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夫人有福 第七章 大人吃醋了(2)

彼秋心一听,立刻又想坐起,可他臉色難看,大掌穩穩的壓著她肩頭,不讓她起身。她有點惱了,板著臉,抿著嘴,語帶抱怨,「沒事吧韓大人,你今天怎麼了?吃了火藥?」

「你!」他這是關心她,她居然還怪他吃了火藥?

「你今兒個陰陽怪氣的……」她嘆了一口長氣,「我不過是暈了一下,現在不是好好的?」

他露一副快氣得七竅生煙的表情,卻一時語塞詞窮,滿臉通紅。

「我不累,有那麼多人幫我,就連娘都來幫我,你……」

「他來做什麼?」他打斷了她。

「他?」她一頓,但旋即知道他指的是誰。「你說羅老爺?」

「是。我听說他來得很勤,他那麼閑嗎?羅家那麼多店鋪都不用管了?」

「他是來替張記要人的。」她解釋說︰「張記想找兩三個學徒,他來問我是有合適的人選。」

「那你有嗎?」

「有啊,」她一臉認直地回答,「天佑跟天福兄弟倆,還有小新,他們的年紀正適合。」

「既然有適合的人選,他去回復了便行,還待在這兒做什麼?」他語帶質疑,「何況這種事,他遣人來問即可,犯不著親自跑一趟,難道他不知道你是什麼身分?」

「我是知縣夫人呀!」她不加思索地說。

他瞪大了眼楮看著她,像要噴火似的,「你還知道自己是我韓墨樓的妻子?」

看著氣呼呼的他,顧秋心皺了皺眉頭,「我當然知道呀,你……」話未完全出口,她突然打住,像是開了竅似的,她忽地明白他為什麼發脾氣了。

天啊,他這是在吃醋呢!

她忍不住盯著他漲紅得像是血壓竄高的臉,努力壓抑住想哈哈大笑的沖動,她壓根兒想不到他也會吃醋,更想不到的是……打翻醋壇子的他是這麼的可愛。

「噗!」終究,她還是發出聲音了。

「噗」地一聲後,她忍不住大笑出聲,而且是捧著肚子大笑。

見狀,韓墨樓的臉更紅了,「你、你這是在笑什麼?」

「哈哈哈……」顧秋心幾度想翻身坐起,卻笑到沒力,只能在床上滾來滾去。

「顧秋心!」韓墨樓羞惱地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麼?」

「你、你又是做什麼?」她邊笑邊問︰「你亂吃什麼醋呀?」

像是偷糖的孩子被活生生逮住似的,他懊惱地辯解,「我才不是……」

「唉唷,我的老天爺呀……」她捧著笑到酸痛的肚子,努力地坐了起來,然後笑望著他,「人家羅老爺是為了報恩才熱心幫忙,你以為他對我會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跟遐思?」

韓墨樓從沒這麼糗過,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在意了。

他往床沿一坐,雙手交放胸前,板著臉,嘴角緊抿下垂,一臉的懊惱不悅。

「韓大人……」顧秋心從左邊喚他。

他鐵著臉,不理,她又湊到右邊,「韓大人……」

韓墨樓拉不下臉,只斜著眼瞪她,文風不動。

「韓大人?」她又捱到左邊,對著他耳邊,「喂,有人在家嗎?」

他不理她,她卻覺得這樣鬧他、逗他,實在太有趣了,不由得玩上了癮。

「叩、叩、叩,有沒有人啊!」

「來人啊,快應門。」

「到底有沒有人在家?」

她就這樣,一下子捱著他左耳,一下子又貼著他右耳,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一直靜止不動的他,一個側身,疾如閃電般的擒住她,將她摁在薄褥上。

「砰」地一聲,她的後腦杓直接敲在只鋪著一層薄被的硬邦邦的床板上。

「啊!」她叫了一聲。

瞬間,韓墨樓那張揚的妒意及怒意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自責跟歉疚。

「秋心!」他焦急地將她整個人拉起來,臉上掛滿憂心,「你沒事吧?沒弄疼你吧?」

她模了模後腦杓,皺皺眉頭,「不、不礙事……其實不疼,只是聲音大了點。」

她從小練跆拳道,磕磕踫踫根本是家常便飯、小菜一碟。撞這麼一下要不了她的命,只不過這副弱不禁風的身軀不是她原本的。

「我、我不是存心的。」听見那「砰」地一聲,韓墨樓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他恨死了自己,他怎會如此粗野狂暴?怎會讓她撞這麼一下,他怎會……天啊,他寧可有人在他身上戳兩刀,也不願她磕踫這麼一下。

「你真沒事?要不要找大去來……」

「不用。」她打斷了他,笑嘆一記,「我真沒事。」

「可你剛還暈了……」他眼楮眉毛鼻子嘴巴都快揪在一起了。

「女人貧血很平常,不必大驚小敝。」她一派輕松,「倒是你……」

他微頓,「我怎麼?」

「真是太小孩子氣了。」她失聲一笑。

他懊惱地否認,「什麼,我只是……」

「夫人!」這時,未敢靠房門太近的小節扯著嗓子喊,「馬嬤嬤說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喔!知道了。」她很精神地答應一聲,然後稍微理了理有點亂了的發絲。

