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回府,秦肅兒只帶了潤青和珊瑚,其他人還是留在她置辦的宅子里制藥,如今他們各司其職,她除了月銀之外還發給他們薪水,他們找到生活的重心和樂趣,天天都忙得十分起勁,她可不想剝奪他們的這份活力。
蕭凌雪對此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無妨,府里的下人都是你的,全部隨你差遣。」
這是他的意思,自然闔府上下都得到了「听從王妃」的旨令。
這幾日皇上要閱兵,蕭凌雪得隨侍在側,都是天一亮便直奔京城郊外的大營駐地,翼王府人心惶惶,猜想著王爺不在,王妃肯定要整頓府里了,她要鏟除異己,重用自己人也是當然的事,尤其之前冷待過她的人,比如大廚房的人,都繃緊了皮在等待發落。
所有人戰戰兢兢,可一整個上午過去,毫無動靜,懲戒沒下來,王妃也沒召見任何人。
秦肅兒在房里寫「講義」,把每個部位的開刀程序仔仔細細的寫下來,韓青衣有心要學,她樂得教他,她寫的講義將來會成為太醫院的傳家寶,自然不能馬虎。
下午,她正歇會兒在喝茶時,珊瑚進來稟道︰「王妃,馮大總管求見。」
秦肅兒點點頭。
再次回府後,她記得見過馮大總管幾次,但他都是低著頭在听蕭凌雪的吩咐,好像有意無意在回避著什麼,她也沒放在心上。
馮敬寬躬著身子進來。「老奴見過王妃。」
台詞他已演練好了,老奴年事已高,請王妃準許老奴告老還鄉雲雲。
昨兒夜里他悄悄進宮見過太後了,也把自己對王妃做的胡涂事向太後坦承,太後責罵了他幾句,最後嘆了口氣,說王妃若鐵了心要趕他出府,她也不能說什麼,她會為他準備一大筆銀子讓他回老家贍養晚年。
「馮總管,你來得正好。」秦肅兒看著他道。
馮敬寬心想,該來的還是會來,無妨,他已有了心理準備,王妃容不下他也是自然的事,他並無怨言,只是不能看著小主子誕生,著實遺憾罷了,主子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呀。
「王妃有何吩咐?」他斂了心神,忍住老淚,屏息以待地問。
把他趕走沒關系,可大廚房里的人是無辜的,他們是受到他指使才給瑞草院冷飯餿菜的,他必須要為他們求情,讓他們留下來,才能安心的離開。
秦肅兒咳了聲,說道︰「馮總管,我給你的哮癥偏方,你可有按時服用?」
馮敬寬一愣,本能的點了點頭,「有。」
「癥狀可有好些了?」
他又是一愣。「回王妃的話,老奴好了許多。」
她欣慰一笑。「那就好,切記,要時時記得保暖,適度的運動,要多曬太陽,我再給你開帖食補方子,多食有益。」
馮敬寬怔怔地道︰「王妃,您不是要趕老奴離開王府?」
秦肅兒不解地道︰「我為何要趕你走?我還要忙惠仁堂的事務,日後恐怕也無暇顧及府里的事,還要馮總管為我分憂解,多多擔待。」
他感到五味雜陳,「可老奴先前對您……多有不敬。」
秦肅兒心里好笑,何止不敬,他是存心不給瑞草院活路啊。
蕭凌雪也對她說過,得罪過她的人,任憑她處置,包括太後派來的馮總管,可她才沒有那麼傻,既是太後婆母派來的人,非但不能趕走,還要好好收買他的心,何況她對操持府里的事根本沒興趣也沒耐心,有個現成人才在眼前,哪有不用的道理?她把這件事輕輕放下,對她沒任何損失,往後他必定會對她忠心耿耿。
「我明白你是心疼荷花才會如此。」秦肅兒看看他局促的神情,微微彎起唇角,隨即神情一斂,嚴肅地說道︰「不過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同樣不想荷花死,那是一場意外,我從沒有下令要人打死她,她死了,我也很難受,我已吩咐了執事嬤嬤,往後花花的祭日,一次都不可以忘記,我要親自上香。」
她這麼做也是在為原主贖罪,荷花因原主而死畢竟是事實。
馮敬寬眼眶一紅。「王妃……」
他都不知道那是意外,還主觀的認定是她要人打死荷花。
秦肅兒見他受用了,又語氣溫和地嘉勉道︰「王爺一直倚重你,往後希望你也能成為我的左臂右膀,我一向缺心眼,管不了這麼大的王府,還要馮總管你幫我看前看後,我才能發揮所長,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也听了她在外頭開了醫館一事,還救活了小太孫,當下他胸口一熱,慷慨激昂地道︰「王妃放心,老奴雖然愚昧卑微,但將來一定為王妃盡心盡力!」
她頻頻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馮敬寬一走,珊瑚便進來抱怨,「您怎麼就這麼放過馮總管?想當初他是怎麼對咱們的,連塊冰都不給。」
