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何人?」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在暗夜中傳來,如古井投石一般,回蕩在屋內。
必雲希心中叫娘,差點沒被這人給嚇死,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不睡覺跑到義莊來?若不是見他有影子,她還真以為遇到鬼了。
她皺眉打量對方,這人一身銀白衣袍,臉上戴著一張銀白色的面具,與她的一身黑衣、蒙面相映成趣,若有第三人在場,說不定當他們是黑白無常呢。
她竟然直到對方進屋才覺到,可見六識能力也變弱了。
必雲希伸手將草席蓋上,反正東西已經到手,今夜目的已達到,走為上策。
「想走?」
褚恆之冷喝一聲,人未到,劍氣已先行攻至。
必雲希匆忙躲開,肩上一疼,劍氣劃破了衣裳,留下一道血痕。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對方劍尖已至,情急之下,她只得匆忙拔刀接招。
兩人在義莊內刀劍相擊,打了起來。
這情況實在不利于她,武功只剩七成,內力又不足,而她還在努力適應這具身子,這就好似穿了雙不合腳的鞋,耍起刀式來,不是距離短一寸沒砍中,就是速度慢了點。
心中叫苦,腦中記得武功招式有什麼用,打出去只是依樣描圖,招式對了,但不夠力啊!
虎口一麻,手中的刀被震落,冰冷的劍鋒已經抵上她的脖子。
「報上名來,否則劍下無情。」他冷冷警告。
「大俠饒命,小的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賣蛋為生,刀下留情呀!」她啞著嗓子道。
「三更半夜為何來義莊?」
「大俠,義莊里放的都是死人,我總不可能來偷銀子吧?」
恆之眯眼盯著對方,銳利的視線瞥向一邊,手執玉扇,伸向那具尸體,想要挑起草席,關雲希見狀,雙手趕忙壓住草席。
「不準看!」
她適才匆忙,還來不及把披風蓋好呢!
恆之見她如此緊張,更認定有問題。適才她翻動的便是這具尸體,而他若想看,誰也阻擋不了。
扇子一揮,勁風橫掃,區區一張草席哪禁得起他的內力摧殘,立即化為碎片,露出了下面的女尸。
恆之一怔,料不到草席下是一具春光外泄的女體。他認得她,巫江寨的女大當家。
「非禮啊——」
女人的尖叫聲把褚恆之嚇了一跳,劍身一抖,難得失了準頭。
必雲希趁此機會,火速拿過一旁的草席,將尸體一卷,抱起來就跑,竟是想劫尸而去。
恆之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彈指打出,正中對方腿上的麻筋,對方應聲而倒,手上抱的女尸也掉落在地,滾了一圈,再度春光外泄。
他來到她面前,居高下地用劍指著她。
「你是何人?為何夜入義莊劫尸?」
必雲希這下火了,說就說,誰怕誰啊!
她從地上跳起來,無視他的劍尖,把臉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真面目。
褚恆之驚訝,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火光照出那張精致分明的臉蛋,竟然是她!
他大感意外,一時愣怔,卻也因此讓關雲希有機可乘,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將他的面具摘掉。
當見到對方的真面目時,她一臉愕然地盯著對方。
面具後,一張俊美的面孔映入眼簾,可吸引她目光的,不是他的劍眉星眼,也不是他的高挺鼻梁,亦不是他迷人的薄唇,而是臉上正中央的一塊大烏青。
她瞬間恍然大悟,一臉嚴肅地對他道︰「被毀容不是你的錯,在下冒犯了,面具還給你。」原來是遮丑用的。
褚恆之銳利的目光都想殺人了。「這全拜送姑娘所賜。」
她訝異。「你認得我?」
「你說呢?」很危險的語氣。
她沉吟地打量他,「我也覺得閣下有些眼熟。」
恆之冷笑。「關雲希,你倒是挺會裝蒜,我褚恆之倒是看走眼了。」
恆之?她再度感到驚訝,難怪她覺得眼熟,原來這塊烏青是她重生後的第一個杰作。
「原來是公子啊!哼,半夜不睡覺,跑來湊什麼熱鬧?」
從錦昋那兒,她已經知道自己清醒後所做的事,也知道真正的關雲希被尚書府退婚投湖之事。
對于這男人,她是沒什麼陰影或心理負擔的,況且她就不信,他敢殺了她?
