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土地爺爺的請求,她常在三個村子走動,因此沾上不少人氣,她的朋友中有不少親友死在人類獵戶手中,所以他們也把她恨上了,認為她是叛徒。
看她眼中的落寞,遙光的大手往她頭頂一放,輕輕揉著,「記著,以後你的人類血脈會覺醒,人的特征會慢慢明顯,狐血會隱藏在體內,對他們來說,你就是人類了,你沒發覺幻影石漸漸地失去作用了,可你能維持人形的時間卻不受影響?」
幻影石是遙光用來維持她三日人形的法寶,使其不忽人忽狐嚇著百姓,三日之後幻影石要在月光下吸收月華才能再啟用,否則將失去作用,跟一般石頭沒兩樣。
「可是我喜歡當狐狸。」人的拘束太多,要守一堆的規矩,不如狐狸自由自在。
「你會習慣的,當人有當人的好,那是你該學習的。」她必須成長,不能停滯不前,他想看到她的成長。
「遙光,你要一直陪著我,不能放開我。」此時的狐姬像在懸崖上方學飛的老鷹,心中依賴著要將她推下崖,逼她成長的遙光。
這一刻的狐姬並不曉得眼前的山神大人是她日後最重要的人,只把他當父執輩般依戀,填補她父親的空位。
天狐族的族地狐丘內有成千上萬的大狐狸、小狐狸,看似她的家族十分龐大,定然有很多的親人陪伴,不會孤獨,但其實不然。
狐群之中也有勾心斗角,互爭地盤,他們的修行資源就那麼多,食物來源有限,自然要想辦法爭取,表面上的平和不代表包容,私底下的暗斗不下于人類。
狐姬的出身尷尬,即使狐姥姥壓制了她的人類血脈,狐狸間也能嗅出那一絲絲不同,狐姥姥在時,他們懾于其威而善待狐姬,狐姥姥渡劫失敗後,昔日待狐姬好的那些天狐漸漸展露本性,開始排擠,言語擠對,不當她是族人看待。
誰叫狐姬修行太低,又是失去家族庇佑的孤狐,不拿她當平日消遣又拿誰?不長進的天狐是得不到尊敬的。
因此狐姥姥失蹤後,狐姬就很少回狐丘的家,她大半待在土地公廟里,老土地和土地婆當她是自家孫女養,讓她稍微感覺她是有親人的,而不是遭到遺棄。
盡避如此,爹娘的位置是無法取代的,即便是狐姥姥也不能,她的不肯上進源自心里沒有寄托,成就再高卻無人分享,她修行何用?還不如在有限的生命里盡情玩樂,不辜負來世上一遭,得過且過便是狐姬的心態。
而她或多或少也受到狐姥姥的影響,對異性有著戒備,狐姥姥仇視男人也玩弄男人,她用身教告訴狐姬男人皆不可信。
但遙光在狐姬眼里不是男人,他是山神,又曾經在她幼小的時候照料著她,她便把他劃歸在家人的範圍內,自然的親近他。
她忽視了他的性別,任憑遙光在她心底的分量越來越重卻不自知。
遙光看出她的不安與憂傷,卻難以吐出好听話,只一臉不耐的說︰「不管我怎麼做,你都會纏著我不是嗎?你還擔心什麼。」
狐姬眨眨眼,想著自己老是來找他,他每次雖不耐煩卻也沒趕自己走,又笑了。
「土地公,我家的豬不知為什麼就是不長膘,養了大半年了還是瘦巴巴的,我們家就指望賣了豬好扯幾塊布給孩子做新衣服,您就幫幫我們,讓豬肥一點……啊!忘了說,我是山里村老朱家的二媳婦,我們已經分家了,您可別走錯家了,一定要保佑……」
山里村的老朱家……在旁邊掃地的狐姬思索起來,那不是懶媳婦家嗎?他家的二媳婦既刻薄又懶惰,飯不煮、碗不洗的只會潑婦罵街,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街串巷,到處說人閑話,到人家家里順半斤豆子三兩油的。
哼!這個好吃懶做,好逸惡勞的蠢貨根本不用幫她,她家的豬不肥是因為她從不上山打豬草喂豬,豬三天兩頭的吃不飽,當然餓瘦了,不幫、不幫,下一個。
「土地爺爺,我家那口井不曉得為什麼不出水了,讓人下去瞧也瞧不出所以然,我家離河邊遠,挑個水要走上老半天,麻煩您去瞧一瞧,看看有沒有解決之道……」
這回請托的人是陳家人,看到他們拿來的供品有雞又有魚,狐姬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面了,趁著人家燒化紙錢時扯了雞腿大快朵頤,滿嘴的雞肉塞得腮幫子都鼓起來,還不忘捉了魚來啃。
等陳家人來收供品時,頓時被那一片狼藉驚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想著土地公顯靈了!
