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沈愛薇成長的地方。
趙晴打量眼前這座位于山間的豪宅,三層樓高的雙棟式建築,左右對稱,漆成乳白色的外牆很有西班牙風格,精雕細琢的裝飾盡顯貴氣。
偌大的庭園分隔成四個區塊,每區各有不同的主題,春、夏、秋、冬,演繹四季風華,代表夏天的那一區有一方蔚藍色的泳池,在月光下水波粼粼。
對趙晴來說,她和安書雅在市區的房子已經夠奢華了,但比起這棟豪宅,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沈愛薇不僅僅是千金小姐而已,她根本是城堡里的公主。
當初她怎能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扮演這樣的公主呢?
她們倆真的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雲與泥的分別。
臨進屋前,趙晴不禁遲疑了,自從開始這個角色互換的游戲後,這是第一次,她徹底地感到自慚形穢。
安書雅察覺她的踟躕,奇怪地瞥望她。「怎麼了?」
怎麼了?她無法回答,平素牙尖嘴利的口才此刻都不見了蹤影。
她微微苦笑,試著往前踏一步,不料鞋跟忽地扭了一下,差點趴倒。
安書雅見她步履踉蹌,急忙伸手扶她,解救了她當場出洋相的危機。
「你還好吧?」他低聲問。
「哈,我很好。」她窘得想笑,只好自嘲。「你說得對,我好像真的有點緊張。」
安書雅深深地望她。「你不用這麼怕你爸,你們之間再怎麼說還是有血緣關系,他不會對你怎樣的。」
靶謝他的安慰,不過……
「哎,你不懂。」她澀澀地輕嗤。
他再看她一眼,許是從她眼里看出了她藏不住的慌張與酸楚,他的眼神變溫柔了。
「挽我的臂膀。」他在她耳畔低語,牢牢地扣住了她藕臂,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護著。「別怕,抬起頭來,你可是沈愛薇。」
是啊,她是「沈愛薇」。
趙晴深呼吸,努力平復忐忑的情緒,她是沈愛薇,至少今天晚上,她是那個高傲自持的豪門淑女。
她揚起臉,對安書雅嫣然微笑,真高興有他伴在她身邊,他不曉得自己在無意之間給了她勇氣。
他們相偕進屋,就像任何一對同進同出的夫妻,屋內已來了好幾個貴客,見到他們都熱情地打招呼,穿著制服的服務生端著香檳及紅酒四處穿梭。
趙晴端著笑,與這些「親戚朋友」寒喧。沈愛薇曾經為她簡介過幾個重要人物,主要都是母親娘家那邊的親戚,有兩個阿姨、姨丈,三個表妹,一個在香港工作的表哥,尚未結婚。
案親這邊只有一個弟弟,已經去世了,嬸嬸改嫁後很少再跟沈家來往。
另外還有一些醫學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大多都是沈玉峰的老同學,年輕一輩的醫生只有安書雅以女婿的身分受邀參加這場慶生晚宴。
若是不確定對方的身分,趙晴會聰明地保持靜默,由安書雅首先跟對方交談,再從言談之中梳理線索,確認對方來頭後,才禮貌地搭上幾句話。
幸而這種社交場合,本來說的多是些言不及義的廢話,趙晴跟著裝客氣,很順利地蒙混過去。
只有在面對沈家父母時,那才是真正的難關。
「你來了啊。」沈夫人見到女兒,淡淡一笑。
趙晴咽口唾津,微怯地喚。「媽。」
她在想,自己該用什麼方式面對這位姿態優雅的中年美婦?沈愛薇跟母親關系很好嗎?會像一般女兒那樣對媽媽撒嬌嗎?
「呃,我帶來一幅畫,要送給……爸。」
「為什麼?」沈夫人皺皺眉。
「今天是爸的生日啊,所以我想,我該送他一份禮物。」
「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討好你爸了?」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沈夫人的表情很不屑,甚至帶點輕微的怒意?就好像她這個「女兒」不該這麼做。
趙晴啞然,一時無語。
「你爸爸在樓上書房,你去跟他打個招呼吧。」沈夫人揮揮手,也不管她錯愕,轉身便逕自和其他的客人談笑風生。
沈夫人不喜歡自己的女兒。
趙晴總算領悟這點,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胸臆五味雜陳。
「怎麼了?」安書雅走過來,遞給她一杯香檳。「剛跟你媽聊了什麼?」
「沒什麼。」她接過香檳,若有所思地盯著杯中金黃色的氣泡。「她好像並不想跟我多說話。」
「這不是想當然耳的事嗎?」安書雅冷笑。「你們母女關系本來就很冷淡。」
趙晴一凜,揚眸瞪他。
受傷似的眼神令他微微一震。「怎麼了?」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口氣。」她直率地指責。「你不該這樣嘲笑自己的老婆。」
要知道,沈愛薇憎恨父親,又遭母親冷落,她心里該有多難受?這男人卻絲毫不能體諒她的苦!