站起身,她看著坐在床沿、神情有點沮喪失落的韓墨樓,心里有種甜甜的感覺。

「娘喊我,我先走了。」說著,她冷不防地伸出手捏起他的臉頰。

他突地一震,瞪大眼楮望著她。

她眼底透著柔情,卻語帶促狹,「要乖,韓大人。」說罷,她一個轉身,翩然離去。

韓墨樓呆坐在床上目送她離開,好一會兒都回不了神。

他無意識地模模自己被她捏過的臉頰,只覺熱辣辣地。

想起方才的一切,他既感羞赧又覺心窩發燙。

「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後是危險的,即便你再高傲再冷靜,你的心都會一直下沉,沉到最深處的泥土里,爾後從土中開出花來,卑微又歡喜。」

從前听魯自行說這話時,他無法體會魯自行的感受及心情,如今,他徹底明白了。

自羅敬初口中得知忘憂香一事後,韓墨樓便遣人埋伏在瀟湘院等地佯裝成客人,為的是接近那些可疑的外地人。

可關于他所提供的線索——巴山劉姓客商,卻是查無所獲。

劉姓客商在縣城里並無別館或固定下榻處,韓墨樓派人訪各個客棧,都沒有他曾經留宿的記錄,也就是說,此人在縣城里一定有人接待。

原先他懷疑接待他的是顧府,可在顧秋心旁敲側擊的探問之下,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顧府曾接待過他。

但經探,忘憂香已經成了城中花街里那些公子哥兒及文人雅士的時興之物,此事不容小覷。

忘憂香是否是毒物,他未有實質證據,也因為買賣都在台面下,不論是賣的還是買的人,都極為小心隱密,若沒人牽線,根本無法與販賣者接觸並取得忘憂香。

當務之急,他得先找到劉姓客商在縣城里的據點,只不過此人神出鬼沒,來時無聲,去時無影,一點蛛絲馬跡都未留下,他在瀟湘院等處布下的眼線也查問不到任何與他相關之人,實在令人苦惱。

臨近午夜時分,韓墨樓回到曉陽院,值夜的人見了他未出聲,只是欠了個身。他點頭回應,便信步前去書房。

推開門,就著幽微的光線點燃了案上的那盞油燈,光線一出現,便見有雙腳出現在幽暗處,他雖心頭一震,但未感到驚惶。

此人若是對他抱有惡意,在他未點燃油燈前便會出手,但對方等到現在,可見不管此人是何人,又或者是否將不利于他,他目前都沒有立即的危險。

「能無聲無息進到我的府邸,看來閣下並非泛泛之輩。」他淡淡地說著,徑自掇拾著案上的書籍文件。

這時,站著人的暗處傳來一記低沉的笑聲。「韓大人的膽子也不小。」

那人從暗處里走出來,竟是黑風寨的翟烈。

他笑看著鎮定的韓墨樓,問道︰「大人似乎不擔心有人對你不利。」

「若你要手,不須等到現在。」韓墨樓對于翟烈的突然現,當然是疑惑的,但他不驚不懼,因為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翟烈所為何來。

「翟爺下山不會只是為了試探本官的膽量吧?」韓墨樓直視著他。

翟烈上前,將一物件擱在案上,那物件被用一方小帕子裹著,小小的。

韓墨樓不解地看著翟烈,「這是何物?」

「是大人正在追查之物。」翟烈說。

聞言,韓墨樓心頭一震,他拿起物件一看,帕子里裹的竟是一朵干枯的蕈菇,仍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你說這是我正在追之物?」韓墨樓濃眉一皺,「這是……」

「忘憂香的原料——幻蕈。」翟烈打斷他,「大人派人潛伏在瀟湘院,在下也有。」

聞言,韓墨樓的神情更加嚴肅冷厲。「你也在查忘憂香的事情?為什麼?」

「為了我的妻子,還有那些遭到毒害的無辜孩子。」翟烈說話時,有點咬牙切齒,「大人又是因為什麼而開始暗查此事?」

「因為你劫了顧家的貨,而顧家卻不曾報官,因為你劫了顧家的船,顧家卻避而不談。因為這種種蛛絲馬跡,讓我懷疑有不該存在之物在城里流通。」

翟先是微怔,然後唇角一勾,「我果然沒看走眼,大人是個干淨的明白人。」

「恭維就不必了,」韓墨樓直截了當回道︰「這該不會是顧家被劫卻不願報官的貨物嗎?」

翟烈神情沉重,「沒錯,幻蕈是來自境外之物,使用過量能讓人變成行尸走肉,顧家已偷偷運送此物多時,此物害人無數,我的妻子也險些因此毒物而喪命。」

韓墨樓心頭一震,追道︰「盼翟爺能知無不言。」

翟烈點頭,娓娓道出季墨秋姊妹倆的遭遇。

得知季墨秋姊妹倆及那麼多無辜的孩子們遭到無良惡人的毒害控制,韓墨樓既震驚又憤怒。

「大人,那些惡人先以香控制孩子,若有抵抗不從的,便直接讓他們食用。」翟烈說著,眼底迸出彷佛要殺人般的怒焰,「那些孩子不出三個月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日日的消瘦蠟黃,失去意志,最後完完全全被他們所控制,待他們的身體與意志完全被摧毀,他們便將孩子們殺了或丟到荒山野嶺等死,我的妻子告訴我,那是地獄,是人間的地獄。」

