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迷藥娘 第二章 從現在開始,我就要叫你三七(1)

夜里,少年發起了高燒。

藺巧龍看著意識模糊的少年嘆氣。

小蝶急得很。「小姐,怎麼辦?要請大夫來嗎?可是咱們沒銀子了。」

藺巧龍惋惜地嘆著氣。「是沒銀子,但有比銀子更好的東西。」

她讓小蝶取來白天挖到的三七,洗淨了切片跟一小塊咸肉一塊兒煎湯,沒一會兒便藥香肉香四溢。

藺巧龍親自看顧爐火,對鍋里的三七依依不舍。「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貢獻出去了。」

小蝶安慰道︰「小姐別難過了,咱們明天再上山去找。」

藺巧龍有些哀怨地說道︰「三七成長要三年,可遇不可求。」

藥煎好了之後,小蝶吹涼了喂那少年喝下,藺巧龍又洗淨搗爛了部分大薊草給少年換藥,又找了幾條布將他傷口都包紮了,過半個時辰再給他把脈,果然已經退燒,且還睡得十分安穩。

主僕兩人忙了大半天,這時也累了,和衣倒床便睡。雖然屋子破爛,可小蝶卻十分講究分際,堅持要睡在藺巧龍房外的小間里,而那少年也沒別的房間給他睡了,就鋪了條被子,讓他睡在穿堂里。

第二日,主僕兩人忙著處理川芎和蒼術,至于大薊草便不賣了,留給少年敷藥。

川芎和蒼術處理的方式大同小異,都是除去雜質,分開大小,略泡,洗淨,潤透,切薄片,乾燥,兩人忙得昏天暗地。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人影一拐一拐地出現在灶房口。

听到少年的聲音,兩人頭也不抬,藺巧龍低頭切著川芎說道︰「桌子上有飯菜和湯藥,你吃了飯把湯藥喝了。」

「我問你們在做什麼?」少年的脾氣有些暴躁。

藺巧龍抬眸。「你要幫忙嗎?不幫忙問那麼多做什麼,有空還是好好想想你是誰吧,我們很窮,沒法兒養你太久。」

少年沒好氣地道︰「我也沒想著要你們養!」

藺巧龍不留情面的問道︰「難道你有法子生銀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還說大話!」

少年的表情無比糾結,冷著臉,轉身就走。

小蝶膽戰心驚地小聲道︰「小姐,說話別這麼沖。」

藺巧龍故意大聲地說︰「怕啥?寄人籬下就該低聲下氣,還耍什麼少爺脾氣,咱們又沒欠他,不需要看他臉色。」

小蝶想了想,很容易便接受了藺巧龍的思維,點頭附和道︰「那倒也是。」

因為主子在藺家不受重視,連帶著她這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早習慣了唯唯諾諾,沒想過自己能夠理直氣壯。

晚膳後,藺巧龍搗爛了大薊草給少年換藥,她故意粗手粗腳的,使勁往傷口上抹草藥。

少年咬著牙瞪她。「你輕點!」

「已經很輕了,不然你自己換?」藺巧龍頭也不抬,繼續使勁涂藥。「你吃我的、住我的,要對我心存感激,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把你從山上救下來的,我大可以放著你不管,你要知道這一點,懂嗎?」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這是做人的道理……

那老人家的聲音又跑出來了,究竟是誰在跟她說話?

「不就是幾頓飯。」少年臉色沉下來。「你這丫頭,不要再羅哩巴唆的行嗎?听了心煩。」

他又沒說不還恩情,只是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要如何還?偏生這黑炭似的小丫頭沒事就在他跟前碎碎念,說他又用了她多少藥材,吃了她多少糧食等等,讓他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之感,曾幾何時他需要看人臉色了……

他總感覺到自己過去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只是具體如何想不起來,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想起來的,到時就不用看這小丫頭的臉色了。

「臭小子!」藺巧龍掄起小拳頭。「本姑娘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對救命恩人說話尊重點行嗎?听了真想扁你一頓。」

少年瞪視著她。「你說什麼?扁、扁我?你一個姑娘家,說話不能斯文些嗎?」

「斯文能當飯吃嗎?」藺巧龍啐了一口。「要知道,多你一個便多一張口吃飯,我們要把珍貴的糧食分給你,那是多偉大的情操,你要懂得感恩,明白嗎?臭小子。」

少年惱道︰「不準你叫我臭小子!」

「你香嗎你?」藺巧龍拿手在鼻前搧了幾下,吐了吐粉舌。「臭死了,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不叫你臭小子叫什麼?叫香小子嗎?」