趙晴懊惱地賞他白眼,啜了口香檳,將酒杯塞回他手里。「我媽要我上樓跟我爸請安,我先上去了。」
語落,她傲然旋身,翩翩如蝶的姿影烙進安書雅眼里,成了最美麗的印記。
他怔忡地出神。
趙晴上了樓,卻沒往沈玉峰的書房走,而是穿過戶外的空中走廊,來到另一棟的二樓。
謗據沈愛薇畫的平面圖,她的閨房就在這層樓,在琴房隔壁。
趙晴悄悄穿過安靜的長廊,經過琴房,來到一扇緊閉的門扉前,她輕輕轉開門把。
門一開,室內一盞立燈便自動點亮,是那種橙黃色調的燈光,很溫暖。
趙晴在房內走動,察看每一處細節,這里的布置和市區那間房很類似,家具都是乳白色的,瓖著金邊,很典雅。
不同的是,空間更開闊了,落地窗外有一個弧形陽台,立著一頂白色傘篷,篷下有兩張休閑躺椅。
牆邊的五斗櫃上擺著幾個相框,都是沈愛薇從小到大的獨照,趙晴仔細尋找,很想看看有沒有那張和泰迪熊合拍的照片。
終于,她看到一張了,不是安書雅曾經形容的坐在鋼琴旁的那張,是沈愛薇更小的時候拍的,她穿著幼稚園制服,戴著頂可愛的帽子,坐在秋千上,懷里抱著只毛絨絨的熊寶寶。
那只熊寶寶也是巧克力色的,尺寸大小、頸間的領結,甚至連熊寶寶臉上的表情,都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是相同的熊寶寶,就像孿生的兄弟。
趙晴驀地感到暈眩,身子一陣虛軟。
這單純只是巧合嗎?或者是某人刻意安排?沈愛薇的熊寶寶是誰送的?是她……父親嗎?
趙晴思緒紛亂,有片刻只是手扶著牆,怔怔地發愣,直到一道含笑的聲嗓喚回她迷走的心神。
「薇薇,我的親親表妹,好久不見了。」
是誰?
趙晴驚慌地轉身,一個男人不知何時倚在房門口,雙手環抱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男人長得很高,差不多跟安書雅一般高,也挺帥的,只不過是那種更野性更放肆的帥,發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著銀色耳釘,有股唯我獨尊的傲慢。
他剛剛喚她表妹,那麼這位,是沈愛薇的表哥了。
宋其風,她記得是叫這個名字。
「表哥?」她試探地喊。
「怎麼一副很陌生的表情?」宋其風笑著走向她。「我們也才幾個月不見,這麼快就忘了我了?」
「怎麼可能?」她尷尬地笑。「你是表哥啊。」
「只是表哥嗎?」宋其風落定她身前,意味深長。
什麼意思?趙晴怔住,還來不及反應,他已伸手抬起她下巴,拇指輕輕地摩挲。
「好像又更漂亮了。」他垂下頭,曖昧地低語。「想我嗎?」
他這是干麼?趙晴驚駭,直覺往後退一步。
宋其風見狀,仰頭笑得好放縱。「瞧你像只掉進陷阱的兔子似的!我的薇薇表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表兄妹嗎?為何宋其風像是在對她調情?
「這頭發,為什麼剪了呢?」他再次逼向她,伸手撫弄她耳邊發絡。「雖然也是挺好看的啦,但可惜了你這麼柔細的發質,你留長頭發的樣子有多嫵媚迷人,你知道嗎?」
趙晴聞言,心韻跳漏數拍。
難道他便是那個迷戀沈愛薇的長發的男人?
「薇薇。」宋其風又是親昵地喚她,拇指撥過她柔軟的唇瓣。「我好想你。」說著,他竟似就要低下唇吻她。
她駭然推開他。「你瘋了!我們是表兄妹。」
他像是訝異地挑眉,俊唇挑起,笑得很邪肆。「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他說什麼?
趙晴震懾,霎時心亂如麻,不及思索,急急舉步奔逃。
宋其風並沒有追上來,任由她穿過空中走廊,回到舉辦宴會的那棟樓。
趙晴以為自己安全了.哪知迎面撞上一堵堅硬的人牆,她倉皇地後退,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她揚起臉,瞳底映入一張冷硬嚴肅的臉孔。
「你怎麼了?誰讓你這麼沒規沒矩地在屋里跑?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
是沈玉峰,沈愛薇的父親。
趙晴心韻加速,想說些什麼,言語卻在唇畔舉棋不定。
這個男人,她曾經在照片里見過,但實際面對面,才知道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高
他不像那個小時候送她熊寶寶的叔叔,又或者因為她當時年紀小,才會覺得那個叔叔特別高,像棵大樹一樣?
「怎麼不回答?光瞪著我看做什麼!」沈玉峰厲聲訓斥。
趙晴咬牙,悄悄捏握雙手。不管這男人是否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已決定自己討厭他。
見她依然悶不吭聲,沈玉峰擰眉,表情顯得更加不悅了。
「听說你趁我出國的時候,偷偷離家出走?」
「……」
「你老實說,你在外頭是不是有男人?你打算跟那人私奔嗎?」
私奔引趙晴震撼,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說不出話來了嗎?」沈玉峰嘶聲冷笑,目光一沈,忽地揚掌想往她臉上打耳光,但手到空中,又閃電般地收回,似是擔心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會惹來注目,于是改掐她上臂。
趙晴吃痛,咬牙忍住。
沈玉峰一面掐她,一面繼續責罵。「我警告你,別給我們沈家丟臉,我沈玉峰沒有那種紅杏出牆的女兒!」
這男人到底在說什麼?他平常都是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嗎?
趙晴陰郁地瞪他。
這叛逆的眼神似乎更加惹惱了沈玉峰,手上更使勁。「我是你爸,你敢用這種眼神瞪我?我早該知道,你就跟你媽一樣下賤,長得愈美的女人,愈是不安于室,書雅如果管不住你,那我來管你!你想回來讓我管嗎?」
他問得好陰沉,看她的眼神更陰沉,宛如索命的魔鬼。
趙晴慌了,瞬間只想逃開這個可怕的男人。「我……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用力掙月兌,匆匆奔下樓。
連續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他們都嚇壞她了,沈愛薇身邊到底有多少不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