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年,再一年。她足足挨過了三個沒有邵雲開的年頭。
她還是沒有談戀愛、沒有忘掉前男友、工作也依然不上不下,
女人混到像她這樣,據說挺失敗的,轉眼坐三望四,要說生孩子也不大生得出來,沒什麼挑人的本錢了。
男人到這年紀,大多是二婚,想找個伴的,沒心情跟你風花雪月,而年紀比她小、還有心思風花雪月的,也不會選擇她這樣的對象。
想想,也真的挺尷尬的,活到快四十歲了,依然一事無成,愛情,沒有;婚煙,沒有;孩子,沒有;工作成就,也沒有,吃不飽,餓不死而已。
差不多了,別挑了。
身邊的同事、朋友,總這樣勸說,能有個依靠最重要,其他的,別想了。
可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接受一個根本沒有感覺的人,與他共組家庭,就為了「安定」兩個字。
她問兄嫂,會覺得困擾嗎?家里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兄嫂要她別想太多,順著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皓皓也說︰「沒關系,姑姑,以後我養你。」
既然家人都不在乎,那她還在乎什麼?
也或許潛意識里,她還在等,等一道渺小的希望,等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等他們之間的「六度分隔理論」。
盡避,微乎其微。
說不定,他現在身邊已經有別人了,也說不定,他已經結婚、有兒有女……但是沒真正確認,她總是無法死心。
每年蓁蓁生日,她都會親自挑選禮物,看著小女孩眉眼間的容韻,愈來愈像他。
這行為,被他哥評為︰「腦袋被門夾了。」俗稱腦殘。
「那是雲開的女兒耶。」她關心一下有什麼不對?
「所以?」前男友嘛,然後咧?
對,那叫前男友。
男人都與她無關了,男人的女兒,又與她何干?
大概因為,在她心里,從來都沒有過去。
這關系,來應該要很尷尬才對,畢竟這兩個女人的連結,是「前夫」、「前男友」,不過她與呂若嬙,沒那種矛盾情結,對方婚後也為丈夫生了第二胎,日子過得挺好。
而對小女孩來說,她就是一個有點熟又不太熟、爸爸的朋友、每年都會送她生日禮物的阿姨。
從小女孩口中,不經意得知,爸爸會排假回來看她,每年往返的次數不算少。
可是每次回家,她刻意繞路走那條巷子,房子里的燈不曾亮過,它整整空置了三年,他沒有回來,至少她一次都沒有遇到。
他會回來看女兒,卻沒想過要回來看看她,他好像,真的把她從生命中完完全全抹除了。
直到有一天,經過時看見鐵門口開啟,那一剎那,心跳得飛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里頭觀望︰「雲——」
「小姐,你要看房子嗎?」
她愣愣地,聲音卡在喉間,看著由屋內走出來的陌生人。「你是?」
「你好,我是房仲,屋主委托我處理這間房子的售屋事宜。」
是嗎?他要賣掉房子……
這是他與她,感情上的最後一點牽絆,他也要舍了。
房仲見她恍然失神,一臉的困惑,她牽起唇角,笑了笑。「我沒有要買房子,屋主是我的朋友,我以為他回來了。」
「那你可以試著月底再聯系他,他好像月底會從美國回來,處理一些瑣事。」
「好,謝謝你。」
在那之後,有時經過,會看到中介向客戶帶看房子,站在外頭,不免听個幾句,像是這房子風水有多好,屋主才剛買不到一年,就接到美國的聘約,年收上億呢!