秦肅兒笑了。「這就是多給討厭的人一塊糖。」
珊瑚蹙眉。「奴婢在跟您說冰,您說什麼糖啊?您是不是肚子餓了要吃點心,廚房剛蒸好了栗子糕,奴婢去給您端來。」
秦肅兒笑吟吟地道,「去吧,多拿一些,順道把潤青、多兒叫來,大家一塊兒吃。」
皇上閱兵期間,蕭凌雪早出歸,沒什麼睡好,好不容易閱兵結束了,皇上給他放了幾天假,他便用力補眠了。
「王妃……」
夜里完事,兩人未著寸縷的裹在錦被里相擁而眠,心滿意足,好夢正甜,就听到處間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叫喚。
秦肅兒睡眼惺忪的先醒來,蕭凌雪也隨之被擾醒。
秦肅兒被他折騰到大半夜,困到不行,呵欠連連地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不知。」蕭凌雪蹙眉,有些起床氣的揚聲問道,「何事?」
外面珊瑚怯生生地道︰「凌寶肚子疼,疼得很厲害,滿地打滾,王妃能不能過去看看?」
蕭凌雪一听就來氣。「那小子在搞什麼鬼?」
秦肅兒醫者本能,瞬間清醒。「珊瑚不是說了嗎,他肚子疼,滿地打滾。」
蕭凌雪更加不悅,「肚子疼不會去茅房,何來擾人清夢?」
「肯定是去過了,還是疼。」秦肅兒起身穿好衣裳,披上外衣,烏發隨意用棉布條扎起,取了藥箱道︰「我去看看,你再睡會兒。」
「什麼話?」蕭凌雪也起來了。「我同你一塊兒去。」
凌寶的房間就在旁邊的抱廈里,走路不用三十步,且都是在有屋檐的地方,可蕭凌雪還是把秦肅兒捂了個嚴嚴實實,怕她受涼。
房里,凌寶果然是面色蒼白,痛得死去活來,秦肅兒讓他躺平,取出听診器來細細听診,面色十分凝重。
凌寶嗚咽道︰「爺……小的快死了,小的死後……您要保重身子……還有,千萬不要忘了小的……小的也不會忘了爺的……鳴嗚……」
蕭凌雪沒好氣的道︰「你閉嘴!有王妃在,你死不了。」
秦肅兒拍拍凌寶的臉,大聲問道︰「凌寶,你回答我,是不是感覺到腰痛、惡嘔吐、月復部痛,還有血尿?」
凌寶冒著冷汗,不斷點頭,「嗯、嗯。」
秦肅兒說道︰「你是急性腎絞痛,這種痛會痛不欲生,起因是腎結石,簡單來說就是腎髒里有小石子,形成原因有很多,將來我再慢慢告訴你。」
凌寶完全愣住了。「石、石子?!」
秦肅兒對蕭凌雪道︰「腎結石是很難得的經驗,你馬上派人進宮去找韓大人,讓韓大人帶針管和青霉素到惠仁堂與我會合,最好也把顧太醫和吉安帶上,還要派人去找劉大夫,同時派人去惠仁堂叫曉鋒、曉翠做開刀準備!」
蕭凌雪對她一系列的開刀前準備駕輕就熟了,很快便叫珊瑚速速去吩咐馮敬寬。
他們火急火燎,凌寶耳邊卻是響起了從前他為難秦肅兒時,秦肅兒對他說過的話——
我見五爺一面就走,只要確定他平家無事就好,你再不講情面,要知道人活在世上很難說的,改天你被人捅了或是哪個髒器損了,有個三長兩短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保證會救你。
想到這兒,凌寶頓時頭皮發麻,「王妃……王妃娘娘……小的、小的知道錯了……求您手下留情,不要……不要把小的身上不該割的髒器給割了……」
蕭凌雪不悅。「胡說什麼?胡涂東西!你識得王妃也有一段時日,王妃是會公報私仇的人嗎?」
凌寶哭喪著臉,「王妃當然不是那種人,可因為小的、小的一直對王妃不敬……所以很、很難說……」
秦肅兒好氣又好笑,「在我眼里,你只是病人,要整你,也得等到把你救活了再來整,欺負患者可不是醫者會做的事。」
蕭凌雪嗤之以鼻地道︰「你別費功夫理他,這小子來不知歹、吃里扒外,等救活了你再踢他兩腳泄憤。」
大半夜的,大雪紛飛,三輛馬車由翼親王府往惠仁堂疾馳而去,在月色下留下長長的車輪痕跡。
林曉鋒接獲了通知,已做好了開刀前置作業,曉翠也在候著,韓青衣、顧太醫和吉安都到了,劉大夫最後一個趕來。
凌寶躺在開刀床上,所有各就各位做好了準備。
秦肅兒道︰「韓大人,你學習針灸麻醉也有所成了,今日就由你來做針灸麻醉。」
韓青衣眼里發光。「是!」
從前他不可一世,如今透過秦肅兒,他已深深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要學的還很多……
凌寶術後恢復得很快,還把從他腎髒取出的結石請工匠串成項鏈戴著,逢人就炫耀是從他身子里取出來的石子,讓秦肅兒哭笑不得,在現代可沒人會這麼做,結石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想,凌寶不會傻到以為那是什麼舍利子吧?
