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但有刺 第七章 起心動念定婚約(1)

想到女兒節那天的情景,歐陽無恕也覺得完了。

他的完了不是被迫迎娶傻子為妻,而是他發現他居然對蘇大小姐有點動心,心中雀躍自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請媒說親,兩年後將人娶回來,從此枕畔人影成雙,不再冷床獨眠,想著將來的路如何走下去。

他苦惱著怎麼開口,該請誰來說合,聘禮該準備什麼,得給多少聘金,納辨、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的走法,沒個長輩在一旁教著,做什麼都不順心。

能多快定下婚事呢?他能不能用軍功請皇上賜婚?

說真的,他還真考慮過,不過一想到婚期最少在兩年後,他急躁的心便平靜下來,為了不讓蘇子晴的繼母起疑心,他不能表現得太過急切,畢竟她是個「傻子」,誰會甘心受綁縛。

「咳咳!我說的話你听見了沒,還在發什麼呆,你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不懂事……」單軍輕輕推了主子一下,他面色不改的回過神,神色自若的順著話尾往下接。

「是,祖母說的是。」他勾起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色。

陸氏的一番苦口婆心像打在棉花上,氣悶得肝疼,「我說的再唆是也要你肯听話,你爹就剩下你一條血脈,你若沒留下一點骨血,往後誰給他捧飯、上喬,不是祖母要觸你楣頭,領軍打仗的有幾人能得善終,看看你祖父、你爹,我們歐陽家折在戰場上……」

「祖母,我還沒死。」她多想他死?看他活著回來肯定都恨得要發狂了吧!她八成準備好了白幡,等著哭說他是為國盡忠而死。

陸氏臉一僵,面色訕訕,「人上了年紀就胡涂了,說話便有點含糊,剛剛我們說到哪里了?」

陸氏並不老,她十來歲嫁給四十歲的征北侯,那時歐陽東擎只比她小三歲,二叔歐陽東平只大歐陽無恕十歲,他們從小不像叔佷倒似兄弟,因此歐陽東擎常說他有兩個兒子,也特別照顧弟弟。

可惜有些人是天生養不熟的白眼狼,歐陽東擎視歐陽東平為弟,歐陽東平卻把他當成對手,還曾大言不慚的要兄長讓位,認為自己才是掌家人,大哥在外面拚命就好。

「你說等你百年之後讓我給你捧飯、上香,讓你含笑九泉。」他非常樂意供香三炷,願她早登極樂。

「荒唐,我怎麼可能說過這種話,你可別欺負我老太婆耳背,想用話氣死我。」他死她還不會死呢!忤逆的小畜生。

「祖母不是說自個兒上了年紀胡涂了,我想你也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我年輕力壯,耳聰目明,自然幫你記得牢牢的。」

「你……你這是扎我的心呀!我、我心疼……」她捂著胸口,假裝心痛。

「祖母不怕,一會我給你請個太醫瞧瞧,若是不行也有開膛之術,把你的胸膛剖開,捧出你的心看看哪里出了毛病……」就不信這樣還嚇不到你?惡人無膽。

陸氏一听臉都白了,連忙坐正,「不疼了,不疼了,大概是一時氣上不來,有點抽疼而已。」

「真的沒事?我有御前行走的令牌,請個老太醫來給你瞧病是小事一件,你可不要諱疾忌醫,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絕癥。」

被人詛咒著,任誰也不高興,陸氏憋著火氣,悶聲道︰「好了,別嘮嘮叨叨的,說些晦氣的話,我還能活五十年。」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以為剛一出孝又要服一年孝呢!這樣去真不知幾時才能娶個嬌娘子。」他故作歡喜,語氣譏誚。

案孝、母孝是三年,祖父母則為一年,三年前本該守孝的歐陽無恕因為邊關告急而被奪情,遠赴數千里外與來犯的敵人一決雌雄。

如今孝期將滿,戰事也到了尾聲,他才上書奏請皇上允許他返京除孝,為父母做一場法事,以盡為人子的孝心。

皇上準了,因此他日以繼夜趕回京城。

其實皇上也怕他戀權,把持兵權不肯放手,如今他主動放權,皇上安心,他也安全,君臣相得。

一听他有心婚事,暗暗竊喜的陸氏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語,「好好好,是時候成親了,祖母為你看中一名姑娘,人美心善又善解人意,婉約動人,宜家宜室……」