看著藺巧龍那驀然伸出來的粉色小舌,他的心口突地一跳,臉色通紅,突然應答不上。

這小丫頭黑不溜丟的,一雙手還乾巴巴的,他怎麼就心跳耳熱了?一定是這破地方待久了,他不正常了。

「我知道了。」藺巧龍沒發覺他的異樣,逕自粲笑了起來。「不叫你臭小子也行,從現在開始,你叫三七。」

少年的臉綠了。「三七?這什麼怪名字。」

藺巧龍理所當然地道︰「因為你吃了我寶貴的三七,所以我要叫你三七。」

少年板著臉。「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我就要叫你三七。」藺巧龍扮了個鬼臉,故意喊了聲,「三七——」還拉長了尾音,存心氣人。

不管少年接受與否,由這日開始,藺巧龍主僕便喊他三七,而他也從相應不理到听到了三七自然有反應,被動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幾日之後,三七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倒是從小蝶那里知道了她們主僕會在這里克難生活的原因。

知道了之後,他義憤填膺了許久,直罵藺家人沒良心,欺負兩個沒謀生能力的小泵娘。

小蝶听了,心里很是欣慰,私下對藺巧龍進言,「小姐,奴婢看三七人還挺不錯的,他可為小姐打抱不平了。」

藺巧龍只哦了一聲。「打抱不平又怎麼樣?能當飯吃嗎?能生出銀子來嗎?不過是無用的情緒。」

「小姐……」小蝶對她這番現實的言論很是無言。

她覺得小姐變了很多,過去她們日子再怎麼清苦,小姐從未說過銀子兩字,可現在不同了,小姐開口閉口都是銀子,跟個財迷似的,讓她很不適應。

三七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簡潔地說道︰「我餓了。」

「這麼快天黑啦?」小蝶很有奴性的跳了起來。「我馬上去做飯!」

藺巧龍一邊收拾著藥材,白了三七一眼。「你這個吃貨,除了吃,啥都不會。」

五天後就是市集了,她得抓緊時間,川芎和蒼術得完全曬乾處理好才行,若是能將手邊的藥材都賣出去,便可以買其他藥材來解她身上的毒,也才能再買糧食和日用品。

「你——」三七蹙眉,他很想反駁自己不是吃貨,飯點到了肚子會餓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怎麼這樣就是吃貨了?

而且,他也不是什麼都不會,他會的可多了,只是他現在想不起來罷了,等日後他想起來了,要她知道他的厲害……

五日後,是林縣一個月一次的市集,也不是說市集才能賣藥材,而是市集這一日,山柳村才會有牛車到縣城里,都是山柳村里要去縣城做點小本生意的人家,比如賣自個家做的繡品或是打到的獵物和捕到的漁獲,小蝶已經和村頭的範大娘家說好了,讓她們主僕倆順道搭牛車去縣城。

大清早,小蝶煮了紅薯粥,三人簡單吃飽之後,小蝶照例備好了玉米餅和水囊,藺巧龍已將處理好的藥材用一大塊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三七忽然出聲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藺巧龍看著他很是嫌棄。「你傷還沒全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跟去沒用處。」

為了給他換藥,她和小蝶在百忙之中又去山上摘了許多大薊草,她們這麼累,他還不安分,當她們去縣城里玩嗎?

「沒全好也好了大半,你天天給我換藥,不是最清楚嗎?」三七斜睨著她。「還是,你不相信你自己的醫術?」

藺巧龍啐了一口。「你才不相信你自己是個男人。」

三七臉又綠了。「你就不能好好比喻嗎?」

藺巧龍不想多費舌唇,簡短地道︰「總之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們回來,要是閑得慌,就把屋里屋外掃一掃,落葉挺多的。」

三七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出去走走,說不定能想起什麼,你不是很想我快點想起來,別在你這里白吃白喝嗎?」

小蝶眼楮一亮。「是啊,小姐,出去看看,也許看到熟悉的景物就想起來了,東村那個毛大摔進田里忘了事情,過了幾個月,在同個地方又摔了一次便什麼都想起來了,三七也可能這樣。」

