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雨青成親那天是黃土村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那天山腳下的喬家席開三十桌,把黃土村里的村民一個不落的全請來喝喜酒,還不收禮,樂得村民們一個個笑得闔不攏嘴。
喜宴菜色非常豐盛又好吃,听說是特地到鎮上請了酒樓的大廚來掌勺,所以每道都好吃到讓人大呼過癮,最重要的飯菜還管飽。
「喬大夫真是太夠意思了,我從出生至今就今天最快活。」席桌上有村民大聲笑道。
「我以為你最快活是娶媳婦那天。」同桌友人調笑他。
「那天也快活,只不過我那婆娘和我娘斗了起來,我就再沒快活過了。」
「說起你那婆娘也是夠凶悍的,才進門一天竟然就敢跟婆婆斗。」
「別提了,吃飯吃飯,這道紅燒肉做得可絕了,太好吃了!」
「別說了,喬大夫這回嫁孫女可真是出血本。啊,這一頓吃下來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有人感嘆又好奇。
「喬大夫一毛都沒花,這場婚禮所有開銷都是由他那個孫女婿一手包辦的。」知情人答,此話一出,真是驚到一大票人。
第一次听說此事者,人人皆拉長了耳朵想听听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好奇者眾,立刻有人問道︰「真的假的?」
「這幾天我幫喬家——」開口說話的人瞥到坐在相隔兩桌的喬家兄弟也拉長了耳朵在听,立即改口,「不是,是喬大夫家。這幾天我幫喬大夫家忙里忙外的幫忙打點喜宴的事,自然知道開銷的銀子從哪來,全是今天的新郎官出的。」
「這不可能!那家伙若真有錢又何必給人做上門女婿,還娶親娶到咱們這個小村莊里來?他若真那麼有錢早就去娶城里的千金小姐了。」一直在偷听他們說話的喬思賢忍不住大聲反駁道。
說話那人是村長的二兒子,因為有個村長爹的關系,他比村民們知道更多事,包括喬大夫打算隨孫女和孫女婿離開黃土村這件事。所以他對喬家這兩兄弟當真是厭惡到不行,竟然不孝到逼得自己的親爹得隨收養的孫女離鄉背井到外地生活,也把他們村里唯一一個大夫給逼走了。
以後村民若是有個傷風腦熱的,還得大老遠的折騰到鎮上去看病,也難怪爹這都氣到上火了。
可是他們也不能阻止喬大夫離開啊,因為喬雨青和他們開誠布公的說了,說她爺爺生了重病,這病是禁不起生氣與刺激的,繼續住在這兒面對喬家那群不孝兒孫,她爺爺遲早有一天會被那些人給氣死的,所以他們非離開不可。
總之他現在看喬家兄弟非常不順眼,理都不想理他們,而且相信不久之後絕大多數的村民也都會跟他一樣。
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喬思賢,村長的二兒子將自己所知道可以說的事都說出來滿足在他四周的村民的好奇心。
他說︰「司馬兄弟家里就只有他一個人,當初是因為生病才認識雨青的,過去一年雨青就是待在他家替他治病,兩人日久生情,他才會跟雨青回到咱們這個黃土村來求親的。」
一頓,他繼續道︰「司馬兄弟說了,反正他家里只有他一個人,這邊至少還有雨青她爺爺和干爹和村民,不如就在這邊成親熱鬧熱鬧也好……」
「家里只有他一個人?這麼說雨青那丫頭一嫁過去就可以當家做主了?」有人忍不住插口道。
「沒錯。司馬兄弟說了,以後家里大小事身為他媳婦的雨青都能做主。」
「哇!雨青那丫頭還真是個有福氣的,嫁了個有財有貌的夫婿,還能成親就當家做主母,真是太好命了。」有人羨慕的嘆息道。
喬家那兩對夫妻的臉色頓時都變得有些難看。這些事為什麼爹都不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早知道這些就不去得罪那小子,會和那小子好好相處了。
爹他到底是不是他們的親爹啊?兩兄弟滿月復怒火,一直忍耐到宴廚散了,等酒足飯飽又心滿意足的村民們熱心的幫忙收拾善後,人都散去了之後,他們姊弟三戶人家依言留下來听爹公布他要說的事情時才發難。
「爹,您這是怎麼回事,明知道我們誤會了佷女婿,您怎麼也不告訴我們?您害我們誤會佷女婿,害我們和佷女婿有嫌隙對您到底有什麼好處?就沒見過有您這樣做爹的。」喬思賢不滿的抱怨道。
「爹,二弟說的就是我想說的,您——」
「全都給我閉上嘴巴听喬大夫說話,否則就別怪我動手揍人了。」被身為新嫁娘沒辦法過來的喬雨青請來陪在喬薊堂身邊鎮場子的司徒昭倏然出聲道,嚇得喬家人一個個噤若寒蟬的瞬間閉緊了嘴巴。
司徒昭對于震懾的效果感到滿意,嘴角輕揚的轉頭對喬薊堂說,「喬大夫,你有什麼話想說的現在可以說了。」
喬薊堂看著眼前一張張親人的臉,他們一個個明明都是他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家人,為何如今在他們臉上卻看不見一絲親情與孺慕,有的只有算計與貪婪,還有對他的漠視呢?