「等一下,祖母說的那人不會姓陸吧!」她又想出老招了,三年前不成,如今又卷土重來。

「姓陸又怎麼,你婉清表妹對你情根深種,等了你三年就為了一圓心中情愫,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兒找,是你才有的福分,別辜負人家一片深情。」兩個姓陸的連手拿下將軍府,以後兩人在府里就能橫著走。

歐陽無恕非常有耐心的听她說完,而後很毒的反擊。「三年前?那不是老姑娘了,祖母這是在害我吧!沒人要的老女人強塞給你孫兒,知情的人認為你疼佷孫女嫁不出去才留她在身邊作伴,反之人家以為你跟我有仇,不想我娶個如花美眷。」

「婉清才十八歲……」一點也不老。

「祖母嫁給祖父的時候幾歲?」他問。

「這……」十五還是十六吧!花兒般的年紀。

他重重一哼,「不能找個十三、四歲的,至少也是二八年華,你給我弄個快雙十的,是想讓我多個娘子還是……娘。」

那一聲「娘」像個重錘,直接錘向陸老夫人心窩,她心口真的發疼,猛抽了口氣,「你……你就這麼辜負我一番心意,為了你的婚事我愁白了多少頭發,你竟用惡毒口舌回報我。」

「祖母不懂事,孫兒卻不能如你一般懵懂無知,眾人皆知父喪要守三年孝,嚴禁嫁娶、飲酒作樂,我雖被朝廷奪情遠赴邊關,但仍是有重孝在身的人,父親一死你就要我娶親,這是哪家的孝道,陸府的嗎?」他冷冷嘲諷。

看到他眼中的冷意,她咬牙切齒,「祖母當初是想趕在百日熱孝中成親,好完成你父親臨終前的遺願,再說了,如今你孝期已過,何必再拿當年的事來說嘴。」

狼崽子長大了,果然比三年前更難纏,桀驁不馴、傲慢無禮,誰的帳也不買地只想跟人對著干。

真當她奈何不了他了嗎?

哼!輩分還在,他再不甘也得奉養她,只要她不死總有辦法扳倒他,來日方長,除非他終生不娶,否則她定要他生不出子嗣,到最後,整座將軍府還是落在她兒子手中。

陸氏在心里盤算著,神色時陰時晴,她一心謀劃自家兒孫繞膝的將來,她的想象中沒有礙眼的歐陽無恕。

「完成遺願,說得可真好听,即使娶了也不能同房,讓我干熬著嗎?」

她一听,喉嚨口堵著氣,覺得他就是來克她的。「好、好,是祖母設想不周,只想找個人安慰你的喪親之痛、忽略了你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見著如花似玉的女子又怎麼忍得住。」

陸氏一句話就將他打入之徒,意指父喪期間還思婬欲,心不定,婬躁,見著女人就挪不開腳。

「祖母說的是二叔吧!把我們叔佷搞混了,果然如你所言,上了年紀就胡涂,我听說二叔又納了一房小妾,是第七個還是第八個?以他飛騎衛的薪餉飽養得起嗎?」他暗諷若非有老夫人的「貼補」,他的銀子從哪里來?

為了不冠上不事至親的污名,這三年該給陸氏的奉養銀並未減少,歐陽無恕讓暫管庶務的單軍斟酌給予,只要不過分的開支盡量滿足她,絕不留下一絲話柄讓人說他不孝。

不過若想開他娘放嫁妝的庫房,或是想私自取走府中的庫銀,那是想都別想,當初他留了府兵便是為了防她手太長,把將軍府的家產搬個精光,連府邸也賣了。

被人說兒子的不是,陸氏臉色乍青乍紅,放在扶手上的手幾乎要在上頭捏出個指印。

她強撐著辯解道︰「他是為我們歐陽家開枝散葉,多添些香火,瞧你都快二十了,連個一男半女也沒瞧見,若不指望你二叔傳宗接代,我幾時才能抱曾孫。」

她咒他生不出來,只能由他二叔那抱養。

「二叔女人多也不見得子孫旺盛呀!他才一子五女,還盼著有人送終呢!唯一的兒子還是姨娘生的庶子,他在子嗣上艱難,納再多小妾也無濟于事,女人一多,精氣不足,想生個嫡子難上加難。」

