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醫妃 第三章 縫合之術(1)

外頭馬蹄聲噠噠,馬車里又悶又熱,秦肅兒主僕三人坐在馬車里,也不知道要被載去哪里。

秦肅兒把從孫子寬那里得到的兩錠銀子交給潤青。「你來保管。」

這兩錠銀子看著是頗有分量,但她不清楚這里的物價,不知這些是現代的多少錢?不過在古代行醫倒也不錯,有診金拿,方才吃喝的費用也有人幫忙付帳。

「小的看,這足足有二十兩銀子。」林曉鋒興高采烈的說道︰「小的不知道小姐醫術高明,今日真是讓小的大開了眼界,憑小姐今日露的那一手醫術,進宮當太醫都使得。」

潤青把銀子收好了,唇卻是抿得死緊。

主子對醫術一竅不通,這點她比誰都清楚,可剛才在酒樓里,主子準確的連續救治了三個人,這可不是瞎貓踫上死耗子就能解釋的。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秦肅兒下了馬車,手里還提著劉大夫的藥箱,離開酒樓那時,在一樓已不見劉大夫的蹤影,她只好將藥箱一並帶走。

「這里是哪里啊?」林曉鋒東張西望,饒是他自詡對京城熟門熟路,可也說不出他們究竟身在何處。

秦肅兒看著四周,街道非常靜謐,周遭也沒有人走動,前後左右幾戶宅子都閉著門,而他們所在之地是一間宅子的大門,圍牆很長,顯示了宅邸的寬闊,且那圍牆又蓋得非常高,外人不易窺探,兩扇目測有六公尺高的青銅大門無人看守,也沒有石獅子那類的東西,簡潔的門楣空無一物,門邊墨黑的「雪園」兩字瓖嵌在橫木匾上,顯得低調而神秘。

馬車一到,那個自稱叫凌寶,奉命領著他們來的小廝便一個翻身下了馬,他向前叩了門,有人應門之後,他便轉頭對他們道︰「你們三個隨我來。」

秦肅兒秀眉微皺。

真是有什麼主人就有什麼僕人,這小廝趾高氣揚的態度和那個被稱為五爺的男人一模一樣。

進了大門,既沒山石堆砌的花園,也看不見半株花木,簡單的格局倒是跟宅邸的外觀相當相符。

走了好長一段路,上了甬道,進入回廊,一排緊閉門窗的房間,偶有人經過也都是目不斜視、行色匆匆。

「小姐,這里好生奇怪,咱們真要去嗎?」林曉鋒在後頭小聲問道。

秦肅兒淡淡地道︰「既來之,則安之。」

雖然氣氛異于尋常,她倒是不怕的,魯國公既貴為國公爺,想來地位頗高,他對那五爺神態之間多有恭敬,可見那五爺的地位比他還高,既然位高權重,又是請她來治傷的,肯定跟人口販子扯不上邊。

「到了。」凌寶在一間廂房門前停了下來,手指點了點潤青和林曉鋒道︰「你們兩個在這里候著。」又對秦肅兒一抬下巴。「你跟我進去。」

林曉鋒不服地嚷道︰「不行,我們又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讓小姐自個兒進去,我們要跟著小姐……」

凌寶作勢一掄拳頭,警告道︰「你這小子,叫你在這兒等就在這兒等,再嚷嚷,把我們爺招惹來了,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

秦肅兒不耐煩在這種小事上糾纏,開口道︰「潤青、曉鋒,你們就在這里等我,不會有事的。」

凌寶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地道︰「沒見識,這里可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會有什麼事?這里若是不安全,那整個大雲朝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狗仗人勢演夠了沒?快點開門吧你!」秦肅兒厭惡地道︰「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哪來那麼多廢話?」

「你——你說什麼?!」凌寶感到難以置信。

他打小苞在主子身邊服侍,連姓名都是主子賜的,隨了主子的姓,甚至連中間的凌字都跟主子一樣,向來走路有風,誰不對他高看幾眼,從來沒人當他是下人,但這個丫頭剛才居然說他狗仗人勢?意思是,他是畜生嘍?