沒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這一刻,他再也沒有一絲的舍不得與心軟。
他閉上眼楮再度睜開後,用著堅定的語氣看著兒女與子孫們,緩聲開道︰「你們都長大了,不再是需要爹娘在一旁守護的孩子。爹也老了管不了你們了,你們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你們必須要知道一件事,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世間事一啄一飲皆有定數,以後你們自個兒好自為之吧。」
「爹,您到底在說什麼?」喬思敏蹙眉道。
喬家姊弟三人只有她沒親眼見識過司徒昭的手段,因而她對司徒昭的畏懼也小上許多,開口說話沒壓力。
「雨青成親了就得出嫁從夫,所以她是要跟君澤那孩子一起離開黃土村的,我也會跟他們夫妻倆一塊離開這里。」喬薊堂面不改色的投下震撼彈「爹,您說離開這里是什麼意思?」喬思聰震驚的問道,這事太過突然了,突然到讓他忘了對司徒昭的畏懼。
「爹,您要一個人跟那丫頭去過好日子嗎?您可不能丟下我們啊。」喬思賢直接反應道,整個難以置信。
「不能丟下你們?那好,我留下來,你們給我養老,我本來也不想麻煩雨青的,她都出嫁了還帶著我這個老頭去婆家算什麼?我又不是沒自個兒的兒女,以後我單月住老大家,雙月住老二家,你們兩兄弟輪著來奉養我這個老父親。」喬薊堂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說。
「這……」喬思賢的表情僵了一下,腦袋動得飛快,說︰「爹,咱們可以跟你和雨青他們一起離開這里啊,您跟我們留在黃土村不會想念那丫頭嗎?你平時這麼疼那丫頭,一定會很想的,所以咱們可以一起離開,一起住,一家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的,不是嗎?」
「是啊爹,二弟說得對,住在一塊我們才好奉養您,您也能享受兒孫環繞、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您說是不是?」喬思聰開口幫腔。
從今日的喜宴就可以看出雨青那丫頭絕對是撞了大運嫁進錢窩了,過去她吃喬家用喬家的,今日翻身擁有了貴運,不是應該要報答喬家對她的養育之恩嗎?讓他們一塊搬到城里住做個城里人才是正理。
「你們都離開了,那我怎麼辦?」喬思敏忍不住出聲問道︰「總不能讓我撇下婆家人不管,跟你們一塊走吧?」
「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司徒昭冷不防仰頭大笑出聲,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
「今天我可算是長眼了,原來天底下真有這麼厚顏無恥之人,真是令我嘆為觀止啊。」司徒昭冷嘲熱諷的說道,然後又轉頭對喬薊堂歉然一笑道︰「喬大夫抱歉了,我對你真沒有別的意見,但是對你這幾個厚顏無恥的兒女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會兒我若講了什麼難听的話,還請你見諒啊。」
「你盡避說沒關系。」坐在椅子上的喬薊堂揮了揮手,好整以暇的對他說道。
其實他也看不下去了,只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他實在說不出太惡毒難听的話,現在司徒昭要幫他教訓這幾個不像樣的子女,他完全是求之不得。
司徒昭勾了下唇,轉頭看向喬家這些不要臉的家伙們。
「你們也想跟我們一塊走?成啊,每戶先拿五百兩銀子出來給我。」他似笑非笑的朝他們伸手道。
喬家兄弟倆一面對司徒昭就會自動變成啞巴,只好由大姊喬思敏來負責出聲說話。
「五百兩?我們哪有五百兩啊?」喬思敏瞠眼道︰「憑什麼要我們拿五百兩給你,你要那五百兩做什麼?」
「搬家路上吃喝嚼用不用花錢?到了目的地之後買房安家不用花錢?一戶收五百兩只是初估的數目,之後少多少再補,親兄弟明算帳。」
「我們是雨青那丫頭的長輩家人啊。」
「然後呢?你接著說。」司徒昭諷刺意味十足。
喬思敏卻沒發現,一心一意都在想著如何佔便宜,「佷女婿不是很有錢嗎,這點錢——」
「這點錢他有欠你嗎?」司徒昭直接截斷她問。
喬思敏眨了眨眼楮,理所當然道︰「他是雨青的夫婿,而我是雨青的長輩——」