听著翟烈這番話,想象著那些孩子們的遭遇,韓墨樓心如刀割,「翟爺,本官一定會徹查此案,絕不讓這些人逍遙法處。」他堅定地承諾。

翟烈直視著他的眼楮,沉默了半晌,「我便是相信大人的為人,才將此事告知大人。不瞞大人,我已循著線索找到巴山城的黑水牙行及神秘掌櫃。」

韓墨樓眉心一擰,巴山的黑水牙行莫非就是劉姓客商背後的靠山?那神秘掌櫃又是……

「此人所有對外事務都交由親信及各支部處理,至今身分未明。」翟烈續道︰「顧家每年買賣的南北及境外貨物數量極大,一直以來都循陸路運送,在通州亦是暢行無阻。然年多前通州府尹遭到彈劾丟官,大人的過命兄弟魯自行走馬上任後,顧家便開始走水路及暗道,可見得顧家知道自己運送的並非合法之物。」

「翟爺可有證據證明幻蕈便是忘憂香的原料?」

「雖未能確定,但肯定相關。」翟烈十分肯定,「墨秋曾受其毒害,她永遠忘不了這甜香的味道。」

「若真如你所說,幻蕈便是輸入中原後再加工制成毒香,那麼一定有制毒的工坊。」韓墨樓神情凝重,「忘憂香流通一年了,但仍是十分隱諱之物,那些購買使用的人亦相當謹慎,若無法直接跟賣貨的劉姓客商接頭,根本無法取得,我派去潛入之人至今尚得到忘憂香。」

翟烈面有憂色,「確實,我雖取得幻蕈,但至今也沒拿到忘憂香……」

「若無法取得忘憂香供藥師分析,很難將此二者做聯結。」

「看來我跟大人還得再加把勁兒……」翟烈蹙眉面露苦笑,忽而想起一事,眼里有著疑問,語帶試探,「不論涉案深淺,顧家確實與此事月兌不了關系,大人查訪此案時,可會難以伸展?」

「翟爺擔心本官下不了重手?」

「前任通州府尹李興利是顧家長媳的親伯父,想必便是因著這層關系,顧家的貨物才能快速通過通州的查核。」翟烈目光一凝,「李興利這道門關了,顧家便將女兒嫁給跟魯自行親如兄弟的大人你,依大人的聰明才智,應不難理解其中原因……」

韓墨樓坦然表示,「這事,我夫人早已提醒過我,當時我們都還沒猜到顧家要利用我來打開哪道門,如今已可確定顧家便是要借助我跟魯自行的關系,讓魯自行繼續為顧家開方便之門。」

翟烈先是一震,然後深深一笑,眼底充滿敬佩,「尊夫人果然非尋常閨閣女子。」

自己的妻子被夸獎,韓墨樓眼底有著一抹得意,但他神情一凝,「翟爺既然派人在城里潛伏,可知道顧秋豐也踫了忘憂香?」

翟烈一頓,露出驚訝表情,顯然他並不知道此事。「大人是說……」

「顧秋豐對忘憂香已有成癮現象,」韓墨樓神情嚴肅,「若幻蕈真是忘憂香的原料,那麼顯然顧家並不知道幻蕈如此可怕,顧秋豐是顧家獨苗,顧萬得再如何貪財,都不會毀了自己的獨生子。」

「大人判斷極是。」翟烈眉頭深鎖,若有所思,「虎毒不食子,顧萬得絕不會拿自己的親兒子開玩笑。」

「正是如此。」韓墨樓目露精芢,卻神情平靜,「依我看,顧家只負責來帶幻蕈進入中原,不知其為何物,更不曾與你所說的神秘掌櫃有過接觸,也就是說,在他們之中,還有一座橋。」

聞言,翟烈靈光一閃,「大人認為有人牽線?」

「是。」

「大人可有眉目?」

韓墨樓沉默須臾,眸里迸出兩道寒光。是,他是有那麼一點眉目,但他希望只是自己多想。

話鋒一轉,他望著翟烈,「翟爺,如今雖已有頭緒,但證據未明,最忌打草驚蛇,還請你在查探之時務必謹慎。」

「在下明白。」翟烈道︰「日後若有可靠之消息,一定立即命人通知大人。」

韓墨樓拱手一揖,「本官在此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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