總之,經過這次的手術之後,凌寶對她是五體投地,又收服了一個人,她也挺有成就感的。
冬日寒風一陣比一陣冷,秦肅兒偏愛在廊下賞雪,她說可以清醒腦子,珊瑚勸不動,只好陪著,不時給主子更換熱好的手爐。
不多時,前方回廓有人轉了出來,趙于一身雪白的狐狸皮斗篷,走動時可見盤金彩繡祆裙,頭上簪著點翠珍珠步搖。
見到秦肅兒,趙于面色冷銳,立即帶著丫鬟掉頭離去,空氣中彷佛能听見她走前還不屑的哼了一聲。
珊瑚皺眉。「又來了,那個趙姑娘好生無禮,明知道您是王妃,卻從不過來問安。」
秦肅兒漫不經心地道︰「你當沒看見她不就好了?」
珊瑚對于趙于總是憤憤不平,她倒覺得沒什麼,反正王府這麼大,兩個人又不熟,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對她先有敵意的人,她也懶得去應酬,跟不喜歡自己的交朋友,何必呢?
至于趙于為何對她有敵意,凌寶說,那是因為趙于喜歡蕭凌雪很久很久了。
凌寶自首他有推波助瀾一番,不過現在他已對王妃娘娘「投誠」了,並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搧動趙于。
人家把她當情敵,她也沒必要熱臉去貼冷,只是免不了夜里要追究那罪魁禍首的「禍水」一番。
杏黃色的帷帳里,蕭凌雪除去身上的衣物,黑眸深處跳躍著火焰,好不容易等到秦肅兒癸水結束了,他再也忍不了,迫不及待的為她寬衣解帶,胯間的分身也迅速覺醒。
他的大手渴切地在她身上撫模游移,又如春雨般細密的吻著她,吻了好一會兒,當他放開她的唇,準備進行下一步時,她突然從他懷里爬起來。
「你不知道趙姑娘喜歡你嗎?」
蕭凌雪撲過去把她按在床上,目光發亮,欲火焚身的說道︰「那不重要,現在沒必要說那個!」
秦肅兒弓起腿來,使出了殺手 ,「你若不說,今天晚上就不能踫我。」
他下/身早就被欲火脹得發疼,听到這話,臉一黑,蹙眉道︰「她喜歡我又如何?不是你說的嗎,她喜歡是她的事,我對她沒感覺,她再怎麼喜歡也無用。」
她的眸中浮現淡淡的笑意,「小阿飛翅膀硬了,用我的話堵我。」
蕭凌雪含住她酥胸上的紅暈,粗喘著氣,嘴角噙笑。「豈止翅膀硬了,某處更硬,小蝴蝶要不要領教看看?」
秦肅兒微微起身,嘴唇輕輕蹭了蹭他的胸口。「好,就讓我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他心口一熱,驀地將她拽往懷里,餃住她的唇用力吮吻,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欲癲欲狂的挺身而入,他要讓她知道,他的本事可大了……
年關將至前,秦肅兒接到倪氏從宜州傳來的好消息,她要再嫁了,對象是宜州府姓白的大商家,那人是白家商行的家主,妻子多年前病逝,膝下育有一男一女,倪氏雖是續弦,但她藥丸生意做的風生水起,鋪子一間一間的開,因此婆家很是敬重她,兩個孩子也十分懂事,同她相當親昵,還有,原來她已懷了三個月的身孕,真真是雙喜臨門。
秦肅兒很替倪氏高興,雖然她很想去喝喜酒,可蕭凌雪下了禁令,不許她離開京城,因邊今年雪勢特別大,別說湖上海上都已結冰,無法走水路,連陸上也積雪盈尺難以通行。
秦肅兒知道他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便也無異議了,派人送了賀禮去,回信說她開春再去宜州。
