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風閣門口,李承匆匆趕回來把東西交給趙信,「宋御醫還真會藏,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主子呢?」
「還在替宋御醫療傷。」
「傷勢很重嗎?」李承的聲音听起來很悶,他一直以為宋暖暖會直接把偷來的東西交給晉王,沒想到她卻私下抄了一本,听說還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抄法,一般沒看過冊子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發現真假。
由此可見,她還是很顧念主子的,還差點因此送命。
「嗯。」趙信整張臉快皺成一團,「都怪我,我如果可以早一點出手把宋御醫帶走,她就不會受傷了。」
「你不必自責了,主子當時也在不是嗎?」
「那怎麼一樣!主子是在大將軍府里遲遲等不到人又等不消息,才不得不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出現在那里的,他才剛到宋御醫就出事了,我是一直守著宋御醫的,卻一樣沒來得及出手救人!」
「也怪不得你,要抓準時機找禁衛軍告狀,又要禁衛軍到場時剛好人髒俱獲,還得讓宋御醫不被發現,又得讓小久一口咬定沒見過宋卸醫這個人,一切的一切算的是一個時機!誰料得到御醫一開始就沒準時赴約?讓整個安排都亂了……」這一整個晚上簡直把他們搞得神經兮分的。
「不管怎麼樣,我都有錯。」
李承看著趙信,又看著聞風閣,吸了一口氣,「小久死了。」
「被晉王的毒鏢給射死的,是見血封喉的毒。在死前,她一口咬定沒見過宋御醫。」本來他還不太相信這個小丫頭可以把這場戲演好,沒想到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趙信難過地道,「倒是個講義氣又憧事的。」
李承點點頭,「當時禁衛軍在,鐘離介也在,我不方便出手,也來不及出手救她,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懂。」
其實小久一進大將軍府,他就已經發現她是晉王派來的細作,但她才十二歲的一個小泵娘,不識字不懂武的,除了那個身分,說起來也只是可愛的小丫頭片子,主子便將她叫來相詢一番,讓她繼續當晉王的小臥底。
但事實上,主子早就收買了她的心,還把她的爹娘都暗中送到一個晉王找不著且安全之地生活,小久在根本上早已是大將軍府的人,這也是她為何在死前也矢口否認宋暖暖是那個偷冊子給晉王的人,因為這是主子交給她的最後任務,卻沒想到晉王會被宋暖暖弄傷了眼,還瘋了的殺了她。
就在兩人望著聞風閣擔憂著宋暖暖的傷勢寸,雷大總管卻領著永平王出現了,不若平日的平易近人,此刻匆匆趕來的永平王一臉肅穆,不怒而感的模樣儼然就是當年統領千軍萬馬叱 沙場的大將軍,頓時讓人更加敬畏幾分。
趙信和李承紛紛上前,「參見王爺。」
「墨東呢?」
「主子正在……」趙信話說一半打住,低下了頭。
「在干什麼?」
「稟王爺,主子已經睡了。」李承的頭更低。
「睡了?」樂晟重重哼了一聲,長袍一甩,恐道,「這個時候他能睡得著?你們敢對本王爺說謊,是不要命了嗎?」
聞言,三個人同時朝永平王跪了下去,齊聲叫喊,「請永平王息怒,王爺恕罪。」
聞風閣內,陡地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趙信,帶王爺直接進來吧。李承守著,雷封去做你該做的事。」墨大將軍的一連串指念,等于解救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是,主子。」三人就差沒叩頭謝恩了。
趙信率先起身,「王爺這邊請。」
李承和雷封都還跪著,等趙信帶著永平王進了聞風閣,這才拍拍膝上的灰塵慢慢地站起來。
「永平王這個時候來,鐵定是听到消息了。」雷封壓低了嗓,「不會是宮里出了什麼事吧?」
李承嗓音更低,「自然是要出事,晉王可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偏主子動了他……」
雷封整張臉都快皺成一塊了,「胡說啥?我們大將軍府被偷了軍事機密,偷的人還是當今皇子,連舉報都都是密探身分,均不是我們大將軍底的人,這筆帳怎麼算也不到我們家主子頭上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主子確實是故意的……」
「噓,你找死啊你。」雷封往四周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小心隔牆有耳!」
李承忍不住想翻白眼,「這里可是大將軍府!」
「戒備森嚴的大將軍府是吧?」
「可不是。」
「那怎麼會讓人給偷了重要的冊子啊?」
「就說是故意……」李承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想通什麼似的看著他。
「懂了吧?」雷封瞪了他一眼,「所以,你以為皇上不會懷疑到主子身上來?」
李承點點頭,「是有這個可能,但,被偷的冊子是宋御醫胡亂抄的,真正的冊子現在也還在我們手上,我們假裝不知情就沒事了。」
是這樣理解沒錯,但雷封總還是覺得不安。
聞風閣的面湖房內,只點著昏暗的燭火,墨東在臥榻上替宋暖暖運功療傷暫告一段落,將她稍稍安置了,這才下榻撥開簾子走到窗邊見義父永平王。
「你到底干了什麼好事?」樂晟一見到墨東就忍不住低咆,「你以為自己干了這種事還能全身而退?為什麼你決定做這件事之前沒先跟我商量?他可是晉王!是你可以隨便拉下馬的嗎?」
墨東二話不說跪了下來,「請父親責罰。」
「事已至此,本王責罰你有什麼用?我不罰你,但皇上呢?難道你以為皇上有可能輕易放過你?」
「通風報信者是我朝安插在天耆的密探,這事兒怎麼也查不到大將軍府的頭上,兒子也沒有失職之罪。」
樂晟氣極,「你怎麼可能沒有失職之罪?這麼重要的冊子都被偷了!晉王有罪,你難道就能逃得了?」
「真正的密探名冊還在我手上,根本沒有被偷,兒子豈有失職之罪。」
「什麼?」樂勖一愕,「晉王偷的那冊子……是假的?」
「是假的。」
「那……晉王……」天啊,現在是什麼狀況?樂晟簡直被弄胡涂了。如果是這樣,以晉王在皇兄心中的分量,應該隨時翻得了身,那他家兒子是在干麼?白忙一場?
