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私心不可議(上) 第一章 救命恩人不好當(2)

人走了,宋暖暖听他的話收拾起屋里屋外,將工具放回醫箱歸位,又走到屋外把解毒湯渣用沙子埋了起來,日光照射下,她這才注意到屋外院內竟出現零星的血跡,定是昨夜那人進屋前不小心滴落的,若真如此,可以想見屋外也有,昨兒夜黑尋人不易,如今天已亮,有心人真要尋他,沿著血跡遲早會找到這來。

沒多想,宋暖暖拿把刀走到後院,袖子卷起,從家養的雞鵝里彎身抱了一只肥女敕的鵝出來,對著它碎碎念了半晌,才在鵝的肚月復間輕輕劃上一刀,那傷不會致命但會痛,還會流很多血,肥鵝呱呱亂叫,振翅要飛,她手一松,肥鵝像是逃難似的從後院沖到了前院。

鵝四處亂竄,血四處亂滴,飛啊跑地就跑出前院虛掩的木門,宋暖暖這才起身撩裙追了出去,一路從林中追到山澗小溪邊。

听見肥鵝呱呱大叫,還有宋暖暖追著鵝邊跑邊叫的輕脆嗓音,住在溪邊的幾戶人家听見聲響紛紛開門出來一探。

「暖暖,你家的鵝又跑出來了?」問話的正是笑呵呵起得甚早的鄰人張婆婆。

宋暖暖跑得氣喘吁吁的停在張婆婆門前,「張婆婆早啊,我家鵝不知跑去哪里受了傷回來,血流得到處都是,我正要抓它回來替它治治呢,可它卻亂跑。」

張婆婆笑眯了眼,「因為它不知道你是大夫啊,才會亂跑,你跟它好好說說。」

另戶人家的大嬸嘖了一聲,提高了嗓門,「干脆殺了今兒配飯吃吧,跟一只鵝要好好說什麼?」

「那可不行,我得把它養得更有肉些。」

「養太老肉就不好吃啦,傻丫頭。」大嬸看了她全身髒兮兮的衣服一眼,「瞧瞧你弄得全身都是血,抓到鵝就趕緊換件衣衫來溪邊洗洗。」

「好咧,大嬸。」宋暖暖一笑,轉身又追肥鵝去了。

她追的其實不是很認真,但把那只肥鵝追了繞林子一大圈後,她還是氣喘吁吁的,等在一旁休息夠了這才上前撲抱住它,將它帶回林中小屋,小屋卻已讓人給團團圍住,那陣仗還真有點嚇人。

丙真找上門了嗎?還明目張膽的守在這里?不會吧?

宋暖暖的眼皮跳了跳,把懷中的鵝抱得更緊些,鵝又開始鬼叫。

「你們是誰?來我家做什麼?」她怯生生地問。

守門的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這是你家?你就是宋神醫的徒弟?」

「嗯……」

「跟我來。」守門的將她帶進屋。

明明她才是主人好嗎?搞得她好像是客人,不,是犯人。

「爺,她就是宋神醫的徒弟。」

這個被人叫爺的,一身紫錦華服,手持玉扇,面如冠玉,貴氣萬分,見來人抱著一只肥鵝又一身是血,不禁有點嫌惡的皺眉,「你叫什麼名字?」

宋暖暖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誰?為什麼闖入我家?」

「放肆!在你眼前的這位可是當朝二皇子晉王殿下!還不跪下!」

宋暖暖一听,驚嚇得抱著鵝咚一聲跪在地上,喉頭發干,「民女不知殿下會光臨寒舍,請殿下恕罪。」

噢,那男人惹的竟然是當朝天子最寵愛的晉王殿下嗎?不會吧?而且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大陣仗上門找人,昨兒那家伙卻是蒙著臉穿一身黑,難不成,她昨晚其實救的是一個被朝廷通緝追補的大壞蛋?

「你沒事嚇一個小泵娘家做什麼?」樂正軒瞪了身旁的侍衛一眼,忙起身一把扶起她,「姑娘快請起,是我的屬下魯莽,姑娘別介意。」

宋暖暖當真沒想到當今二皇子如此的親民和善,頭更低了,「不,是民女有眼不識泰山。殿下玉樹臨風一身貴氣,想也知道絕非凡夫俗子。」

「小泵娘倒是會說話。」樂正軒意外的看著她,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了她懷中緊抱著的肥鵝一眼,黑眸一閃,「這就是那只受傷的鵝?」

罷剛沿溪上山,在溪邊問起宋神醫的住處,就听人家說宋神醫的徒弟的鵝受了傷,她正追著鵝到處跑,找到林中小屋時也發現到處都是血,根本有如殺人現場一般,要不是已事先听聞,怕是要把這里當成命案現場讓人查辦了。

「是……殿下怎麼知道?」她誠惶誠恐。

「你一大早追著一只受傷的鵝滿林子跑的事,我想在這方圓幾里的人都知道吧。」

說起來這林子里前前後後也才住幾戶人家,他有必要說得這麼夸張嗎?

