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八月底暑假結束後,緊接而來的便是開學日。
四育國小位在南投某個小鎮,新學期教師方面沒有異動,不過會計室原先的會計佐理員請了育嬰假,因此新來一位約聘的佐理員。
開學的第二天上午,會計室主任張雅真抽了個空,帶著新來的梁惟喬到各個辦公室做簡單的介紹。
「會計室新來的佐理員,她叫梁惟喬,很年輕,今年才二十六歲。」
「大家好,我是梁惟喬,以後請多多指教。」梁惟喬淡淡的說著。
她穿著淺藍色襯衫搭配灰色長褲,將烏黑的及肩長發綁成馬尾,精致的臉蛋沒有上妝,只涂了淡淡的唇膏,模樣清秀可人。
說完話之後,她微微垂下眼瞼,在大家看來,這位新來的會計佐理員個性很文靜。
拜訪完一圈,張雅真帶著梁惟喬回會計室,經過教務處時被教學組長喊住,兩人說著話,梁惟喬則靜靜的站立在一旁。
此時,走廊的另一端走來一名高個兒男老師,他的穿著跟其他男老師沒兩樣,白襯衫加上深藍色西裝褲,不過長得很高,至少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俊美的臉上戴著有些老派的黑框眼鏡,斯文俊秀,加上那筆挺的走姿,俊帥迷人,風度翩翩。
走近後,男老師也瞧見梁惟喬了,兩人視線對上,男老師露出了溫柔又帶點寵溺的微笑。
寵溺?梁惟喬眉心微蹙,她肯定自己看花了眼,大概是因為今早天氣太好,陽光太刺眼了。
上課鐘聲響起,教學組長說完話後走進教務處,張雅真也準備帶著梁惟喬回辦公室。
看到迎面走過來的男老師,她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在這種鎮上的小學里,年輕單身的男老師本來就不多,長得一表人才的更是少之又少,雖然她是兩個孩子的媽,有個在銀行任職的老公,但每次見到孫易凡,她就變成了小粉絲,可以欣賞美男大概是在這所小學任職的最大福利了。
「易凡老師,你現在要去上課嗎?」張雅真笑問著,心道︰今天的易凡老師還是一樣很帥,名副其實的男神老師。
「對。」孫易凡點頭。
「那我快點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會計室新來的佐理員……」
「張主任,你不用介紹了,我認識梁小姐。」看到張雅真愣了下,他儒雅一笑,解釋道︰「梁小姐上個星期搬進我住的那棟公寓,成為對門鄰居,昨天在學校遇見她,我才知道原來她是新同事。梁小姐,歡迎你的加入。」
「謝謝。」梁惟喬神情淡漠。
又與張雅真寒暄了幾句,孫易凡便走上二樓要去上課,而張雅真和梁惟喬也準備回會計室。
此時梁惟喬往樓梯的方向看了下,正好孫易凡也回頭,朝她眨了下眼楮,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梁惟喬臉上沒有任何反應,她跟在張雅真後面往前走。
回到辦公室,張雅真坐在位子上後,想起剛剛孫易凡說的事,語氣緊張的問︰「惟喬,剛剛易凡老師說你是他的對門鄰居,你不會真的就住在他家對門的套房吧?」
「對。」梁惟喬愣了一下才點頭。
張雅真驚訝不已,「惟喬,你怎麼會去租那間套房呢?你知道那間套房有問題嗎?那可是凶宅耶!」
「我知道,房東羅先生跟我說過房子的事,不過他說會算我便宜一點,我沒有什麼忌諱,就租下來了。」梁惟喬老實回答。
多年前,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向羅先生租下小套房,兩年前丈夫因為外遇想離婚,被妻子拿水果刀刺了一刀,命中要害,送醫不治。
後來陸續有人承租那間套房,發生不少靈異事件,因此房客總是入住沒有多久就搬走,那間套房自此成為小鎮上有名的凶宅。