「所以雨青有欠你錢嗎?還是你有撫養過雨青,給過雨青一口吃的、一件穿的?」司徒昭再打斷她說︰「我听說當年喬大夫要收養雨青的時候,你們幾個一比一個反對的還要大聲,甚至還想賣了雨青,逼得喬大夫不得不和你們這些人分家各過各的,即使這樣,听說這些年你們還是賊心不改,見縫就插針,老打著歪主意想佔我干女兒便宜。
「我司徒昭這麼多年走南闖北的,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可是今天還是開了眼界。」他特意一頓,然後嘖聲搖頭道︰「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像你們這麼不要臉的。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大嬸還是個出嫁女,所以大嬸是所嫁非人,這家一個個全都是吃軟飯的,得靠媳婦娘家搶佔各種便宜才有辦法過日子,不然會活活餓死嗎?」
喬思敏的臉色一陣青又一陣白的,站在她身邊的夫婿更是臉色鐵青的再也待不下去,也丟不起這個臉。他伸手用力的扯著自己的婆娘往外走怒聲喝令道︰「走,回家。」
「孩子他爹——」
「走!不然你就永遠留在這里,別想再踏進家門一步,臉都被你丟光了!」
孩子他爹都說出這樣的狠話了,喬思敏再心存不甘也只得叫上孩子跟著走了。
走了一家子,還剩兩家子。
司徒昭嘴角帶著嘲弄的笑意看向喬思聰與喬思賢兄弟,「你們兩個……」
「五百兩我給,我給。不過需要給我一點籌錢的時間。」喬思聰搶先答道。
為了能跟進城里吃香喝辣的一輩子,他豁出去了。他就不信真跟過去後,他在城里的日子會過不下去,爹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家人餓死。
司徒昭輕挑了下眉頭,問︰「需要多久的時間,一天夠不夠?」
「一天?」喬思聰有些為難道︰「這要賣田賣地的事,一天的時間怎麼夠呢?至少要五天——不,三天,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的時間我肯定就能把田地都賣出去。」
「老大,你想賣了祖傳的田地?」喬薊堂再也忍不住的出聲問道。果真是沒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這爹都要離開黃土村了,當兒子的當然要跟隨爹一塊離開。人都走光了,這田地賣留在這兒也沒有用啊。」喬思聰有些不敢直視爹逼人的目光,囁囁嚅嚅的回答道。
「老二,你呢?」喬薊堂將目光轉向小兒子。
「自然也要跟爹和大哥一塊走。」喬思賢毫不猶豫的答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大家都到城里過好日子了,他又不是傻子,才不會繼續留在這鄉下地方過地里刨食的苦日子。
喬薊堂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兩個兒子,對他們再也沒有任何的期待,「你們走吧,以後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爹?」
喬薊堂瞬間忍無可忍的拿起手邊幾桌上的杯子,狠狠地就朝他們倆砸了過去。
「滾,都給我滾!」竟然連祖宗留下來的田地都想賣,都敢賣,這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喬大夫,雨青說了,你可不能生氣,你若不想見到這些人,我把他們通通趕出去就行了。」司徒昭見他動氣,趕緊出聲勸告,「你閉上眼楮數五個數,我保證在你再度睜開眼楮時,這些討厭鬼全都會從你眼前消失。」
被喚做討厭鬼的喬家兄弟夫妻四人臉上頓時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們都做過被司徒昭扔飛的空中飛人,那感覺可怕得連作夢都會被嚇醒。
所以一听見司徒昭所說的話後,根本用不著等喬薊堂閉眼數數,一個個就立刻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喬薊堂見狀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半晌之後才頹然一嘆的說道︰「家門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