兩票對一票,藺巧龍只得妥協。「好吧,讓你跟去,不過你可別想買什麼,我們可沒半文錢。」

三七很是鄙視地撇了撇唇。「跟你說我不是跟去玩的,是去找回記憶的。」

藺巧龍咬牙。「那虛無飄渺的記憶,最好是找得到!」

小蝶又重新打包,裝了三人份的玉米餅和水,看看時辰快到了,連忙到村頭範大娘家去集合,到時已經有許多村民駕著牛車來了,大伙兒一塊上路有伴,也好有個照應。

藺巧龍後來才知道,小蝶和村民關系挺不錯的,畢竟在這兒住了七年,初時大家見她們只有兩個年幼的小泵娘,因此對她們格外關照,村長也會時不時到她們屋前巡視,看看她們有沒有事。

至于她呢,小蝶說,從前她傻了很久又不會說話,不愛出門,跟村民之間幾乎沒有互動,可如今小蝶已經廣為宣傳說她的病好了,如今不傻也會說話了,村民們都為她們高興。

「小蝶啊,這小伙子就是你們在山里救回來的那個小子啊?」牛車上的古大娘看著三七問道。

小蝶淺淺一笑。「是啊,大娘。」

迸大娘點了點頭。「長得挺周正的。」

三七打從被藺巧龍主僕救了就一直被打壓,如今總算有點揚眉吐氣之感,他對古大娘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大娘眼光挺高。」

藺巧龍翻了個白眼。「幸好我早上吃得不多,不然這會兒要吐了。」

三七揚了揚眉道︰「不要嫉妒我長得好,你好好補補,假以時日也能像我這般顯眼。」

在他看來,藺巧龍長得不難看,巴掌大的瓜子臉,秀氣的眉,一雙眼楮很是靈動,小鼻子挺俏的,菱唇也頗為水女敕,就是膚色太黑了,尤其是雙手還乾巴巴的像個八十老婦的手,若是能白些,肯定是個水靈標致的姑娘。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逗笑我了。」藺巧龍對三七嗤之以鼻的說道︰「一分錢都不會掙,長得好看有何用處?還不如賣豬肉的。」

三七確實長得不錯,劍眉星目的,身量頗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三七又被戳到痛腳了,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我會給你很多銀子!」

藺巧龍翹了翹嘴角。「好,我等,有銀子當然要等,不等的是傻瓜,言而無信的是麻瓜!」

牛車上的眾人都奇了。「什麼是麻瓜?」

藺巧龍一愣,她怎麼會說出麻瓜這個詞?

麻瓜就是沒有魔法能力的一般人,意指普通人。

有人這麼跟她說過。

不過,並沒有人追究麻瓜的由來,古大娘逕自摀著嘴笑。「敢情你們是對歡喜冤家來著,看起來是頗為般配。」

三七和藺巧龍倒是異口同聲了,「誰要跟他(她)般配!」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路說說笑笑,半個時辰便進了縣城,約好了回村的時間,各自解散。

藺巧龍不跟眾人往市場去,問了路人,便興沖沖的找到了藥鋪林立的西大街上,除了藥鋪醫館,還有許多酒樓飯館,儼然是城里最熱鬧的一條街。

三七知道她們此行便是來賣那搗鼓了好幾日的藥材,因此也沒什麼異議,跟著她們走。

藺巧龍在一間名為「保安堂」的醫館停了下來,她不假思索的走進去,小蝶和三七跟上。

「小扮,請問你們這兒收不收藥材?」

藺巧龍笑容可掬地道明來意,櫃台後的伙計隨即喊了管事出來,管事看了布包里的藥材之後,開了一兩銀子的價錢。

「一兩銀子啊!」小蝶很是興奮,她一直懷疑這些黑漆漆木頭似的東西真能賣錢嗎?如今居然值一兩銀子,是她們一個月的月例銀子啊!

藺巧龍卻是蹙眉。「怎麼可能只值一兩銀子?」

小蝶拉了拉藺巧龍的衣角,小聲問道︰「小姐,您怎麼知道不是這個價?一兩銀子很多了,快賣了吧!不然管事反悔就不好了。」

藺巧龍不為所動地道︰「我就是知道不只這個價錢。」

她並不曉得自己為何知道,但她很肯定她布包里的藥材絕對不只一兩銀子,不但不只,還遠遠高于一兩銀子。

「這位小泵娘說得對。」管事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我還有事要忙,若你們不賣,那就出去吧,別耽誤我做事。」

藺巧龍二話不說的收起布包。「咱們到別間醫館問問。」

「小姐……」一兩銀子啊,小蝶覺得很可惜,若是別家醫館不收怎麼辦?