「惟喬,我勸你有空還是去找其他地方住,不要為了省那一點錢,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張雅真替梁惟喬感到擔心,「不過羅地主也真是的,居然把凶宅租給你,大概看你是外地來的,年輕好欺負吧。」
那名房東是小鎮上的有錢人,擁有不少的房子和土地,因此被稱為羅地主。
「主任,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真的不在意那種事。」梁惟喬說著。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相信那種事。」對于梁惟喬的回答,張雅真毫不意外,但還是勸著,「總之你自己多注意點,要是有什麼怪事發生,記得要馬上搬家。」
「我知道了,謝謝主任。」梁惟喬點頭。
「說起羅地主,就讓人想到他家那個被寵壞的小霸王,都已經當兵退伍回來了,還整天無所事事,只會騎著引擎聲吵死人的機車到處玩,前陣子我還看到他和幾個很像流氓的人在一起,羅地主若再不好好管教兒子,那小霸王恐怕真的會走上歧路,到時候有得他後悔。」羅地主夫妻原本只有兩個女兒,快四十歲時才生了個兒子,能不寵嗎?只是一旦變成流氓,人生大概就毀了。
張雅真喝了口茶後,話峰一轉,「不過惟喬,真沒想到你會成為易凡老師的鄰居,雖然易凡老師有個兒子,但他可是我們小鎮上的黃金單身漢呢,長得高又相貌堂堂,個性溫和有禮,可說是各方面都很完美,只可惜他說他沒有結婚的打算。」
謙謙君子?梁惟喬想起剛剛孫易凡在樓梯上的眨眼和回眸一笑,有些無法認同。
「雖然如此,易凡老師還是很搶手,教學組長就曾經替她留美碩士的表妹保媒,不過被拒絕了。還有啊,之前我們學校有個教音樂的江老師,長得很漂亮又有氣質,非常喜歡易凡老師,雖然被拒絕,她還是默默等了兩年,但江老師都三十一歲了,哪能再等下去,最後只能死心去相親後嫁給別人,上學期調去台中市一所國小任教。」八卦話題一開啟,張雅真便滔滔不絕。
梁惟喬神情專注地听著張雅真所說,不是她對孫易凡感興趣,而是孫易凡就是她所要調查的家伙。
孫易凡收養了雙胞胎弟弟的兒子孫翔宥,今年八歲,小學二年級,也就是她這次任務里要保護的對象。至于孫易凡,三十二歲,是她要調查的對象,她在保護孫翔宥的同時,最好找出關于孫易凡不適合當監護人的證據,讓孫翔宥的生母可以順利奪回孩子的監護權。
長相和身材都不錯,職業是個老師,無不良嗜好,張主任說他是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男人,可是只因為要扶養弟弟的孩子,就決定不結婚?梁惟喬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
張雅真雖然還想再繼續說下去,不過因為有電話進來被打斷了。
梁惟喬不再多言,開始工作。
星期六的上午,一向早起的梁惟喬跟往常一樣,在做完兩百下的伏地挺身後開始打拳,這不只是鍛鏈體力,也是為了保持身體的靈活度。
沙發和茶幾全被她搬到客房去了,空無一物的客廳鋪上軟墊後成了練習場。
在發現自己連一個簡單的側空翻都做不好後,她有些泄氣的結束訓練走進浴室。
沖過澡,失落的心情緩和了許多,她走到窗邊,沉靜的看著天空。
孫易凡和弟弟孫易揚是雙胞胎,個性一靜一動,孫易揚年紀輕輕就成為賽車手,二十二歲那年認識了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富家千金範采霓,兩人很快陷入熱戀。
範采霓為了男友和家里鬧翻,離家和孫易揚同居,之後早產生下孫翔宥,不過在孩子剛滿周歲時,兩人分手了。
範采霓就是她的雇主,當年和孫易揚分手後,自動放棄兒子的監護權,二十八歲時嫁給年長兩歲的謝克威。
謝克威是鏵承電子謝董事長的次子,現為該公司的副總,夫妻倆在半年前離婚了。
離婚後回娘家的範采霓進入父親的公司工作,得知孫易揚早已過世,想要接回兒子,又怕前夫會傷害兒子,因此才會找上威狄國際服務公司。