宋暖暖輕咳了兩聲,唉,是說,她這動靜會不會弄得有點太大些?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是……它就愛亂跑,不知在哪弄了一身傷,又不讓民女包紮,民女追它跑了許久……」說到這她突然一頓,小心翼翼地道︰「唉,請殿下恕罪,民女不該把這等小事也拿來說給殿下听,不知殿下來到這偏遠的深山是為了……」

「自然是找你師傅,只可惜我一路上山听人家說宋大神醫前不久剛病逝?」樂正軒的語調難免失望。

宋逸,乃先皇時期便名滿江湖的神醫,當時據說才弱冠之齡的他,不管任何疑難雜癥只要經他之手都可以有解救之方,先皇中年時纏綿病榻數年,宮中御醫皆束手無策,現任皇上本來都要準備登基了,幸有緣人引宋逸來見,三日便讓先皇可以下床走動,五日後便能上朝議政,當時朝中之人皆言神蹟,宋大神醫的美名更是不脛而走。

可惜,偌大的皇宮內苑,再多的金山銀山都留不住宋逸,治好先皇的病後他便離開皇宮隱姓埋名行走江湖,對名利富貴毫無戀棧,過了幾十年後的現在,經過多年的追查,方才打听到他隱居在蒲京與洛州之間的這座無名小山。

沒想到,他還是白跑一趟……

聞言,宋暖暖頭低了下去,應道︰「是。」

樂正軒輕搖玉扇,微微一笑,「雖然遺憾,那如今只好請姑娘隨我進宮一趟了。」

嗄?宋暖暖愕然的抬起頭來,「我?進宮?」

不會吧?她一愕,也忘了自稱什麼民女了。

「姑娘既是宋大神醫在世上唯一收的徒弟,醫術自然也是好的,這次本王奉皇命上山來尋神醫為公主治病,定不能有負皇命……」

「我不要進宮!」宋暖暖想也不想地便打斷他。想起師傅曾經千交代萬交代要遠離京城那種是非之地。

樂正軒俊顏一沉,「你說什麼?」

宋暖暖雙腿一屈忙又再次跪在地上,「民女醫術不精,師傅雖收民女為徒,但也只是看民女可憐,民女治些貓狗雞鵝和村民一些小病小傷還可以,公主乃千金萬金之軀,民女不敢僭越,請殿下恕罪……」

墨東離開林中小屋約莫兩個時辰之後,兩名黑衣人一左一右的從林間飛躍而下,身形敏捷且無聲無息,片刻也未曾遲疑的半跪在他面前。

「小的救援來遲,請主子責罰!」

趙信、李承這兩人身形相仿,武功相仿,沒有血緣關系,卻比任何人看起來更像兄弟,打小便被墨東帶在身邊,可以算是他的貼身侍衛,卻無官無職。

墨東帷帽下的眸淡掃了他們一眼,雙手背在身後,「我打扮成這樣還遮了臉,你們都能認得出來?」

「主子就算化成灰,小的也認得出來。」趙信極認真的道。

化成灰?這也太不吉利了!趙信究竟會不會說話啊?

李承趕緊補了一句,「趙信的意思是,不管主子再怎麼變裝甚或易容,我們也鐵定可以認得出來。」

嘖,還不都是一樣的意思?

墨東的唇微微一掀,「起來吧。」

「是,主子。」兩人同時站起。

「交代你們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東西拿到了。」

「嗯,很好。」墨東仰頭,見太陽已躍上頭頂,黑眸不由一眯,「你們來的路上可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

「我們是一路尋著主子留下的暗號找來的,並沒有發現其他人。」

「是嗎?那就好。」他留暗號,是在他今兒一早離開木屋幾里之後才做的事,目的只是讓他的人可以尋到他。若連他的人都沒法不靠暗號找到他,那就表示其他人更不可能尋到任何蛛絲馬跡才是。

趙信此刻看不清主子的表情,就只能听主子的語氣及問話來推測,「主子是擔心有人追上來?還是……」

「沒什麼。走吧。」他真是多慮了。

昨夜一路他都很小心的避免留下痕跡,很多時候還用輕功飛行,那幫人要找到他並不容易,先不提那些人的輕功根本沒那個本事追上他,就算追得上,在他刻意制造多種路線痕跡的指引下,那些人也不可能確定他會逃往何方,更不可能知道他會躲在何處。

