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探香閨 第2章(1)

「大總管,郡主讓您進去回話。」夏槿趕到院門口,恭敬的對凌文道。

凌文一楞,沒想到郡主這一次竟然讓他進門回話,這是……難道郡主打算見恆郡王了?

丙然和以前一樣,堅持不了多久就自個兒先服軟了嗎?

暗暗嘆了口氣,他也只能踏進碧荷院,來到郡主房外,看見郡主的大丫鬟翠玉已經等在門口,見著了他微微一笑,道——

「大總管,勞煩您走一趟,請回稟恆郡王,郡主身子還很虛弱,不適合見客,實在沒有精力招待恆郡王,請恆郡王體諒。」目前整個循親王府的人就沒有一個待見恆郡王的。

凌文聞言暗暗松了口氣,郡主不是想服軟就好,要不然還真的是太沒骨氣了。

想當初郡主從恆郡王府回來之後便投了湖,雖然翠玉和琉璃兩丫頭當初也沒听見事情原委,郡主醒來後好像沒這回事般,不曾提起過原由,王爺也擔心郡主又想不開,便不再提起這件事,並嚴令所有人不得再議,否則杖五十,沒死的就送去挖煤。

可雖然不知原委,但他們都知道,肯定跟恆郡王有關,所以王爺對恆郡王的態度已經明顯的改變,不再像過去一樣當子佷般熱絡,連帶著整個循親王府的下人也慢慢改變,不再當恆郡王是未來姑爺對待。

之後王爺更是主動奏請皇上解除這樁婚約,王爺說,能把女兒逼到跳湖,這種男人怎能給女兒幸福呢!

好不容易寶貝閨女保住了一條命清醒過來了,他可不能留著這個後患,將來害閨女入火坑。

听王爺說,一開始皇上並沒有應允,只說等昭華郡主痊愈之後再說。

不過王爺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被打發,干脆直接哭倒在皇上面前,說恆郡王這門親事,他們高攀不上,甚至願意交回兵權、爵位,連帶兩個兒子也一並辭官,自貶為庶民,只求皇上留他女兒一條生路……

親王可是高了郡王一等,這「高攀不起」都能說出口了,甚至連兵權和爵位,兒子的前程都不要了,皇上無奈,為了不失去這門將才,危及邊關戰事,也只能允了循親王的請求,解除了這樁親事。

听說事後皇上將恆郡王宣進宮,狠狠的訓斥了一頓,至于還交代什麼,就沒人知道了,不過或許和恆郡王接二連三上門拜訪有關吧!誰知道呢。

正打算回去回話,屋里的人又出聲——

「等一下,凌文。」凌綺荷眼珠兒轉了轉,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冷笑。

「奴才在,郡主有何吩咐?」凌文恭敬的回應,不會是後悔了吧?

「請轉告恆郡王,本郡主需要靜心休養,禁止一切閑雜人等的騷擾,除非恆郡王是心存惡意,故意不讓本郡主好好養病,想讓本郡主病體無法康復,甚至希望本郡主病情惡化一命嗚呼,否則就不要再來打擾本郡主了。」凌綺荷徐緩的說。

軒轅煜恆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外在形象溫和無害,實際上卻是殘酷冷血,一肚子壞水,隨時準備為了自身利益算計他人,這種人她在職場上見多了。

「……」凌文瞠目結舌,這……這種話雖然說起來會很爽快,可是叫他一個奴才怎麼對恆郡王說啊?還有,郡主什麼時候改了性子,竟然能用這種溫柔得讓人打顫的語氣說出這種話,若是以前,心里不痛快就直接像爆竹似的炸開,拿著鞭子使性子了。

「凌文,務必一字不漏,忠實的轉達我的話,我相信恆郡王那麼高貴仁慈溫和親切,一定不會怪罪你的,放心好了。你這麼擔心,難不成是懷疑恆郡王的為人,認為他是表里不一、會遷怒到奴才上的小人嗎?」

沒想到她也有用上這種冷死人的台詞的時候,不過又何妨?管他什麼話,能噎死軒轅煜恆那卑鄙小人的話就是好話。

「奴才不敢。」郡主英明啊!奴才佩服啊!凌文在心里贊道。

「算了,如果你覺得自己辦不好,我也不勉強,就讓翠玉去回話好了。」

「就不麻煩翠玉姑娘了,奴才會將郡主的話一字不漏、如實轉告恆郡王。」凌文立即說,看了一眼有些失望的翠玉,對她得意的一笑,得了她一個沒好氣的白眼。

「下去吧!」凌綺荷接過琉璃重新遞上的干淨銀匙,又慢慢的用起膳來。

「是,奴才告退。」凌文離開,差點哼起小曲兒,趕忙克制住自己的神情,擺出一臉恭謹的模樣去執行這項「艱難」的任務去了。

來到朗月亭,凌文恭敬垂首,忠實轉述主子的原話。

軒轅煜恆臉色鐵青的听著,而他身後,白錦瑞和杜奕蒼兩人低垂著頭,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聾,沒听見凌文轉達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凌總管,昭華郡主真的這麼說?」軒轅煜恆的聲音冷得可以結冰,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暴露出這一面。

哎唷喂啊!嚇死人了。

凌文忍不住在心里撇嘴,這才是真面目吧!什麼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啊呸!虧得他們家郡主已經醒悟,要不然真嫁了以後可怎麼活呢!