歐陽東平夫婦感情不睦的事坊間流傳甚廣,說法一是陳氏善妒,不喜丈夫納妾,故而兩人貌合神離,鮮少同房,二是妻子出身名門,瞧不起一事無成的丈夫,嫌棄他高不成、低不就,沒法給她掙來誥命。

但事實上是歐陽東平為了娶個高門妻提升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用了下流手段逼迫人家,還讓人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逼得身心受創的女子嫁給他為妻。

一開始不情不願的陳氏在歐陽東平承諾只愛她一人,絕不納妾的花言巧語下,勉強點頭下嫁,可是不到一年,他養外室一事被陳氏知曉了,私生女都三歲了,也就是說在他成親前已有女兒,還口蜜劍月復的哄她,把她當傻子耍,令陳氏對他厭惡更深。

兩夫妻為了此事大吵了幾回,而後關系形同訣裂。

歐陽東平的目的只為娶個高門妻子為其助力,因此也不在乎陳氏的冷漠,反而開始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往府內抬,和小妾們打得火熱。

等到多年後他發現子嗣稀少,而且沒有一個嫡子,養在姨娘身邊的庶子都被養歪了,沒什麼出息,他才驚覺不行,連忙找妻子修補夫妻關系,好早日生子。

可惜為時已晚,陳氏對他不理不睬,待在娘家的時日多過待在三年前分出去的宅子,心灰意冷的不想仰賴丈夫過一生。

而她其實和蘇子晴做上生意了,賺了不少私房錢,只是始終不知道「唐十二少」是蘇子晴。

听他說兒子沒嫡子命,陸氏當下沉下臉,也懶得再維持什麼祖母的姿態,口出惡言,「總比你一個女人也沒有的強,外面的人還傳言你好男色,雌伏男人膝下,你再不娶妻納妾,人家傳得更難听。」

歐陽無恕黑眸冷厲地眯了眯,染上一抹戾色,「耳食之言不可盡信,我娶不娶妻與他人何干。」真要有所傳言,恐怕也是他的好祖母和好二叔胡言造謠。

「你要是不想遭人誤會,就趕緊成親,婉清是個好姑娘,不如就湊和著過吧!我把聘禮單子都擬好了,你把上頭的東西準備好就能上門提親,趕在八月中秋正是好日子。」

陸氏一使眼神,她身後的婆子便會意地取來一本厚厚的冊子,聘禮多以示隆重,代表誠意十足地想結這門親。

「祖母這是想把將軍府的家產都搬到陸家嗎?」歐陽無恕翻了兩下,隨即不給面子的一扔,她可真是貪。

「不多,這是迎娶的禮數。」

「二叔娶二嬸的聘禮還沒上頭的十分之一,祖母是耍著我玩吧!」當他是三歲孩童好哄騙?

她正色回答,「是身分不同,你如今是位居三品的雲麾將軍,排場自是要盛大,不能落人口實。」

「我官大,卻配個庶子生的女兒,祖母這是存心讓我丟臉不好過?」娶陸氏嫡女都是陸家高攀了,可他們連嫡女都舍不得給,弄個妓子生的庶女給他當正室,真是可笑。

「啊!這……」她愕然,沒料到他竟知曉婉清低賤的身分,她的生母果出自青樓,但頗受陸二老爺寵愛,連元配都退居之下,久了她也忘了陸婉清出身不好。

「祖母的好意孫兒心領了,我的婚事不勞費心,不過你既然提了,我也知會你一聲,前兒個我剛進城時,無意中接到一位從樓上掉下來的姑娘,就她吧!」他隨意一說,好像毫不在意,是個女的就行。

「胡鬧,你以為成親是兒戲,隨一說是誰就誰嗎?祖母決定了,就是婉清。」她不跟他商量了,給他臉還不要臉。

歐陽無恕冷冷一笑。「我與她有肌膚之親了,祖母莫忘了前日是女兒節,凌波湖畔的男男女女都瞧見了,我若是不娶,對方一狀告上官府,咱們這將軍府或許就要不保。」

「那姑娘出身權貴人家?」一听保不住將軍府,驚覺事態嚴重的陸氏就慌了手腳,怕得罪的是皇親國戚。

「誠意伯嫡長女。」他特意強調嫡長兩字,一般世家極為看重嫡子、嫡女。

「誠意伯……」那是哪戶人家,沒什麼印象。

陸氏被「嫡長女」三個字震懾住了,又一時沒想起誠意伯是何許人也,心口吊了十五個桶,七上八下。

她會想不起誠意伯一家的事,跟她的身分有關,她畢竟是寡婦不常與府外之人往來,什麼婚喪喜慶人家也不會下帖子給她,她的親生兒子品階又不高,沒人想巴結,因此對京里的勛貴也不甚了解。

歐陽無恕便是知道她的弱點,讓她無從拒絕,措手不及的順著安排。

「這件事忠義侯夫人會出面,你等著喝孫媳婦茶即可。」

他沒說婚期定在兩年後,讓陸氏驚訝得幾乎跳起來。

「什麼?」怎麼就定了,她還沒同意呢!