「他通敵賣國與之交易是真,只是偷的冊子是假。」
「那如果皇上知道他偷的冊子是假的……」
墨東厲眸一沉,「不管晉王偷的冊子是真是假,他通敵賣國派人行竊的行為依然存在,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可那是假的,晉王大可否認叫人去查證……」
「那也得晉王知道它是假的之後才會做的事,何況現在那本冊子已在刑部手里。」說著,墨東黑眸微一閃,「在這之前,得先讓晉王認罪,他若認了罪,之後就算得知偷的冊子是假的,也無濟于事了。」
樂懸若有所思的看著墨東,第一次看見他家一向正直的兒子,在戰場以外的地方對下套,而這人還是當今皇上最疼愛的皇子,還當真是令他聞之膽顫心驚呵。
「晉王哪里得罪你了?你竟想毀了他?」
墨東聞言一慟,忍不住抬眸望向簾子後方榻上安置的女人,她至今都還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絕不會饒過那個傷害她的人。
「本來只是想給他一點教訓嚇嚇他……」讓他對宋暖暖放手即可,「但兒子現在改變主意了。」
「因為現在躺在床上的那個女人?」
墨東跪地不語。
「本王听說晉王堅稱那本冊子是宋暖暖給他的,他還打傷了她,可現場卻沒有她的蹤跡……是你帶回了她?」
「是。」
「她傷得很重?」
「是。」
樂晟看著墨東,恍然似的點點頭,「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可全身而退,皇上難道不會因晉王堅稱東西是她給他的,而派人上大將軍府捉她去查明真相與晉王對質?她身上的確有傷,一看便知。」
是啊,當初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宋暖暖會為了自保而準備好藥粉出手傷了晉王,還讓晉王一怒之下傷了她……
義父說的沒錯,她身上的傷,一看便知,就算他可以制造一堆她不在場的證明,也不能解釋明白為何她身上怡好有傷。
「如今,也只有買通太醫佯稱她感染風寒,一病不起,已數日有余。」既不能應訊,也有不在場的證明,只要她被診斷出是「感染風寒而不是「身受重傷」則可。
樂晟輕輕一嘆,「這事交給我吧。」
墨東一詫,揚眉,「義父?」
「太醫院院使總打跟我相交數十載,皇上不管要哪個太醫辦這差事也得經過他,與其讓你去買通一個不熟的太醫,再擔心受怕而殺了人家,還不如本王去賣賣老臉。」
「可是父親……」他從來沒想過要讓義父牽連進來。
樂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既然都做了,為父也只幫你。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先走了,這事得速戰速決,免得節外生枝……」
兩人又低聲交談數句,墨東這才送永平王離開房間。
床塌上的宋暖暖此時緩緩地睜開了眼,又再次緩緩地閉上……
就算再不願,她,終究還是連累了他。
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只有宋暖暖死了,才能徹徹底底消彌一切的懷疑……
這日,陰雨綿綿,下得人心頭發慌。
屋內燭光微閃,滿室溫熱,卻安靜得不像是住了人。
皇上為晉王一案而讓太醫院院使派人前來大將軍府確認宋暖暖的病情,太醫院院使慕真親自走了一趟大將軍府,他待在房里好一段時間後才走出來,永平王和墨東都守在屋外,他卻對他們搖搖頭。
「宋御醫冰寒入體本就難治,此次感染風寒許久未愈,已是藥石罔效,墨大將軍,請恕本院使無能,宋御醫已經走了……」
走了?走了?墨東一時之間還真是听不明自這院使是什麼意思。「院使大人,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可能!」墨東不解的望向義父永平王,不知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不是說好只是串通好慕真,把她的傷說成是風寒,然後就此揭過嗎?現在是什麼狀況?
樂晟也一臉不解,卻沒有墨東的驚慌,他輕挑著眉往慕真看去,那老頭一樣對他搖搖頭。
「她已經走了,就在剛剛,斷氣了。」
墨東驀地望回老院使,「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來之前她還好好地!是你對她動了手腳對不對?是皇上要她死?是不是?」
慕真對他的無禮沒有生氣,很平靜的對他道,「皇上只是要老夫來確診而已,是宋御醫氣息太弱,老夫實在無為力……生死有命,墨大將軍請節哀。」
懊死的……節哀?他為什麼要?
坐在輪椅上的墨東瞬間忘了自己應該瘸了的雙腿,想也不想地就要站起身沖進去,永平王樂晟快他一步,運功使了點氣力才讓他坐回原處——
墨東回過神來,氣悶的推著輪椅進了屋,砰一聲關上門,這才起身沖到床邊,伸手便往她的鼻息一探。
丙真,宋暖暖氣息已斷。
她的臉上一點血色也無,動也不動的就靜靜躺在那里。
怎麼可能?在這之前她明明好好地,甚至還張眼看過他,只是一句話也沒說又睡去了,她只是累了倦了所以醒不來,怎麼可能走了?
墨東上前,將她撈進懷中緊緊地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彷佛這樣,就可以把已經斷了氣息的她給弄醒……
屋里的燭火在此時燃盡,啪一聲地暗了下來。
哽咽的哭聲,在很久很久以後才從屋內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