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但有刺 第二章 患難見真情(2)

經過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努力,兩腳終于能踩到地了,他們不敢高興得太早,一腳深一腳淺的爬上岸,氣喘如牛的趴在蘆葦灘邊,慶幸能月兌困。

「歐陽哥哥,起來,你不能躺在這里,我們得找個地方躲雨,不然一身濕答答的會生病。」沒有水的浮力,蘇子晴根本拉不動歐陽無恕,他重得像頭豬。

「我……我動不了,你先走,我一會就趕……趕上你。」他力氣用盡,連開口說話都十分困難。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會放下你一個人,你想害我淋雨嗎?」她佯裝不快,逼他擠出力氣。

「你……」他想喊她,卻喊不出她的名字。

「我叫蘇子晴,你救過我,所以我要回報你,起來,不許拖累我,我不想死得面目全非。」泡過水的尸體很丑,腫得像發糕。

「蘇……子晴……」

朦朦朧朧間,歐陽無恕咬牙站起身子,走到最後,幾乎是無意識的走動,他覺得好累好累,只想停下來,他再也走不動了。

可是耳邊一直有個軟綿的聲音鑽進腦中,說著「快到了,快到了,再走兩步路,我看到茅草屋了」。

然後……他就倒了。

什麼聲音?

好像有人輕快的哼著小曲。

是誰膽兒肥了,居然敢在他寢居哼小調,玄衣、玄漠何在?為何沒將人扔出去,任其放肆?

咦!什麼味道,好像是小雞炖蘑菇,很香,讓人饑腸轆轆,很想喝上一大碗雞湯,大啖雞肉。

聞著香味而蘇醒的歐陽無恕掀開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景致讓他為之一怔,隨即闔上眼,他以為他還在作夢,看錯了。

但再睜眼一看,還是有些陳舊的茅草屋,屋梁旁邊有著非常明顯的蜘蛛網,微溫的熱度來自不遠處的土灶,灶上放著一只凹了一邊的鐵鍋,鍋里正咕嚕作響的炖著湯。

他扭動著脖子看向曲子傳來的方向,意外的看到一名眉眼如畫的小泵娘拿草逗雞玩,雞腳是綁住的,動不了。

「你……」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一听到很輕的氣音,蘇子晴倏地回頭,丟下草往歐陽無恕跑了幾步,欣喜地叫道︰「歐陽哥哥,你醒了。」

「你是……晴兒。」看到她的臉,他想起她是誰了。

「你要喊我蘇大小姐,一名外男不能私下喊女子閨名。」她一臉正經的說道。

「我會負責。」他們同處了一夜,他理應肩負起責任。

「什麼負責?」蘇子晴不解。

「為你的名節負責。」他會娶她,不讓她為流言所傷。

听明白的蘇子晴噗嗤一笑,認為他太認真,「什麼名不名節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出去就沒人知曉。」

誰會為這點小事較真,又不是吃飽撐著,她看過另一個蘇子晴所嫁非人,她可不想重蹈覆轍,因小小的意外而賠上終身。

「我不會當沒這回事,你的名聲確實毀在我手中,我會請人上門提親……」早日定下她也早安心。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十歲,還不到議親的年紀,你會不會太急了。」這人怎麼一清醒就說起胡話,難道是高燒燒糊涂了?

「先訂親,等及笄再過門。」他等得起。

「可我不恨嫁。」他太一廂情願了吧!

「我想娶。」倒不是僅僅只為負責,而是轉念一想,他並不抗拒和她相處,先和她訂親可以避開皇上的指婚,以及繼祖母強塞的未婚妻。

年屆十六的他已到婚配年歲,為了他父親留下的三十萬子弟兵,各方人馬蠢蠢欲動,想藉著聯姻一事試圖拉攏他,為奪嫡多一分勝算。

要不是適逢父喪,皇上的指婚聖旨早已送達鎮國將軍府,而繼祖母也不安分,一心念著父親一手打出的家業,三番兩次往他屋里塞人,甚至私底下有和娘家人議親的舉動,想藉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不在自然要听她這個繼祖母的,逼迫他迎娶陸家表妹。

