊聊一些路上風光,讀萬卷書真的不如行萬里路,詩詞中的大山大水若沒親眼見過,真不知道磅礡至此,玉佛寺的誦經塔高聳入雲,茶翠山的竹子溫潤如玉,席天江的夕陽飛鳥更是畫卷傳達不出的美景。

姊弟兩人都沒出過遠門,說起風景,倒是把剛剛的煩悶忘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講得正高興,突然間底下街道傳出鑼聲,幾人一面敲打一面喝「安定郡王經過」、「安定郡王經過」。

擺攤的小販好像听到閻王一樣,連忙把攤子往後拉,有的甚至躲到大樹後,一下讓出一條干干淨淨的大馬路。

就見一頂皇家才能用的明黃八人大轎經過,奇怪的是轎子四周居然還有樂隊,一路絲竹之聲不斷,幾個歌女咿咿呀呀唱著,男腔女腔都有,隱隱約約還听到有人拍手,大贊好听,唱大聲點。

那幾個歌女一听,更加賣力了,帳中之人許是心情好,居然跟著唱了起來。

這是皇家人士吧,天子腳下怎麼如此夸張,皇帝出巡都還沒樂隊呢,也不怕讓人參上一本。

白蘇芳跟白蘇鄞沒見過這陣仗,面面相覷,客棧其它人卻是見怪不怪,自顧喝酒吃飯,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旁邊一個商人打扮的人湊過來,「兩位小兄弟第一次看到安定郡王吧?」

男裝打扮的白蘇芳點點頭,「是,還請大爺跟我們兄弟說說。」

那商人就愛講話,等的就是這句,于是把自己的茶杯拿過,倒了一杯雲霧茶,這才說︰「安定郡王是敬王爺的庶子,這敬王的生母是當年的蕭嬪,蕭嫁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在給先皇生兒子這分上了,不是很受寵,卻也懷上龍胎,敬王爺九歲出宮,十六歲成親,共有三個兒子,嫡長子出生沒多久就病筆,嫡次子便是現在的世子,這位安定郡王是喬姨娘生下來的兒子,十分優秀聰穎,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平時也愛騎馬練劍,樣樣出色,五歲時便破格被皇上封為郡王,這可是百年來沒有的待調,就連王妃對這庶子也另眼相看,疼愛一如親生,當時不少王公貴族想給自家女兒定下這女圭女圭親,說來也真風光,後來是王妃親自把自己的佷女許給這庶子的。」

白蘇芳點點頭,這古代嫡母要是把娘家女許給庶子,那對庶子來說可是大大的肯定,庶子是要感恩戴德的。

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這太厲害了,簡直就是狀元候選人,那麼厲害的人怎麼會行事浮夸,轎子旁邊要跟著樂隊,這實在太荒謬的,引人注意也不是這樣。

那胖大商人喝了半打茶,繼續說︰「但這安定郡王八歲時跌入水池,燒了一個多月,再醒來就成了半個傻子。」

「半個?」還有半個的?

「就是半個,說他傻嘛,偏偏還認得字,曾經繡娘見他不懂事,原本該繡五彩稚雞的衫子改添了簡單的白兔,他一狀告到敬王妃那里,那繡姐被打了十個板子後趕出王府,小兄弟說說,他聰不聰明?」

這樣說來,好像也挺聰明的啊。

「就是。」胖大商人一拍大腿,「可說他聰明嘛,這轎子旁邊跟著樂隊歌女,還一路跟著唱,這安定郡王越大越待不住愛中,一年有七八個月在外游覽名勝,歌女跟樂手是走到哪帶到哪,去個茅房都要听曲,天子都沒這等儀仗,正常人哪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皇上都不好意思跟這個佷子計較。」

白蘇芳嘆息,「不過他倒也無辜,原本好好的人有大好前程,卻因為一場落水變成這樣,他那姨娘呢?

可有其它的同母手足?」

「倒是有個同母妹妹,不過母親是個姨娘,哥哥又那樣,處境大概也是不好了,年紀都快到了,敬王妃

也不替她張羅婚事,敬王爺又忙于朝效,總不能拿這點小事情去煩他。」

白蘇芳奇怪,「嫂嫂不護著她嗎,好萬是自己的親小泵。」小泵娘不好跟嫡母提,安定郡王妃是敬王妃

的娘家人,跟自己的親姑姑提一聲總不難啊。

「嫂嫂?」胖大商人一臉奇怪,「安定郡王沒成親啊。」

「那你剛剛說王妃把自己的佷女許給了安定郡王?」

「安定郡王變成大孩子,婚事自然不成了,敬王妃可是鎮國大將軍唯一的女兒,幾個兄弟最差的也是官拜七品,有品官家的嫡女,怎麼肯嫁給一個這樣的人,婚期將至,便開始生病,然後退了婚事,不過她既然跟安定郡王定過親,朝堂上的人怕得罪敬王爺,自然不敢娶,後來是嫁一個民間富商,雖然跟她的出身不配,但只要丈夫知冷知熱,總還能過上日子,不像嫁給安定郡王,那真一輩子毀了。」