「我說——」秦肅兒的語調不高不低、不輕不重地說道︰「你再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的對我們,待會兒見到你主子,我必定加油添醋的參你一本,看你有沒有好果子吃!要知道,本小姐是你家主子重金請來的,不是本小姐自己要來的,你再不客氣點,本小姐就不治了,到時你家主子的怒火,你就自個兒承擔吧!」

那時在雅間里,那個五爺問了她是否會治刀箭傷,她回答會是會,但她的診金很貴,五爺當場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言明若是治好了,另有謝酬。

「我什麼時候不客氣了?」凌寶撇了撇唇,雖然還嘴硬,可他卻是乖乖收斂了態度,推開了房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對秦肅兒說道︰「姑娘請。」

秦肅兒進了屋,凌寶很快又將房門關上,潤青和林曉鋒縱然擔心,也只能依言在外頭等候。

房里有幾個人,秦肅兒看了她認得的蕭凌雪和周禮一眼,視線隨即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躺著,面無血色,他光著上身,月復部有一個近六寸大的傷口,里外的肉都往外翻,還溢著血水,肩窩處更糟,有個不長但極深的傷口,帶著一截斷箭,箭頭深嵌在肉里,看不見傷口有多深。

她神色一凜,疾步向前。「他什麼時候受的傷?」

蕭凌雪見她面對這猙獰可怖的傷口仍如此鎮定,對她的輕視不免減了兩分。「已經有半個月之久,時時高燒不退。」

秦肅兒也不知道這里的醫術到什麼境界,但想來應該還未有縫合術,才會半個月了還任由傷口外露不處理,這種情況傷口極容易細菌感染,引發敗血癥致死。

她仔細察看了兩處傷口,說道︰「沒有傷及內髒,但傷口暴露的時間過長,需要立即縫合。」

這人應是身子底子好,又沒有傷到內髒才能挺到現在,但也是陷入昏迷狀態了。

「姑娘說的縫合是?」床邊一名六旬開外的老大夫很虛心的開口問道。

秦肅兒看著蕭凌雪,用眼神問他這是誰。

蕭凌雪不自覺地回道︰「這是太醫院的顧太醫,一直在這里負責照看病人。」

秦肅兒對顧太醫點了點頭,說道︰「縫合就是把傷口縫起來,如此傷口才能密合,長出新肉來。」

彼太醫一臉錯愕。「縫、縫、縫合?要如何縫之?」

秦肅兒檢查傷者的脈搏,輕描淡寫的說道︰「用針線縫。」

彼太醫更駭然了。「針、針線?」

房中其他人聞言也都面露詫異之色。

蕭凌雪面色一沉,低吼道︰「你在拿病人的性命開玩笑嗎?若能用針線縫,何必等到現在?!」

秦肅兒毫不畏懼他的怒氣,朝他輕輕挑眉,目光冷淡,語氣卻頗為挑釁地說道︰「當然是因為在等我來,這里無人會縫合,不代表天下就無人會,而我正好是會的那一個。」

「好大的口氣!」蕭凌雪此生第一次遇到膽敢與他針鋒相對的人。「我就看看你怎麼用針線縫!若縫不起來……」

不等他說完,秦肅兒就不緊不慢的接口,「若無法縫合,一命抵一命,我給他賠命,行了吧?!」

蕭凌雪被截了話,咬著牙,臉色鐵青。

秦肅兒感覺到房里忽然靜得落針可聞,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忽然心情很好。

這位五爺平常肯定是火爆脾氣,大家都怕他,沒人敢說自己的意見,沒人敢跟他頂嘴,這樣獨裁專制的人,就是要有人給他敲打敲打,他才會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她不再理會面色陰沉的蕭凌雪,徑自問道︰「顧太醫,此地可有羊腸線?」

這里不可能有外科縫合線,她便想到可被人體吸收的羊腸線,羊腸線做為手術縫合線的歷史悠久,或許有希望有。

「羊腸線?」顧太醫一愣,想了想說道︰「老夫未曾听聞過羊腸線,請問姑娘那是何物?」

秦肅兒無暇說明,又道︰「那麼一般的針線總有吧?將針線放在熱水里煮沸,還要大量最烈的酒,另外要紗布、棉花、鋒利的刀、剪刀、鑷子、鉗子……」

彼太醫再一次虛心發問,「姑娘,什麼是紗布?」

秦肅兒不答反問︰「顧太醫是怎麼包扎傷口的?」

彼太醫回道︰「老夫包扎傷口使用的是棉布。」

秦肅兒匆匆說道︰「我看看!」

一旁候著的小醫僕不等顧太醫示意,便自動自發取來一袋棉布。

秦肅兒檢查了下,有點粗糙但還堪用,便對小醫僕道︰「你把一半的棉布剪成小塊浸在烈酒中,再準備一盆水,兌上鹽水,另外再拿幾個干淨的盆子,刀、鑷子、鉗子浸泡在烈酒里,剪刀先清洗後用沸水燙,再以火烤,如此便能雙重消毒,听明白了嗎?」