「主子,您受傷了吧?」要不然不會一夜未歸,讓他們等得心焦萬分,天沒亮就出來尋人,「傷勢可重?」

「中毒所以血流不止,已經不礙事了。剛好林中小屋里住著一位姑娘救了我。」想起那個縴細單薄卻一點都不懼他的小丫頭,墨東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一勾。

「姑娘懂醫嗎?」

「嗯,懂點皮毛吧。」他總覺得她笨手笨腳的。

趙信卻是萬分感激,「不管如何,她終是救了主子一命!真是萬幸。」

「嗯……是幸。」

「改日小的備一份厚禮——」

墨東卻輕擺了一下衣袖,「不用。什麼都不給她,才是保住她性命的最好方式。」

趙信一愣,恍然,抱拳躬身,「主子說的是。小的銘記于心。」

若突然受了他家主子的大禮,定要引人注目,替她惹來不必要的禍端。

李承其實有听沒有懂,但也乖乖地沒說話,跟著主子往前走,見主子走沒幾步便身形一晃,立馬上前扶住了他——

「主子,你是怎麼受傷的?」

「回去再慢慢跟你們說,先回府吧,免得被有心人發現什麼,更要讓人不省心了。」

「放心,主子,出城的那條暗道沒人知道,不會有人發現主子不在府中而跑出城了……」李承壓低著嗓道。

墨東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我怎麼覺得這條暗道經你這麼一說,就快要被公諸于世了呢?」

嗄?主子現在是在嫌他話太多嗎?

「掌嘴嗎?主子?」

「不必。」

「那……」

「就罰你今天晚上不準吃飯吧。」

趙信聞言忍住笑。

李承忍不住在心里哀號,不準他吃飯比掌他的嘴更讓他痛苦百倍千倍啊,主子也太狠了。

「不服氣?」

「服!」主子說一就是一,他能不服嗎?

鋪著軟綿錦墊的華麗馬車晃啊晃地,宋暖暖醒醒睡睡幾回,也掀開簾子幾回,周遭景色總是荒煙蔓草,可這一回,她聞到了香噴噴食物的味道,窗上的簾子一掀,瞧見寶來客棧四個大字在亮晃晃的燈籠上。

原來天黑了,她坐在馬車里也有幾個時辰了吧?晃得她頭暈目眩。

「爺說在這兒用膳呢,姑娘。」叫小翠的婢女見她睜眼,忙迎上一抹笑,「這里可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棧,剛好姑娘醒了,奴婢扶姑娘下車吧,爺已經讓掌櫃的先去準備我們的膳食了,說讓姑娘多睡一會。」

小翠口中的爺,便是晉王樂正軒,出門在外,為求行事方便避人耳目,就讓所有人喚他一聲爺。

小翠俐落的跳下馬車後,便回頭朝宋暖暖伸出手。

「不必,我自己可以。」宋暖暖不太習慣麻煩別人,自己起身下車,卻一個腳麻差點就跌坐在地上,幸而那名婢女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

宋暖暖苦笑。她也很想小心啊,可是體力不濟,她的腳可從沒離地這麼久過,一踩下地虛虛浮啊地,還以為踩在雲上呢。

「請問,用膳完還要趕路嗎?」再趕下去,她可能直接昏倒比較快,至少還可以昏在客棧里,而不是晃得她想吐的馬車上。

「回姑娘話,爺說今晚就歇在這里了,姑娘一定累了吧?其實這里離京城很近了,但天色暗了,真趕上一個時辰,城門也關了。」

宋暖暖點頭一笑,沒說什麼,跟著她往客棧里走。

寶來客棧佔地極廣,前面一棟兩層樓賣的是吃食水酒,行經過一個園子後的那一棟樓就是讓人住宿打尖的,此時,坐鄰窗邊,園子里高掛的燈籠迷人得緊,隱隱約約迎風飄送到鼻尖的花香也甚是好聞。

宋暖暖專心看著窗外的月色和園子,可以說是完全無視坐在她面前的那位錦衣玉扇貴公子,小翠忙著在一旁端茶遞水,還送上前一盤蓮花豆腐,光瞧那水女敕滑溜的模樣,就可以想像它那入口即化的綿密滋味。

「宋姑娘,這是我家爺特地讓廚子為您做的,您嚐嚐。」小翠身負使命要替她家爺討好這位大夫姑娘,幸好這位姑娘除了對她家爺冷著一張臉外,對她倒還客客氣氣,不算難討好的主。

被點名的那位爺,搖了搖扇子,正一派翩然等著人來道謝,卻見對面那位姑娘哪里懂得客氣,連聲謝也舍不得說一句,直接把碗端到嘴邊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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