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第三次小考開始,沈青和往常一樣勤學精進。
考試後,同學們討論答案時,她豎起耳朵認真听過一輪後,有十成把握自己能再度奪冠。
沒想到成績出爐,她竟然只拿第三!
第一、第二被分別被穆穎辛和殷宸拿走,連那個考卷拿去喂狗,狗都不屑一顧的陸學睿,成績竟也在中間?這是什麼世界?
對于這個結果,班上同學很滿意,讓背景雄厚的人踩在腳下,總比被一個小表壓在頭上來得光采。
「穆穎辛考第一,得請客。」
八面玲瓏的穆穎辛被眾人一拱,笑眼瞇瞇道︰「行,後天放假到杜康樓,全班都去。」
杜康樓?他不光背景雄厚,連荷包也雄厚得緊,那里一桌酒席至少得十兩銀子起跳。
陸學睿對自己的成績也無比滿意,大聲吆喝。「杜康樓吃完飯再去百燕樓,一人挑兩個姑娘作陪,爺請客。」
他這一嗓子喊得眾人興奮起來。
這年紀進百燕樓能做啥的不過寥寥數人,多數人只能在姑娘身上模兩把、香幾個,過過干癮,滿足一下虛榮心。
「去去去,穆穎辛、陸學睿這麼大氣,大家都得賞光。」
「邵青也去嗎?」帶著惡意口氣,說話的是年紀僅次于沈青的阮苳斯。
他今年十二歲,晨昏顛倒的卯足勁,好不容易拿到甲班的入門票。
他得意洋洋驕傲不已,家人到處宣告他家兒子多能耐、多本事,沒想樂不了幾天,八歲的邵青也進了甲班,他的面子直接被丟進垃圾桶啦。
這還不是教他最恨的,他最恨的是,初來乍到,在一群學長跟前,就算排名最末也理所當然,之前他自我安慰沒關系,至少考試有邵青墊底,沒想他居然拿第一,這是欺負誰吶?
他的嫉恨水漲船高,好不容易有人考在邵青前頭,真是大快人心啊,這會兒不修理他更待何時?
阮苳斯開口,眾人哄笑起來。
他又道︰「邵青去的話,是去找姑娘還是找女乃娘啊?」
「軟東西,我找女乃娘你找啥?親娘嗎?」
嬌嬌女敕女敕的聲音一出,哄堂大笑。
阮苳斯、軟東西……這年紀那話兒肯定是軟的,笑話邵青?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一屋子少年笑得前俯後仰。
陳立走過來,攬住沈青肩膀,趁機重重往她後背一拍,拍得她氣不順,咳過幾聲。
他和阮苳斯有拐彎兒的親戚關系,平日里情誼好,怎看得慣好友被欺?
殷宸目光微凜,抓起準備二度往沈青後背拍去的大手,陳立訝異,轉頭對上一雙陰沉眼楮,只好吶吶收手。
他的動作盡落入穆穎辛眼中,他對陳立搖搖手指。「欺負同學,可不行吶。」
「我沒有!」陳力反駁。
穆穎辛沒再爭辯,心中卻道︰可憐,認個錯得了,干麼非要討皮肉痛?
兩天後,陳立打人的手上了夾板。
據說是天外飛來一根樹枝,他用手去擋,結果骨頭粉碎啦,小小樹枝怎會造就大大傷害?他沒想通,大夫也沒想通,家里長輩認定他犯了鬼神,逼他齋戒沐浴、連續作法十天,才饒過他。
沒錯,這是殷宸的作法,簡單粗暴,卻效果顯著。
不過當下陸學睿沒發現陳立打人,只看見陳立的手靠近沈青後背,他笑道︰「青子個頭小,再讓你拍出內傷,日後讓他怎麼找媳婦?」
話出口,全班又是一陣和樂融融的笑聲。
趁著旁人沒注意,殷宸一把將沈青拉到身旁,掌心貼在她後背,一股暖流傳入。
真舒服……這是傳言中的內功?沈青揚揚眉頭,她知道自己被維護了。
她問︰「這是身為師弟的福利?」
他沒回答,只是掐了掐她的臉,問︰「你確定是師弟?」
沈青心頭一悚,他……他在說什麼?
下學後,學生迫不及待沖出教室,好像里頭有鬼似的。
沈青一反常態沒跑在第一個,反而慢吞吞地收拾書本筆墨,直到連走廊都听不見學子的喧嘩聲,才起身走到鄰座,悄悄地搜起三位有力人士的抽屜。
她翻翻找找,終于找出剛發回來的考卷。
讀完穆穎辛的,不算差,但默寫部分輸她一點,讀完殷宸的,也不壞,但解釋部分沒有她精闢。
由此可證,他們的背景不是總統級就是部長級。
最後,她找出陸學睿的卷子。
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揉一揉,把卷子前後翻兩遍,她不相信,再往抽屜里尋找……沒錯,就它啊!