再者,距離蘇子晴及笄還有五年,五年時間他大可放開手去做他應該做的事,不用被一些瑣事牽絆,在戰場上大展長才。

「但我不想嫁,我和你不熟。」蘇子晴眨眼,用著一根樹枝攪動冒著熱氣的雞湯。

「處久了自然熟……」他一動,全身的疼痛立即一涌而上,他看了一眼上了藥的傷口,眸色一深。

她眼兒彎彎,眯成月牙,朝他晃晃有點肉的圓胖小指頭。「你回京城後該去打听打听我是什麼樣的人,不要妄下定論,我相信只要腦子沒長蛀蟲的人都不會找上門。」

聞言,他眼一眯,「你做了什麼?」

她一笑,意味深遠。「我是傻子。」

「傻子?」他一怔。

「對,千真萬確的傻子,七歲那年我不慎落水,連燒了數日燒壞了腦子,燒一退我就傻了。」她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無喜無怒,無悲無怨。

「誰推你的?」他目光一沉。

蘇子晴兩眼閃過亮光,「欠我的,我一定會討回來,但我還太小了,只好蟄伏,這年頭的孝道太重要。」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足以壓死人,不管長者做了什麼,當晚輩的只有承受的分,就算要了你的命也理所當然,長輩有管教兒孫之責,做得不對就打,死活不論。

「你的繼母?」人都有私心,想為自己的兒女爭取包多,不想被人分走。

她不回應,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再開口,她轉了個話題,「你傷得很重,還是別亂動,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

「雞湯哪來的?」他答非所問。

一提到這事蘇子晴就樂了,眉飛色舞。「咱們進得這間茅草屋就是一個雞窩,大概是獵人用來歇腳的吧,只是年久失修,鮮有人煙,因此一家子來築巢……你瞧瞧那兒還有兩只母雞綁著腳,原本還有一只公雞和兩只母雞,不過從那里跑了……」她指著牆角一處用干草補上的洞,明顯和茅草屋的舊土不同色。

人要走運連天都擋不住,人家是甕中捉鱉,她是關門捉雞,毫不費勁。

滂沱大雨中什麼也看不清楚,她是憑著感覺往前走,一邊扶著重得要命的傷患,一邊蹣跚地將腳拔出泥水坑里,她每一步都走得艱辛,好幾回都想把礙事的人丟掉。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遠遠瞧見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走近一看才知還能遮風擋雨,她找了些野草補上漏風的洞也就將就了。

茅草屋不大,大概夠五、六個成年男子在此歇息,屋里堆了易燃的柴火,以及幾捆稻草,還有個鍋子和少許鹽巴。

東西不多卻足以救急,她找到了打火石先點燃柴火,烘干了衣服,用鍋子盛了水放在鍋子里煮沸,再想辦法替他治傷。

這時候她發現躲在柴火後頭的一窩雞,便心喜的徒手捉雞,長在野外的雞個頭都不大,她左右開弓便捉到兩只母雞,腳一踩又是一只,可惜足足有母雞兩倍大的公雞跑了。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她將柴火堆一撥開,里面有十來顆雞蛋,她敲破一顆看看有沒有小雞仔,見是能吃的就全下鍋煮成水煮蛋,反正沒油沒調味料,也沒別的吃法。

事實上蘇子晴會做的菜不多,就是整鍋炖,大雜燴,愛吃的人不見得會掌杓。

「我的傷呢?」

「我搜了你的身,發現幾張泡爛的銀票和碎銀,還有一只看似刀傷藥的瓷瓶,我估且試試,死馬當活馬醫了,踫踫運氣。」

蘇子晴並未說實話,除了他身上的傷藥,她隨身攜帶防火、防水的小玉盒,里面有六個小方格,分別放了解毒丸,頭痛腦熱的驅邪丸,防風寒藥丸和止血鎮痛的傷藥等,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她實在不相信後娘的為人,特意請人做了這個。

玉盒不大,約半個巴掌,每個方格僅能放五、六粒藥丸,她擱在荷包內方便取用,若有需要用上一顆能夠應急,讓人有機會找大夫醫治,歐陽無恕懊慶幸荷包沒被大水沖走,要不然他恐怕沒法清醒的這麼早,還得多受幾日苦。

「你搜我的身?」他面色古怪。

「不然咧,你以為我這麼個嬌滴滴的小泵娘會帶著刀傷藥坐船。」當她是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呀,隨時有受傷的可能。

