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門甜妻 第九章 自古女人就要忍(1)

兩人一路讓車夫快點,薛文瀾焦急得不得了,宋心瑤握著他的手不斷低聲安慰,莫約花了兩炷香的時間回到宋家。

大小姐跟姑爺回家,自然沒人會阻攔。

周華貴所住的雁陽院在東南角,又走了一段這才到,夫妻一起穿過垂花門,天氣熱,梅花窗跟格扇都開著,兩人正要跨過坎子時,杜嬤嬤突然往前,低聲說︰「女乃女乃,讓大爺單獨見見薛太太吧。」

杜嬤嬤雖然是宋家派給周華貴的,但這幾年早已經被周華貴收服,把周華貴當作真正的主人,她會這樣講,那只有一個可能——周華貴的意思。

宋心瑤不是不識趣,于是縮回腳,「那我在花廳等吧,夫君快點進去。」

薛文瀾點點頭,便進去了。

宋心瑤到了花廳,又問杜嬤嬤,「婆婆到底什麼病癥?大夫怎麼說?」

「便是血虛。」

「血虛?婆婆這幾日受傷出血了?」

「沒有、沒有,老婆子顧得好好的,薛太太沒事,可能就是年紀到了,所以大小毛病一起來,只是……」

「你倒是說啊。」宋心瑤無奈,這樣支支吾吾要講不講的,挺討厭。

「老奴看,太太是結郁于心。」

「結郁于心?大爺都高中進士第八名了,婆婆應該是欣喜,又怎麼會不高興?」宋心瑤覺得不太可能,就算對她這媳婦不滿,但兒子高中了耶,兩種情緒放在一起,高興還不足以抵消不滿嗎?

「女乃女乃是不知道,太太這兩年偶爾會小酌,醉後總是說少爺有了新娘忘老娘,又說……說媳婦不孝順……」

宋心瑤沒管她的挑撥,「那你不勸勸?」

「勸了、勸了,不過老奴只是一個下人,薛太太又怎會把我的話听進去。」

「當真?」

「老奴怎敢說謊。」

宋心瑤皺眉,突然想起這杜嬤嬤的兒子不就跟一個丫頭跑了嗎?當年杜嬤嬤不準兒子娶個漁女,沒想到兒子鐵了心就這樣一去不回。

這杜嬤嬤肯定有移情作用,把周華貴的待遇套入自己身上,于是跟周華貴同一戰線,忘了主人家是誰。

好個結郁于心,那要怎麼辦,讓他們夫妻和離嗎?

婚前娘就說過文瀾挺好,不過那個婆婆將來恐怕麻煩。

當時自己還覺得沒關系,自己是媳婦,讓著婆婆就是,現在想來還真不是普通的辣手,一個老娘喊著兒子媳婦不孝,這兒子媳婦能怎麼辦?

說來自己也枉,啥都沒干呢,這就成了不孝媳婦?

這不是寡母坑兒,什麼才是寡母坑兒?跟下人說兒子不孝順,這要是傳出去,薛文瀾別說當官了,這一輩子的前程都沒了。東瑞貴重孝,以孝立國,一個不孝順的人沒資格替皇上分憂。

「杜嬤嬤,這件事情你可有跟外人說過?」

「沒有、沒有,何況在這府中也沒人關心薛太太,哪來得人會問。」

宋心瑤不去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正色道︰「你要是對婆婆好,那就記得閉上嘴巴,「不孝」固然可以拿來約束我,但也會害得夫君前程盡毀,我話放在這里了,以後要是傳出風聲,我就找你、找你女兒一家子算帳。」

杜嬤嬤一驚,連忙跪在地上,「老奴不敢。」

「最好是不敢。杜嬤嬤,你不要因為婆婆對你好,就忘了自己是誰,就忘了自己領誰家的銀子,若是讓我知道你挑唆婆婆,我就把你們一家子趕出去。」

杜嬤嬤更驚嚇了,「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手下留情。」

宋心瑤心想,真是欠打,非得人家說出難听的話才知道主僕的分際,一個嬤嬤也敢替她婆婆說不孝,真當自己是回事。

又不是外傷流血,怎麼會血虛?這是要補嗎?萬一婆婆身子弱,虛不受補那不是害了她?

看來這大夫也不太行,還是換一個,京城不少醫術好的大夫,不過這種大夫一般人請不動,文瀾現在是準朝和縣丞,應該能請動。

血虛?找內科還是婦科?話又說回來,婆婆也真是,好日子不過,偏偏鑽牛角尖,真的命太好。以前是外婆、母親照顧,現在是姨母、表嫂照顧,就算從江南到京城中間吃了苦,但也只是一兩個月,比起長長的人生,那根本不算什麼。

祖母把她捧在手心,母親對她也是沒有絲毫怠慢,兒子爭氣,身為媳婦她也很敬重婆婆——到底對入生還有什麼不滿意?