這是什麼?是空白試卷,呃,她錯了,不完全空白,因為中間還畫上一只烏龜。這種考卷竟能拿到中段成績?
丙然,不管在哪個時空,特權都是最好用的東西。
她想把這張卷子送到「軟東西」手中,他該撻伐的對象是陸學睿,不是自己。
「這麼較真?」
穆穎辛的聲音讓沈青嚇一跳,手上卷子差點掉下去。
抬眼,不光穆穎辛,殷宸和陸學睿也在,桃園三結義似的杵在教室門口。
「不服輸?」陸學睿朝她挑眉,笑得一臉春暖花開。
她把三張卷子往桌上一壓,取出自己的,在他們眼前晃兩下。「我寫的更好。」
「臭美!」陸學睿呸一聲。
「沒錯,可惜命不好。」穆穎辛刺她一句。
「無妨,努力可以改變一切。」她握緊小小拳頭,表現出大大志氣。
「是嗎?要不要打個賭,明年二月的縣試。」旁的不敢說,運氣這種東西,穆穎辛從來都是好到不行,要不哪能輕輕松松就坐到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案首嗎?」
「好啦,賭了,你輸就宴請咱們去百燕樓大醉三日。」陸學睿怕沒熱鬧看,忙起哄。
沈青大翻白眼。「你拿什麼賭?畫一排烏龜家族嗎?烏龜哥哥!」
噗,穆穎辛放聲大笑,這家伙嘴巴這麼壞?
背上書袋,沈青朝教室外走去。
殷宸不苟同地看好友一眼。「跟個孩子較真?長進了!」說完,他也大步走出教室。
望著兩人背影,穆穎辛皺眉自語。「我就是喜歡看她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啊。」
青青腳步小,殷宸腳步大,沒多久他便追上她。
「驕傲。」隨聲音出現的,是壓在她頭頂的大掌心,她轉身,抬頭望他。「人在屋檐下,得學會低頭。」殷宸又說。
像他,低頭再低頭,終有一日蓄足力氣、一飛沖天,好教那些人措手不及。
「若屋檐高度不符合我的需求,那就拆掉重蓋。」她說得無比霸氣。
「你的血很廉價嗎,非要撞得頭破血流?」
「我的血不廉價,但我的驕傲更昂貴。」
倔!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但……算了,那屋檐要是她拆不了,他來幫一把。為啥待她這麼好?因為……她曾是他生命中的一抹溫暖。
「後天一起杜康樓去嗎?」殷宸問。
「去,有好吃的為什麼不去。」第一名被偷,總得撈點好處回來。
「那百燕樓別去了,我帶你到千雪山走走。」
沈青一愣,突然發現,他對她的好,好到……找不到理由解釋?懷疑啊,真是師妹優惠條款?古時候的師兄、師妹都是這樣一路發展的?
可……還是不對啊,她明明是師弟。「不,我得去找找。」
「找啥?」
「女乃娘啊!」她抬起下巴,拋出一句。
殷宸失笑,這丫頭還真是說不得。
不久,穆穎辛和陸學睿快步跟上,沈青向他們投去白眼,想欺負她?甭想!
她踮起腳尖在殷宸耳畔問︰「我是你師弟,對不?」
「有疑惑嗎?」
「不疑惑。」確定了他承認這門關系,沈青便熱情地勾起他的手臂,朝穆穎辛、陸學睿拋去一個很示威的下巴。「說,是咱們關系特殊還是你們關系更好?」
竟是……殷宸不想笑的,但用種方法破壞他們感情?她幼稚得很好笑……抿著唇,強壓胸口,他打死不讓笑容逸出。
「快回答我啊。」大聲說完,沈青小聲在他耳邊行使賄賂權。「燒雞一只。」
可殷宸是有品格、有道德的有為青年,怎能為一只燒雞毀十幾年交情?