「等等——」管事驀地又叫住了他們,還變出一張笑臉來。「這樣,再加個一兩,一共二兩銀子,多的可沒了,事實上我們醫館有固定的采藥師傅,我是看在你們把藥材處理得不錯,這才勉為其難收的。」

小蝶歡天喜地道︰「小姐,加一兩耶!」

藺巧龍仍是蹙眉。「還是太少。」

這是她和小蝶辛辛苦苦了十來日的成果,可不能讓人佔了便宜。

「走,咱們去城里最大的藥鋪!」

丫頭,要知道,越是大的藥鋪和醫館越不會欺人,為何?因為有信譽,不會為了點營頭小利砸了自己招牌。

她現在已經不去想是誰老在她耳邊說話了,反正有個聲音提點著也不錯,總有一日,她會想起來的。

「你這小泵娘怎麼性子這麼急?」那管事笑吟吟的走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好吧,今日我就發發慈悲,用三兩銀子收購你這些藥材,保管你去任何地方都沒有這個價了。」

三兩!小蝶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開心地都快哭了,可是藺巧龍卻把布包打了結,揣在懷里。

「不必了,我的藥材不賣你。」

她轉頭大步走了出去,小蝶一邊喊著小姐、小姐,一邊可惜的一步三回頭望向那出了三兩銀子的管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追著她家小姐。

三七則由頭至尾冷眼旁觀,一等小蝶追出去之後,他才冷冷睨視著那管事,表情極其乖張的哼了一聲。

「你好樣的,也有年紀了,佔個小泵娘便宜,你好意思嗎你?不怕生兒子沒?」

那管事登時漲紅了臉。「關你屁事!傍我滾!快滾!」

三七一雙墨玉似的眸子輕蔑地瞟著管事。「腳長在本少爺身上,本少爺要走,隨本少爺的高興,不許你支配本少爺的去向。」幾句話,他說得順口。

「我呸!」那管事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憑你這乞丐樣也配自稱少爺,真是晦氣,快給我滾!」

三七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物確實上不了台面,尤其是褲子滿是補釘,那是小蝶給補的,衣衫上還有不少洗不乾淨的血漬,因為也沒衣衫可以替換,只得將就著穿,看在外人眼里確實和乞丐沒什麼不同,而適才他也不知怎麼搞的,少爺兩字就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難道他以前是個少爺?

懊死,都快半個月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何時才能恢復記憶?

雖然他知道這事急不來,可靠兩個小泵娘吃飯,他心里怎麼也不舒坦,若他能恢復記憶,且真是個少爺,他要好好報答她們兩個,將她們接到府里住,讓她們不再受那可惡的藺家欺負,也不必再辛苦上山采藥、弄藥,他要讓她們一輩子吃穿不愁。

前提是,他得想起來自個兒是誰才行,否則所有的規劃都是空談,他就只是個靠小泵娘吃飯的家伙而已。

一看到他慢條斯理的走來,藺巧龍便連聲催促,「你在里面拖拉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出來?我已經打听好了,城里最大的醫館叫榮安堂,距離這里並不遠,咱們快去。」

三個人很快找到了榮安堂,不愧為縣城最大的醫館,金漆招牌格外招眼,坐堂大夫就有六名,問診的病人川流不息,藥童各忙各的,櫃台後有個身著錦緞的中年男人在負責配藥,旁人喊他馮掌櫃,另有四個藥生圍著百子櫃轉,時常互相踫撞,古舊的長木椅坐著一排候診的病人。

藺巧龍對那馮掌櫃道明來意,馮掌櫃走出來看了看她布包里的藥材,點了點頭。「是川芎和蒼術。」

他又細細看了一番之後,開價五兩銀子。

藺巧龍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她,就是這個價了。

她甜甜一笑。「成!」

馮掌櫃對她的藥材很感興趣。「這些藥材是你自個兒弄的嗎?」

藺巧龍自豪的重重一個點頭。「是我自個兒上山采的,也是自個兒處理的。」

「挺好。」馮掌櫃點了點頭。「以後有藥材也拿來,我會給你一個好價錢。」

藺巧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掌櫃!」

有銷售的管道了,今後她只要勤勞點上山挖寶,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馮掌櫃走進櫃台數了五兩銀子給她,藺巧藺拿出事先寫好的配方。「勞煩您,我要抓帖藥,要十日份。」

馮掌櫃看著單子,有些詫異。「這是解毒的藥方吧?是解什麼毒這麼復雜?」

藺巧龍笑了笑,並沒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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