宋心瑤在沉思,杜嬤嬤在雁陽院靠著周華貴的信任作威作福,都快忘了自己是下人,剛剛被大小姐教訓一頓,又羞又惱,心里巴不得周華貴再討厭大小姐一點,呸,只不過會投胎而已。

半晌,薛文瀾終于出來。

臉色很難看,非常非常難看。

從來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很生氣,又很壓抑,好像一踫情緒就會爆發。

眼眶紅紅的,哭過了?還是太生氣的關系?

但他們是夫妻,她不能因為他的狀態不好就裝作沒看到,起身迎了上去,「夫君?婆婆可好?」

「需要休養一陣子。」

「我記得城北有個醫館,看婦科很是專精,現在夫君是準八品,那家的大夫應該願意出診。」

「不用了,母親休息休息就好。」

「可婆婆都兩三天了也沒見好轉……」

薛文瀾怒目大吼,「我說不用!」

宋心瑤嚇了一跳,成親兩年,別說吼她,連大聲點說話都不曾,一時之間呆住了,從小到大沒人吼過她。

薛文瀾也發現自己失態,很快調整,「我——」

「不要緊,我知道你是擔心婆婆,我沒事。」宋心瑤截斷他的話,杜嬤嬤還在,她不要他在下人面前跟她道歉。

夫妻之間應該是包容,而不是斤斤計較。

婆婆生病,他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然。

「心瑤你……我想靜一靜。」

宋心瑤怔了怔,很快打起精神,「好,那我去找我娘,夫君若要回去,再讓人過來喊我一聲。」

兩人回到青草巷,牛嬤嬤迎上來,笑著說︰「姑爺小姐回來了?差不多洗洗手就能開飯,今日下午在市集看到螃蟹,雖然還不到中秋不夠肥,但能先嘗嘗滋味。」

宋心瑤听到有螃蟹,一時間也動了食愁,又想周華貴病重,吃點難得的東西說不定能開開胃,「分一半拿回宋家,說是薛少爺讓人給薛太太做的。」

牛嬤嬤不是不懂事的人,听小姐這樣吩咐連忙道︰「老奴馬上找罐子裝起來,這就送過去。」

薛文瀾低聲說︰「多謝你了。」

宋心瑤拍拍他,「你我夫妻,不用這樣客氣。」

心里也奇怪,丈夫是怎麼了,他們今天出門還好好的,他一听完婆婆的病,就整個人都不對了。

在馬車上問他,他說沒什麼。

沒什麼怎會躺了兩天都還起不來?說要去請好的婦科大夫,他又說不用,他不擔心嗎?

而且以前搭乘馬車時,一拉下帳子,他一定馬上過來牽自己的手,一下親一下模,一路不消停,可是今天回來他踫都沒踫她一下。

想問他怎麼了,但他渾身就散發一種「不準問」的氛圍。

她也很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不是。

他的氣憤明明白白的,雖然已經盡量克制,還是會撒出一些到她身上,想問為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一頓飯,一言不發。

「今日月色好,我給夫君彈彈琴?」宋心瑤還想哄他。

「不用了。」

「那我做水丹青給你?」

「也不用。」

「那我——」

「都不用。」薛文瀾打斷她,「我還有一些文章沒看,要回房去,你想睡就睡,不用等,我今晚睡書房。」

看著他走向書房的背影,宋心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委屈,但不想哭,哭只是給人看笑話,她是宋家大小姐,絕對不哭。

宋心瑤深吸一口氣,忿忿的說︰「小雅,給我燒水,我要洗澡。」

洗了個舒服的澡,宋心瑤躺在床上,往左躺也不對,往右躺也不對,內心又罵起自己單獨睡了十七年,只不過這兩個月身邊有人而已,居然這樣就不習慣?

可惡,薛文瀾,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抱著夏被,宋心瑤開始沉思起來,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從薛文瀾單獨去探視生病的周華貴開始。

周華貴若是病重,他應該是擔心,應該是請大夫,而不是生氣。

他到底為什麼生氣?

想起杜嬤嬤說的「太太這兩年偶爾會小酌,醉後總是說少爺有了新娘忘老娘」,難不成是因為婆媳矛盾?

可她們又沒住在一個屋檐下,哪來的矛盾?

那周華貴就是自卑又自大,所以不想要個高門媳婦,要講矛盾,大概也只有通房問題。

以前塞春花秋月,現在塞紫苑半夏,說來說去就是不想薛文瀾的兒子從她肚子里出來而已。

真頭大。

婚前就知道麻煩,但沒想到這麼麻煩。

一個杜嬤嬤都敢當她面挑唆,周華貴平常都不知道要怨成什麼樣子。

可是薛文瀾不是那樣沒腦的人啊,他有自己的判斷力,也知道母親不喜歡她,總不可能把母親的話照單全收,他要是真蠢成這樣,這親事連成都不能成。

宋心瑤翻了個身,周華貴到底說了什麼?