那是人家原本就有才情,跟風水什麼關系?我天天在這混也不見有多長進,他要是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好風好水養出來的秀拔人才再來說嘴。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還說,屋主買了本來是要自住,裝潢都是用最好的,只是後來長年都住在美國。這房子買了可以省裝修費,皮箱直接搬進來。
嗯,這倒是真的。想到他們當初有多用心在布置這個家,不免心酸,這些都要變成別人的,以後就連站在屋外懷想,都不行了。
怕自己失態,她不敢再听下去,趕緊快步離開。
下了公交車,冒雨跑進巷內,沿著騎樓行走避雨。
她又忘記帶傘了。
最近,老是下雨,這樣的天氣,好像他當初離開的時候。
走著走著,見前方鐵門開啟。
又帶客戶來看房子了?這房仲真積極,看來雲開賣意甚堅。
她苦笑想著,邁開的步伐,被前方那退出屋外的身影定住。
「雲開——」
男人身形頓住,緩緩回眸,目光與她對視。
「嗨,好久不見。」
她想象過很多再見面時,該跟對方說些什麼,就是沒有想過,會迎來淡淡的一聲「好久不見」,像個單純的老朋友,如此時過境遷,心無堊礙,
「你回來了……」她怔怔地望住他。
「嗯,回來看看,做最後的巡禮。」確認她一切都好,然後徹底向過去告別。
上下打量她幾眼。「又忘了帶傘?衣服都淋濕了。」
沒等她應聲,他進屋去,拿了傘出來。「走吧,送你回去。」
她遲疑了,才慢慢移步,走入他撐起的傘下。
「你還住在這?」
「嗯。」她低下頭,看似專心在閃避水坑,也剛好可以隱藏紅紅的眼眶。
「我以為……」以為他們分手後,她會搬去和家人一起住,當初本來就是因為他,才走不得的。
「我哥有叫我搬過去,我不要。」二嫂也說,房間都替她留著,可她不敢走,怕他回來找不到她。
她也知道這樣很傻氣,有心要找,哪會找不到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哥住哪,可她還是想在這里等他回來。
「為什麼不要?」
她笑了笑,淡淡帶過。「我哥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難不成真要賴他一輩子啊?」
他腳步停滯了下,又再度邁開流暢的步履。「到了。」
在她家門前停住,她移到檐下。「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下次吧,有機會的話。」
態度也並沒有很敷衍或不誠懇,但她奇異地听出來,這是在虛應她,不會有下次了。
雲開從不敷衍她,,就連不喝咖啡都會照實說,但是這次,他真的在敷衍。
三年,能改變這麼多嗎?
「雲開,」她深深望住他。「我有變很多嗎?」
正欲離去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沒有,你沒變。」雙頰削瘦了些,不若他離開前那般豐潤,其余的,幾乎沒什麼變,連頭發的長度、發間的香味都一樣。
胸腔一窒,他移開目光,自制地邁開步伐,讓自己遠離。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轉角,喃喃道︰「我沒有變,可是你變了……」
他依然是那個溫柔又體貼的邵雲開,替女孩子撐傘,會護好對方,自身卻濕了半邊身子;可同時,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熱烈而多情的邵雲開。
他在疏離她。
態度淡淡的,並不冷漠,卻讓她感覺雖然與他對話,像隔著一條長街,難以觸及。
與她共傘,連肩膀都沒踫觸到她半分。
用著最快但不失禮的速度,遠離她。
如果我沒有變,為什麼會讓你如此生疏?
她連頭發的長度都沒有變,是他最喜歡的長度。
她不喜歡留長發,嫌麻煩,但是他喜歡,那是她無意間發現的,這樣的長度,可以在與他歡愛時,劃出最美的弧度、可以流溢在他指掌間、可以在他懷中散逸無限風情。
他說,那叫纏綿。
她永遠記得,他指間纏著她的發,輕輕說著這句話時的語氣。
她閉了下眼,阻擋眸眶的熱浪。她甚至注意到——
他沒有說再見。
他,不想再見到她。
不用花時間談戀愛的人,最有空。
堡作之余,也用不著陪伴某個人,她便將多余的時間,用在參與公益活動上。不談戀愛,也能讓生活過得充實。
不過,旁人並不這麼想。
「小舞啊,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幫你介紹。」
「喬姊一」她無奈,簡直想嘆氣了。
喬姊是基金會的負責人,嫁了個顧家戀家的好老公,生了一雙兒女,愛情事業兩豐收,以女人來講,也是人生勝利組了。
是而,便覺得女人還是要結婚生子,人生才算得上圓滿。
每次見面,總少不了耳提面命,完美扮演喬太守角色,很愛點鴛鴦譜。
不過也不曉得是命坐喜星抑或天生就是塊媒人料,由她牽線的姻緣,倒還十有八九都是成的。
她知道對方是好意,推托了幾回,都推到有點不好意思了,看看別人,再看看自己,好像就她最不上道。
「那個怎麼樣?」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鄭先生是這次活動的贊助商,開個小鮑司,身家還不錯,養得起你,個性也很好,年輕時因為忙于拼事業,沒空陪老婆,導致婚姻失敗。不過現在倒是很有心想經營家庭生活,你要不要試試看?」
「喬姊,我不覺得我跟鄭先生會來電耶。」
「怎麼會不來電?他剛剛還向我們打听你,看起來有意思得很,就看你這邊怎麼樣?」
「……他不是我的菜。」雖然不上道,她還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