「都很好。」他回答得很官方。
「不行,非得二選一。要不,我換個方法問,如果我和他們同時掉進河里,你救誰?」
「你。」阿宸想也不想就答。
「哈哈,听見了吼。」她得意洋洋地指指自己。「他會救我,我們的關系遠比你們要好很多、很多很多……」
她驕傲的炫耀還沒結束呢,就听他解釋——
「阿睿和穆七都會泅水。」
這句描補讓穆穎辛和陸學睿爆出大笑,沈青卻悶透了。
沈青翻臉,手指戳上他的胸口,唉喲……夭壽硬,她瞪他,手狠甩兩下。
「算了,我們關系很普通,不要跟來,以後我往東、你朝西,我過陽關道、你走獨木橋,道不同不相為謀!」頭一甩,抬高驕傲的下巴,她轉身就走。
穆穎辛大笑。「她敢甩給你臉子欸,你真是把她給寵壞。」
殷宸不介意把她寵壞,對兩人擺擺手道︰「別跟來,她正在氣頭上。」說完朝她跑去。
「不會吧,他要去哄青子?」陸學睿不敢置信地看著殷宸,他家阿宸只有被哄,哪有哄人的分?
穆穎辛聳聳肩,一手搭上他,說︰「走吧,逛逛去!」
「漂亮姊姊,你昨兒個吃了什麼?怎麼皮膚女敕得像豆腐?」
楚大姊一笑,樂得眉眼開花,這小子就是眼尖,不過哪是她吃什麼,分明是她被人……吃了。「小青子,我照你的辦法用茶葉焗了蛋,我放兩顆在油紙袋里頭,記得吃。」
「謝謝漂亮姊姊。」收下油紙包,繼續往前跑,一路飛奔,像前頭有什麼東西吸引她似的。
看著她像小鹿般的背影,殷宸不自覺皺眉,她的武功是從哪里學來的?
楚大姊發現他,拿起掃帚到門外掃地,殷宸從她身邊經過時,低聲道︰「讓他們回京,好好護著長公主。」
「是。」
錯身,殷宸在進書院之前,追上沈青。
「師兄早啊。」
他向她伸手。
「做啥?」
「燒雞。」
哦哦,她是有說過要請他吃燒雞,但他的回答沒讓她滿意啊,不過……誰讓她天性大方,性格寬厚呢。打開油紙包,她把兩枚焗蛋取出來。
「燒雞……蛋?」
「蛋破殼了,會變什麼?」
「雞。」
「那就對。」
「我沒看見雞。」
「把它們吃進肚子里,慢慢孵。」她拍拍他的肩膀、無比認真說︰「我相信師兄有足夠能力,把它們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一定可以!」說完,她小跳步往草廬跑去。
殷宸握著微溫的雞蛋,復習記憶中那一抹溫暖,半晌、笑了。
在他的人生中,「笑」是種稀有而陌生的經驗,但是在她身邊,這經驗就會突然地迅速增加。
她跑得歡快,好像很高興似的,不過樂及生悲,她踩上一顆滾石,差點兒跌個狗吃屎。
忍不住,他又笑了。
沈青跑進師父草廬,把燒雞往桌上一擱,摩拳擦掌,眉開眼笑道︰「師父,我準備好了。」
師父抓起燒雞,納悶問︰「準備好什麼?」
「你說今天要教我輕功的。」
所有武功當中,她對這個項目最為向往,前世練國術、跆拳道、柔道,再厲害,兩條腿也只能短暫離開地面,若是輕功練成……楚留香舍她其誰?
「這倒是,把箱子里兩個沙袋拿出來。」他撕下一只雞腿,往嘴巴塞,這「楚家燒雞」就是百吃不膩。
沈青拿出兩個約十來斤重的沙袋,問︰「拿出來了,做啥?」
師父看一眼隨後進來的殷宸,道︰「給她綁上。」
殷宸點頭,拿起沙袋往她小腿處綁,只是兩坨重物上身,怎麼走路?
「師父,你這是整我還是教我?」
「你不是要練輕功?」
「是啊,可我沒要練負重啊。」
「你長期綁著沙袋,慢慢習慣它的重量之後,一朝取下沙袋,自然會覺得身輕如燕。」
啥?這樣也算?沈青抗議。「我要練的不是低級輕功,是那種能夠飛檐走壁、高來高去,能踏水千里的高級輕功。」
「爬都沒學會就想飛?務實點,先綁著,低級的練成再考慮高級的。」
「那得綁多久啊?」她苦了臉。
「先這樣綁個半年,再慢慢增加到三十來斤,以你的資質,五年、八年應該就夠了。」
這麼久?從計算機科技時代來的人,沒耐心等待。「師父,有沒有那種三、五個月就可以速成的武功?」
「有!」師父把另一只雞腿,塞進嘴巴。
「什麼功夫?」
「馬屁功。」
「……」她看見烏鴉群飛。
「阿宸,把她拉出去蹲馬步。」
「綁這個還蹲馬步?師父不是想謀財害命吧!」
「謀財害命?首先,你得拿得出財。」師父臉上笑容不褪,指揮殷宸把她往屋外帶去,免得打擾他吃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