兩輛馬車在一座碧瓦朱甍的大宅停下來,紅門銅環,旁邊兩只石獅子,張著嘴巴十分威猛,那雌獅腳旁還雕了一只小的,模樣可愛,圍牆里的大樹十分茂盛,不少樹葉枝椏都長到圍牆外,在白牆上留下影子。

沈嬤嬤拿出對牌,守門的便開了側門,讓馬車進去。

白蘇芳掀開簾子一角,心想,這門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側門都這麼夸張,正門不知道有多寬,這跟她去北京旅游時看到的那些王府也沒差多少,十分宏偉。

就這樣進候府了,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但看母親跟蘇鄞都不安,她自然得裝沒事。馬車進門後便停了下來,正覺得奇怪,沈嬤嬤過來掀起簾子,「五小姐,六爺,柳姨娘,可以下來了。」

柳氏深吸一口氣,快二十年了,沒想到自己還能回到這里,而且是以姨娘的身分,這些年不知道老爺過好不好,還有爹娘跟弟弟,弟弟一定娶親了吧,日後有機會,她要回去看一看。

三人下了馬車,沈嬤嬤道︰「五小姐、六爺、柳姨娘跟老奴去松鶴堂拜見老夫人,竇嬤嬤與大花跟著小荷先下去吧。」

從梅花府到京城的路上,白蘇芳跟竇嬤嬤相處得很好,眼見要進白家卻沒信任的人,更是一力挽留,竇嬤嬤一方面是喜歡白蘇芳,另一方面自己也無兒無女無牽無掛的,要是能陪著這小泵娘,將來給她帶女圭女圭,好像也不錯,于是便答應留下來了。

于是紫衣小婢小荷把竇嬤嬤還有大花帶往西側,沈嬤嬤帶著白蘇芳等三人朝東側去。

「柳姨娘,」沈嬤嬤開口,你許久沒回來了吧?

「是啊,快二十年了。」柳氏語氣滿滿的感慨。

「十幾年雖然不短,可府里也沒翻新過,你肯定不陌生。」

「是不陌生,一切好像是昨天一樣,也不怕沈嬤嬤笑話,我真沒想過有一天能回來,還是以姨娘的身分。」姨娘呢,二夫人善妒,她們幾個通房從來不敢去妄想姨娘名分,都只是過一天算一天,十幾年說起來那麼長,但是轉眼就過了。

沈嬤嬤陪笑說︰「六爺這麼有出息,柳姨娘肯定是要享福的。」

此時幾個僕婦伺候著一個錦衣小孩子跑過來,小孩約莫六七歲,頭上扎了個沖天炮,手上拿著波浪鼓,為了不讓大人抓,—下往左,—下往右,笑得可大聲了,僕婦也不是真抓不著,逗那孩子開心呢,一個個的假裝追不上,嘴巴喊著「少爺等等老奴」。

沈嬤嬤小聲說︰「那是二爺的長子。」

白蘇芳迅速在腦海搜尋起來,二爺白玒是大房的庶子,生母姨娘,娶妻熊氏,熊氏所出三子一女,白玒讀書沒讀出個名堂,但做生意卻還不錯,幾座茶莊經營得有聲有色,不時還會辦賞詩會,讓京城知名的詩人在茶莊牆上提字,增添風雅。

看看也真難為那些僕婦了,明明伸手就能把那熊孩子揪上,還要假裝自己沒辦法,苦苦討饒。

偌大的園子隱隱飄著秋桂的香味,混在空氣中,那香味是得十分醒神,白蘇芳覺得聞到那味道,燻了一天馬車的煩悶也去了不少。

沈嬤嬤一路給他們說,這是菊園,這是梨園,這是梅園,有的賞花,有的品酒,有的宴客,功能各有不同。

這院子比白蘇芳所能想象的都還要大,心想,白家這麼有錢,白二老爺卻斷了他們母子三人的金援,也是夠狠了。

不過算了,他們來這里是做利益交換,又不是求親情,過去都過去了,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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