小醫僕點頭。「明白!」

「很好!」秦肅兒給了小醫僕一個贊揚的眼神,隨即轉身對顧太醫道︰「顧太醫,現在請你煮一大碗麻沸湯給傷者喝下。」

「麻沸湯?姑娘知道麻沸湯?」顧太醫十分驚詫。「老夫曾在古籍寶典上看到過,據傳喝了之後,能夠讓人渾然不知,可行開膛剖月復,不過配方已失傳許久……」

「失傳?」秦肅兒倒是意外。「好吧,沒關系。」

沒有麻沸湯無妨,幸虧她專精針灸麻醉,她爺爺是針麻的專家,她有興趣也有天分,她爺爺便手把手的指導她,她通過醫學檢核後,也為一位對麻醉藥過敏的患者開過刀,當時她用四根針麻醉了患者,順利開完刀,得到媒體的大力贊揚,還帶起了一股學針麻的旋風。

「喂,你——」她看著蕭凌雪,故意頤指氣使的說道︰「準備兩張到我腰部左右的桌子過來,把傷者抬到桌上,派人燒一大桶酒,要燒開,把這屋里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的擦過,絕對不能馬虎,然後,留下顧太醫,閑雜人等離開。」

這人一直對她不客氣,她自然也不需要對他客氣。

蕭凌雪用眼神示意旁人去搬來桌子,接著冷冷的瞪視著她。「為何要支開所有人?莫非你是打算縫合若是失敗,想要使什麼逃月兌的陰謀鬼計?」

「笑話,我這輩子還沒從手術室逃跑過。」秦肅兒嗤之以鼻的道︰「你想留下來便留下來,不過勞煩你保持安靜,不要干擾手術進行。」

「你——」蕭凌雪的臉色極為難看,她這是在暗指他是話癆嗎?還有,她說的手術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肅兒別過頭,假裝沒看到某人的咬牙切齒。

看看窗外,現在應該是下午一點左右,夏季白晝長,天色還很亮,無須考慮光線的問題,她再重頭想一遍,手術前的前置作業應是完備了。

驀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她的眸光筆直地掃向凌寶。

凌寶被她這麼一看,不知為何吞了吞口水,有種心驚膽跳的感覺。

他一向仗著主子的勢,在府里、京里都橫著走,沒怕過任何人,可這女子卻讓他不敢造次。

「何、何事?」凌寶坑坑巴巴地問,也不知道自己在氣短個什麼勁兒。

秦肅兒輕輕挑眉。「縫合手術要一段時間,你去把我的婢女小廝帶去休息,記得給他們茶水喝,告訴他們茅廁在哪里,若再怠慢,你哪天就不要落在我手里,我可是很會記仇的。」

蕭凌雪的臉色更加難看,她這是當著他的面威脅凌寶嗎?

可奇怪的是,平常那個耀武揚威、狐假虎威的凌寶上哪兒去了?怎麼灰溜溜地夾著尾巴,一聲不吭的照辦去了?

從萬宴樓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瞪著秦肅兒,似乎想從她身上瞪出個子丑寅卯來,但她卻不理會他,徑自指揮著在場的柳副將和吳左領把李岳搬到雙並的桌上。

李岳重傷,如今是用宮里上好的人參勉強吊著氣,雖然她指揮若定,似乎自信滿滿,蕭凌雪還是不相信所有軍醫和太醫都束手無策,憑她會有法子醫治。

雖然打從心里不相信她,但他仍讓她救人,顧太醫說李岳這一、兩日氣數就會盡了,既然會死,那就放手一搏,或許還有轉機。

當然,若這丫頭的縫合之術救不了李岳,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不是因為她沒把人救活,而是因為她的口出狂言,他要讓她知道什麼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一定要讓她受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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