他們納悶的眼神不斷瞟向土地公、土地婆神像,不解兩位神明幾時愛吃雞了,看起來嬌嬌弱弱的狐姬完全沒引起懷疑。
不過自這次之後,三村村民的供品一定有雞,不論是全雞還是素雞都可以,供奉了雞的人家所求之事往往很快地獲得解決,反之就慢慢耗了。
一時間,三個村子里養的雞非常搶手,狐姬吃得滿嘴油,身形似乎胖了一些。
「土地公,我家的稻子要收成了,請您保佑風調雨順,別把這一年的作物給收了……」
天氣要好要壞我哪管得著呀!行雲布雨是龍王的事,不歸土地公管,自個保重吧!狐姬听著暗地撇嘴,決定不管這事,頂多在天氣要變壞之前先提醒一聲。
「土地公、土地婆,我家那口子又去賭了,輸光了兩百個銅子還想牽我家的老牛去賣,我們家老的老、小的小,全依賴著老牛耕地,沒有牛我們哪來的力氣種田……」
狐姬听了婦人的話,簡直想要叉腰教訓她,質問她丈夫是賭徒她嫁什麼嫁,要本狐仙去暴打他一頓嗎?賭一沾上是戒不掉的,還是把家里的銀子藏好,別給偷了,男人沒錢就不會作怪,看他拿什麼賭。
「土地公,我家的母雞和雞蛋莫名其妙的沒了,我找了老半天也沒找著,八成是黃大仙叼走了,您幫著說說情,別再來偷雞了,我攢著雞蛋賣錢呢!家里少鹽缺油的……」
什麼,搶她的糧食!
是可忍,孰不可忍,敢從她嘴邊奪食就得付出代價,三個村子里的雞都是她的!她的雞,誰也不能搶走一只。
只見土地公廟的香煙繚繞,信眾們念念有詞的求土地公護佑,一道凡人肉眼不得見的白光倏地沖出土地公廟,直奔丟雞的那戶人家,正是听得按捺不住,化為原形的狐姬。
代理土地公一職已經三個月了,一百只雞也吃得差不多了,土地公還沒回來,狐姬總算有被坑了的感覺,相信遙光說過的話,土地公去的地方是天界,沒個兩、三年不會回來。
氣憤之余狐姬還是認真的干差事,不時的在三村土地巡視,幫村民解決問題,只是她是半桶水功力,看著是妥當了,事實上還留了不少殘局,叫人哭笑不得。
三個月來,她大多以人的形貌出現在村民面前,並向他們解釋原來的廟祝是她的外公,爺爺病了要回老家養病三年,這段期間由她暫代廟祝之事,村里人可以來找她。
由于她長得美又嘴甜,一雙盈盈大眼好似能滴出水一般,本來不滿她續任廟祝的村民沒來由的點頭,事後才一頭霧水的想著怎麼就同意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泵娘真是廟祝的外孫女?畢竟廟里的香油錢不少,一年也幾百兩上下,萬一是什麼歹人怎麼辦。
但不說狐姬天生魅惑,能讓人放下戒心,就說這三個月她確實「轉達」了不少土地公的意思,替村人解決許多問題,大伙也就默許她繼續當廟祝下去。
不過狐姬還是習慣用了幾百年的狐身,當人反而別扭,一沒人的時候她便會露出白狐原形,這邊跳跳,那邊跑跑,一下子追田鼠,一下子和蝴蝶、蜜蜂玩,對著石頭磨爪子。
只是狐姥姥的封印越來越弱了,她體內的人血力量益發強勢,幾乎壓過狐血,有時以狐身跑著跑著會忽然轉化人的模樣。
所以她盡量不在白天以狐狸的樣子現身,以免被人發現她不是人,這一次是氣極了,她忘了要隱身,飛快地到了丟雞地點,想找出蛛絲馬跡。
吃雞吃到吐是她畢生夢想,誰也不能阻止。
「嗯,這兒有拖行的痕跡……」是雞嗎?怎麼看起來像蛇爬過的痕跡,還是條大蛇……
察覺有蛇,狐姬激動了,全身都在顫抖。
她不是怕被大蛇一口吞了,而是想著活蛇十八吃,她要如何把可惡又可愛的蛇吞下肚?
雞和蛇是狐狸的最愛,它們的肉質甜美又叫人欲罷不能,幾百年來,狐姬不知抓過多少大蛇、小蛇、蛇祖宗,通通都進了她的肚子。
「你們,有看到誰拖走你們的同伴嗎?」她用的是獸語,人類听來就是狐狸叫。
一群瑟瑟發抖的雞不敢回答,公雞、母雞帶著小雞擠成一團,看到尖嘴巴的狐狸,它們比看見大蛇還恐慌,蛇一次最多吞一只、兩只雞,狐狸本性貪婪,吃不了也要一口氣咬死一窩雞,再一只一只叼走。
「喂!你們干麼嚇成這樣,我剛吃飽飯,不會再吃你們……」左邊那只蘆花雞很肥,改天叫這戶人家宰了上供桌。
靶覺到她饑渴的目光閃動,原本嚇得不敢動彈的雞群忽然騷動,咯咯咯地叫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黃大仙又來了,快把撥火鉗拿來,這次非打死它不可……」
隨著聲音,一名壯碩的男子匆匆的從屋子跑出,手里拿著撥火鉗用力揮動,氣沖沖的沖向雞舍,可定楮一看,他驀地怔住。
黃大仙沒瞧見,卻看見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尾巴搖得歡似在和他打招呼,偏著頭的狐狸像是在對他笑。
見鬼了,狐狸會笑?
