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大夫 第十章 轉變、迷惑與不解(2)

喬雨青從來就不是個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之人,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堅定的執行,也之所以司馬君澤近來才會老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他發現她變了。

司馬君澤說不出她哪里變了,因為她依然對他體貼入微,為他試菜試藥,為他針炙號脈,事必躬親毫不懈怠,但他就是感覺到有些地方變得和以前不同了。

他一直在回想過去兩人的相處,比較現今的差異。

很多事情真的禁不起回想,因為越想就會越發現當初的自己真的很愚蠢。

司馬君澤不懂自己怎會如此理所當然的以為,她對他的所做所為都是身為一名大夫的職責,理所當然的享受她的體貼入微,理所當然的將自己的煩惱與心事丟給她,再理所當然等她為他想解決辦法?

他愈想愈覺得不可思議,愈想愈懷疑那個人真的是自己嗎?

因為身子不好的關系,他自小到大沒少麻煩人,可也因為如此,凡是自己能做,能力所及之事,他從不愛假手他人。說他自尊心太強,他就是不想讓自己真的成為一個廢人,一個除了只會拖累家人之外百無一用之人。

可是在接受喬姑娘為他治病的這段期間,他到底為什麼會變得如此依賴她呢?

不,這不是單純的依賴,而是信任,是推心置月復。

他對她到底何時開始有了這種信任,又是怎麼會如此輕易又毫不設防的相信她與信任她,甚至直到現今領悟到這件事之後,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

司馬君澤每每想到這就不由自主的陷入深思。

到底為什麼呢?

他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卻沒發現自己早已偏離了原本的目的,忘了去比較喬雨青之前與現今的差異。

「今天是第二十五天,只要再過五天就能徹底清除深入你五髒六腑的異毒。之後只按照我告訴你的方法繼續調補氣血,固本培元,不出幾年,你的身體就會康復到與常人無異。」

喬雨青拔下司馬君澤身上的最後一根銀針,感覺又向成功邁進了一步,雖然那一步同時也是在向與他分道揚鑣的那一天靠近。

但是俗話說得好,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既然總是會走到那一天,早一天晚一天對她其實也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君澤,若沒事的話你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她收拾好銀針轉身要走。

「喬姑娘請等一下。」司馬君澤突然出聲叫住她。

喬雨青停下腳步,轉頭看他。「還有什麼事嗎?」

司馬君澤先下床將衣服穿上,系好腰帶才看向她說︰「可以請喬姑娘陪我走嗎?」

喬雨青眨了眨眼,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此要求,但也同意的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房門,來到小院。

今天夜色濃稠如墨,不見星月。

曲廓上掛了幾盞燈籠相對明亮,替深沉的黑夜帶來了一些光亮與溫度。

兩人沉默地並肩走著,在院子里繞了一個圈之後,司馬君澤卻還是不發一語,喬雨青無奈只好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她開口問他。

「嗯。」司馬君澤輕聲應道,但這一聲後又過了半晌,他還是一聲不吭。

「什麼事讓你這麼難以啟口?」喬雨青不得不再次出聲問道。

「我覺得這半個多月來,你對我的態度好像有點不同。」司馬君澤猶豫了下,終于把這個想不透的問題給丟了出來。

這下換喬雨青沉默不語了。

「我說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能感覺得到不同。」司馬君澤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因為說不出來,所以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比較,過去你對我的態度和現在有什麼不同。」

喬雨青不由自主緊張的握了下拳頭。他發現了嗎?

「結果,」司馬君澤突然搖了搖頭。「我還沒比較出其中的不同,卻又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喬雨青輕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頭看他,月兌口問道︰「什麼問題?」她已經太習慣替他分憂解難了。

司馬君澤也是習慣了對她吐露心事,所以在听見她開口問他後,心里一喜,連想都沒想就老實的回答了她——「我發現我很信任你,沒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你。過去除了我娘之外,我好像從未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依賴一個人,這種事過去從未發生過,讓我想不透。」司馬君澤停下腳步來轉身面向她,認真地凝視著她問道︰「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喬雨青呼吸一窒,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看了他半晌之後,才側頭避開他專注的目光,平靜地開口說︰「或許這是因為我是唯一讓你看見希望,能夠治愈你身上沉積的大夫吧?」