孫易凡退伍後在北市一所國小任職,因為弟弟與女友分手,又沉浸于賽車事業,早產的孫翔宥便由他撫養照顧。
幼兒時期的孫翔宥身體不好,常常生病,最後孫易凡選擇帶他來到南投生活。
四年前孫易揚在美國拉斯維加斯的比賽中發生意外,身受重傷,孫易凡向學校請了長假,帶著孫翔宥前往美國照顧孫易揚,陪他做長期復健,他們在美國待了八個月才回台灣。
出意外後,孫易揚不再當賽車手,改為經營職業賽車隊。兩年前一次外出和朋友相聚時發生車禍過世,他早先立有遺囑,孫易凡成為兒子孫翔宥的監護人。
範采霓說她不想上法庭打官司,免得傷害孩子,因此曾私下派人找孫易凡談過這事,不過被斷然拒絕了。
謗據她這些天的觀察,孫易凡平日到學校教書,傍晚下課去安親班接孫翔宥回家,之後就幾乎不再外出。
資料上顯示他大學時曾經有個交往一年的女友,不過兩人在畢業前分手了,而那位前女友已在多年前結婚了。在那之後,十年來孫易凡似乎不再有任何的戀情,不只沒有女友,也沒有關系親密的女性友人。
若說為了撫養照顧孫翔宥不結婚就算了,連女友也不需要?她覺得應該是有其他原因。
想起張雅真前幾天還說孫易凡是玉樹臨風的完美男人,她不禁覺得有點好笑,因為她總覺得孫易凡不像外表那般斯文儒雅,反倒給人一種賊賊的感覺,她也不太會形容,只認為有必要再好好觀察孫易凡。
此時門鈴響起,打斷了梁惟喬的思緒,她看了下手表,九點五分,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按她家門鈴的,恐怕就只有對門那對父子了。
梁惟喬走上前去打開大門,她沒猜錯,果然是孫易凡和孫翔宥,這是她搬進這間套房十天以來,他們父子第五次來按她的門鈴。
「惟喬阿姨,早安。」孫翔宥一見到她就很有禮貌的笑著問候,他是個帥氣又可愛的孩子。
而站在孫翔宥身後的孫易凡,臉上跟他一樣堆著微笑。
「梁小姐,早,希望沒有打擾到你。昨天我收到大學好友寄來的一箱文旦,數量很多,因此拿了幾顆送給你。」孫易凡將裝了五顆文旦的袋子拿給梁惟喬。
梁惟喬看了眼孫易凡,才伸手接下文旦,「謝謝。」
來台灣之前,她已經知道孫易凡對門的套房因為是凶宅空了許久,而她將會租賃入住。她想著該怎麼接近孫易凡和孫翔宥,並和他們打好鄰居關系,讓她更方便保護孫翔宥,只是她並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以前雷恩就曾說過,初認識她時會覺得沉靜的她給人感覺有些淡漠疏離,雖然他後面補了句說她「面冷心軟」,但她的個性本來就不活潑,這是事實。
孫易凡和孫翔宥第一次來按她的門鈴,是在她搬進來的第二天,也就是上個星期六,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左右。
那時孫翔宥手上端著一盤壽司,孫易凡溫和笑著說是送給新鄰居的見面禮,態度謙和有禮,孫翔宥則笑著說他也有幫忙做壽司。
看著孫翔宥可愛的笑臉,她無法拒絕,只能收下了。
接下來按門鈴的理由每次都不一樣,像是里長嫁女兒,送給孫易凡兩盒喜餅,他將其中一盒喜餅送給她,她本來想說不用了,但又覺得開口拒絕有點麻煩,因此只能接下。
還有一次,孫易凡拿著一個自行車的置物籃來按門鈴,他說年初幫翔宥換了輛大一點的自行車,還裝上置物籃,結果有同學笑他說只有女生才會裝,翔宥回家後說不想要,因此拆下了。他看她天天騎自行車去學校,若裝上置物籃,她就可以把側背包放在籃子里了。
解釋完,他便走進電梯,下到一樓。
等她隔天早上要騎自行車去上班,看著已經裝好的置物籃,她想著昨天她好像沒有答應要裝籃子吧?不過裝了就裝了,反正可以放東西。
梁惟喬在接下文旦後,不只心生警戒,也有著很大的疑惑。
若是一次兩次還可以當成是敦親睦鄰,但連續五次來按門鈴,如此主動的示好親近,不會太怪異嗎?難道孫易凡知道她的身分?