他猛地清醒,撥火鉗握緊,朝著狐狸頭使勁打下,「臭狐狸,原來是你偷雞吃呀!害我誤會黃大仙了,把我的雞還來,我要吃你的狐狸肉,剝你的狐狸皮……」
什麼!他要吃她?
狐姬動作敏捷的跳開,避過撥火鉗的揮擊,她滿臉怒色的弓起身子,爪子亮出,準備把眼前的男子撕成碎片。
可是這時候一個三歲孩子走了出來,手舞足蹈的對著她喊狐狸,她才突然想起此時的她是狐身,難怪會引人誤解,換成是她也會誤會狐狸偷雞吃,因為她就在雞舍前。
好大的一個黑鍋她背定了,看到撥火鉗又揮到眼前,她不多做逗留,身子很靈活的轉身,跳過人高的院牆。
「好險,好險,差點被打死……」幸虧她跑得快。
回廟之後她一定假藉土地爺爺的名號,勒令三村百姓不得傷害白狐,那是鎮廟聖獸,替土地公辦事的。
驚魂未定的狐姬跑得氣喘吁吁,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竟跑過了一個村子,從山邊的杏花村來到靠近山坳處的山里村,離河邊最遠的一戶人家便是山腳下的陳家,水井沒了水的那戶人家。
「來了就去看看,別說吃了雞不辦事。」她可是有良心的狐狸,絕不白吃別人的雞。
左右看看有沒有人的狐姬輕輕一躍,跳過陳家的院牆,姿態優美的走到井邊,往上一跳到了井口。
低頭一看,果真沒水。
不信邪的她把水桶往下一推,叩的發出聲響,好像敲到什麼了,乾涸的井底似乎有東西動了一下。
「誰呀!吵我老龜睡覺。」
老龜……咦?底下有烏龜?
狐姬好奇的扔了一塊石頭下去,正好敲著龜殼,叩的一聲回音清晰可聞,井底的乾泥又翻動了一下。
「叫你別吵沒听見嗎?再吵老龜拿你來煉丹。」困死了,它好不容易找了個靈氣充沛的修煉地,這麼快就有人來搶。
「哼!是我拿你炖湯還差不多,你這一身肉夠炖一大鍋了,我能吃三天。」龜肉很補,延年益壽,想到這還是有道行的老龜肉,狐姬嘴邊有可疑的亮光。
「誰敢吃我老龜,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它頭上,看它的震天殼砸暈她。
底下的井泥一翻動,現出將近五百斤重的大烏龜,烏黑的龜殼幾乎要與井口一樣大,長長的腦袋伸出龜殼,抬頭往井口一看,逆光的龜目一眯才看得清楚上面景象。
「你才活得不耐煩,是誰讓你佔了人家的井,這戶人家挖了這口井可不是讓你來養老,你識相點自己出來,不要逼本大仙下去捉你。」
哇!這井好深,往下一跳還上得來嗎?
未戰先懼三分的狐姬縮縮頸子,嘴上威脅口氣大,卻沒打算自個兒找死,拾了一顆又一顆的石頭往下丟。
叩、叩、叩……在狐姬听來這是悅耳的聲響,可是底下的老龜听來卻是刺耳,簡直氣炸了,它怒瞪著眼朝上大喝。
「不許再扔了,不然我老龜饒不了你。」不過是一只騷狐狸而已,也敢在龜爺爺面前猖狂!
「有膽你上來呀!咱們一決雌雄,別當縮頭烏龜躲在龜殼里……啊!好像罵錯了,你本來就是烏龜,嘻嘻嘻……」到了平地,慢吞吞的烏龜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你這只狐狸欺龜太甚,有本事下來呀!標爺爺和你大戰三百回合。」老龜仰頭叫陣。
「呸!憑你也敢自稱是本大仙的爺爺,要是我姥姥還在肯定轟破你的腦袋。」哼!你不上來,我就把你埋了,此處充做龜墳。
狐姬法力雖然不高,但挪動些砂土還綽綽有余,不一會兒砂土紛紛落下,彷佛她真要將老龜埋在井底。
「住手、住手,你在干什麼,底下的靈穴快被你封死了。」沒有靈氣它修什麼修,想把它活活悶死呀!
老龜挑中這口井是因為此井是風水極佳的水靈穴,長年出水不乾涸,適合水中生物修行,下面的靈穴不斷涌出的靈泉,對修行者能助長修為,一般百姓喝了能不生病,解百毒。
它趁夜深人靜的半夜爬進這戶人家,噗通一聲撲進井水里,藉由井水的靈氣增強自身。
「喔,原來是靈穴呀,難怪你賴著不走。」狐姬調皮的將五十公斤重的大石頭丟向老龜,它龜殼被重重一擊。
「你……你竟敢讓我的龜殼裂出細紋,龜爺爺我生氣了,不可原諒,黑心狐狸納命來!」它的龜殼,它最寶貝的殼,它要修多久才能把殼補好?嗚……嗚……它跟她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