司馬君澤皺了皺眉頭。雖說他並不知道是為什麼,卻又清楚知道答案絕對不是她說的這一個。

「應該不是這個原因。」他告訴她。

「那我就不知道為什麼了,畢竟這是你的感受,而非我的。」喬雨青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呃,漆黑沒有星月的夜空,正欲對他說時間不早了,要不要各自回房休息之類的話時,卻發現漆黑的屋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上頭的樣子。

說時遲,那時快,被她懷疑的「東西」動了一下,寧靜的夜里立即傳來「咻」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朝他們射過來。喬雨青毫不猶豫的立刻撲向身邊的司馬君澤,將他揚聲大叫——「有刺客!」

「咻」聲響起的瞬間,原本因看他們兩個年輕人沉默的漫步在夜色中感到有些心塞而回房的司徒昭立即破門而出,像只大鵬鳥般的飛上屋頂朝刺客所在處擒了過去。

那刺客非常機警,一擊不中也不戀戰,一個翻身就從屋頂上翻了下去,于屋頂上消失離去。

「哪里走!」晚了一步的司徒昭怒聲喝道,急起直追,瞬間也跟著消失于屋頂。

一切事發來得快也去得快,被撲倒在地上的司馬君澤腦袋還是懵的,結果這次的危機就結束了。

「君澤你怎麼樣,你沒事吧?」喬雨青從他身上爬起來,有些緊張與擔心的問道。

下意識里,她還是將他當成上輩子和這輩子剛見到他時那個弱不禁風的司馬君澤,而忘了經過這些時日她細心的幫他調養之後,不管是他的外觀或內里其實都已與尋常男子無異,是個昂藏十尺、氣宇不凡的年輕男子。

司馬君澤沒有回答,卻是先轉頭看向那支深深地射入樹干內的羽箭。從羽箭射入樹干的高度與深入來看,如果他真被那支箭射中的話,絕對會被穿胸而過。

如此要命的一箭,如此危險的一箭,她怎會撲向他?又怎敢撲向他?如果那支箭來得更快,或者她來不及將他撲倒,只來得及將他撞離原本他站的位置,而她又剛好撞在那個位置上的話,那麼那支要命的箭是不是就會射在她身上?

司馬君澤伸手撫胸,突然傳來一陣揪緊的疼痛。

「怎麼了?胸口不舒服嗎?」喬雨青迅速問道,一臉嚴擔憂的神情。「手伸出來讓我號個脈。」

「喬姑娘,先讓奴婢扶少爺起來,夜深露水重,少爺不能一直坐在地上。」

罷才那一陣喧鬧將原本待在屋里的三個丫鬟都給驚了出來,心靜更是第一時間跑了過來。

「你說的對。」喬雨青愣了一下,才急忙點頭道,她完全就是關心則亂。

「少爺,奴婢扶您起來。」心靜上前道。

喬雨青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讓她突然心生警戒,既然要扶人就必須先把雙手伸出來,可是心靜卻不知為何將一只手藏在了袖內。

她的警戒與疑惑心剛剛升起,就見心靜藏在袖內的那只手一動,銀光一閃。

「小心!」

喬雨青大叫並再次撲向司馬君澤,隨即整個人渾身一僵。

熱辣辣的劇痛從她右後肩處泛開,疼得她幾乎要閉過氣去,整個人瞬間栽進司馬君澤懷里,壓在他身上。

「心靜你做什麼?」慢一步趕過來的心澈難以置信的驚聲大叫。

「姑娘!」小彩也跑了過來,小小的身子不知哪來的力氣,一頭就把心靜給撞了開來,抬起頭來正好看見趕來的大樹,立即揚聲大叫,「大樹哥哥快點抓住她,她要殺少爺,姑娘受傷了!」

大樹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有眼楮會看,所以听見小彩說的話後,二話不說就沖向心靜,並用這段期間司徒大爺閑極無聊而教他打的一套拳法,三兩下就把面露狠戾之色的心靜給制伏了。

那頭大樹怎麼擒人,這頭的司馬君澤完全無暇關注,他整顆心、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跌在自己懷里的喬雨青身上。

血從她後肩傷口處流出,浸濕了她的衣裳,也沾濕了他環抱住她身子的手。

他從來都不知道血的溫度會燙人,從來都不知道姑娘,或者該說她的身子會是這麼縴細柔弱,從來都不知道害怕到極致會渾身顫抖,渾身發僵,渾身無力,想動個身體或抬下手都辦不到。

他從來都不知道……

「喬……喬姑娘?」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顫抖沙啞得連他都認不得這是自己的聲音。

「喬姑娘?雨、雨青……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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