歐陽無恕不等她的回復,笑著離開,看到那張漲得發紫的臉他感到特別痛快,這個老女人也栽在他手中一回了吧。

苞在他身後離開的單軍,一等到遠離陸氏的院子,便低聲開口——

「主子實在不該和老夫人正面對上,太直接反而不利。」陸氏心眼多,成事不足,壞事是輕易得很,他得小心陸氏背後使陰招,暗中破壞。

單軍喊歐陽無恕原本是喚公子的,但隨著歐陽無恕的官階越來越高,年紀越來越長,再喊公子不合適,他原先即是平陽侯府家將,理應喚少主,便改口喚主子。

歐陽無恕自然知道陸氏陰險,只是他實在不願再忍耐陸氏母子倆。

「這些年二叔又奪走多少東西?」他昂首闊步走回他所居院落「松濤居」的書房,一整排的書架上放的皆是兵書。

神色一沉,單軍垂手回答。「五萬多兩。」

「你就這麼給出去?」他拚命得來的私產倒給狼叼了。

單軍苦澀的道︰「不是給不給的問題,而是他整日在門口哭窮,要人救濟,還買下一堆東西要店家到府里收款,我不給老夫人就鬧,一要繩子往脖子套,揚言要上吊。」

「下次再有這種情形就給她白綾、毒酒、匕首,三者選一,我給她守孝。」

「這樣好嗎?」有違人倫,落人口實。

歐陽無恕冷笑,從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柄短刃輕輕擦拭,「她想死我成全她,豈不就是全了孝道?我用上等的金絲楠木棺葬她。」夠盛重了吧!風光大葬。

單軍聞言噴笑,「老夫人真會氣死。」

他一哼,「我還怕她死不了,裝模作樣,日後再有人上門要帳一律打出去,半毛錢也不準付。」

「但你二叔他……」是個渾的,若是不要臉在府門外大鬧……

「親叔佷都不見得情誼深厚,何況是隔著肚皮,不用給他留臉面,若是想鬧就叫京兆尹來處理。」他就不信治不了賴皮,想在他面前耍手段絕無可能。

單軍點頭,表示明白,接著轉了個話題,「晴小姐人很不錯。」

「晴小姐?」他挑眉。

他笑了笑,心照不宣。「主子幾時瞧上她的?小泵娘足智多謀,聰穎慧黠,堪為良配。」

一說到如花綻放的姑娘,歐陽無恕硬的表情忽地柔和了,「想著、念著,就往心里擱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是這三年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時會想起她,遠望圓了又缺角,缺了又圓的月亮,想著她是不是站在月光下,看著同一片星光閃耀的夜空。

想就停不下來,成為心口一道抹不去的影子,那時他還不覺得心動,只把她當妹妹看待,心想回京後收她為義妹,兩人以兄妹相稱。

可是當她從天而降時,發現眼前令人驚艷的娉婷少女是她,他心中的火莫名地燒了起來,整個人感覺快要沸騰了。

那時候他什麼也沒想,只想著她合該是他的,兩人的緣分早就系上了,誰叫她自投羅網。

「可晴小姐尚未及笄。」主子是不是急了些。

歐陽無恕低聲一笑。「所以要先下手為強,握在手心的才是自己的,我看中的人,絕不容許他人覬覦。」

單軍失笑︰「主子,這不是戰場。」

「卻攸關我的一生。」比打仗還凶險,只準勝,不能敗。

單軍認同的點頭。「主子說的有理,若不早點定下來怕夜長夢多,咱們老夫人和誠意伯府的伯爺夫人都是心思多的人,若不仔細安排,她們恐怕各有各的盤算。」

他了然,「你去安排吧。」別讓人發現破綻,兩家是要結親不是結仇,務必做到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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