歐陽無恕臉微紅,吶吶的說︰「多謝了。」

他一個大男人被人東模西模,即便是個發未挽髻的小泵娘也夠叫人難為情了,他長到十六歲還沒和女人親近過。

「不過我丑話說在先,你身上的傷口真的太多了,我上兩次藥就用完了藥粉,你一直高燒不退,我只好到附近找了板藍根、婆婆丁熬成湯給你灌下,連喝了七、八碗逼出一些汗,燒才退了一些……」她認識的藥草不多,知道這兩種有清熱解毒作用,其他她不敢用。

也是瞎貓踫到死老鼠,誤打誤撞,加上他自個身強體壯,幾碗湯藥下去有了改善,燙手的高溫終于慢慢下降。

「你……照顧了我一夜?」他喉嚨一緊,有種令人想哭的苦澀,除了他的爹娘外,沒人會在意他過得好不好。

「錯,是一天兩夜,打從我們落水的那一夜開始你就昏迷不醒,我雖然用了你的刀傷藥幫你止血上藥,可是到了下半夜還是發燒了,你一直沒醒,反反覆覆的發燒,到了天快亮才好一些……」

換言之,他倆失蹤了快兩天,期間全無消息,少男少女獨處一地,這事一旦傳出去,她名聲盡毀,但是蘇子晴並不在意,當務之急是如何活下去,以及躲過後娘的算計,其他都是小事。

「還在下雨?」他听見淅瀝瀝的雨聲。

「嗯,還在下雨,不過雨勢有在減小,大約下到明兒一早就不下了吧!」她希望雨停。

全身是傷的歐陽無恕吃力的坐起,光是這動作就讓他額頭冒出不少汗,「我的人很快就會找來。」

她不予置評,他們好像被河水沖得很遠,她又胡亂走,一時半刻要找到人很困難。

「喝雞湯。」

「你喝了嗎?」他看了一眼,鍋里還有很多的雞湯。

「喝了,我不會委屈自己,我還吃了很多雞蛋。」她指了指一地的碎蛋殼。

他便不再推辭,接過竹碗,這竹碗與其說是碗,不如說是竹筒,兩頭有燒過的痕跡,一邊留節,一邊燒空,形成能盛物的器皿,連筷子也是竹片做的,只是大小不一,有長有短,能夾物罷了,做法粗糙,但也頗有野趣。

看他在打量那個碗,她肩一聳,「這兒除了鍋子什麼也沒有,湊和著用吧,我冒雨撿了一截竹子才燒出一個盛湯的碗。」

有露營經驗的蘇子晴很懂得利用手邊資源,前一世的她很喜歡親近大自然,有台露營車,她會開車載著學生到野外露營,一待五、六天,在大自然的環境中寫生,畫出一幅幅美麗的畫作。

她是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合力養大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爺爺是知名的國畫大師,外公是書法名家,在兩人書、畫的薰陶下,她自是能寫擅畫,並以此為業。

十八歲那年她就被譽為書畫天才,並開始辦展覽,出售作品,二十五歲不到開班收徒,成為知名書畫家。

由于家學淵源擁有深厚的功底,她的書畫廣受歡迎,因此她在生計上並不困頓,還花了五千萬在山上蓋環保屋,打算當她養老的去處,她把她的未來打點得很完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再好的安排也抵不上老天的捉弄,蓋好的環保屋沒住上幾天就告別深愛的世界。

幸好她天性是悲觀的,對人性沒把握的預立遺囑,身後財物全留給老人家,他們沒了就捐給國家,環保屋給了她好友的女兒,一個有自閉癥的十七歲少女,有著極高的繪畫天分,環保屋符合她不善與人往來的需求。

她聰慧得令人驚訝,一般閨閣千金不會懂得如何自救,她們只會嗚嗚低泣,驚慌失措。

喝著熱騰騰的雞湯,身子一暖的歐陽無恕認真的道︰「我這條命是你的,你想要什麼盡避開口。」

她側著臉想了一下。「還不需要,尚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不求人,你當欠了我吧!」

「好。」他欠她一條命。

「擊掌為盟。」古人很信這一套。

「嗯!」

擊掌的時候,望著沒他手一半大的小手,歐陽無恕心里興起些許波瀾,他想握住柔白小手永遠不放,想要守護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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