「回恆郡王,奴才句句屬實,郡主交代務必一字不漏忠實轉述,奴才萬萬不敢擅作主張,郡主還說,恆郡王光風霽月,是這麼的高貴仁慈,溫和親切,斷是不會遷怒到奴才身上,奴才若心懷懼意敢轉述,那就等同于污蔑恆郡王,不相信恆郡王的為人,認為恆郡王是表里不一的陰險小人,這是奴才萬萬不敢的。」

軒轅煜恆覺得自己悶了一口血,要吐吐不出,要咽咽不下。

凌綺荷那個刁蠻的女人什麼時候開始會用這種綿里藏針的方式說話了?

「哼!」軒轅煜恆怒哼一聲,甩袖離去。

凌文久久不動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直起腰,哼著小曲兒悠閑的離開了。

待雙方都離去,空蕩的朗月亭,突然響起一聲低笑。

軒轅臻宸躺在朗月亭頂上,眼底閃過一絲興味,他昨日剛回京,听聞皇帝佷兒提起昭華郡主這事,又從暗衛的密折內容覺察到異樣,所以在得知軒轅煜恆又上循親王府,便也跟了過來。

沒想到會看到一場好戲。

看來昭華郡主和傳聞以及他所知道的有些不一樣了呢!

「呵!沒想到這次回來竟然會發現這麼一個妙人,真是有趣,配軒轅煜恆那雙面人是可惜了。」清朗悅耳的嗓音,帶著滿滿的興味。

須臾,他從朗月亭的屋頂飛掠而去,眨眼間便已不見人影。

像來時無影,去時也無人知曉。

另一邊,恆郡王府里。

軒轅煜恆一踏進書房,便憤怒得一腳踢翻了沉重的書桌,砰的一聲巨響,讓書房外的人都騰若寒蟬。

他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端坐在椅子上。

這該死的凌綺荷!

她以為他希罕去找她嗎?要不是皇上下了口諭,非要他親自上門賠罪,她以為他還願意和她糾纏不清嗎?

賠罪?哼!她自己找死投水關他什麼事,又不是他叫她去投水的!他礙于皇命不得不上門,她還拿喬了,敢給他吃閉門羹,她怎麼敢?

他一直知道凌綺荷對他的感情很深,他以為這次還會像過去一樣,只要他稍微給個好臉色,這件事就會揭過去,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他的控制。

凌綺荷投水,是第一個意外;連太醫都診斷可能會就這樣在昏迷中咽氣的凌綺荷,卻在昏迷半年多之後清醒過來,是第二個意外;循親王那只老狐狸竟然主動找上皇上哭訴並請求退親,是第三個意外;而最大的意外,是凌綺荷的改變。

以前的凌綺荷巴不得天天纏著他,一天沒見到他就會自己跑來找他,更不要說他都上門了還不見他。

可現在呢?他三番兩次的上門,她竟然避不見面?

還有凌總管轉述的那些話,那一點也不像凌綺荷會說的話!

除……根本不是凌綺荷?

軒轅煜恆眉頭緊皺,沒錯,應該不是凌綺荷,而是循親王,或者凌棋駿,否則凌文向天借膽也不敢真的「老實」轉述!至于凌棋駿,他的個性和凌綺荷差不多,屬于直來直往的,不可能拐著彎說那種噎死人的話。

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火氣勉強壓了下來。

既然是循親王從中作梗,那麼他就算去十次百次,也見不到凌綺荷。

既然如此,就過一陣子再說了,他不出現,等凌綺荷完全康復,想必也會自己送上門,就像過去一樣。

他沒想到,就因為此時太過自信的做下決定,造成了往後的追悔莫及。

有時候錯過,便是一輩子,再無轉圈余地。

時光如白駒過隙,月余時間又轉眼逝去。

凌晨,寅時正,除了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再無其他聲響。

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凌綺荷醒了過來,睜開了眼楮,靜靜的听了一會兒,才掀開被子,慢慢的挪動到床沿。

屋里因為她特意吩咐,夜里蠟燭是從不滅的,借著昏黃的燭光,她伸手將放置在床邊的兩根拐杖拿過來撐在腋下,開始她今天的訓練。

這拐杖是她請工匠做出來的,拿到成品後,這十來天她每天清晨都會提早一個時辰起床偷偷練走做復健,至于為什麼要偷偷的做?