褚恆之沉著臉,沒想到與自己交手的會是關雲希,更驚訝她會武功,他可是從未听說關家姑娘習過武,更遑論半夜擅闖義莊。
不待恆之開口,關雲希已經先聲奪人地警告。
「閉上眼,不準看!」
她用發麻的腿一拐一拐地走著,趕緊去給自己收尸。真倒霉,死了沒貞操就算了,還摔這一跤。
恆之收劍回鞘,眉頭緊皺,對這個女人感到有些棘手,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處置她,對她的出現,更是疑心重重。
雖然兩人指月復為婚,但褚恆之長年在外,甚少回京,因此對于關雲希這個未婚妻很陌生,只知道她就跟其他閨閣千金一樣,自幼養在深閨里,對她的所知也就這麼多,卻從沒听說過她會武。
不過自從那日被她無故打了一拳後,他倒是記上她了。
必雲希幫自己收尸,抬回木板上放好,回頭見恆之還在冷冷盯著她,而她也不客氣地瞪回去。
「真沒想到,半夜闖入義莊的賊竟然是關家小姐,更令人意外的是,關姑娘竟是個練家子。」
「真沒想到,半夜闖入義莊的色鬼竟然是家公子,更令人意外的是,褚公子竟連女尸也想輕薄。」
恆之變了臉色,語氣危險。「胡說什麼?」
「見鬼說鬼話呢!你看了人家女子的就算了,居然還想動手模。」
「胡扯!」
「既是胡扯,你就別看也別模啊!」那可是她的,她簡直虧大了。
「你別想故意轉移話題,我問你,你來這里做什麼?」
「我好奇來看不行嗎?你又是來這兒做什麼,想奸尸啊?」
褚恆之臉色轉為陰沉。「你說話小心點。」
「你才給我小心點,你再敢踫她,我就斬斷你的手!」
褚恆之皺眉,感受到她是真的很火大。
這義莊里放的是前幾日剿滅的山寨盜匪,他是來查案子的,而她,又是為了什麼?想到她如此在意那具尸體,不禁起疑。
「你和那女人是什麼關系?」
「關你什麼事?」
「這里放的都是山寨土匪的尸身,你三更半夜來,打昏義莊的守衛人,鬼鬼祟祟地跑來翻動尸體,讓人不得不懷疑,你和這些人有關系,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到時候關大人會被人懷疑,與這些盜匪有勾結。」
原以為這麼說,會見到她緊張,哪知道她卻不慌不忙,用著輕慢的語氣說道︰「關家與盜匪勾結,這消息實在不足為奇,若是褚家與盜匪勾結,那才是大消息呢。」
話說到這里,果然見到褚恆之眸中隱有殺氣,她卻笑得更加狡詐。
「令父尚書大人在朝中政敵不少吧?若是被政敵抓住這個把柄,尚書大人可就傷腦筋了。」
「看來,關姑娘深藏不露,褚某倒是小看你了。」
面對他散發出的威怒,關雲希絲毫不怕。她長年刀雨來、刀雨去的,哪會被這區區的威嚇給震住?
就算被褚恆之發現今晚的行動又如何?他懷疑她又如何?這些都是多余的擔心。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氣氛如一條緊繃的弦,僵持不下。他神情驀地變色,不由分說,迅捷手一探,將她制住,捂住唇,閃身藏于暗處。
必雲希沒掙扎,不用言語,她已知有異。恆之必是察覺到屋外的風吹草動,雖然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但她可以從他的行動中探知一二。
褚恆之的確是察覺有人來了,原以為她會掙扎,必要時,不排除打暈她,卻沒想到她會如此乖乖地合作。
她不滿地用手指點了點捂在嘴上的手背,示意他放下。他瞧了她一眼,無聲放下,但另一手仍壓制著她。
她將黑布蒙回臉上時,他也將面具戴上,兩人一塊兒盯著門口,奇怪這時候除了他們,還有誰這麼閑,溜進義莊來看死人?
