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嬌娘惹不得 第三章 故人再相見(2)

點點快步跑到兩人跟前,卻認錯了人,她仰頭對著太子問︰「你是肅莊王?」

燕歷鈞皺起濃眉,京城里還有人不認得他?這個問話是挑釁?不過,讓一個小女娃給挑釁?有意思。

「我是。」太子一哂,故意回答。

小女娃上下打量他,像在忖度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似的。

燕歷鈞和太子也在打量她,光線不足,看不清她的膚色,但可以看見她的眉眼清澈,尤其是那雙眉毛,濃得不像女孩子,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眼底有驕傲,不見畏怯,不像一般小童。

「怎麼老看我?我很好看?」太子道。

女娃兒勾起唇角,表情有點欠揍,雖然用這兩個字來形容小孩是過分了點,但那副驕傲表情映在嬌女敕臉龐上,實在很違和。

「怎麼老看我?我很好看?」女孩學話。

聞言,太子噗地一聲笑出來。「真有趣。」

她也噗笑一聲,說︰「真有趣。」

這下子,燕歷鈞確定她是來挑釁的了,因為他也熱愛過相同的游戲。

你不知道,小小年紀能把大人給氣到跳腳,那股得意勁兒啊,說不出的美妙。

燕歷鈞彎下腰問︰「你不喜歡肅莊王,對吧?」

她瞄一眼太子,也問︰「你不喜歡肅莊王,對吧?」

「對,討厭死了。」

這句她沒學,因為她並不討厭。

玩夠了,她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交給燕歷鈞,轉身跑開。

「這丫頭有意思。」太子笑道。

「這丫頭有意思。」燕歷鈞學話。

可惜他太老了,再玩這種幼稚游戲,不可愛,只覺可憎,因此他沒逗樂太子,反而換來一記白眼。

「你以為自己五歲啊?不過那娃兒的眉目表情,和你小時候有幾分相似。」

「我小時候?多久的事兒了,大皇兄還記得?」他自己都不記得。

「我過目不忘呀,她最像你的是惡意挑釁、刻意逼大人揍她的目光。」

「我哪有那樣?」燕歷鈞反駁。

太子揶揄道︰「快拆信,看看是不是小女娃的仰慕情詩。」

這不是笑話,燕歷鈞現在確實是京城最受歡迎的男子。

拆開信,一目十行,燕歷鈞看完臉色鐵青,瞬間酒意消弭。

舉目,他到處尋找小女娃的身影。

他的目光凌厲,要殺人似的,視線投注間,阿凱打了個激靈,手一撩撥,掛在招牌下的旗子翻飛,擋住冉莘和點點的身影。

書房里,歷鈞和太子面對面坐著,同一封信,他看過數十次,手指還描著上頭的字跡,一筆、一劃、一勾、一撇,像要把上頭的字全烙在腦袋里似的,因為……這是他熟悉的筆跡……

「你相信?」許久,太子吐出話。

那封信上的消息令人震驚,它說梅雨珊不是上吊自殺,而是被親人所害,一碗迷藥下肚,七尺白綾繞頸,待她沒有氣息之後才將人給掛在梁柱上。

信上說,若是上吊自殺身亡,白綾斷人氣息的地方會在下顎處,但梅雨珊頸間的傷痕是在鎖骨上方一指處,由此可以證明她並非自殺身亡。

信里甚至直指梅府三房的堂叔堂嬸,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取代梅雨珊,嫁入肅莊王府。

「我相信。」若不是燕歷堂逼宮、梅府入罪,在梅雨珊死後,父皇為了補償梅府,確實很可能從梅府再找一位女子嫁給自己,而他為了罪惡感,必定不會反對,只是情勢驟變,打亂梅府三房的盤算。

「你打算怎麼做?」

「開棺驗尸。」四字方落,他揚聲喊,「隨平、隨安,進來!」

這天,太子沒有回東宮,而燕歷鈞一夜無眠,他在等隨平、隨安帶回消息。

沒想到消息出乎意料,他們說——梅姑娘墳里埋的是空棺!

把最後一件行李擺上馬車,點點和木槿坐在前面的馬車里,冉莘坐後面那輛,因為冉莘要整理案卷,而點點和木槿打算一路玩到嶺南。

木槿把點點抱上馬車,冉莘搖搖頭也準備上車,這時,一個疾走的身影吸引她的注意,放開半掀的簾子,冉莘不由自主地朝對方跑去。

跑三步,停下,走四步,再停下,她停在小泵娘身前。

淺淺抬頭,視線對上冉莘,她不解問︰「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我們認識嗎?」

「梅雨珊。」冉莘輕輕吐出三個字。

想到什麼似的,淺淺下意識退開兩步,冉莘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麼?」淺淺防備地望著她。

雖然冉莘很漂亮,是那種讓人別不開眼楮的漂亮。

她半句話都沒說,淺淺卻感受到她的憂郁哀傷,漸漸地,緊繃的肌肉松開,防備目光卸下,淺淺吶吶問︰「你到底是誰?」

冉莘沒回答,但在深吸氣之後問︰「我要去嶺南,你想搭便車嗎?」

嗄?淺淺傻了。

坐上馬車,兩個女人面對面。

淺淺猜測,她頂多十七、八歲,美得太過、淡定得太過,該怎麼形容呢……哦,對!泵姑級的女人!

哪個姑姑?不是宮里的姑姑啦,是住在古墓里面,不笑不哭、沒有表情,卻能讓人看到很多表情的小龍女姑姑啊!