但梁惟喬隨即否定這樣的可能性,若他知道她是來幫範采霓奪回兒子的監護權,應該會把她當成敵人,不可能送東西給她。
所以他的自來熟,他的送東西、幫她裝籃子,純粹只是敦親睦鄰?
梁惟喬看著面前的一大一小,問道︰「你們要出門?」他們倆的穿著與先前來敲門時不太一樣。
回答她的是孫翔宥,他一臉開心的說︰「對,我跟我老爸現在要去市場買大章魚,我老爸中午要做章魚煎餅。惟喬阿姨,我跟你說喔,我老爸做的章魚煎餅世界第一好吃!」
「是嗎?」孫翔宥要外出,梁惟喬考慮著是不是要一起去,可以趁機觀察他們的互動。
「惟喬阿姨,你有吃過章魚煎餅嗎?」
「沒有。」梁惟喬也沒有听過這道料理。
「是嗎?那惟喬阿姨,你中午要不要來我們家一起吃午餐?我會叫我老爸多做一些章魚煎餅。老爸,我可以邀請惟喬阿姨來我們家吃午餐嗎?」孫翔宥側頭問著孫易凡,一心想讓梁惟喬也吃到很好吃的章魚煎餅。
「當然可以,我很歡迎惟喬阿姨來我們家吃午餐,我會做很多章魚煎餅。」孫易凡笑著模模兒子的頭。
「太好了,謝謝老爸。」孫翔宥小臉上滿是粲笑,「到時候我來擠上美乃滋。」
「好,那美乃滋的部分就交給你負責了。」
「沒問題。」
梁惟喬這個被邀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回答要不要去做客,但眼前這對父子已經替她做好決定了,她不禁想起他們第一次來按她家門鈴,情況就跟現在差不多,他們父子一搭一唱的說完,最後她只能收下壽司。
孫翔宥年紀小,心思單純,應該只是純粹想讓她也嘗嘗孫易凡做的章魚煎餅有多好吃,才會邀請她去他們家做客。剛剛看到他說起章魚煎餅,眼楮都發亮了,加上那麼可愛的笑容,還真的讓人無法拒絕。
孫翔宥心思單純,那麼孫易凡呢?
謗據她的觀察,他在學校的行為舉止的確溫和有禮,跟男老師們講話會笑個幾聲,但面對女老師,不管已婚或未婚,和她們說話,他都有意無意的和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雙唇微彎的角度一模一樣,笑容看似溫和,但其實很敷衍,她看得出來他並不想與那些女教職員們太過親近。
這樣一個在學校與所有女性刻意保持距離的他,卻主動來按她家門鈴五次?梁惟喬此刻內心對孫易凡的警戒又提升了不少。
孫易凡看著梁惟喬,臉上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梁小姐,我想你應該還沒有去過這里的市場吧?鎮上市場的規模雖然不是很大,但市場里賣的蔬果跟海鮮都很新鮮,也有賣各種小吃,你若不忙的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市場變逛呢?」
「好。」梁惟喬幾乎沒有猶豫就點頭了。
本來她就想跟著孫翔宥一起出門,現在她倒想知道孫易凡對她如此的友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