沒多久,屋門悄悄推開,一個黑影潛入,甭說,又是一身黑衣、黑褲,臉上還同樣蒙上黑布遮面。
必雲希感覺到褚恆之銳利射來的目光,甭解釋,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眼楮在說,那一身黑的家伙,跟她是一伙的。
她瞪眼抗議,誰說穿一樣黑的就是同伙?說不定那人也在同一家店鋪訂做衣裳呢。
就見那黑影鬼鬼崇祟的,竟是伸手掀開草席,一個個瞧著死人,又跟她進來干的事一模一樣。
恆之眯眼瞪她,彷佛在說,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她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反倒覺得奇怪。
她是為了找自己的石印,那黑衣人一個個翻著死人的草席,卻是在找什麼?
等等,他這樣一直翻下去,不就會翻到她嗎?而她身上可是一絲不掛……
恆之正凝神盯著那人,冷不防身邊的女人突然大喊。
「不準踫!」
這一聲驚得褚恆之握著劍把的手又是一抖,身邊的女人完全無視于他的警告,指著黑衣人大罵。
「你要是敢踫她,我就戳瞎你的眼!」
褚恆之唇角抖了下,無奈地抓住這個氣急敗壞的女人,老實說,他還真是看不懂她。
黑衣人在驚愕之後,竟是二話不說,抱起巫江寨女大當家的尸體就跑。
又一個來劫尸的。
恆之嘆了口氣,感到有些頭大,但腳下動作絲毫不慢,身如疾風,人已追了過去。
必雲希氣炸了,竟有人敢偷她的身體?就算是千瘡百孔的身體,那也是她的遺體呀!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後還不得安息?遂也跟在褚恆之身後,匆匆追去。
她心下低咒,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偷她的身體,非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月兌光了掛在青樓坊門坊上供人賞玩不可。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竟有人接應,閃身而出,擋住褚恆之的追勢,與他打了起來。
必雲希追來時,看到的便是褚恆之與另一名黑衣人激烈纏斗的情景,而另一名黑衣人正抱著她的身體往另一個方向逃去,她立即拔腿去追。
雖然她的輕功只有原來的七成,但是對方扛著她的身體,拖慢了腳步,她提氣縱身幾個跳躍,終于追上那人。
她一腳毫不留情地踢中對方的背,打亂了對方的氣,讓他從高空跌落。
必雲希叫糟,忘了自己的身體還在對方手上,這一摔下去,恐怕會摔個巴爛,死無全尸。
她正氣怒著,卻發現在落地前,那黑衣人竟然緊抱著她的身體不放手,並以自己的身子為墊背,摔在地上時,仍在拼死護住她。
必雲希安然落地,她怔怔地盯著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就見對方迅速爬起身,警戒地盯住她時,還不忘將她的身體當寶似地護著,好似怕她搶走。
由于兩人都蒙了面,所以彼此都見不到對方的長相,唯一的線索是眼楮。關雲希死死地盯住對方,試探性地喚出聲。
「阿柴?」
對方听到她的叫喚,也瞪大了眼,因為阿柴是他的小名,這世上會如此叫他的只有兩個人,便是大當家和二當家。
「你真是柴狼?」
會叫他柴狼的只有大當家,他見鬼地瞪著對方。
「你是誰?」
是老三的聲音,果然是他!必雲希樂壞了。
「哈!原來是你,怎麼不早說?」
必雲希大為驚喜,也同時恍然大悟,老三是來她收尸的,那她知道另一個黑衣人是誰了。
「只有你和二當家嗎?瘦猴和胖虎有來嗎?」
柴狼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已經很驚訝了,沒想到她還能叫出二哥和其他人的名字。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