老師說過,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但她干淨清澈的眼楮告訴淺淺,她是可以信賴的對象。用第六感來評估一個人相當危險,但連穿越這種危險事她都做了,還能再更危險嗎?因此她上車了。

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眼底帶著相同的好奇,好半晌都沒開口說上一句。

咬唇,淺淺決定率先開口。「你認得我,對嗎?」

冉莘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可以試著解釋,點頭加搖頭的意思是什麼嗎?」

「我認識你的臉、你的身子,卻不認識你的靈魂。」

那夜雨珊告訴她自己死亡的真相,卻沒說她的身子接納了另一個靈魂——雨珊也不知道嗎?她是誰啊?從哪里來的女子?

冉莘一句平鋪直敘的話,硬是讓淺淺心頭掀起狂風巨浪。

她、她、她的意思是……她是胡亂瞎扯,還是真的知道些什麼?她是修道者、是入世高手,還是穿越使者?她帶走自己的目的是什麼?焚了她、埋了她,以正世道?或逮了她,用來做人體實驗?

淺淺開始害怕了。「可以講得更清楚一點嗎?」

「你不是梅雨珊,你佔用她的身體,梅雨珊已經死了。」三個小短句,她把事情說得完整。

淺淺的眼楮張得更大,呼吸氣息更加不穩定,好像下一秒就會立即休克。「你、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雨珊的魂魄。」

雨珊求她幫忙訴冤,她把事情經過寫成信交給肅莊王,她相信他會處理完善,沒想到她建議對方開棺驗尸,「尸體」卻出現在自己眼前。

倘若真的開棺,燕歷鈞肯定要當那封信是匿名玩笑了吧?

師父的事不能耽擱,她必須再找時間回京城一趟,只不過現在事情有了變化,她該怎麼讓肅莊王相信雨珊的死不簡單?

在沉默片刻後,淺淺頹然道︰「你沒說錯,我不是梅雨珊,我不曉得自己怎麼會進入梅雨珊的身體。」

「嗯。」冉莘點點頭。

「知道真相後,你打算怎麼做?」燒她、殺她、砍她,把她送進衙門,罪名是竊據尸身?

冉莘回答,「我沒打算做什麼。」

「意思是你要放過我?」

冉莘不解。「我憑什麼不放過你?」

她的回話讓淺淺放松心情,她輕輕說聲,「謝謝。」

車廂里安靜下來,突如其來的沉默卻不尷尬,反而……奇異地,有種莫名的和諧氣氛在兩人之間流竄。

冉莘拿出紙筆,開始記錄整理最近的工作,那是師父的要求,每送走一位死者,就必須詳錄案子。

罷開始她不理解師父為什麼要求她做這種事,但幾年下來,她慢慢發現,這種記錄不但讓她的觀察力更加細微,也讓她創新不少縫制手法。

餅去兩個月里,她的工作量驚人,只能草草記錄,如今一面謄寫一面回憶,她用上全副的專注力。

「我……其實並不想成為梅雨珊。」淺淺說話是為了梳理心情,而不是解除沉默。

冉莘停筆,回答,「我明白。」

沒有人願意成為別人,接續別人的人生。

「我來的地方很復雜,與這里完全不一樣。剛來的時候,我連你們的衣服都不會穿,不會上茅房、不會用草紙、不會燒水、不會……我大概只會睡覺呼吸。」

放下筆,冉莘認真望著她。「很辛苦嗎?」

「是,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再多睡一會兒,醒來時會不會發現,這只是南柯一夢,我還是淺淺,不是什麼梅雨珊,可是我一次次失望,我用兩個多月的時間逼自己承認,對這一切,我無力改變。」

冉莘無法回答,只能打開櫃子,從里面拿出一包糖蓮子,在她面前打開。

淺淺笑開,捻起一顆糖蓮子放進嘴里。

都說甜食會讓人放松心情,她不喜歡甜食,也從沒試過用這種方法來放松自己,但是連穿越都試了,還有什麼不能試的?

「我不會認輸的,我會用這個身體,好好活下去。」

冉莘喜歡她的堅毅,也捻起一顆糖蓮子放進嘴里。「我在走入絕路時遇到師父,她教會我許多事,其中一件是——只要你不肯放棄自己,就沒有人可以放棄你。」

「你師父說的對,謝謝你。」淺淺拿起一顆糖蓮子。

「不客氣。」冉莘也拿起一顆,兩顆蓮子對踫,像干杯似的,仰頭咬下,才認識多久功夫,她們已經有了老朋友的默契。

笑聲傳開,一陣風拂開車簾,兩張絕麗的容顏展露。

燕歷鈞駕著快馬進城,車身交錯間,簾起、聲揚,他下意識轉頭。

視線接觸那刻,心被重錘砸上,他無法呼吸、無法喘息、無法思考、無法……正常,在馬車從視線中離開那刻,他恢復些許理智。

他沒錯認,那是她的筆跡!

她沒有死,沒被親人害死,她還活得好好的!

此時此刻,他想要仰天長嘯,感激天地……

抓起韁繩,直覺轉身,他想要追上前去。

隨安與隨平急忙提醒,「王爺,皇上還在等您。」

他們的話像冰水澆下,嘶地,他听見火熱的心肺冒出陣陣灰煙。

他想要不管不顧追上前去,但是他知道不行,深吸氣、深吐氣,他強行抑下心潮翻涌,下令,「隨安、隨平跟上前去保護,留下暗記,事情辦好,我馬上趕過去。」

隨安道︰「不如屬下留下,讓隨平……」

「去!」他怒斥一聲。「如果她有分毫差錯,提頭來見!」

隨平扯扯隨安的衣袖,連忙應和,「是,主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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