呵,還不是第一次在眾人眼皮下做復鍵時,因為那些人太心疼她,不忍見她太累,讓她根本無法達成自己的預設目標。

可清醒至今已經三個月,她每天就只能透過窗看著庭園的景致,從白雪皚皚到如今滿庭芳翠,她心急,想盡早恢復健康,于是找了借口,費盡許多唇舌,外加耍賴撒嬌才好不容易讓王爺爹爹答應免翠玉她們守夜,這才開始她獨立的、偷偷的復健。

她撐著拐杖慢慢的在室內來回走著,走了兩趟,額上便布滿了汗水,虛軟的雙手偶爾撐不住閉杖,幾次差點跌倒,她硬是咬緊牙撐了過來。

她可以的!不管是因為昏迷太久造成的萎縮無力,或者像他們練武之人說的筋脈受損堵塞,就算沒有高人為她疏通修復筋脈,她相信只要多做訓練,一定能康復,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她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她不怕累不怕苦,上輩子早已習慣了什麼事都靠自己。

再說自從那天她不僅氣走了軒轅煜恆,還從爹爹那里得知婚約已經解除了這個好消息,這一個多月來她心情都很好,做起復健也就更加賣力。

想到那天晚膳後她跟爹爹提起和軒轅煜恆的婚約時,爹爹一臉緊張的模樣,以及她說出自己要解除婚約,不願意嫁給軒轅煜恆時,爹爹松了口大氣,然後邀功似的告訴她婚約已經解除了的樣子的……很可愛啊!

有這樣一個疼她寵她的爹,她真的很高興自己穿越了,否則原主就這麼死了,爹爹該有多傷心啊!

她知道最終她還是必須嫁人,沒有感情無所謂,但至少得是一個會尊重她,且願意一起經營婚姻的對象,是吧。

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她現在只想盡快恢復健康,然後在出嫁前爭取一兩年的自由時間,好好的游覽古代風光,也不枉穿越一回了。

清麗的小臉滿是對未來的向往,此時她努力多走一步,美好的未來就更近一步。

她沒有發現,微敞的窗子外,一道黑影像是與黑夜融合了般,默默的站在那里,看著她來來回回,在屋里走了一趟又一趟。

軒轅臻宸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屋里的人,這是他第幾次站在這里了。

記得第一次,是收到監視循親王府的暗衛報告,說昭華郡主讓工匠制作了一對奇怪的拐杖,用來撐在兩邊腋下練習走路,已經連續兩天在寅時正自己偷偷起床練走。

他不由得想到那天在朗月亭听到的事情,覺得會說出那些話噎得軒轅煜恆那小子無法反駁,還不能嚴懲傳話的奴才一個大不敬之罪,最後只能忍怒拂袖而去的昭華郡主挺有趣的,讓他產生了一些探索的興趣。

于是在好奇心驅使之下,算準了時辰來到這扇窗外,果然看見這個縴細瘦弱的人悄悄的起床,拿著那副奇怪的拐杖開始練走。

看昭華郡主摔倒了又爬起來,艱難的移動幾步又不支摔倒,然後又費力的爬起來繼續走,他心里不由得對這樣的她有了一絲敬佩,為她的堅韌,為她的不餒。

之後,一天又一天,他總是在同一時刻來到此處,默默的看著她每天都有些微微的進步,走得越來越穩,摔倒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此刻的她,看起來明明是那麼柔弱,可是她身上爆發出來的堅韌,卻是那樣的耀眼。

看著她好似泛著光的美麗面容,他的心也不禁跟著顫動。

見她踉蹌差點跌倒,軒轅臻宸幾乎要出手攙扶,但又一次忍了下來,雙手在身側一松一握,每每她腳步稍有不穩,就不自覺的屏息握拳,待她站穩腳步,才又吐氣松了開來。

他沒有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可以平靜的看著她摔了又起,起了又摔,心里也只是佩服,然後一次次,一天天,在不知不覺間,心情慢慢的改變了,到如今他會緊張、會不忍、會心疼,稍有踉蹌就有要沖上前攙扶的沖動。

突然,屋內的人再次踉蹌著往前撲跌,經過多日的經驗所得,讓他在電光石火間便判斷出她這次是月兌力無法自救,要摔了。

這次他沒能忍住,眨眼間飛身掠進屋里,在他回過神時,已經接住了她倒下來的瘦弱身子。

懷里的人,真的……太瘦了,那渾身的骨頭硌得他連心都發疼。

想起她的遭遇,有些氣她當初竟為了軒轅煜恆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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