她實在是很不想耍一些後宅手段,但真不得不,薛文瀾那麼生氣總有原因,自己可不能真的啥都不知道就這樣跟他去朝和縣。

宋心瑤從床上起來,牛嬤嬤本來就沒睡著,一听到動靜,馬上從小榻子起來,「小姐睡不著?要不要喝點寧神湯?」

「不用,嬤嬤,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于是把今日下午的事情說上一次,薛文瀾怎麼冷淡、怎麼古怪,晚上牛嬤嬤就在,自然不用贅述,「我不知道婆婆說了什麼,不過你家姑爺一下午就變了另一個人,現在還在跟我生氣,明日天一亮,你就回宋家把事情跟母親說上一遍,讓她想辦法叫雁陽院的人開口,我就不信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牛嬤嬤連忙道︰「好,老奴明日四更就起來。」

泵爺跟小姐一直很恩愛,以前是相敬如賓,現在則是蜜里調糖,早上都還好好的呢,回來就不一樣了,可是自己只是個女乃娘,小姐沒開口,她怎麼好逾矩,現在小姐有交代,那再好不過了。

交代完,宋心瑤這才倒回床上,很無奈的還是睡不著,直到遠遠一更的打更聲傳來,這才迷迷糊糊睡去。

宋心瑤作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一下夢見他們在前往朝和縣的路上,婆婆一路伸手,每天晚上都說害怕讓她過去陪伴,又叫半夏去伺候薛文瀾就寢。一下又夢見數十年過去,薛文瀾又被調回京城,孩子都大了,回京城正好趕上訂親,還夢見紫苑爬床,一臉得意的跟她說「大爺現在不喜歡你了,大爺喜歡的是我,少爺說若我生下兒子,就給我當姨娘」。

宋心瑤撲上去就打,夢中的薛文瀾卻護著紫苑,還說她小器,不過是個通房丫頭,有什麼好計較……然後就被小雅叫起來了。

夢境很不愉快,導致醒來時也很不愉快,宋心瑤模模胸口,還跳得厲害,內心想著,好啊,紫苑半夏,本姑娘等著你們出招。

大雅、小雅見她神色不善,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洗臉、鹽漱,然後換上輕薄的夏天襦裙。

昨天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困,等一下一定要叫小雅給她煮一碗醒神湯。

換了衣服便走到起居間,看到登高在那里等著,卻不見薛文瀾,奇怪的問︰「少爺人呢?」

登高尷尬的回答,「少爺一大早出門了,說是回宋家看薛太太,然後還要去玉佛寺添還原本的香油錢。」

好啊,現在是連她的臉都不想看到了是嗎?

好,有本事別回來。

宋心瑤氣呼呼的吃了早飯,內心又想,希望母親大人大發神威,趕緊把事情查清楚,她可不想繼續給人家當出氣桶,可惡。

饒是薛文瀾陰陽怪氣,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一個月內要到朝和縣走馬上任,可是一天都不能耽擱。

該買的都要買好,行李打包,還要叫辦事先生來,把這房子還回去。

薛文瀾想帶著母親一起,不過周華貴這病狀纏纏綿綿一時間也好不了,大夫說了,不要舟車勞頓。

宋心瑤想勸,但幾度開口又沉默,不知道該怎麼說起,只能裝沒事。

這次她終于知道原來「夫妻離心」是這樣的,他若跟她吵架那還好,如果打架那更好,偏偏他就是能忍,有事裝沒事,宋心瑤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丈夫強壓抑怒氣裝沒事,自己去捅開干麼?

以前睜眼甜蜜,晚上舍不得睡,現在則彌漫著一股怪異氛圍,傻子都知道他生著氣,不想跟她接近。

可自己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宋家母親那邊也沒消息,這周華貴還挺厲害,一個寄居太太能把底下的人都收服,現在還撬不開下人的嘴。

好煩。

啪的一聲,琴弦斷了。

她一時間有點傻,旁邊伺候的小雅一陣驚呼,「小姐的手……」

斷弦打在手背上,出現了一條血痕,紅色的血珠一滴兩滴的正在往外冒,但奇怪的是也沒有很痛……

小雅馬上去取了傷藥,小心翼翼給她敷上。

宋心瑤看著那包紮,有點好笑,這要是普通人,也不過雞油抹一抹就好,她因為是宋家大小姐,所以一點小傷下人都很慎重。

啊啊啊啊,好郁悶。

他們才成親兩年呢,難道未來薛文瀾都要這樣對她嗎?

周華貴說了什麼?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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