開了春,皇上要去京郊的皇家林園圍獵,蕭凌雪護駕,秦肅兒對于獵殺動物這等殘忍的活動不感興趣,故而沒有同行。
歷時五日,她依然每日早膳後便往惠仁堂坐堂,沒有病人時便興致勃勃的開發新藥丸,這也是倪氏一直催她的。
倪氏說,女人錢好嫌,養身丸、安神丸都不及養顏美容的煥膚霜賣得好,歸脾湯也是熱銷款,要她再多開發幾款美膚霜或是回春抗老的藥丸。
第四日,她真是有些想蕭凌雪了,倒有一些些後悔沒與他同去。
晚膳後,她和珊瑚、多兒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又回屋里寫了兩張講義,正想著明白蕭凌雪就會回來時,潤青撩了珠簾進來。
「王妃,有個在大廚房做事的小丫鬟來了,說是有話一定要當面跟王妃說。」
「讓她進來。」秦肅兒有現代人的思維,人人平等,她一向不把下人當做下人,王府里如今也人人知曉她這個王妃對下人很是平易近人。
一個怯生生的小丫鬟進來了,頂多十二、三歲的模樣。「奴婢雁兒見過王妃。」
秦肅兒見她年紀這麼小,口氣也溫和隨意許多,「雁兒,你要見我何事啊?」
雁兒看了潤青一眼,似有難言之隱,秦肅兒見狀便吩咐潤青先出去,雁兒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奴婢的姊姊也在府里做事,前幾日便一直不舒服,又痛又癢,有時難受到根本做不了事,可姊姊不敢去給大夫看,想救王妃……救王妃為姊姊看診。」
秦肅兒思忖應是普通的感染,坊間大夫多是男人,不敢去求診也在情理之中,她溫和的笑了笑。「那有什麼問題,你快把你姊姊帶過來吧!」
雁兒情急的跪了下去。「姊姊待字閨中,若是來此,肯定要弄得人盡皆知了,恐會遭人誤會不清不白,奴婢斗膽,求王妃入夜後移駕到瑞草院為姊姊看診。」
秦肅兒想想也對,還沒嫁的姑娘,原對此病癥就難以啟齒了,若再讓人知道,肯定要傳得很難听,嚴重的,毀她清白都會。
不過,有件事她倒是有些意外。「瑞草院?你說瑞草院嗎?」
「是的。」雁兒急急說明,「下人房都是六人二室,怕人多口雜,況且也不好讓王妃到人房去,因瑞草院目前無人居住,從前王妃又待過,因姊姊想在那兒等候王妃。」
秦肅兒點了點頭。「倒是想得周到,快別跪了,起來吧。」
「謝王妃。」雁兒起身,又期期艾艾地道︰「奴婢、奴婢不便同王妃一塊兒去,請王婦子時到瑞草院,姊姊會在那里、在王妃曾住餅的寢房里候著,還有……還有……」
神色有些忐忑。
雁兒咬了咬下唇「請王妃自個兒去就好,姊姊不想給人知道。」
秦肅兒安撫道︰「我明白了,你回去轉告你姊姊,子時我一定到,也不會帶別人去,叫她放心。」
雁兒暗自松了一口氣,低眉垂目說道︰「奴婢謝王妃,王妃心慈仁善,一定會有好報的!」
雁兒走後,潤青進來詢問,一個面生的小丫鬟獨自求到上房來,不免令人起疑。
秦肅兒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她家里困難,想預支銀子,來求我,我答應她了。」
潤青蹙眉嘀咕,「這等小事怎麼也來求您?跟管事嬤嬤說便行了,真是不分輕重。」
「興許是年紀還小,不懂事吧。」秦肅兒笑了笑,繼續寫她的講義,想到明白蕭凌凌雪要回來了︰不如把《阿飛的小蝴蝶》這首歌的歌詞寫來送給他,他可喜歡這首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